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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打电话给你,只是因为我想

她本来打算装模作样地披一下,谁知道羽绒服太大,一个劲儿地往下滑,她又拎着袋子,刚用右手把左边的衣服扯到肩上,右边的衣服又掉了下来。

她决定好好爱护这件衣服。

林盏:……

包装袋是硬卡纸袋,林盏接过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牌子。

沈熄看她手忙脚乱,活像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婴儿,忍不住向前两步。

本以为沈熄会问她“你想要我就给吗”,但没想到她想要,沈熄真的就给了。

他双手伸出,钳住羽绒服肩线,然后往前拉了拉。

林盏伸出一只手:“想要衣服。”

林盏一下愣住。

他的袋子仿佛在对她嘲笑她的不知好歹。

沈熄没注意到她的眼神变化,把羽绒服最上面的那个用来扣帽子的扣子扣住,然后身子再低一点,找到拉链,上拉。

林盏瑟瑟,回过头,沈熄就站在她身后。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堪称扣衣服的典范。

大家纷纷穿上自己带来的外套,没带外套的人,就去里面租衣服。

林盏双腿打颤。

不愧是冰雪造起的王国,真是名副其实的……冷。

沈熄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嘱咐道:“穿好,不然会冷。”末了,没什么悬念地接了句:“你本来就体寒。”

饶是林盏这种一贯对梦幻不感冒的人,现在也有些入迷了。

林盏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类似于宠溺一样的动作给弄蒙了,半晌,随便发出了个什么音节应付一下,然后,缩了缩脖子,把整张脸缩进羽绒服的立领里。

越往里走灯火越辉煌,像小时候经常看的迪士尼动漫,每一场极尽篇幅去描述的盛大场景,就这样呈现在眼前。

前面的孙宏和齐力杰已经率先进入水手迷宫。

孙宏说:“老子的少女心啊!”

走着走着,大家真的分成了一组组地前行,选择了各自觉得正确的路线。

周边有一簇簇红色树木点缀,极白的盛光营造出璀璨夜景,每一道点缀都像即将绽开的火树银花。

郑意眠跟姜芹拐进一边的时候,姜芹还有些恐惧道:“好怕我们还没走出去就在里面冻死了。”

灯光是冷清的蓝,蓝中掺杂着薄荷淡绿,把整个城堡冰雕衬得大气而不失梦幻。

郑意眠道:“相信自己,我们肯定能出去的。”

雕刻起的冰雕庞大而恢宏,雕工细致,连边角都削得细致入微,尖锐的冰凌在灯光下泛着冷色。

沈熄走得慢,林盏又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地跟着。到最后,自然就脱离了大部队。

里头的景致和外头张扬如红灯区的配置明显不同。

林盏抬头一看,问:“他们人呢?我们走散了?”

大家检票入场。

沈熄手上的袋子轻微晃动,他为林盏阐明事实:“嗯。”

5个人很快会合,等了没一会儿,十几个人全都到齐了。

林盏:“……”

孙宏咬牙切齿道:“这个笨蛋,老子真想把他削成片。”

现在好了,又是独处了。

齐力杰的声音从天而降,他大笑一声:“你们提前到了哇?哎,那边,孙宏和郑意眠,到的好早啊!”

林盏两只手攥拳,放在口袋里,这么一个带着防御的姿势让她比较安心。

路人都一直回头看。

沉默地同行了两步,沈熄放慢脚步,和她并肩。

真挺美好的。

整个景区租赁的棉服偏多,只有他们俩,穿着疑似情侣服的纯黑羽绒服。

林盏低头藏脸,可惜腾起的红晕是滴在锦帛上的墨水,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外扩张,铺开一层层的绯色。

袖口和上身摩擦了一下,带出一阵布料相蹭的声响。

郑意眠往那边一看,就看到沈熄低头藏笑,可惜张扬的灯光暴露了他,让他流露出的那一抹温存无所藏匿。

沈熄率先打破沉默:“这两天,睡好了吗?”

孙宏食指抵在唇上:“你看,他们俩气氛真好,舍不得去打扰。”

按理来说,没有比赛,她应该不会失眠。

郑意眠刚到,朝着猫腰偷看的孙宏问了句。

林盏一副料到的样子,敷衍道:“一般吧。”

“孙宏,你一个人偷偷摸摸看什么呢?”

她不太想聊这个话题。

沈熄把她的面部表情变化尽收眼底,侧了侧头,朝着空旷的地方轻笑一声:“嗯,不会就好。”

沈熄不想跟她绕来绕去,索性直接道:“你最近在躲我。”发消息也是,出来玩也是,好像不大想见到他。

她一狠道心:“你以为我会感动吗?”眉一皱,低头呢喃,“不会的!”

林盏舔舔唇,不知怎么回答,低头,用脚尖一点点碾地下的小冰粒。

林盏耳后温度急速攀升,大脑皮层发出高温预警。

沈熄的心思根本不在走迷宫上,他专门挑些僻静的地方走,给他们制造能够聊天的机会。虽然不是很想这么问,但好像也找不出什么别的理由。

沈熄淡淡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然呢?”

沈熄喉头一滚,问她:“新鲜期过了?”

林盏舔舔唇,试探道:“这衣服是给我带的吗?”

林盏想了一万种他可能会问的问题,结果没想到问她,是不是新鲜期过了。

沈熄把袋子收回来,挂在手腕上,无所谓道:“那你就不穿吧。”

她皱着眉:“啥?”

林盏飞快地在脑内完成等量代换,遂决定拒绝。

“没有没有,”意识到他说什么之后,林盏急忙否认,“没过,还是新鲜的,我一直保鲜着。”

林盏心道:这种经典款,不丑也说不上好看,不会过时就是了。可是,穿沈熄的衣服就等于要跟沈熄扯上关系,跟沈熄扯上关系就等于一定会被人往沈熄那里推,跟沈熄待在一起等于要聊天,聊天就等于沈熄有可能会问她前几天发生了什么。

沈熄问道:“那为什么不想看到我?”

沈熄了然,道:“嫌它丑?”

林盏咬着下唇内的软肉,低眉,不答。

路人频频侧目,对着他们俩低声碎语。

有一小块冰碴已经蓄积上了她鞋尖。

少女纤细的手指拎着衣服的一角,将它从袋子里扯出稍许,就这么拉着,抬头跟他打商量。

见她不说话,一边看地上一边往前走,沈熄停下脚步,就站在这条道路的中间。

直到把衣服从袋子里抽出来,林盏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用穿了吧,我真的不冷。”

林盏依然往前走。

沈熄不由分说,将手里的袋子递过去,晃了晃:“穿上。”

沈熄沉声叫她:“林盏。”

“还好啊,”林盏说,“我穿得挺保暖的,一点都不冷。”

林盏硬着头皮,退回去,扒了扒自己的刘海儿。

沈熄垂眸,毫不避讳地看她:“里面零下八度,你穿这么点会冷死。”

她顺势看他,见他是难得的认真。再遮掩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了,林盏一咬牙,终于说:“没有躲你啊,只是觉得对不起你。”

看得出她只穿了一条裤子,应该是带一点绒的,把她两条腿的轮廓勾勒得一览无余,笔直细瘦。而她脚下还踩了一双至少增高5厘米的黑色靴子。

沈熄眉间“川”字更深。

灯光下她的皮肤又白又细腻,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真的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小仙女。

林盏慌忙解释:“当然啊,肯定是没有给你戴绿帽子的。”

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呢子斗篷,说实话,红色是极其挑人的颜色,但她驾驭得很好。

沈熄的脸色这才好转了一点。

他很远就看到她了。

“既然你非要问,那我就说了。”林盏用力眨了眨眼,有些踌躇地开口,“就是之前的比赛,前一晚你给我打电话,我睡得还不错,但是考得挺差劲的,什么奖都没拿到。觉得很对不起你啊,浪费了你那么长时间,但是却没什么好的成果来证明你的付出是有意义的……”

林盏立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束:“我穿这个怎么了?”

从林盏说出比赛成绩不好的那一刻,沈熄就知道了原委。

沈熄双手插兜,很自然地问她:“你就穿这个?”

就好像自尊心很强的小姑娘,被老师花了心血重点栽培后依然毫无进步,觉得面上无光,更不好意思面对老师。

他看起来依然像一朵任何人都无法采撷的高岭之花。

也好像很多复读生,一旦考不上好的院校,会觉得对不起陪读的父母。

问题是,这种稀烂的灯光,居然没能顺利拉低沈熄的档次。

林盏就是这样。

关键是这么一个正经的娱乐场所,出于设计师某种恶俗的审美,居然把门口的灯光搞得像声色场所一样……

她觉得自己占用了他的时间,睡得比每一场比赛前都好,但成绩却不尽如人意。

现在好了,她连开场白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因此,她无颜面对他,更不想在风口浪尖跟他相会,被他提起比赛的事。

不是说不来吗?

她还在喋喋不休地解释,大约是想让他知道自己并不是无缘无故疏远他,也解释了自己这么多天的心路历程。

被骗了。

林盏说:“不是不想看到你,只是想再拿到什么好点的成绩的时候,再通知你。”

她低下头。

沈熄不自觉放轻声音,他说:“你理解得不对。”

他从夜色中走来,面容逐渐明亮,直到艳色灯光拂上他的发梢,林盏才后知后觉地回神。

林盏道:“什么不对?”

他穿了一件纯黑的羽绒服,现在羽绒服半开着,隐约能看到里面那件白色毛衣。毛衣上领勾边细致,花纹简单,但给整件衣服都增加了可看性。蓬松的羽绒服衬得他那双腿更是笔直修长。

他微微俯下身,看着她道:“那是你站在你的立场上认为的,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她没有等到别人,等到了沈熄。

为什么要哄你?

她抬头,视线四下寻找,像是等家人归程的小孩儿。

林盏抿唇:“想要我好好比赛吧。”

林盏站在门口等人,五颜六色的灯光把周边的一切渲染得触手可及。

“不对,”沈熄说,“给你打电话,并不是只想让你取得一个好成绩。所以,也并不代表你没有考好,就像没完成我给的任务,觉得没脸面对我。”

冰雪王国是个主题乐园,里面的东西全都是用冰砌成的,有雕塑可以欣赏,也有过山车之类的娱乐设施供人娱乐。

林盏后知后觉,心尖冒芽,好像生出一束一束绕藤而起的花:“那是为什么?”

林盏几乎是最早到冰雪王国的,大家约好在这里玩,她便提前了一点出来,反正能少在那种环境下待一秒算一秒吧。

沈熄直起身,云淡风轻道:“我只是希望你压力不要太大,睡个好觉。”

沈熄:去。

仅此而已。

张泽:别啊,你真的不去了?

打电话给你,只是因为我想。

沈熄:那就说我不去了。

沈熄又重新往前走,林盏定定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思索着他这话中更加深层次的含义。

沈熄眉头紧皱,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笃笃地扣着,思索半晌,他决定顺着她来。

好像和以往的相处不太一样,但不一样在哪里,她也说不出。

完全没有任何征兆,就这么断了联络。

往前走了几步,不知道到底是上天眷顾还是真理掌握在少数人手中,沈熄凭借着过人的第六感,顺利找到出口。

明明前几天的对话都很正常,她说自己最近在画什么风景,什么颜料没有了,又靠自己的巧手调了出来……

踏出那一步的时候,头顶上方的广播突然传来倒数,林盏不明所以,抬头望了一眼,看见灯光次第昏暗,还没反应过来,整个场馆一切活动停止,咔嚓一声轻响,黑暗笼罩下来。

他怎么知道。

旁边传来女孩子的惊呼,只是低声,并不是尖叫。

张泽:可以前我参加他们的活动,她都特意叮嘱我要把你带去。但是刚刚临时变卦说不去了,这不是因为你还能因为谁?!

大概大家都知道这里的习惯。

沈熄:没。

林盏胡乱想着,漆黑让她看不清东西,只能凭听觉确认。

张泽:什么鬼啊,你们吵架了??

手腕上扣上一个温热的东西。

张泽:啊,林盏,林盏说她不去了!!

沈熄在黑暗中摸索着询问:“林盏?”

看着默认背景发愣的空当,张泽一个大的感叹号发来。

林盏下意识回应:“我没……”话只来得及出口一半,伴随着刺啦一声电流通过,整个场馆刹时通明。

她这3天都没给他发消息。

沈熄一回头,恰巧碰上林盏抬眸。

上面的时间显示,最近一条消息,是在3天前。

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一下。

看到这条消息,沈熄退出对话框,点入浮在最上面的对话框。

旋即,林盏移开视线。

张泽:林盏去的哦,你去不去?

“这什么意思?”林盏四下看了看,“难道有什么惊喜吗?”

张泽:噫……啧啧啧。

眼见到现在也没出现什么惊喜,林盏眉一挑,想到了什么。

沈熄:林盏。

她抬头问沈熄:“奇迹来了,看到了吗?”

张泽嘻嘻笑着,发过去一串:不知道,你想问谁呢?

温软的粉色灯光给她整个人揉上一层赧。

果然,不过片刻,沈熄消息发来,言简意赅一个字儿:说。

沈熄问道:“什么?”

张泽:老朋友,跟上次出去玩差不多的。回完信息,他得意地偷笑,知道沈熄想问什么,但他偏不说。

林盏眼珠一转,眸中明媚笑意流淌,那颗泪痣都变得滚烫。

“不去”两个字已经打进对话框,沈熄手一停,又把这两个字渐次删掉,问他:跟谁?

“在你面前的,这不是仙女吗?”

张泽:后天出来玩啊,来不来?

这不是她第一次说这种话。但沈熄却头一遭仿佛被烫到,他飞快松开手,感觉掌内都留下了灼伤人的热意。

他眼明手快地捞起来看,却发现消息是张泽发来的。说不清,一种难言的闷包围了他。

他听到了几声很确切的跳动声响,来自他的。

手机屏幕一亮。

林盏盯着自己的手腕看了一会儿,依旧保持着那个笑。

枕边《小王子》又翻过一页,沈熄指腹摩挲着带着纹理的纸张,纸在他手下泛出令人难安的声响。

“你们出来的这么快啊!”齐力杰从出口出来,“站在这里,是在等我们吗?”

林政平在一周后推门而入,冷冷地看着她:“林盏,你知不知道你上次比赛比成什么样?”

林盏:“……”

但她知道,她不去找麻烦,麻烦是会来找她的。

她不好意思说实话,自然顺着台阶下:“对啊,不过没等多久。”

一个人窝在房间里头写作业画画,两耳不闻屋外事。

孙宏也跟上来了:“我们在里面弯弯绕绕走了好久,头都昏了。本来做好了一个选择,结果因为迷之‘告白十秒’出现,等光一亮,又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了。”

寒假,林盏在家保全自我的方法,就是没大事不出房间门。

林盏问道:“‘告白十秒’?什么‘告白十秒’?”

孙宏道:“还没定,定了通知你。”

孙宏说道:“你不知道吗?就门口贴的啊!你进来前在干吗啊?”

林盏欣然问道:“可以呀,去哪里?”

林盏:“……”

孙宏觍着脸凑过来:“寒假出去玩啊!”

她在低头走路。

林盏恹恹地把作业整理进书包,幽幽叹气,漫长的17天!

孙宏好意解释:“就是告白的一个东西啊,刚刚灯不是暗了10秒吗?这是这里的一个小特色。”

伴随着一阵敲桌和欢呼,桌椅碰撞的刺啦声此起彼伏,暗示着寒假已经正式开始。

“起源就是很久前的某天,有个人要告白,委托这个场馆做了黑灯的10秒钟,好让他能顺利牵起女孩子的手。后来这10秒就被称为告白神器了,好像说的是什么,在10秒内牵手就在一起啥的。”

还不如来上学,上学还能看到沈熄。

场馆门口也有告示,说是转钟时会断电10秒,断电前会停止一切娱乐设施,保证大家的安全。

对她而言寒假没什么诱惑力,放假只代表她将有大把时间跟林政平面对面——这个认知让林盏感到人生无望且悲惨。

可林盏当时只顾着低头,没有察觉。

林盏在底下撑着头转笔,兴致缺缺。

齐力杰的情绪有些激动:“滚滚滚,谁说牵手就要在一起了?”

大家这才勉强控制住自己。

林盏奇怪地看了一眼齐力杰。

最后一节课,连老师都镇不住底下的“窃窃私语”,只差在台上歇斯底里了:“安静点,再不安静加10张卷子!”

姜芹在一边说:“刚刚黑了,孙宏牵了齐力杰来着。”

临近放假的那几天,大家都不太在状态,开始一心盘算起自己的寒假生活,几乎连走路都是飘的。

孙宏道:“老子夜盲症!吓到了行不行?真是gay者见gay。”

这个猜测让林盏浑身一热,她看着瓶口出神,只感觉沈熄这种绅士行为,实在是让人心动得不行。

齐力杰:“……”

大概是提前替她拧开了?

姜芹跟郑意眠说:“我发现了,他们俩的日常就是互相说彼此是弯的。”

林盏仔细思索了一番,想起沈熄接过饮料的手势很自然,但的确不像自己要喝的样子。

郑意眠道:“没输过,他们还可以互怼一百天。”

不对啊,沈熄不喝,为什么要打开?

接下来的活动里,沈熄都表现得有点魂不守舍。就连冰上过山车这种项目,都没能抹平他眉间的“川”字。

两个人又鸡飞狗跳地闹开了,林盏回到座位上,掏出那瓶咖啡,正准备拧,就发现瓶盖上的小齿轮没有相接,小拉环已经垂到瓶颈处,是有人打开过了。

扣安全带的时候林盏问他:“你想什么呢?”

孙宏上去就是一脚:“你给老子滚!老子是直男!笔直!”

沈熄一愣,旋即摇头:“没想什么。”

齐力杰嗤一声:“祖上香火都快弯成蚊香了,还续什么?”

林盏期待地看了看前头的轨道,这才说:“你有心事啊?我都跟你坦白了,你怎么还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行,”孙宏说,“我不能死,我们家的香火还等着我去续啊!”

沈熄垂眸。因为另一件无法控制的事,在他身上发生了,并且发生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没法否认。

林盏回头,一脸认真:“嗯,专门炸你的。”

而此时,这件事的始作俑者,抑或是这种情感对应的女主角,居然就坐在他旁边。曾旁观过这件事的张泽,就在他身后。

到了班上,孙宏首先看到她袖子里垂下来一个大东西,惊奇道:“林盏,你带回来一个手榴弹啊?!”

他几个月前说过什么?

他没多说,轻微抬了抬下巴:“外面冷,快回去吧。”

“喜欢她,我名字倒着写。”

林盏朝他眨眨眼,半是揶揄地说:“知道了,养生大夫。”

沈熄在心里尝试着,倒着写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沈熄道:“那是你体内寒气太重了,现在冬天了,每晚都要泡脚,少吃寒性水果,多穿点。”

更见鬼的是,他现在质问自己的并不是“为什么会喜欢她”,而是为什么要说“喜欢她名字倒着写”这种鬼话。

“冷啊,”林盏当然点头,“我们经常一坐就是3个小时,起来的时候跟高位截瘫了似的,下半身一点知觉没有。”

过山车起航,急速下行时,一边的林盏抱着身前的栏杆大叫,呼啸的风吹开她细碎的刘海,轰隆的声响卷过。

沈熄抬眉,问:“冷吗?”

后面的张泽大喊:“好刺激啊!!”

她蜷了蜷脚趾,原地跺了两步。

满腹心事的沈熄,从始至终都在思考,怎么让名字倒着写,变得跟过山车行驶一样流畅。

林盏站在原地,手暖和了起来,脚就觉得更冷了。

散场是凌晨三点。

他抿抿唇,唇角漾出一丝笑,轻轻浅浅的。

这是个非常危险的时间段。

沈熄看她这个样子,竟然出乎意料地感受到了一点儿萌感。

于是大家商议,顺路的男孩子送女孩子回家,以免女生碰上意外。

怕他看不懂,林盏冲他笑笑:“防止热气扩散。”

商议后决定,跟谁都不顺路的沈熄送林盏回去。

沈熄:“……”

沈熄就近拦了车,拉开车门,侧身看了一眼林盏,让她先进。

两只手就这么交叠插在了一块儿,有点像古代大臣的习惯。

林盏还处在兴奋中,叹了声,佯装失落道:“第一次有男孩子给我开车门。”

林盏松开袖口,把饮料瓶套进左袖中,然后右手也跟着塞了进去。

沈熄道:“大概是你没给他们开车门的机会。”

沈熄指腹揉搓了一下,把那点冷意揉散:“你拿去暖手吧。”

林盏拍了拍他的肩膀:“真会说话!”

交接咖啡的时候,他的食指碰到她的手指,真的是骇人的冰冷。

沈熄家很远,送完林盏之后要绕三条街才能回去。但饶是如此,他依然把林盏送到了她家楼下。

“啊?”林盏语带惋惜,从宽宽的袖口伸出一只被冻得毫无血色的手,握了握那瓶热咖啡,“咖啡也算饮料啊?还是热的呢。”

林盏今晚真的很雀跃,像喝了酒。

沈熄递上手里的那瓶热咖啡:“我不喝饮料,你拿去喝吧。”

她站在楼道口跟沈熄挥手告别:“感谢你花了这么长时间送我回家,晚安啊!”

林盏问道:“怎么了?”

回去的路上,沈熄踩着自己身下被拉长的影子,黑魆魆的。

沈熄看她极快转身,不由开口叫道:“等一下。”

莫名其妙的,他想到了《小王子》里的那句话——你在你的玫瑰花身上耗费的时间,使得你的玫瑰花变得如此重要。

林盏拍拍手,转过身,朝他轻轻笑了下:“那就好啦,这瓶水作为谢礼,我先走了啊。”

今晚林盏对比赛的坦白,也终于让他后知后觉地再次确认,其实她对他而言有多不同。

他低声说:“不会。”

不到她问出那个“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问题的时候,他也不会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想的,只是想要打给她,安抚她。

所以他这一点点的关心都显得格外珍贵,让她有点惶恐。

原来当她毫无征兆地同他失去联络时,他竟然会焦虑。

大概是一直以来她都很能干,很少有需要他人帮助的时候。

寒假时间不长,假期结束,大家完成作业,准备去上学。

沈熄想起她崴脚时也这么说,她好像很不喜欢麻烦别人。

这是高二下学期开学。

她把手臂搁在栏杆上,下巴枕在手臂上,喃喃自语:“那就好,我怕因为我影响你了。”

虽然教育局三令五申不准补课,但过了风口浪尖,课依然是要补的。

她睡着后没多久,他也睡了。

高二下学期,学校加了晚自习和周六补课。

沈熄把瓶盖重新拧紧,垂眸确定了一下,这才回答她:“睡了。”

半年后升了高三更惨,晚自习加一小时,周日上半天课。

很悠闲的口气,像聊天一样。

简直虐待祖国花朵。

她侧身趴在栏杆上,俯身看着树上光秃的枝丫,开口道:“你昨晚睡了吗?”

面对突然的加课,大家都有点“水土不服”。

他拧了一下,瓶盖很快松动,但是林盏没注意到。

突然累积的课程和延长的时间,给大家带来一股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的疲惫氛围。

沈熄愣了一下,但还是很快接过,一手握住瓶身,一手覆在瓶盖上。

大家窝在位置上,撑着脑袋,一副永远也睡不醒的样子。

见他出来了,林盏把自己手上的那瓶热咖啡递给他。

郑意眠跟林盏说:“盏盏,我觉得大家的睡眠水平已经向你靠拢了。”

沈熄出门的时候,林盏也刚好到他教室门口。

林盏趴在桌子上,拿着小本子浑浑噩噩地背上面总结的知识点。

张泽看了一眼不自觉加快脚步的沈熄,摇了摇头。

陡然变天,她有点儿感冒,脑袋有点儿迷糊,讲出来的音节也像缠在一起的。

林盏没出现之前,打断沈熄解题的,都没什么好下场。现在呢?

背完10个单词,她叹一声:“啊,想要一个哆啦A梦。”

沈熄没救了。

郑意眠靠着墙角,问她:“沈熄?”

张泽愣愣地看着他纸上写了一半的题目,颇为惊讶地瞪大眼。

在一起这么久,林盏无数次说过沈熄是她的哆啦A梦了。

沈熄题目解了一半,放下笔,起身。

林盏道:“不是,这次是真的哆啦A梦,想要一片记忆面包。”

张泽在一边感叹了声:“WOW,归心似箭啊。”

郑意眠说:“一块非全麦面包,是很长胖的。”

一班门口的男生已经习惯了,看到林盏走到二班,已经快速反应过来,朝窗户吼道:“沈熄!快出来!”

她的关注点倒是很独特。

林盏买了瓶水,去沈熄班门口找他。

林盏打起精神,强撑道:“那我不要了。”

要放寒假了,大家都很躁动。

她们被自己的逻辑精神感动了。

他们都很懂她,不会问她画得怎么样,怕影响她的心情。

孙宏提醒她们:“别做梦了,好像真的有面包给你吃似的。换个说法,齐力杰,我问你。”

郑意眠见她回来了,没有多说什么,扔了包纸巾给她,让她擦擦桌子。

齐力杰这会儿不困,精神着,几乎可以说是精神抖擞了:“啥?”

下午到崇高,正好得到快放寒假的通知。

孙宏:“现在有一个特别可爱的软妹,娇小玲珑的,还有一个高冷女神,长腿的。”

别的女孩撒两句娇就可以完成的,她一般都亲力亲为。

齐力杰耐心道:“然后?”

那些需要男孩子做的事情,她自己好像也可以完成。

孙宏:“你听这么认真干什么,这两个人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不像她,可以拧水可以换桶装水,能拎起两个大行李箱,甚至比男孩子还好用。

齐力杰一脚踹上他的椅子:“老子选软妹!软妹!”

“每次都会找到愿意被麻烦的人吧,”林盏笑笑,“我也很羡慕你啊,你看起来就让人有种呵护欲。”

闹过一阵后,齐力杰问林盏:“你最近跟沈熄进展如何?这都开学俩月了。”

两个人一路同行,那女孩子说:“我好羡慕你这种力气大的,不像我,总是要麻烦别人。”

“还能怎么样,”林盏抬抬眼皮,“就那样啊,没新的进展了。”

林盏挥手:“没关系,我拎着也不重。”

之前,由于两个人还有隔阂,一点点打破之后,关系似乎进入了瓶颈期。

那女孩子过意不去,一直跟她说谢谢。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车站里,碰到提不起东西的女孩子,她还顺便帮了把手。

不知怎么行进了。

去酒店把东西整理好,林盏办了退房手续,下楼梯时徒手拎着个大行李箱,走得毫不留恋,风风火火。

孙宏:“咋样算进展?”

林盏把画袋扔到后座,自己坐了进去,带上车门,司空见惯道:“嗯。”

林盏:“照目前这个情况看,只有恋爱算进展,或者让沈熄给我告白。否则我们俩现在就是好朋友,像我们这种。”

拦了辆车,司机看她一个人,皱眉说:“小姑娘一个人来比赛啊?”

“恋爱或者告白吗?”孙宏想了想,“那可能真的不会有进展了。”

强风把林盏呛的咳嗽两声,她手捧在一块儿哈了口气,再把双手插回兜里。

林盏:“滚,别咒我。”

比赛结束后,她又要马不停蹄地赶回崇高。

孙宏:“是不是你没给他什么暗示啊?就是,也许他在等你表露心意?”

她颤抖着洗完盘子,跺了跺脚,离开考场。

林盏惶惶:“我从半年前开始所做的一切,哪件没表露我的心意?我就差在脑门上文‘沈熄’俩字了。”

林盏画完色彩,火速离开考场,整双脚已经被冻得不属于自己了,像在冰窖里泡了一晚上。

郑意眠想想,说:“我觉得对,你们俩可能还差一个什么机会吧?就是,那种气氛和场景都刚刚好的机会,那时候他应该就会表露自己了。”

那代表着他们要一动不动,一场画三个小时,并且手全程都露在外面,画色彩的时候还要打水和倒水,有时候还要洗调色盘——纸质调色盘,没有正儿八经的盘子好用。

林盏做了个很可怕的假设:“万一那时候他还没告白呢?”

天冷。

四个人都沉默了。

美术术生最怕的是什么?

林盏:“你们说话。”

来不及多想,她检查了一下东西,背好画袋,出发了。

齐力杰:“万一天时地利人和都具备了,面对女孩子的示好男方毫无表现,那就是真的不喜欢了吧?”

怪不得她刚刚好像听到了闹钟的回音。

孙宏换了尊称:“盏姐,你要试试吗?”

沈熄一晚都没挂电话吗?

“不知道,”林盏揉揉太阳穴,“看情况吧。”

她打开水龙头,接了一捧凉水,水冷得她指尖发颤,却还是狠下心,视死如归地捧到脸上。骇人的寒意从毛孔每一寸侵入,林盏立刻清醒过来。出了洗手间,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显示通话了6个小时。

林盏一方面觉得不能这么下去,但另一方面又觉得,这样子虽然不能得到他,但好在也不会失去他。

拖鞋在地上趿拉出碎响,林盏步伐不稳,扶着玻璃门进了洗手间。

《小王子》里头说什么来着?

她的爱,她的梦,她的肉躯之壳,她的欲望之源——冬天的被窝。

想要驯服一个人,就要冒着掉眼泪的危险。

她双手一撑,强迫自己醒来,用了很大的勇气,才掀开被子。

想要一试,就要想到捅破窗户纸后可能面临的窘境,也许她和沈熄连现在的关系都无法保持了。

灵魂苏醒了,肉体还在沉睡。

真头痛。

林盏的脸埋在枕头里,依然在和闹钟做抵死抗争。手在屏幕上胡乱划拉着,尖锐的闹铃终于被关闭,她长吁一口气。

她扶着脑袋,决定还是好好背单词。想要驯服英语,就要冒着刚背完单词就会忘的危险。

沈熄打开房门,叶茜做的早餐已经摆在桌上了。

一节伤筋动骨的英语课过去,林盏想出去放放风。

拉开窗帘和窗户,清晨的凉意带着初冬的凛,把房间内暖和的气息吹散得一干二净。

她趴在栏杆上往下看。

沈熄当机立断,切断了电话从未如此迅疾地,他掀开被子,换好衣服,翻身下床。

校园里的树抽新芽了啊。

只是一声,又低又细,夹杂着一点点缺水后的干哑和女生独有的柔。

沈熄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来。

于是这一大早,他听到声音,判断她在被窝里翻转了身子,发出了一声不愿醒来的,抱怨一般的,轻声嘤咛。

林盏倚在门口看他,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又重新趴在栏杆上。

想起来了,昨晚,怕她半夜惊醒后太过慌张,他没有挂电话。

沈熄走近,重复标准的台词:“别趴在上面,脏。”

困意卷土重来,他捏了捏眉心,调整了一下呼吸,这才拿起手机,眯着眼又看了一遍。

“你不早说,”林盏没挪,“我现在都已经趴了。”

沈熄最先清醒过来,按掉闹钟,却发现声音还是没消散。

沈熄:“那你起来,我给你擦干净。”

第二天早晨六点二十,两边的闹钟齐齐炸响。

“啧,反正我都用袖子擦过了,回家洗衣服就可以了。”

沈熄看着书上自己手掌的投影,怔忡许久,将书签夹入,把书放在枕边。

沈熄拿纸擦过一遍,居然没有灰。

小王子说,因为她是我的玫瑰,那些虫,是我除灭的。

“估计已经被你擦干净了。”

沈熄读到这里,声音一顿,转而去听听筒里的人声,是平静的呼吸声,应该已经睡下了。

“本来就不脏嘛,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样有洁癖啊,”林盏碎碎念,“也就我能忍你了。”

“‘你们很美,但你们是空虚的。’小王子仍然在对她们说,‘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当然了,我的那朵玫瑰花,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以为她和你们一样。可是,她单独一朵就比你们全体更重要,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聆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沈熄听出她的鼻音,问她:“感冒了?”

沈熄的声音让她想到幼时喜欢玩的玻璃弹珠,新买来的,通透又坚硬,阳光下滚动的时候,会载起一个微小的光点。

林盏撇嘴:“好像有点儿,变天了,班上也有人感冒。”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熄并不是她青春期荷尔蒙作祟的产物,他是她的隐蔽之所、理想之国——冷静,沉着,不会因为外物而焦虑,也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而慌乱。那是她很难做到的。

沈熄:“喝药了吗?”

她很快又想到自己的初中时代,初中时她也是怀着得过且过的心情,每天趴在桌上写题目。和所有乏善可陈的青春一样,她就像杯子里的水,晃荡两下,溅不出水花。

林盏:“没,不想喝,药好苦。”说话的时候,显得鼻音更重。

这种声音让林盏想到每天的早自习,完整而平和的诵读,有的人会饱含深情句句吐露,有的人只是随便读了两句,就能让人印象深刻。

沈熄问她:“多久了?”

她闭上眼睛的时候,沈熄随便找到了自己曾放过书签的那页,开始慢慢读起来。

林盏:“三四天了吧。”

她将手机反扣下去,躺平,感觉这样的声音也很好听,细碎的、微茫的、安宁的。

三四天前她的感冒还没这么严重,现在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再拖下去,大概只会越来越严重。

沈熄翻动纸张,轻微的摩擦声响穿透耳麦,直击林盏耳膜。

沈熄:“不行,还是要喝药。”

林盏:“没有就好,我故意试探你的。那就《小王子》吧。”

林盏蔫蔫的:“喝冲剂还是胶囊?”

沈熄:“没有。”

沈熄:“冲剂。”

林盏:“有《金瓶梅》吗?”

林盏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想喝冲剂,太苦了。”

沈熄:“《小王子》还是《月亮和六便士》?”

沈熄抬眉:“那你就想这样病着?”

林盏不胜惶恐,差点把耳机给扯下来:“那什么,你要是困的话快睡吧,不用给我读什么……”

上课铃响了,林盏催促他回班:“你先回去吧,我买点胶囊吃一下。”

沈熄倾身,从床头柜上抽了两本书出来,道:“给你读个睡前故事?”

感冒病毒来势汹汹,她不想跟沈熄靠得太近,免得把自己的感冒传给他。

林盏说:“你要睡了吗,那你先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学校买的新辅导书下来了,要班上派几个男生去搬。

沈熄:“别做游戏了,睡觉。”

三班男生少,就10个。

她绞着耳机线:“是哦,你又不会撩妹,也不经常夸人,对不起,我难为你了。那我们换个游戏?”

有人站在门口招呼:“盏姐来不来搬啊!”

林盏一蒙,旋即,心头荡漾。

林盏揉揉通红的鼻头,糯着声音说:“去啊,等我。”

“考高分需要默背几十个夸人词汇不重样?”沈熄沉默了一下,“夸人又不是我的日常。”

因为订的书太厚了,学校的班级又很多,所以这次书全放在一个废弃的空教室了。

林盏敲手机:“哎,你行不行啊,能不能接下去。说好的年级第一呢,学霸人设不能崩啊。”

教室原来是表演用的,后台还有很多缠在一起的电线,几块木板靠在角落里。

沈熄:“……”

林盏问道:“我们班书在哪儿呢?”

林盏:“当然,我最大我说了算。”

有人往角落一指:“英语的在那里,上面写了三班。”

沈熄笑:“最后一个算成语吗?”

林盏:“这次有四个科目的书对吧,那我先去搬英语的。”

林盏:“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出水芙蓉、眉清目秀、明眸皓齿、顾盼生辉、天生丽质、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美得一匹。”

教室里头的线缠得很乱,林盏仔细地辨别着,以免摔跤。

沈熄受她的感染,也不自觉弯了唇角,道:“好。”

找到了班上的书,林盏蹲下来清点数目,外面跑进来一个女生,高高壮壮的。

林盏失笑:“感觉到你很努力在想,可是没想出来。这样吧,我给你举个例子。”

林盏猜测,力气大概很大。

沈熄顿了顿,张张嘴,什么都没想到。

那女生走到她旁边,也开始清点数目,她看了林盏一眼,问:“需不需要我帮你抱啊?”

林盏:“那你现在夸吧,初始难度三颗星,要求用十个不同的成语夸奖我。”

嗬,反差萌,这女壮士居然有这么细的声线。

沈熄:“不难。”

林盏笑了下:“不用了,谢谢,我搬得动。”

听那边半天没声音,林盏问:“怎么,夸我很难吗?”

那女生还在说:“你们班男生也太那个了吧,连你这种都不放过,我还以为只有我这种会被派来搬书。”

沈熄:“……”

说话间,女生已经站起来,抱了10本厚的新辅导书:“太重了吧!”

林盏:“夸我吧,用尽你毕生的词汇。”

林盏直起身,抱了17本。

沈熄心头一跳。

那女生惊讶了:“哇,你抱得动啊?!”

林盏美滋滋地展望了一下:“这样正好,深更半夜夜深人静月黑风高,我们不做点什么真是太对不起这个夜晚了。”

林盏笑道:“抱得动。”

沈熄放下手,屈起一条腿,将被子往上扯了扯:“嗯。”想想,补充了句:“不耽误。”

要不是书摞得太高遮住视线了,她还可以搬。

林盏:“不要因为我耽误你的休息时间就好啦。”

“你力气怎么这么大啊,看起来瘦瘦弱弱的。”那女生边走边惊叹,要说话,还要扶正手里歪斜的书。

沈熄:“……”

因为刚刚的观感给她带来的震撼实在太大,她好半天没回过神。没注意脚下,绊了一跤。脚下扯住的线正好缠住一边的木板,那女生往前扯了扯腿,一边的木板发出一阵吱呀响声。

林盏应声道:“那就好,我还以为你特意选这个时间给我打电话。”

那女生吓得一缩脖子,两眼一闭:“啊!”

沈熄打开昏黄的小台灯醒神,眼睛不大能睁得开,伸手捂住:“没,今天睡得早,刚刚醒了。”

林盏急忙往前跑了两步,拿腿抵住木板,又用手肘往后推了推:“小心啊。”

沈熄感觉自己的确出问题了。否则不会从晚上九点就睡了,定了夜里十二点半的闹钟,把自己震醒,并且给她打这个助眠电话。

那女生看着一边的木板,仍旧心有余悸:“吓死我了,以为要被砸了。”

林盏道:“我还从来没在半夜接过别人电话呢,你怎么回事,出问题了吗?”

林盏:“脚下很多线,你注意一下。”

沈熄:“……”

往外走了一点,那女生大惊道:“你手臂怎么流血了?”

“对啊,”林盏找出耳机,塞好耳机之后,把手机放在床上,就那么看着聊天界面里沈熄的头像,笑得像个傻子,“我厉不厉害?”

“是吗?”林盏扭过头看了一眼,小伤口,大概是刚刚被木板划的,“小伤,一点血,过两天就好了。”

沈熄坐起身,捏了捏鼻梁骨,道:“一个人去的C市?”

女生充满歉意:“啊,真是对不起。”

林盏有些心虚地往四周看了一眼,这才接起来:“喂?你还没睡吗?”问完才发现自己问的是废话。

林盏摇摇头:“真没事,这伤口挺浅的,连创可贴都省了。”

沈熄发来语音通话。

不是安慰她,这伤确实很浅,就跟平时自己走路不小心撞到东西一样,根本不严重,也不疼。

后面跟着一个绝望的表情。

但那女生大概是于心不忍,心中有愧,这才一个劲儿地道歉。

林盏秒回:没有……

一班的男生紧随其后,也来搬书了。

沈熄:睡了没有?

路过的沈熄正好看到女生不停地询问林盏的伤势。

沈熄?!

林盏把书搬回班里之后,男生们也陆陆续续回来了。

看到名字,林盏惊得差点咬了舌头。

他们在讲台上清理书,然后核算没有问题了,就发下去。

林盏有些惊讶,惊讶之外,还有点兴奋,她不知道是谁这么晚还没睡,不知道这个人能不能陪她挨过这个夜。

发完书之后,林盏用清水洗了一下伤口,就没再管。

手机屏幕亮起,是有消息来了。

刚刚那女生跨班,送来了一瓶酸奶。

大家都睡了,而她却不能。

林盏撕开酸奶盒,沿着两边顺着口子一推,就可以开始喝了。

夜一寸一寸地深了。窗外的细小动静逐渐归于无,越安静,林盏越心烦意乱、翻来覆去。

自习课的时候收到沈熄的消息:听说你手受伤了?

她看了看角落里支起来的画袋。

林盏咬着奶盒的纸,一句“不严重”收了回去,她惨兮兮道:是的,很严重,快死了。

不用想,她知道今晚自己大约又睡不好了,想找点东西分散一下注意力,说不定还顺手得来一个什么灵感,明天兴许用得上。

她也没打算让沈熄信,毕竟假如要真的很严重,她这会儿就在手术室里了,哪有时间玩手机。

林盏坐起来,拿了个枕头垫在自己身后,期待着他们能讲点东西,来治疗她的失眠。

沈熄看到她发来的消息,想到刚刚抱着十几本书依然健步如飞的林盏。

电视机里正在放养生节目,薏米红豆粥什么乱七八糟的,延年益寿,修身养性。

很严重,快死了?

林盏洗完澡之后,在床上趴了一会儿。

沈熄顿了一下,没有拆穿她:那你好好休息。

张泽耸耸肩,继续写题目了。

林盏:本来很郁闷的。

沈熄用涂改带涂掉刚才写错的地方。

沈熄:嗯?

张泽道:“我说没有,你信吗?”

林盏:看到你发的这种关心,更生气了。你为啥不让我多喝热水?

张泽眼睁睁看他在班级那一行写上了自己的名字。

沈熄看到她的消息,抿唇笑了。

沈熄手上动作没停:“有吗?”

过5分钟,消息来了。

“你今天……有点不在状态啊。”张泽撞沈熄肩膀。

沈熄:多喝热水。

看了两集电视剧,在公众号里欣赏了几幅名家画作,林盏收拾了衣服,准备去洗澡。

林盏咬着酸奶盒,一点点笑开。

她拿着钱包,很快回酒店了。

她飞速打字:不错嘛,现在会get到我的笑点并且承接了,望再接再厉,争取下次为我创造笑点。

这里虽然热闹,但到底还是陌生城市,无法让林盏生出心安的感觉。

郑意眠在一边看着她:“林盏,你现在的表情像个痴汉。”

这里的夜到来得很快,等她吃完,天也差不多暗了下来。

林盏舔唇,回味草莓酸奶的味道:“本可爱是软妹。”

下午五点,她下楼去吃东西。

郑意眠:“……”

她长吁一口气,又继续倒在床上。

黄郴进来了。

好像一直一个人摸索的漆黑通道前方,有绰约灯光晃动。

今天不是个好日子。

林盏发现,虽然比赛对她来说是件较为痛苦的事,但是这时候,沈熄却会稍微给她多两句关心。

当林盏抬头看到黄郴阴沉的表情时,在心中落实了这个想法。

沈熄:知道了,晚上少吃点辣,睡前喝杯牛奶,放松点。

她以为黄郴是来收她手机的。于是她把手机往里推了推,又推了推。手指无意间在包装盒上扣了一下。然后林盏光速拿起笔,假装在写题。

她拿出画板,随便画了点眼睛、鼻子的写生,顿觉无聊,给沈熄发了条消息:我到C市了,明天要降温,记得多穿点衣服。

黄郴:“今晚不上晚自习,大家早点回家画画。”

挂掉电话,林盏又开始发呆。

说完这句话,来去如风的黄郴就走了。

郑意眠给她打电话,问她平安到了没有,林盏说到了。

就因为这生气?

中午开了个房间,林盏一个人在里头休息,躺在床上,睁着眼看天花板。

班上人在讨论。

林政平也压根就不想知道她到底需要什么。

“怎么不上晚自习了?”

可能她有个缺口,她需要一个正方形,但林政平硬要给她一个大的三角,不能说不对,但是磨合很艰难。

“教育局的下来检查了,所以不能上。”

林盏低头吃饭,笑过,算是回答了。

“那老黄这么严肃干啥?”

刘老师拍拍她的手:“你也别太怪你爸,他好面子,也受不了别人的质疑。你是个好姑娘,能力强,长得漂亮,年轻时候吃点苦,大了就少吃一些。可能现在你怨你爸,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其实什么也不怨了。”

“可能怕我们回家偷着玩,哈哈哈。”

林盏口中的辛辣都索然无味,她说:“这样挺好的,没有压力,舒心一些。”

果然,黄郴很清楚他们这群人的禀性。

刘老师道:“我对他的要求没有你爸对你的那么高,只要他上个一本大学,活得高兴就好了。拿奖什么的都是次要,最主要的是学到东西,小奖状也好啊,小的我也喜欢。你爸就不行,非要你拿大奖,小奖都难以启齿。”

一下课,孙宏凑过来:“你们俩,放学去玩呗?”

林盏囫囵应着,看刘老师递过来的她儿子的照片,那上面的人捧着一张小奖状笑得开怀。

“又去干吗?”郑意眠问,“不想去,太累了。”

刘老师带她去吃了饭,席间也不忘说自己的儿子:“我们家小刘也还行,就是不如你厉害,不过日常应试什么的也够了。改天我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交流一下经验。”

“去咖啡厅坐着画画吧,”孙宏说,“我不想老在家画一样的东西,我想去外面画画。”

林盏心想,可不是嘛,怪不得到处吹,她一失利,林政平就觉得自己枉为教导主任,颜面扫地。

“哟,”林盏扶着额头,“你开窍了?”

刘老师说:“现在你不得了啦,一起的小孩子里属你最有出息,奖拿了无数,还长得这么漂亮,怪不得你爸到处夸呢。”

孙宏笑:“这不是马上要联考了,我着急嘛。”

林盏笑着回道:“有点印象。”

林盏无所谓道:“好啊,我可以去,就我们几个吧?”

刘老师笑容和蔼:“好久没见,盏盏这么大啦?我原来见你的时候你才5岁,那时候老爱笑,我还抱过你,记得吗?”

孙宏:“嗯,就我们几个。”

这是林政平的朋友,姓刘。

最后郑意眠先回家了,他们三个去的咖啡厅。

到C市的时候是中午十二点,那边已经有老师在等着她,林盏扯出一个笑,跟陌生的女老师打了声招呼。

林盏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沈熄就打了电话过来。

管他呢,反正考成什么样都是一个结果。无非批评得厉不厉害罢了,反正都是林政平的打压式教育法。

林盏有点疑惑,但还是接起:“怎么啦?”

林盏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上预约好的车,记下车牌号,按电梯下楼。

沈熄开门见山,问道:“你现在在哪里?”

风大到把门直接给卷上,砰的一声巨响。

林盏换了个姿势,把速写板撑在腿上,用肩膀和脸夹着手机:“咖啡厅。”

林盏连笑都懒得扯出一个,背好画袋,拎着行李箱出了门。

沈熄站在三班门口,朝空空的教室再次看了一眼:“地址?”

林政平也起来了,他唤蒋婉:“不用担心,她都快成年的人了,这些事让她自己去做。”末了,补充一句:“钱给够了就行。”

林盏抿出一个笑:“你要来找我呀?”

林盏低声道:“嗯。”

沈熄:“给你送药。”

蒋婉听到她的动静,也起床了:“都带了吗?画画的工具,还有换洗的衣物。”

她的鼻音还是好重,昨天肯定没听他的话好好吃药。

林盏起得早,把东西全部收进包里,清点了一下数量。

林盏沉默了一下:“苦吗?”

和之前的很多次一样,第二天,林盏一个人搭车去C市。临走时天色阴沉,浅灰色的流云包裹着楼房,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

那边跟着沉默了一下,沈熄在思索过到底要不要说实话这个问题后,还是决定坦白:“苦,但是好得快。”

林盏笑了笑,睡下了。

林盏苦着脸:“那你别来了吧。”

本来以为这条消息沈熄也不会回,但意外的,他居然回了:好,好好比赛。

虽然这么开玩笑,但林盏还是把地址报给了他。

沈熄还没来得及回话,林盏又发来一条消息:先存着好了,等我比赛之前再用。

“记得带颗糖啊。”

沈熄看了一眼她发来的消息,半晌,抬手,指腹敲击键盘。

沈熄:“糖要少吃。”

消息飞速冲进沈熄对话框里,像她迫不及待的心情。

林盏唇角下压,挂了电话,跟他们抱怨道:“谁跟沈熄结婚真的倒了大霉了,十七八岁的,活得像个40岁的人。”

林盏:不是说好要表扬我吗?

孙宏和齐力杰用一种关爱智障者的眼神看着她。

她等了20分钟,沈熄就跟她说了个“嗯”?她还以为他会说什么让人惊喜又意外的话。

林盏顿了顿,在跑偏之前顺利地找回了自己的轨道,及时转了回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是吧?”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盏看沈熄没回,索性又去画了张速写,等画完的时候,才看到沈熄的消息:嗯。

齐力杰嘴角一抽:“咱们盏,真是大爱无疆哈。”

虽然有贼心,但没这个贼胆,林盏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把干瘾。

林盏笑着喝了口咖啡:“好说好说。”

比如你的亲盏、盏盏の吻、盏的热吻……

孙宏看她画速写,问道:“最近怎么都没看见你画色彩?你上次那幅我觉得就很好看啊。”

林盏:你看吧,我比他婉约多了,好多我都没用上呢。

林盏道:“最近比较惨,没灵感。一般我很长一段时间没画,会忽然来一个灵感,等着吧,也许明天我就能把遇到沈熄时画的那幅画完。”

沈熄:……

想到沈熄要来,孙宏和齐力杰主动换了位置,到一边去了。

沈熄点开一看,发现那是徐志摩的花式署名:你的丈夫摩、你的亲摩、你的“愚夫”摩、摩摩、摩摩吻你、摩吻、摩摩的亲吻、摩的热吻、你的顶亲亲的摩摩。

林盏则在暗暗打算怎么样才能不喝药。

后附文字:落款不是我想的,是徐志摩,这个锅我不背!

沈熄点了杯咖啡,和咖啡一起端来的,还有林盏的药。

为了自救,林盏赶快到微博上找来那个徐志摩落款的微博,一张一张图片地发给沈熄看。

那味道只是在她面前飘了一下,便阴魂不散地冲进她的鼻腔里,直达神经。

林盏:我以为你不会看卡片的,哈哈。

林盏下意识就想跑。

居然真的被他发现了吗?

咖啡厅的老板人很好,连感冒药都是特意拿玻璃杯冲好的。

林盏:……

林盏恨恨地想,否则她也不会看到这独属于中药的褐色液体了。

沈熄:卡片里的落款是怎么回事?

杯子搁下后,沈熄把药往她这里推了推。

张泽在一边整整笑了一节课。

林盏下意识皱眉:“闻味道就知道很难喝了。”

不说还好,一说沈熄就想起她那惊世骇俗的落款。

沈熄看她五官皱在一起,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笑了:“治病的,当然不能用好喝来形容。”

林盏不想围绕着比赛跟他聊这么多,就问他:今天的马卡龙好吃吗?

林盏跟他打商量:“我昨天有吃胶囊。”

林盏:有点远,C市。

沈熄:“可是不管用。”

沈熄:去哪里比赛?

林盏:“……”

林盏:稍微有点,眼罩也有点用,但是作用不太大。

好吧,确实不管用。

沈熄:以前给你发的东西都没用?

沈熄催她:“快喝吧,再不喝就凉了。”

林盏:对啊,后天比赛,我这两天已经有点征兆了。

林盏心一横,做无谓的挣扎:“我手受伤了,你看见没,我现在右手不能动,一动就好痛。”

沈熄:听说你比赛前会失眠?

幸好郑意眠非要给她贴一个正方形的大创可贴。

她又在后面跟了一个痛哭流涕的表情。

看起来,这话还蛮有说服力的。

林盏:又有比赛了。

沈熄装作理解万岁般地点头:“那你想怎么办?”

沈熄:去干什么?

“我不想喝。”林盏继续晓之以情:“除、除非有人喂我,不然我怎么喝,我是个残疾人了现在。”

林盏:过几天你可能见不到我了,不要太想我啊。

虽然知道最后还是得喝掉,但是能拖一秒是一秒,她现在还没作好准备。

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沈熄手指顿了顿,这才开始打字:嗯。

长这么大没闻过这么苦的药。

手机提示音一响,林盏的消息掐着点来了:到家了吗?

万一沈熄看她负隅顽抗,愿意在里面加点糖了呢?万一喝完给颗糖呢?

头一回,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动心了。

这就应了鲁迅先生那句名言:中国人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没有更激烈的主张,他们总连平和的改革也不肯行。

回想起那股子似有若无的失神,以及表演时她灵动的眼神。沈熄摇摇头,他自己也不知道。

林盏深谙此理,首先就提了一个严苛激烈的要求,等待着沈熄按照那句名言,来进行适当的“折中”。

想起今天,张泽问他:“你是不是真有点喜欢林盏了?”

果然,沈熄站起身了。

抽屉角落,7张小卡片摞得整整齐齐。

沈熄消失了。

进房间之后,他摊开书页,从里面取出一张卡片,想了想,放进抽屉里。

林盏还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只靠着三分功力,就逼退了沈熄。

沈熄点头:“嗯,我回房间了。”

不知道他去拿什么了,不一会,又回来了。

叶茜来来回回,说得最多的就是那几句话:“往后课业负担越来越大,你也要学着自己放松一下。”

沈熄道:“你刚刚说什么?”

沈熄脱掉鞋子,进卫生间洗了手,这才答道:“嗯,而且星期六也要补课了。”

大概是贼心不死,还想再确认一次。

一回到家,叶茜就招呼他:“先进去休息一下,马上就能吃饭了。对了,你们是不是马上高二下学期了,要上晚自习了吧?”

林盏当然要守住底线,以免轻易被收买:“除非有人喂我,不然我不……”

沈熄摊开书,把那张卡片夹入书页中。

“好。”沈熄端起杯子,把刚刚拿来的勺子放在里头搅了搅,盛了一勺出来,他抬起头,把勺子送到林盏嘴边:“张嘴。”

沈熄打开后看到,卡片上赫然写着:感觉今天头顶是绿的——你的顶亲亲的盏。

林盏感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很大的冲击。

第七天,因为林盏来送东西前,发现沈熄在班门口跟一个妹子说了两句话。当下,她立刻修改卡片内容,送上了一个浅绿色马卡龙。

她、她还没作好准备。

第六天,你的宝贝盏。

沈熄难道不会折中说个“喝完给你吃颗糖”什么的吗?

第五天,你的软妹盏。

她一个人坐在那里,内心演了一出跌宕起伏的大戏。

第四天,你的可爱盏。

沈熄见她没动,勺子贴上她的唇,在她唇线处滑了一下,是要她赶快喝的意思。

第三天,你的盏。

流动液体碰到林盏的嘴唇。

第三天、第四天……落款随着日期的推移而逐渐变得亲昵。

很痒。

这次,卡片里的落款换了,换成了——盏盏。

没有办法,防线已经被人撬开,她只能张嘴。

第二天,沈熄一到班里,就发现了一个浅蓝色的小盒子。

温热的液体滑进林盏口中,什么味道她全尝不到,只是感觉勺子似乎跟自己牙齿轻轻触碰了几下,打出颤巍巍的响声。

她想看看假如自己再放肆一点,沈熄会不会生气。

她视线忍不住流转了一下,去瞟沈熄的神色。

送马卡龙,是感谢,也是试探。

他的表情一切都很正常,只是耳朵尖,爬上一层隐约的绯色。眼睫下掩盖的,是深浓的、涌动的情愫。

大概是这几天接二连三的事,终于让林盏恍然间感觉到,她和沈熄的关系,是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

林盏被他不自然的神情撩得别开眼,齿关却一闭。

林盏打了个响指:“好。”

“林盏,”沈熄低声说,“别咬。”卡了一下,他这才把话说完,“勺子。”

郑意眠那时正在刷微博,翻到了一条徐志摩的落款的微博,笑着把手机递过来:“你看徐志摩这个落款,真的好可爱,要不你就这么落。”

林盏:“……”

她问郑意眠:“我这次该写什么好呢?”

她松开。

第二天,林盏提前买好马卡龙,却卡在了落款上。

爆炸之后,林盏很快恢复了理智。

张泽:为了保护自己的东西,已经口不择言到这种程度了吗?

她飞快伸出手,从沈熄手中夺过杯子:“我自己喝吧。”

沈熄:“林盏是男的。”

沈熄手一空,握到一团空气。

张泽怒而指他:“你变了,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女孩子送你的东西我可以随便吃的。”

这样暧昧又不点明的氛围,仿佛连空气都不再流通,闷到让人呼吸困难。

沈熄淡然道:“自己买。”

时间流速变慢,咖啡厅的背景乐隐于虚无,那些断断续续的人声被隔绝在外。

张泽委屈地说:“我也想吃马卡龙。”

就像这里真的只剩下他们两个。

张泽回到位置上,正准备看一眼沈熄手里的卡片,却被他迅速地反盖在桌上。

林盏喝药时的吞咽声,并不明显的颈间起伏,以及四下游离的眼神,沈熄尽收眼底。

盒子上面,被人刚好卡着放了一张小卡片——“今天的少女心是粉色的——林盏”

最后一点药剂被饮尽,林盏停了一下,微微仰起的头恢复正常的角度。

沈熄走回位置上,坐好,在心里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之后,打开了盒子,里面是一个马卡龙——浅粉色的,卖相上乘的马卡龙。

她把杯子放到桌面上,还没来得及喘息,没来得及完全吞下苦味,嘴巴里又被塞进一颗圆形的东西。

路过的张泽一笑:“没关系,这个人的哄可以起。”

林盏睁大眼唔唔了两声,像在表达她的不满,控诉他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同桌捶他:“要命吗?沈熄的哄你也敢起?”

沈熄转过头,说:“是糖。”

班上有人不怀好意地起哄。

林盏一下就乖了。

沈熄垂眸,看向手里的小盒子,上头系了个蝴蝶结。

她这才用舌尖舔了一下。

她知道什么知道?

甜的,但不腻。

“我知道,”林盏了然于心,向他勾起一个你知我知的笑容,然后大手一挥,把小盒子塞进他手心里,“要记得吃哟,我先走啦。”

抹茶的香甜和药材泛出的苦味中和,方才所有的味觉都被压了下去。

沈熄皱眉:“分数是我……”

这是悠哈的抹茶硬糖。

林盏佯装作揖,道:“谢谢你让我免于被班主任叨叨俩小时,顺便还有可能被我爸知道的风险。”

她以为他会折中,可是他没有。

沈熄的视线落在那个极富少女心的小盒子上:“什么谢礼?”

他满足了她折中的小心愿,也满足了她最大的贪念和奢求。

林盏晃了晃手中粉色的小盒子,轻声说:“送你的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