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盏失去平衡,脚踝重重地崴了一下,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
“噢噢,来了。”林盏猛然回过神,背着画袋就要往沈熄那边跑,一不留神,脚下一个打滑,就踩上了石块。
“嘶——”林盏吃痛,停下来,扶着树干检查了一下脚踝,感觉马上要肿了。
他催促道:“林盏,快点。”
活了17年,这是她第一次崴到脚。
沈熄走出好几步,发现身后没有跟随的脚步声,一回头,发现林盏正在神游。
真不是时候。
沈熄回忆往哪边走是对的,趁他回忆的空当,林盏抬头继续欣赏晚霞,那景色就像两瓶红墨水相撞,倾洒一片,边缘处渐淡,愈往中心,愈加浓烈。
林盏伸出手指,想尝试着戳一下那块红的地方。
林盏乖乖退到他身后说:“那你带我走吧。”
沈熄立刻出声制止道:“别碰它。”
沈熄叹气道:“我记得。”
林盏看看沈熄严肃的神色,心想万能的沈熄也许真的知道应急方法呢,于是她的手也就停住不动了。
林盏背好画袋之后,率先冲到前面,对着几条分岔路口,开始犯难了:“我不记得路了,怎么办?”
林盏有些没底气地问:“那我现在怎么办?”
林盏摇头:“我自己可以。”
沈熄走到她旁边,说:“脚别用力,你先原地坐下。”
沈熄:“不需要我帮你背?”
林盏抽了张餐巾纸,垫在地上,然后坐下问:“然后呢?”
本身就没有拿多少东西,所以清理起来格外快,林盏把速写板塞进画袋里,很快就整装待发了。
“不过我觉得,要不我就忍一下走回去,休息一会儿就……”
林盏心里一松。刚刚被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她以为沈熄要说什么呢。
“不行,”沈熄想也没想就拒绝道,“让受伤部位负重,这样会加重伤情的。”
沈熄指指一边的包:“你不清理东西?”
话音刚落,沈熄从包里抽出一样东西。
被人叫住的林盏回头:“啊?怎么了?”
林盏定睛一看,居然是一包冰袋。
回到“温水煮冰山”的现场。
林盏:“你随身还带这个吗?”
“总会追到的,”郑意眠说,“盏盏现在是温水煮冰山。”虽然慢,但总会融化的。
沈熄:“为了应对突发状况准备的,这是常识。”
因为沈熄下意识对这种“浪费时间”的东西感到排斥,所以才会一直都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要从略微排斥一样东西到接受它,需要一段时间。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要学着让他慢慢了解自己的内心,打开自己。至于怎么点通他,就要看林盏的本事了。
林盏低头笑了笑,旋即抬头,打趣道:“我有点好奇你包里都有什么了,是不是还有个小药箱,嘶——”脚踝忽然触碰到一个冰凉的物体,林盏下意识往回缩脚。
孙宏打了个响指:“我知道了。”
沈熄扶住她的脚踝,低声说:“别动。”
张泽:“也不是排斥恋爱,他只是觉得和无关的人那样,很浪费时间。因为到现在也没喜欢过谁,所以到现在都觉得恋爱是累赘。”
林盏:“噢。”
孙宏问:“那岂不是要单身一辈子了,居然还有人排斥恋爱?”
他的指尖因为碰过冰袋而变得有点凉,贴在林盏的脚踝边,让她每一寸皮肤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存在。
张泽道:“沈熄这个人挺喜欢清静的,他不喜欢热闹,恋爱了也不爱逛街,更讨厌排队。所以他心里,对这件事还是很抵触的。”
沈熄的指腹是温软的。这个念头让林盏身心激荡,仿佛坐上了激流勇进的飞车,下一秒就会在一片冰凉中猛然跌落。
张泽想起之前回家的时候,他搭上沈熄肩膀,才含含糊糊地说了一句,沈熄立刻就否认道“我没有”。他那时候还什么都没说呢。
她忍不住用大拇指指尖,用力抵住中指的指腹。冷静点啊林盏,不能崩啊。
孙宏问张泽:“沈熄真对林盏一点意思都没有啊?”
她硬生生强迫自己转移视线,目光上抬一点,就看到沈熄长长的睫毛。
林盏和沈熄站在树林里,并不知道外面的吃瓜群众已经围绕着他俩聊得热火朝天。
她放任自流地想,崩就崩吧,谁让这个人是沈熄呢。
少年的声线,温和又干净。
下一秒,沈熄用毛巾隔着,拿着冰袋贴上她的伤处,剧烈的寒意浸透毛巾,侵袭上林盏的每一寸神经,包裹着她,加速冰冻。
林盏不期然撞进他眼里,目光一转,转过身就要往前走,却忽然被人叫住:“林盏。”
痛和凉一起从伤处猛烈地扩散开。
沈熄拍拍身上的灰,道:“走吧。”
林盏弓起身子,下意识地把腿往回缩:“痛痛痛。”
林盏问沈熄:“我们要走吗?”
沈熄握住她的小腿,安抚似的柔声说:“别怕,我会轻一点。不好好做急救的话,会很可怕的。”
林盏画完之后已经到了傍晚,天幕被大片云霞晕染,泛出温柔的紫红色,云朵被拉扯成片状,又重新糅合到一起。
这是把她当小孩子哄呢?
林盏在绘画的时候还在想,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想向他提出请求都不敢,他为了躲她还特意搬来了石头。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真的会愿意当她的模特,好像两个人的距离,真的在一点点拉近啊。
但她居然很受用。
沈熄的姿势都不刻意,大多都是随机按照最舒服的姿势调整,不用麻烦林盏,他自己也轻松。
林盏一点点放松自己的身体,慢慢舒缓下来。两手撑在身后,小腿被他握着。
林盏一连画了很多张,拍摄中的沈熄,看她速写的沈熄,闭目养神的沈熄……
这是个完全放松和打开的姿势,代表她对沈熄毫无防备。
他干什么都是随性又自然的,这点林盏知道,就算面对再焦灼的情况他也能镇定自若,更何况面前站的还只是个林盏,不是十几台摄像机。
山林中安静得只剩下树叶的簌簌声。
模特最忌讳的就是放不开,姿势僵硬,但是沈熄丝毫不会如此。
她看见沈熄的手指上沾上点点水渍。
后来,沈熄的确换了不少姿势。
沈熄的手指白皙修长,每一个骨节都清晰明了,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因为瘦,动作间,手窝凹陷下去很深,显出别样的性感。指尖偏白,带着一点血色。
还是她道行浅了。
此情此景,此种境况,让林盏不自觉地想,沈熄的手这么好看,真适合当医生。
目光闪烁着,林盏摆摆手,递上自己的速写。
从小到大,照拂过她的医生们,不例外的都有双极其好看的手。
林盏回过神,这才一卡一顿地说完整句话:“随、随便吧,都行,姿势,还是你舒服最重要。”越说越不对了。
沈熄不止手好看,动作还特别麻利,处理得也很到位。
就在刚刚,她借着微醺的光线和良好的气氛,终于达到了底蕴和皮相的统一,散发着自信的魅力。正当她觉得可以稳稳拿下模特沈熄时,沈熄语出惊人,居然问她想要什么姿势。她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所有的气势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片刻的出神。
简单地包扎过后,沈熄转过身,背对着她蹲下:“上来。”他说。
林盏好不容易展露出的底气,几乎在沈熄说完这句话的那刻化为乌有了。
林盏锈掉的脑子一下没转过来:“什么?”
林盏整个人一愣,她想要他什么姿势??
男生语调清亮,夹杂着些许冰粒碾过的低沉沙哑:“上来,我背你。”
沈熄收敛笑意,直直看进她的眼底:“你想要我什么姿势?”
上来,我背你?!
她不知道,她的眼睛很亮,声音很轻,神色很傲。
林盏反应过来的那一刻,脑子里几乎炸起了鞭炮。但尽管如此,她还是不想麻烦他。
空气中似有暗香浮动,撩起她垂下的碎发。
林盏:“不用了,我自己能走过去,很快就……”
林盏站在那儿,胸有成竹地说:“凭这幅画是我林盏画的。”
沈熄:“我说了,你那只脚不能用力。”
瞧不起林盏可以,不能瞧不起她的画。
林盏:“那我可以试着单脚跳。”
意思是,凭什么觉得她林盏的画,值得换他做模特。
沈熄:“……”
沈熄像是笑了,问道:“凭什么?”
林盏说完,脑补了那个画面,也觉得自己说的很搞笑。摸摸鼻子,她笑了。
林盏用食指和中指夹住速写纸,调戏似的晃了晃:“打个商量,你等下换个姿势给我画,这张送你。”
沈熄见她半天没动作,不知该怎么催促才能让她甘愿,半晌,道:“你不是说你很轻?”
沈熄抓了个空。
林盏:“我确实很轻啊!”
林盏突然将速写纸往回抽。
沈熄:“我看不见得。”
沈熄没说话,却准备伸手来拿。
这一激,林盏果然上当了。她皱起眉,有些愠怒。沈熄居然觉得她很重??
林盏:“送你。”
林盏立刻放狠话:“你完了沈熄,你现在想反悔不背我都不行了。我现在就上来压死你。”
脆弱的速写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沈熄第一次听懂了林盏话中的第二层意思,整个人微微一滞。
她把笔换到左手,右手把那张速写撕下来,递给沈熄。
但是林盏这回却没反应过来,她全身心地沉浸在体重这个问题中。
林盏有点受宠若惊,加快了笔下的速度,把背景涂过之后,这张速写算是画完了。
林盏攀上沈熄的背,另一只脚一个用力,跳上他的背。
沈熄也很配合,居然真的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等着林盏把整张速写画完。
的确很轻。
这么想着,林盏竟不自觉地照着他的轮廓画了下来。
他很怀疑林盏每天到底有没有按时吃饭。
假如每个人都是女娲捏出来的,林盏想,沈熄在被创造的时候一定是偏心的,花费了很少的时间,却意外地好看。如果每个人都是被画出来的,沈熄的侧脸轮廓一定是一笔成型,不需要反复修改。那样美好的比例,简直就像从少女漫里走出来的。
沈熄用手托住林盏的大腿,却没有把手贴上去,而是从外绕过之后,双手在自己身前紧握。
但是这个人,比花更好看。
居然是百闻不如一见的绅士手。
他正在拍一朵很小的花。花小到简直可以忽略不计,林盏只能看到一点纯粹的红。
林盏抱着他的脖子,问:“那我们的包怎么办?”
林盏抽出一根碳铅合一绘画铅笔,思索着自己要画什么,一低头就看到沈熄。
沈熄:“等会儿我回来拿。”
一个灵感型创作者的苦恼。
林盏夸赞他:“有道理,反正放在这里也不会被偷。沈熄,你真是颖悟绝伦。”
林盏抽出速写板,遗憾地说:“没想到背了这么多东西来,最后还是只能画速写。”
沈熄:“……”
沈熄在她身后说:“不去了,前面也没什么了。”
林盏继续说:“你真是太好用了,什么都可以搞定。你一直这么全能的吗?”
说完她就把画袋拿了下来,揉了揉有些酸胀的肩膀。
沈熄虽处变不惊,但却暗自挑起唇角:“其实我也有很多缺点。”
“嗯,”林盏说,“就在这里画,你还要往前去吗?”
林盏下意识反驳,因为动作太快,情绪太冲动,她几乎直接贴上他耳郭:“我不觉得,我觉得你什么都很好。”
沈熄:“就在这?”
气氛一时间变得有点不对劲,可能是因为林盏突然说了这串像情话一样的句子,也有可能是沈熄耳郭处突如其来的痒和炽热,更有可能是背着林盏的这个姿势,非常亲密。
“估计也找不到了,这里除了树还是树,没有瀑布,也没有碧蓝的湖,或者其他激起我创作欲的东西,干脆我就画画速写好了。”
林盏不知如何是好,拼命想调整一下自己的身体,好让其不要牢牢贴着沈熄的背部。
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一个特别的地方,林盏也走累了,停在原地。
但这是徒劳的。
沈熄看着她,若有所思。
她暗自骂自己,人家这么好心好意地背你,你居然会有这种思想和不适应,林盏,你不是人,你是禽兽。
林盏挠挠头:“说不清,想找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没什么人画过的那种。”
沈熄也在想,是不是一开始没选对姿势?如果换到前面公主抱……算了,好像更离谱。
估计是看她找了太久,想帮帮忙。
两人各怀心思,沉默地共行了一段路。
她不停地探头远望,惹来了沈熄的询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地方?”
林盏喉咙发干。她觉得自己要再不说点什么,真的快窒息了。
其实林盏也没抱什么别的心思。一码归一码,之前是出来玩,就放松一些。现在到画画的时候了,就得认真画画,孰轻孰重她还是分得清的。
说什么?现在到底能说什么?她胡乱想着,今天到底有什么话题可以扯来说一说?蓦然间想起,同班有个女生带了个什么香膏,然后她和郑意眠都抹了一点点在手腕上。当时好像说是什么薰衣草的味道,也不知道蒸发没有。
孙宏啧了声,低声对林盏说:“这深山老林的,把握住机会呀。”
这么想着,林盏动了动手腕。
林盏本来以为会是独行,没想到还能有人一起,于是立马背上画袋就要出发。
沈熄似乎现在才感觉到什么,刚刚闭塞着的感官一点点打开,他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像薰衣草的味道,听说这个助眠。
反正对他来说,去哪都一样。
感觉到沈熄在轻轻嗅,林盏手腕的脉搏都开始死命跳跃。
沈熄把手机放回包里,点头道:“行。”
沈熄在闻她啊!
一个女孩子单独往前走,确实不太安全。
她整个人像是被丢进沸水里一样,难熬,但无法破解。
沈熄看了一眼张泽后,又把目光锁在林盏身上,似乎在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
刚刚要说什么?要说什么来着??
张泽对着沈熄说:“沈熄,你不是说你还想往前去吗?要不你和林盏一起?”
林盏卡在喉咙里的那句“我擦了那谁的香膏你知不知道”生生被咽了回去,重新回归脑海,在一锅沸水里来回蒸煮。有些被熬化,有些被吞噬。最后留下几个字,组成一句话。
林盏笑道:“怎么会,我一个人出去写生的时候还少吗?再说了,我也不会走很远,画完就来找你们集合,放心吧。”
林盏张了张嘴,贴近沈熄耳边,却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脑海中仅剩的那句话大写加粗,时时刻刻引诱着她脱口而出,她只能照办,凑近沈熄耳边,她乍然开口:“沈熄,我香不香?”
郑意眠打了桶水,水都没放稳,不迭问她:“你一个人去吗?有点不安全吧。”
沈熄:“……”
林盏:“那你们就留在这里吧,我去前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画的,到时候回来找你们。”
说完之后过了20秒,林盏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林盏往附近看了看,这种景物写生她已经画过无数次了,确实一点兴趣都没有。
她居然问沈熄自己香不香?!
其他几个人也走累了,纷纷表示就在这里休息,顺便可以看看大家画画。
林盏亡羊补牢,苍白地辩解:“不是,我刚刚是想问你,有没有闻到我抹过的那个谁的香膏!”
张泽说:“我留下来休息。”
“对,姜芹,姜芹的香膏,她是从C市带回来的,那么大一盒只要几十,看起来可以用很久……”
林盏问:“美术生留下来画画,那其他人呢?”
“嗯,”沈熄含糊不清地答应她,“我们马上到了。”
幸好这附近有水源,也有供游客丢垃圾的地方。
林盏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郑意眠拿了画架出来,齐力杰帮她把颜料放好。
晃了晃腿,林盏想起重点问道:“我不重吧?”
吃完之后,几个美术生决定在这里写生。
沈熄:“还行。”
走到一处风景还不错的地方,大家在那里解决了午饭。
林盏:“还行?背过我的人都说我很轻的,像羽毛一样!”
郑意眠:“……”
沈熄眉间一凛:“还有谁背过你?”
郑意眠一句“我哪知道”卡在喉咙里,林盏已经率先抢答:“算了,不管他喜欢什么样的,他都必须爱上我。”
谎言被识破,林盏蔫了:“没有人。但是我的确不重的吧,每次学校体检,我都是偏瘦的那种。”
走了几步,林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问郑意眠:“你说,沈熄会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沈熄没说话。
“对啊,”林盏说,“以沈熄的性格,要是喜欢我,我一定可以感觉到的。”
林盏:“我真的很重吗?”
郑意眠想想,说:“我觉得你这样挺对的,不然如果真的误会了他喜欢你,到时候发现真实情况跟想的不一样,会很受打击的。”
沈熄:“不重,我骗你的。”
“我觉得没有啊,你怎么这么想?”林盏瞪大眼看着郑意眠,“其实只是因为我喜欢他吧,所以才会有这种误解。我觉得他就是把我当朋友,跟孙宏和齐力杰他们看我差不多,遇到困难就帮我一下。我之前削笔不小心把手划开了,棉签和创可贴不也是孙宏他俩帮我买的吗?”
林盏笑眯眯道:“那就好,我本来就不重,不然你怎么会走得这么快呢?”
郑意眠:“应该算是吧,但是,难道你不觉得他对你有一点点喜欢吗?”
看她这么上心,沈熄问:“重要吗?看你这么紧张。”
林盏用手凉了凉自己的脸:“我觉得沈熄是把我当朋友的,是吧?”
“当然重要了,”林盏抿唇,小声说,“我要是重的话,你会很累的。”
郑意眠耸肩:“这天聊不下去了。”
沈熄脚步顿了顿,这才沉着声音回她:“我不累。”
林盏:“他是为了嘲笑我的黑眼圈。”
孙宏搓着手,止不住地往远处看:“他们俩怎么还没回啊。”
郑意眠:“你见过他跑谁班上来哄人睡觉吗?”
郑意眠:“不是你让林盏把握时机吗?他们现在可能正在把握时机。”
林盏:“那是我碰瓷。”
孙宏:“得了吧,她不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主要是现在天都黑了,要是再晚一点,就不好回营地了,我们也可能迷路啊!”
郑意眠:“是啊,你见过他牵别人吗?”
郑意眠这才着急地说:“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打个电话?”
林盏低头:“是吗?”
孙宏:“万一现在他们正忙着呢?电话就别打了,出了问题他们会打来的。”
郑意眠持不同意见:“我觉得沈熄还挺有风度的,就是话少了点。而且,就算大家都被表象迷惑,你也不该这么想啊,沈熄对你真的很温柔很体贴了。”
郑意眠:正忙着是怎么个忙法?
林盏指指沈熄:“你见过那么冷漠的书生吗?”
她还没来得及在脑海里展开所有可能,就听见孙宏叫道:“回来了,回来了!”
郑意眠老老实实摇头:“这倒没有。”
下一秒,孙宏惊讶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你们这是什么操作?”
林盏指指自己的脸:“你见过这么怂的女鬼吗?”
大家被孙宏的惊叹声吸引,全部抬头去看,一时间,齐齐倒抽凉气,他们不苟言笑的主席啊,这才一下午,怎么就背上了?
郑意眠想了想,道:“远远看去吧,你就像聂小倩,沈熄像宁采臣。你像不怀好意的女鬼,他像老实书生。”
这时只有郑意眠发现了什么,没有过多沉迷在八卦里,她走上前,担忧地问:“盏盏,你的脚怎么了?”
林盏问:“为什么是《聊斋》?”
看着大家清一色惊讶的表情,林盏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郑意眠当然不能放过闹她的机会:“哎哎哎,你们俩刚刚在前面干吗呢?拍韩剧呢?韩版《聊斋》?”
她嘟囔了声:“不小心扭到了。”
林盏绕到后面去,和郑意眠一块儿走。
郑意眠皱起眉问道:“严重吗?”
林盏怒道:“我宣布你的饭没有了。”
林盏也不知道严不严重,但是想到沈熄刚刚一脸严肃的表情,这才道:“可能有点严重。”
孙宏:“现在流行腮红涂整张脸了吗?”
两个女孩子交流了一下病情。
林盏当然要反驳了:“这是腮红,你懂啥!”
这时候,张泽也站起来了。他同沈熄交换了个眼神。眼神里承载着满满“我就知道”的意味,在意料之中,但又稍有些意外,还俗得还挺快啊!
发现了林盏的不对劲,孙宏更八卦了:“为什么沈熄这么淡定,你的脸却跟猴屁股似的?”
大家围着林盏,做了360°无死角的关心。
孙宏被她拍得差点跌倒,扶着肩膀躲开:“盏姐,力气这么大,你要谋杀掉你可爱的神助攻吗?”
“还好吗,要不要去医院?”
虽然她刚刚的收获好像只是把自己闹了个大红脸。
“会自己消吗?能不能走路?”
林盏拍拍孙宏的肩膀:“好兄弟,回去请你吃饭!”
“你怎么扭伤的啊?”
不然,他们俩才没机会和气氛说那么多呢。
孙宏看了看林盏,又看看背着她的沈熄,这才问沈熄:“怎么样,重不重?要不我帮你背一下?”
孙宏真是太讲义气了,一察觉到那边气氛不对,立马让大家原地休息,好让林盏能够跟沈熄有一个独处的时间。
林盏倒无所谓,想着沈熄背了自己那么久,这会儿也有点心疼了。
林盏一路小跑到孙宏身边。
她跟沈熄说:“是啊,要不换给孙宏吧。”
见鬼了。
沈熄身子往另一边侧了侧,淡声说:“不用了。”
沈熄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里第二次生出了疑惑。林盏这个人的脑回路,他实在搞不清楚。更让他搞不清楚的是,为什么那么俗气的、他完全可以猜到的台词,在听到的那一刻,他还是像被电了一下。
孙宏像是感觉到什么,憋笑道:“还能继续就好。对了,你们的包和画袋呢?”
她背着画袋匆忙跑掉,步伐都是乱的,像只只懂得四处冲撞的小鹿。
沈熄:“先背她回去,等下再去拿。”
太羞耻了。
“好!”孙宏拍拍手,“大家把东西收一下,我们现在回去!”
一刹那的热意涌上头,林盏整个人都被烧着,耳尖和脸颊一起浮起剧烈的燥热之感,难道撩沈熄这么刺激这么上头吗?
大家一路都在低声谈论着什么,林盏只能感受到大家燃烧的八卦之魂,并没有听清他们具体在说什么。
沈熄还没撩到手,她先腿软和脸红了。
沈熄倒是目不斜视。
不行,她说不下去了。高强度羞耻的台词让她再也憋不出一句话,反倒是因为对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此刻的她整个人都紧张得像在飘。
回了营地,另一小分队的小伙伴们也在等他们,大家围在一块儿嗑瓜子,顺便往这边看了一眼,于是嗑着嗑着就嗑到了手指。
林盏咬了咬唇,目光闪烁。
简直是奇观啊!
沈熄来不及反应,林盏整个人往后退了两三步。
林盏习惯了,她低着头,尽量抬起腿,想告诉大家:真的是我脚扭了,不是什么情趣。
“不是,”她轻声笑,“明明是你击中了我的心。”
沈熄没理,回头跟张泽说:“帮我支两个椅子。”
沈熄目光微动:“刚刚是你自己倒下的。”
幸好折叠椅他们准备了不少。
“我会告你的,”林盏低声说,“沈熄,你认罪吗?”
张泽支起来一个,沈熄把林盏给放了上去。
她的头刚好就在他的肩上。
张泽支第二个的时候,笑问:“怎么,给我坐吗?”
因为拉扯,他停在原地,而她身体前倾,脚步挪动。
椅子刚成型,被沈熄从手里抽走。
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沈熄:“给她垫脚。”
太细了。
张泽:“……”
沈熄感觉手中一滑,就握住了她的手腕。
沈熄没说话,把林盏受伤的那条腿抬起来,搁在较高的椅子上。
林盏被他一个大力拉起来,手因为惯性往下用力。
林盏:“我还要去医院吗?”
可尽管如此,像是受着某种驱使,他不受控制地伸出自己的手,握住,抬起。手下的触感嫩滑,像是刚剥开的鸡蛋,还留着辗转的余温。
沈熄嗯了声:“明早回去。”
也许她会拿走他的钱,或是别的什么,沈熄不清楚,也猜不到。反正他不相信,她什么都不拿走。
众人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沈熄却要折返回去拿包。
林盏笑了:“那你试试看啊,不试怎么知道,没有风险,怎么能得到好处?”
林盏跟齐力杰说:“你跟沈熄一块去呗,你拿我的。”
“不,”沈熄盯着她的唇,说,“你会吃掉我的。”
齐力杰:“知道了。”
小狐狸舌尖滑过嘴角,又收进去,她声调是媚人的,说出来的话却很端正:“我会感谢你的。”
看着沈熄的背影,余晴情不自禁地开口问道:“沈熄又去干什么了?”
他尚存理智地发问:“要是我扶了你呢?”
沈熄才背人回来,也没休息一下,怎么又走了?
沈熄走到她面前,微微蹲下身,手撑在膝盖上,勉强同她平视。
孙宏本来沉醉于嗑瓜子,听了这问题,好心解答道:“去给林盏拿包了。”
沈熄想,现在碰瓷的,已经有这么高超的技术了吗?
余晴冷笑一声,低头跟闺密小声道:“心机婊。”
光影摇曳。
郑意眠在一边拿出手机,给林盏搜索应急办法。
小狐狸眨着澄明的双目问他:“你可以扶我起来吗?”
张泽就在她旁边,看她搜索,道:“搜户外扭伤?”
小狐狸目光无辜,神情真挚,唯独身后毛茸茸的尾巴,在空中一晃一晃。
张泽继续道:“不用搜了,有沈医生在呢,林盏不会有问题的。”
少女伸出手,莹白匀称的手指就荡在他眼皮底下,指尖处画成一个圆滑的弧。明明什么也没有,沈熄却觉得她身后长出了小狐狸的尾巴。
林盏:“沈医生?沈熄?”
林盏学着他挑眉,拉长音调,慢吞吞地说:“没见过呀,我碰瓷的。”
张泽:“对啊,不然你以为沈熄怎么能那么专业地帮你处理?”
沈熄假装没看见她身下垫的那张纸,挑眉问:“怎么?”
“以前我跟他一起,我受了什么伤,他也总是能很快找到应急办法。”
这摔倒也太假了,还特意找个干净地方摔。
林盏沉吟,怪不得,原来沈熄想当医生啊!
旋即,他听到啊的一声,一转过身,就看到林盏坐在地上,倚着一棵树。
过往种种串联起来,耐心、沉着、细致、有条不紊。
沈熄:“真的。”
林盏想,他一定会是个很好的医生。
林盏撇嘴:“真的不扶吗?”
不多久,沈熄回来了。
沈熄回过头,语气很无情:“看着脚底下,摔了我不扶。”
他把画袋收好后,检查了一下林盏的伤势。还好及时处理了,现在并没有变严重。
林盏因为调戏成功而得意扬扬,走路都有点飘。
反正明天大家也都回去了,不会再有什么隐患。
沈熄想,大约是自己太久没有关注过女孩子的笑声了,现在才会有一时的失神。
沈熄嘱咐道:“回家之后记得去医院。”
沈熄听过很多笑声,沉闷的、活跃的、趋炎附势的、虚假的……她的声音称得上好听,在好听里,又有那么点独特。
林盏点头:“嗯,今天麻烦你了啊。”
女孩儿的笑声太好听,脆生生的,还没有被世俗沾染过,也没有被圆滑打磨过。
沈熄抿唇,视线几不可察地飘忽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半晌才说:“没事。”
林盏捉弄他得逞了,在他身后止不住地笑,画袋里的东西随着她身子的起伏,碰撞出响声。
沈熄又嘱咐了几句,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帐篷。
沈熄抽回了自己的手。
林盏突然想到明天就要回去,可今天连个星星的影子都没见着,心有不甘啊。
林盏故作娇羞,把自己的手悬在了他手掌上方,飞快地说:“我的包很重,但是我不重,要不你背我吧。”
她伸手拉住沈熄。
沈熄伸出手,在她面前勾了勾手掌,示意她把东西交过来:“可以。”
沈熄回头:“怎么了?”
不过,如果她真的觉得很重,他也可以帮忙捎一段路。毕竟是女孩子,就算力气再大,也还是不如他们。
林盏:“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这个发展是不是不太对。
见他没反应,林盏往上指了指,有点儿委屈:“不是说好一起看星星的吗?”
沈熄:“……”
沈熄:“你不累?”
林盏目露狡黠:“你想帮我背吗?”
折腾了一整天,他挺累的。
沈熄看了她一眼,似乎想确定她是不是有什么坏心思,但半晌,还是问道:“你的包重吗?”
林盏:“有点,但是二者比较起来,我还是愿意和你一起累着。”
林盏催促道:“快点啊。”
沈熄抚慰她道:“你今晚还是好好休息吧,早点睡。”
沈熄:“……”
这话里的拒绝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林盏有点不甘心,嘟着嘴:“你不是说好陪我看的吗?你答应了我的。”
林盏咳了声,换了个方向:“我问完了,现在该你了。”
沈熄:“以后会有机会的。”
沈熄感觉到旁边的人一下有点扭捏,却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林盏:“那以后再看?”
说完这句话,她感觉自己说的有点歧义,想到了什么,脸倏地一红。
沈熄:“嗯。”
林盏摸摸鼻子说:“你不动,我就自己动嘛,不然的话怎么办?”
林盏却没有放开他:“你说的话没有可信度了,我们来立个字据。”
沈熄终于忍不住,表情有些动摇,嘴角挑起:“这话要问也该我问吧?”
沈熄:“……”
林盏继续谄媚道:“那你渴不渴,要喝水吗?”
林盏拿着手机:“算了,我这里没有纸,你直接给我留个语音备忘录。”
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沈熄无奈转身,却依了她的意思,从她手里拿过手机,问:“怎么立?”
沈熄:“……”
林盏思索了一下,道:“就说,你今天欠我一次看星空的机会,作为弥补,以后必须再请我看一次,或者接受我的其他合理请求。”
林盏问他:“你包重不重,需要我帮你背吗?”
还挺精明。
沈熄比较喜欢拍昆虫。
沈熄按下录音键:“我,沈熄,于×年×月×日欠林盏一次机会,作为弥补,以后必须请她看星空,或者答应她其他的合理请求。”
林盏加快脚步,跑到前头去。
沈熄再次按下那个红色按钮,录音结束。
齐力杰:“老子每天都是真男人。”
沈熄把手机还给林盏:“这下行了?能好好休息了?”
林盏笑着看向齐力杰:“杰杰,今天的你像个真正的男人。”
林盏把语音听了一遍,这才满足地点头:“行了,你回去吧。”
一身轻松的齐力杰开口道:“算了,我来吧,我没带画画的东西来。”
沈熄走出去两步,又听到林盏唤他。
林盏伸手道:“我来帮你背吧。”
沈熄:“又怎么了?”
走了将近一小时,郑意眠有点撑不住了。她力气不比林盏,而且画袋实在很重,她能够撑一小时已经很不错了。
她大拇指和食指相捏,捏出一个简单的心形,放在眼下。
郑意眠带着相机拍照,林盏嫌相机麻烦,直接用手机拍,开正方形构图,拍出来的照样漂亮得不得了。
她眨了眨右眼。
无论做什么,他好像永远都是开路者,永远镇定又理智,沉着应对。光是这一点,就足够让她沉迷很久了吧。
“晚安哟。”
苍翠树木之下,他的背影更加挺拔。
第二天中午,大家准时回家。
林盏背着画袋,穿行过树木和小草,跟上最前方沈熄的步伐。
进入市区,大家陆陆续续在站点下车。
整个人的心境因此变得明亮开阔。
沈熄和张泽先下。
脚底的泥土松软,踩上去的时候,能听到轻轻的碾压声。
林盏贴着窗户,跟沈熄说再见。
淡黄色的碎光流淌,散落一地,全是起伏明灭的光点,踩一下,就浮在脚尖。
她两只眼睛弯成月牙,眼下那颗小小的泪痣,仿佛变成了一个璀璨光点。
举目所及景色优美,全是没有人为开垦过的树木和大石,巧夺天工,让人折服惊叹。
沈熄颔首,算是跟她告别。
大清早的空气里都浮着水雾,林盏拢了拢手掌,手心里就漫开一阵湿意。
不知道昨晚立的所谓“字据”,最后会被她怎么用。
他们虽然刚刚花费了很久的时间,但现在仍旧算是清晨。
千万不要又做些让他头疼的事。
雾霭散去,整座山笼罩在不具名的悠闲之中。
张泽看沈熄一直在出神想事,也没有说话,只是颊边笑意弥散,说不清,道不明。
林盏:“哦。”
回到家之后,大家的生活回归正常,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打游戏的打游戏,该画画的画画。
郑意眠:“我觉得沈熄本来就准备选你,因为你说了那句话,反而让他动摇了。”
“假放完了,明天该上课了吧?”叶茜走进沈熄房间,“看会书,记得早点睡觉。”
路上,林盏跟郑意眠说:“我觉得我那一搏还是比较有用的,起码我进来了。”
沈熄倚在床头,回应了声:“嗯。”
林盏背好画袋之后,他们往右边出发。
叶茜看着儿子认真读书的模样,心中欣慰,却又更希望他能多出去走走。
反应过来自己被选中,林盏急忙应道:“噢,马上来,我去背画袋。”
沈熄这习惯随他爸,除了对自己喜欢的事,别的一概不上心。手工课就是那样,因为不喜欢,所以便不上了。
沈熄冷声道:“我已经选好了。”叹了口气,他看着一边杵着的林盏,无奈道,“林盏,你还不走?”
但这样的生活习惯总归是不好的,太单调乏味了,他要多出去透透气,四处看看才行。
“英雄难过美人关啊,况且一关还有俩。虽然知道有点难,但是主席你快点选吧。”
希望以后能改掉吧。
“重点重点啊,”齐力杰说,“再笑下去天就黑了。”
叶茜叹息着,把他的房门带上。
有人大叫:“这波操作够劲爆!”
读完一个章节,沈熄觉得有点疲乏了。他闭着眼休息了一下,刚睁眼,就看到手机一亮,是有消息来了。
这一下,又把重点扯回来了。
他滑开手机,发现是条语音消息。
林盏等这波笑声过去了,才听到张泽的声音:“你昨晚跟她一起看星星看月亮了?还叫了小甜甜?你什么时候管人家叫了小甜甜?”
语音中的背景音太过嘈杂,像是身处纷乱的街道,承载着人们的大笑和小贩的叫卖声。因此,那道人声很弱,几乎快要被这人潮呐喊给吞并,淹没在芸芸众生中。
真的那么好笑吗?
调到最大音量,他才听见林盏的声音。
他们哪里停得住,尤其是一些男孩子,笑得前仰后合,笑声震彻山林,吓得鸟都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女孩子的声音软糯,鼻音中夹杂着无措的茫然和突如其来的哽咽。
林盏低声斥道:“别笑。”
他从没听过林盏那样说话。
“哈哈哈哈哈!”
她努力在忍,可惜没有忍住,只能加快速度念出那串祈求,像是抛出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沈熄,那个合理请求……我现在可以用掉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林盏!Hello?请问你是我们的冷艳盏吗?”
沈熄看了眼时间,八点。
“林盏你在干什么?”
现在出门,会碰到什么?
大家陆陆续续反应过来。
会碰到这座不夜城狂欢的高峰期,每个烧烤店里都人满为患,他们天南海北无所不聊,直到夜幕沉沉也不肯散场。
林盏:“……”
会碰上散步的老人或者任何可能出现的人,他们正在进行饭后消食,拉扯着家长里短,放声大笑。
孙宏扒开人群,不确定地问道:“盏姐,你在干啥?”
会碰上来往川流不息的车辆,运气不好碰上堵车,声声鸣笛,骂骂咧咧。
人群诡异地沉默了一秒。
那是林盏身处的闹市街。
嗯,这个娇撒的胜在软硬结合,甜腻中不失气势!
去还是不去?去了就会碰上他不喜欢的一切。但是不去,就只能留林盏独自一人。
她一捏拳,豁出去似的道:“昨晚看星星看月亮的时候叫我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了,就要抛弃人家?”说罢,笃定道:“不行,我不准。”
沈熄简单地思索过后,看了眼窗外。
这是不选她就要挨揍的意思吗?
房门打开,在客厅里看电视剧的叶茜看到儿子拿了件外套走出来。
落在沈熄眼里,林盏正在做深呼吸,双手无意识地在身体两侧握拳。
叶茜询问道:“怎么了?衣服脏了?”
无所谓,林盏想,既然余晴都说了,那她也要最后搏一搏。反正左右不过一句话而已。
沈熄轻咳,对母亲说:“我要出去一趟。”
大家都在等林盏发表感言。
叶茜看了看时间,很快同意了。
林盏抬手道:“等一下,我还没发表感言!”
平时怎么拉都拉不出去,现在他主动要出去,叶茜自然很高兴。
沈熄要开口了。
“十一点之前回来睡就行了,”对于儿子,她一向采取放养政策,“怎么,张泽找你吗?”
林盏一想不行,不能让自己处于劣势。
说话间沈熄已经走到门口,他拧开门锁,顿了顿:“嗯。”
这时候,章成笑了:“我说林盏,你就来我们这边吧,我们这边都是女孩子,也需要一点力气大的帮忙啊。”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沈熄按下电梯下行键,问林盏:“你现在在哪里?手机号码给我。”
她想不出啊。
林盏很快发来自己的手机号,顺带报了自己的地址。
无数条弹幕滚过林盏的脑海。
到了光怪陆离的街道,沈熄给林盏打电话。
还可以靠撒娇获取对方的好感度吗?难道这是相亲交友类节目,女嘉宾最后还要发表争取感言?
林盏:“喂?”
林盏瞠目。
声音已经恢复了,听起来还挺正常。
余晴在旁边低声催促了一句:“沈熄。”声音跟她平时说话的腔调不同,是捏着嗓子,故意放软的撒娇声。
沈熄往前看,一排霓虹灯高悬,底下有行色匆匆的人交错而过。
沈熄为什么要用那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她?不会要放弃她了吧?
沈熄:“我到了,你在哪里?”
林盏笑着看大家,顺带瞟了一眼沈熄。
林盏提前找好了醒目的位置,道:“在一点点这,你看到了吗?”
“主席,快选啊,选完我们去吃饭。”
沈熄找到她的时候,她正看着脚尖发呆。
“第一天就玩这么刺激的呀,我喜欢。”
他站在林盏面前,皱眉问:“大晚上跑出来干什么?”
“沈熄选!沈熄选!”
林盏一愣,旋即惊喜地抬头。那惊喜不过一刹,很快,她收敛了情绪,说:“我肚子饿了。”
大家纷纷开始起哄,看热闹嘛,总是不嫌事儿大。
沈熄:“……”
好胆量啊。
虽然看起来已经无碍,但沈熄还是可以看到她眼眶的红没有完全褪去,声音里也掺杂着一点点鼻,但他没有戳穿。假如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就像仅仅只是她饿了,然后他选择出来陪她吃个饭。
余晴小声道:“让沈熄选吧。”
沈熄:“吃什么?”
林盏说:“那我们石头剪刀布?”
林盏跳下台阶,摇头:“不知道。”
算了。
然后她给自己找了个解决办法:“边走边看吧。”
林盏看了一眼,这边她认识的只有沈熄、张泽、郑意眠和孙宏,其他的她都不怎么熟,而且沈熄和张泽还不一定选她。
说完,她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径直往前走了。
余晴却嘟囔着:“那边都是你的朋友。”
沈熄跟在她身后。
她们俩都愿意的情况下,让沈熄决定更公平。
兴许是想到什么,没走几步路,林盏回头问他:“你不是穿了外套吗?为什么手上还要拿一件?”林盏的手指直指他手上那件白色短外套。
只能这么选了,还能怎么样呢?
沈熄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外套下的手指,道:“出门拿错了。”
林盏摆摆手,说:“行呗,那让沈熄选,或者大家投票。”
林盏恍然大悟般噢了声,转过身继续前行。
不过说实话,林盏也确实觉得自己跟余晴不能在一个队伍里。不然干什么她俩都会争的。
她拼命下压嘴角,却还是无法控制地漾出一个笑来。
眼见着林盏要说话,孙宏跟她说:“章成故意激你呢。其实一边十个确实是最好的办法,因为沈熄那边准备的吃的不够多,章成那边到时候要坐车的话,是满十个人才会开车的,所以无论怎么算,最好的情况还是你们俩,一边一个。而且章成确实好面子,你们要都跟沈熄,他会觉得你们俩看不起他。出来玩,高高兴兴最重要,别伤了和气。”
谁信啊,当她傻吗?
林盏一愣。
她咬住下唇,感觉那些糟糕的情绪,一缕一缕地冒出来,然后被人轻轻一吹,就全部散掉了。
说罢,章成唯恐天下不乱地一笑:“别跟我说你们俩都要过去啊,那我不同意,我知道你们俩醉翁之意不在酒。但是今天,你们必须要有人跟我,不然我面子上挂不住。”
沈熄解千愁啊。
章成说:“现在的情况是,你和余晴还没有分配,我和沈熄那边,一人一个名额。”
街道很长,两个人走了很久。
听完分组规矩之后,林盏问:“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林盏走走停停,漫无目的,看到餐馆就停下来看看门口的菜单,没找到喜欢的,又继续往前。
整个分组过程在林盏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展开,等她清理好颜料之后,听到有人喊:“林盏,来分组啊!”
沈熄就在她身后跟着。
章成跟孙宏关系还不错,这次是一块儿来玩的。因为比较有组织能力,就担任了分组的主要任务。
林盏的外套宽大,显得她整个人更瘦。她的头发稍微长了一些。
于是最后大家决定,兵分两路,想往左的跟着章成,想往右的跟着沈熄和张泽。
看她走路这么快,大概脚踝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往左还是往右,大家产生了分歧。有人想往左,有人想往右。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林盏伸手把脸颊边的一簇头发挽到耳后。
山路右边是没被开发的区域,大多是原生态的环境,吃的就比较惨了,要自己解决。
微风轻起,吹动她的黑发,发丝飘扬间,隐约能看到她的外耳郭。
山路左边是一片被开发的区域,不仅能看到美丽的景色,路的尽头还有许多家店,有卖纪念品的,也有供人吃饭拍照的地方。
沈熄静下心来,开始审视这个城市的夜晚。没有他以往感觉中那么吵嚷。夜灯被穿梭的车影晃出饱满的轮廓,树影婆娑,路影斑斓,拔地参天的高楼上悬挂着巨大的广告牌,广告灯光中透露的一丝蓝,就浮现在林盏肩上。
孙宏煽风点火:“我觉得你的胜算比较大。”
她突然转身,逆着重重灯光回身看他,短发在空中荡出细微的弧度。
“算了,无所谓,”林盏安慰自己道,“反正沈熄现在谁都不喜欢,我们是公平竞争。”
她的脸隐在一片温柔的暗影中。
“自己来的呗,”孙宏说,“我们里面,出了一个奸细。”
“我们吃这个吧。”林盏挥手,让沈熄走快点,自己则飞快钻进一边的店中。
林盏问道:“那她怎么来的?”
走到门口,沈熄抬头一看,她居然大晚上吃串。
孙宏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没有啊,我怎么可能请她呢?!”
林盏点完餐之后,把菜单转到沈熄这边:“你吃什么?”
林盏问孙宏:“余晴怎么来了,你把她请来的?”
沈熄摇头,把菜单滑回去:“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林盏正把画袋拖出来,听到那边一阵起哄声,看了一眼来的人,林盏不淡定了。
“生活作息像个老干部,”林盏撇嘴,“不吃宵夜不熬夜,不早恋不挂科,不爱打游戏也不参加课外活动。”
第二天洗漱完毕后,郑意眠跟齐力杰说:“我觉得盏盏一点都不像昨晚失眠的人。”一大早,叫都叫不醒,叫醒之后特别有精神,几乎可以说是精神抖擞了。
吐槽完他之后,林盏把菜单交给服务员:“就要这些,谢谢。”
是怎么睡着的,林盏不记得了,只记得半梦半醒,灵魂游离的刹那,听见他轻声念“山有小口,仿佛若有光”,向有光处前行。
等待上菜的时候,林盏一边看手机,一边记下里面的店名。
就像一道沙冰端在你面前,起初还有点冰,但那点寒气褪去,就只剩下涌动的甜。
“我们旁边的那家甜品做得特好吃,然后再往前,他们家的手工面包可以买一个,往前300米,对面有家奶茶店……”
林盏喉头涌起一阵说不出的感觉,被甜到发腻了。
林盏嘶了声:“刚刚居然忘记买奶茶了。”
眼罩这时候开始发热了,恰好的温度贴在她眼皮上,舒服得让人什么都不愿意想。
沈熄看着她:“你刚刚说的那些,你全都要吃?”
沈熄的声音像是玉佩和玉环相互撞击而发出的脆响,让人愉悦。
林盏点头:“对啊,我都饿了好几个小时了,谁让你来这么晚。”
她想到之前学的一首《小石潭记》里,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的声音——隔篁竹,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
串串上来之后,林盏很快就开始吃了。咬了一口之后,她拿着竹签说:“我觉得你坐在对面看我吃,我很有压力。”
他讲话有些慢,每个字都念得格外清楚,她甚至能感受到那些音调是怎么在他口中缱绻吐露,再传进她的耳朵里的。
说罢林盏就伸手去拿:“要不你也试着吃一串。”
“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沈熄的态度很坚决道:“我不吃辣的。”
林盏趴在手臂上,贴着帐篷,去听他的声音。
此刻的辣味已经在林盏口腔里蔓延开,灼得她舌尖发烫,口腔发麻。
他真的来跟自己说话了?!
她没空跟沈熄再拉扯了,喝了一大口水。
突然,想起刚刚他说的话——“这次我也跟你说话,你先回去睡。”
这辣来得很迅猛,可怜她刚刚还吃了几大口。
林盏拧起眉头,他在干什么?
沈熄看她辣得眼泪都出来了,又感觉自己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确实怪怪的,索性拿走她的手机,看了看她刚刚在备忘录里写的食物清单。
不对,这是沈熄的声音。
退出页面,就看到这条街上的游行攻略。
干什么?挑灯夜读《桃花源记》?
刚好,马路对面好像有家大点的书店。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
这个月的《物语》杂志他好像还没买。
林盏满脑子问号。
沈熄站起身:“那我先去买本书。”
人影隔着帐篷坐下了。
林盏差点被这辣呛咳了,她喉头哽了一下:“嗯,你去吧。”
林盏打起精神,心想要是有人来偷东西,她一定把他揍得他妈都不认得。
买完杂志之后,沈熄顺着往前一看,就看到了林盏标记的那家奶茶店。那里已经人满为患,队伍几乎都要排到马路对面去了。
靠着她帐篷的那边,一个人影随着月光一同拓在帐篷上。
沈熄猜测了一下,在这里买杯奶茶,保守估计,要等上一刻钟。
林盏翻了个身,听到外面有响动。
但是刚刚的攻略上,这家店是五颗星推荐。
林盏其实还是有点兴奋。想到明后天即将和沈熄,那样这样地看星星。
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做。沈熄叹息一声,站在了队伍末尾。
林盏起身,往帐篷处走去:“那我去睡啦,晚安。”
除了鬼迷心窍,已经没什么词能形容他今晚的所作所为了。
沈熄点头:“不会骗你的。”
排队的时间他也没浪费,低头翻看杂志。
林盏目光灼灼。
前面也有穿着校服的学生,有人看到他,拉着同伴窃窃私语,不住议论。
沈熄:“……”
永远都有胆子大的女生。有人率先打破只能远观的矜持,走上前来,问沈熄:“Hi,现在第二杯半价,可以和我拼一单吗?”
“好吧,”林盏意犹未尽地起身,“你不要骗我啊,不然我会哭的。”
沈熄头也没抬,看完影评专栏的最后一行字,才不疾不徐地说:“不好意思,我买两杯。”
沈熄:“大概明后天。”
其中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盏了然地点着头:“那什么时候比较适合看?”
那女生大概还是有些不甘心,没想到好不容易看上的人也有了主。
沈熄从善如流地接话:“张泽发给我的。”
她站在沈熄旁边半天,沈熄始终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林盏语带惊讶地说:“这么周全吗?你还看了攻略?”
有人拉着同伴小声说:“能和他在一起的,应该也很优秀吧。”
简简单单五个字,成功让林盏闭嘴了。
大家浑然不知,在她们讨论声中扑朔迷离的女主角,早就已经吃完了东西,并且发现了在店面下排队的沈熄。
沈熄:“我看了攻略。”
于是那讨论声刚落,林盏正巧走到沈熄身后,拍拍他的左肩,又站在他的右边。本想逗逗他,结果却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夜已经深了。
“喀喀……”
沈熄咬紧牙关,本不打算说,但料想不说出一个让她信服的答案,林盏一定会跟他纠缠个不停。
沈熄:“……”
林盏:“你不看你怎么知道不适合?这就像谈恋爱一样,你不跟我,不是,你不跟人家接触一下,怎么就知道适不适合?”
可能刚刚的辣意还没散,林盏咳得有点儿重,沈熄下意识地拍着她的后背,道:“为什么出来了?吃完了?”
跟林盏对峙了好半天,沈熄败下阵来,摇着头道:“今天天气不好,不适合看。”
林盏这才顺过气,道:“当然吃完了,还等了你一会儿,你知道你出来多久了吗?”那语气,就像是对晚归男友的抱怨。
沈熄:“……”
方才的女生还有些呆愣。
林盏:“这不重要,你别转移话题。”
林盏这时也发现了站在沈熄前面,和他面对面的女生,问道:“这位是……”
沈熄:“什么盏?”
沈熄摇头:“不认识。”
林盏:“今天拿不到望远镜我就不走了。这个星,我富兰克林·盏非看不可。”
那女生见这样,自知再无机会,礼貌地退到一边。方才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的时候,看起来就是赏心悦目的。而且看到两人的眼神,她很清楚,他们之间,是旁人拆不散的。
换一种斩钉截铁、义薄云天的方式。
林盏手背在身后,问沈熄:“你给自己买了杯水,那我怎么办啊?”
算了,好恶心。
沈熄看她,光色浮动在她眼尾,显得她的眼神灵动而清澈。
比如,你就陪人家看看嘛,讨厌,死鬼?
半晌没得到回应,林盏已经习惯,掏出钱包就准备自己再买一杯:“唉,那我也点一杯奶绿好了。”
她想了想女孩子应该怎么卖萌,想了半天,很烦躁,想不出。
沈熄:“我点了。”
思来想去,本着要做就做的原则,林盏决定撒泼,啊不是,是撒娇。
林盏自然是想不到的,她说:“你点了算你的,我点的算我的呀。”
沈熄今天不想看,不代表明天就想看了。而且明天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氛围,她也不一定能坐在他旁边,人数也不一定是二。
拿出一张零钱,林盏问:“难道你不喜欢别人跟你喝同款吗?”
林盏:“……”
沈熄见她真的是什么都领悟不到,开门见山道:“我点了两杯奶绿。”
沈熄:“不想看。”
林盏正准备递钱的手一顿,整个人在原地停了好久,直到被沈熄拉到一边的窗口。
想伸手接望远镜的念头落空,林盏像是没偷到腥的猫,问道:“为什么?”
沈熄:“别堵在收银的地方,别人也要买。”
沈熄拉上书包拉链,没有拿出望远镜,说道:“今天不行。”
很快,他们的两杯奶绿做好了。
林盏很自然地说:“看星星啊,天时地利人和都有了,赶快进行啊。”
服务员通过窗口递出来喊道:“46号的两杯奶绿。”
沈熄:“你坐下来干什么?”
林盏摸了摸杯身,颇有些失望道:“不是冰的吗?”
说罢,林盏坐了下来,右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子,开始往上看。
沈熄接话:“你刚吃了辣,不能喝冰的。”
林盏:“而且是两副!我们可以一起看了!阿姨真好诶!”
林盏:“不边喝冰的边吃辣,人生有什么意思?”
沈熄:“是我妈……”
沈熄看有人要取餐,拉着她走下台阶:“你以后会发现很多比这有意思的事情。”
林盏凑近:“哇,你还带了望远镜!”
林盏还沉浸在常温的悲痛中,恹恹道:“我觉得除了你,没有什么会比这有趣了。”
沈熄突然感觉耳边的空气有点灼热。
服务员在她们身后抿着唇笑。
趁沈熄把花王眼罩的盒子重新装回书包里,林盏探头去看他的包。
林盏戳开塑料膜,喝了一大口。没有加冰,就显得饮品格外甜。
沈熄:“嗯。”
林盏:“好甜啊。”
林盏讪笑:“那阿姨挺贴心啊。”
沈熄也尝了一口,此时,也颔首附和:“确实有点甜。”
沈熄清清嗓子:“我妈给我装的,我刚刚才发现的。”
林盏把吸管的塑料衣扔进垃圾桶里,像是想到了什么,回头对沈熄轻佻地说:“没你甜。”
接过眼罩的手心一热,林盏有些怔然,她说:“你这么贴心啊,还带了这个。”
接下来,林盏去甜品店买了个蛋糕,又买了个甜甜圈。
沈熄把那片东西递给她:“眼罩,拿着。”
沈熄:“晚上吃这么多甜的,你会长蛀牙。”
这样的夜晚,让林盏觉得他们之间那点隔阂也被打破,沈熄对她没有原来那么疏离了。
林盏:“我不会的,你别诅咒我。”
沈熄在包里翻了翻,拿出一片东西。
沈熄摇头,低叹:“这不是诅咒,这是科学。”
林盏快步走过去,低头问:“怎么了?”
林盏:“那科学告诉我,我应该吃什么?”
林盏一步三回头地往前迈了两步,终于如愿听到了沈熄挽留的声音:“等一下。”
她有点儿不服气。
林盏悻悻站起来:“行了,不需要你陪我,我自己乖乖滚进去睡吧。”
沈熄神色淡淡,声线平稳:“科学说你应该喝杯牛奶,然后早点回去睡觉。”
沈熄似乎感应到她在想什么,抬眸淡淡扫她一眼,把她扫得不敢再多说一句。
林盏见要买的也都买了,一晚上,沈熄还陪她走了不少路。
林盏:“你跟我一起?”
“行吧,”林盏说,“那我们就回去吧。”
“那这次我也跟你说话,”沈熄放下手里的东西,“你先回去睡。”
不等沈熄说话,她抢先开口:“这些我留到明天吃,今晚就喝杯热牛奶。”
林盏:“那次是因为你在跟我说话。”
沈熄点点头,算是嘉许了。
沈熄没动:“我上次看你睡得挺好的,你别自己吓自己。”
两人出了甜品店,站在路边,沈熄给她拦车。
林盏无奈,叹气道:“可是我真的睡不着啊。你困了就去睡吧,我一个人坐会儿。”
一辆蓝色的的士悠悠停下。
沈熄催她:“等下我也要去睡了。”
林盏拉开后车门,坐进去,摇下车窗:“那我走了啊。”
这下换林盏拒绝了:“我不。”
沈熄点头:“到家给我发消息。”
沈熄:“去睡觉吧。”
林盏伸手跟他道别:“好。”
林盏为难地说:“我认为你刚刚在调戏我,这样不行。”
车子启动,司机问林盏目的地。
沈熄不说话了。
报过地址之后,林盏一边小口喝着牛奶,一边看这个城市的夜景。
林盏收起那副调笑的神色,正色道:“你刚刚是在回应我吗?”
车速很慢,街景在车窗中缓慢地后退,淡黄色的灯在视线中拉扯出长长的轨迹线。这样的夜,很容易让人感受到安宁。
沈熄:“我说了你就更睡不着了。”
等红灯的空当,司机师傅跟她扯了两句:“你男朋友怎么不跟你一起上车啊?这么远了,他还在原地看着我们。”
林盏:“你不说的话,我今晚可能都睡不着了。”
林盏一愣,转过头往后看。如梭车影中,站着一个人。
沈熄:“不。”
林盏握着牛奶杯,轻声说:“他还不是我男朋友呢。”
失眠使林盏脸皮变厚,她催了一下:“你说说看嘛,想听。”
“不是吗?”司机踩了油门,笑着说,“以我以往的经验,还以为肯定是呢。”
对于林盏这个叫小甜甜的无理要求,沈熄自然是没理的。
“他对人很好的,”林盏说,“很无微不至,就算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也很尽力地照顾我了。”
沈熄:“……”
学生会的人也这么说他,说他虽然不爱说话,看起来高冷,却不会真的不尊重人。
林盏舔舔唇,又眨眨眼:“那,你叫声小甜甜来听听?”
也是因为有能力而且有风度,他才会那么受欢迎吧。
也许是漫漫长夜,总要找点东西打发时间,沈熄难得地想跟她聊两句:“你想我怎么证明?”
车子转弯,行驶入隧道。
林盏继续问道:“那你怎么证明你没生气啊?”
林盏到家正好是零点,本以为林政平已经睡了,却没想到他还坐在沙发上抽烟,整个客厅都笼罩在迷蒙的烟雾里。
他已经习惯了。
茶杯整整齐齐摆在桌上,仿佛这个家庭在几个小时之前并没有爆发激烈的争吵,林盏也没有夺门而出,放下狠话。
沈熄:“没。”
林盏没有说话,径直走入房间。
半晌,她鼓起勇气问:“生气了吗?”
蒋婉在房间里等她。
这问的是什么问题?林盏暗自啐了自己一口。
林盏累了,问了句:“你还不去睡?明天不上班?”
沈熄:“……”
“马上要睡了,”蒋婉坐在她的床头,“盏盏,你去哪里了?”
林盏笑着把头搁在膝盖上:“试着生什么?”
林盏收拾着洗澡要用的衣服,说:“没去哪里,出去逛了逛,散散心。”
沈熄:“无聊,刚好发现了一点原料,就试着生了。火不大,不会有安全问题。”
蒋婉劝道:“你别老跟你爸吵,他也是为你好。”
林盏在他旁边屈膝坐下,问道:“你怎么突然生火啊?不怕把这里烧了吗?”
林盏不想说这个话题:“你快去睡吧。”
沈熄低着头摆弄火星。
蒋婉担忧道:“你总不可能永远不比赛的,也不可能永远不用面对压力。你也别总怪你爸,学校的意思也是让你去比。上次金绘你的名次就很好啊,后来出书了,你那幅画就在第三张,老师们都很认可你。”
“听说像我们这种觉比较少的人都比较聪明。”她不动声色地拉近两人的距离。
林盏:“你们既然觉得我能行,那就别过问我的意见。不要我已经说了我不想去,你们却跟我说已经报名了,这有什么问我的必要吗?这算尊重我吗?”
“车上睡过了,”沈熄说,“不困。”
金绘比赛前,她失眠了两周,状态奇差,黑眼圈很深。只是当时考场上提起精神胡乱画的,运气比较好,画面效果不错而已。
她走过去,问沈熄:“你怎么还不睡?”
蒋婉:“拿奖高考也可以加分的,你怎么这么排斥呢?”
太多次一个人面对那种汹涌的情绪了,从来没有哪一次失眠,她能够在睁眼后,找到一个可以说说话的人。
林盏皱眉:“你们养我的意义就是要我拿奖吧?哪怕拿个奖我少活几年都没事吧?我都说了每次比赛对我都是煎熬,我身体扛不住,你们总觉得我是开玩笑胡扯吧?”
也许是颜色使然,又或者是这个人就有种让她心安的能力,林盏心一暖,居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
蒋婉:“妈妈不跟你说了,你早点睡,我劝劝你爸,让他别总给你安排比赛了。”
沈熄坐在火堆旁边,橘黄色的光把他的脸映照清晰,五官就像刻出来的一样立体,他低垂着头,睫毛在脸上投下阴影。
定了定神,林盏拿好衣服和毛巾,去卫生间洗澡。
那种心烦意乱,像浮萍一样纷杂的心绪,在看到火光旁的人之后,全部消失了。
她尝试着去理解过林政平,也许他的确希望她好,但他的教育方式永远都是硬碰硬——我认为这是对你好,你就一定要做。
一拉开帐篷,迎接她的并不是预料中的黑暗,而是一团跳跃的火光。
时间久了,她真的无法忍受。
挣扎了半个多小时,林盏决定出去透透气,起码还有夜空可以看。
每次说她考前失眠,林政平都会问她:“为什么大家都不失眠,就你失眠?找点你的问题。”
她平躺着睁开眼,近乎放弃地盯着帐篷顶,大概又要失眠了。
失眠这东西不像吃饭,想要吃什么,总可以买到。有时候明明很困,但神经过分紧张,就会翻来覆去一夜难眠。说睡就睡,哪有那么简单的事。
一想到比赛,林盏就心烦意乱,原本酝酿好的一点瞌睡也无影无踪了。
而且林政平他们工作忙,每次比赛都是林盏一个人去,久而久之,酒店的单人房,就成了林盏最不愿面对的东西。
她突然想到自己那幅没有完成的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创作出一幅代表作。但当务之急,是要先应对好林政平安排的每一次比赛吧?
他们但凡能多给她一点鼓励,一点包容,一点宣之于口的关爱,她也不会这么难以面对了吧?!
郑意眠累了,率先躺在一边睡着了,林盏枕着手臂,闭眼听着外面的声音。那是种极度安宁与和谐的声音,一闭上眼,她就想到凡·高的《星空》。
洗完澡出来,林盏开始整理晚上买的东西。拿出甜甜圈和蛋糕,她发现袋子里还有一个东西,抽出来一看,是个眼罩。
山里头确实很安静,安静得虫鸣鸟叫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时候她好像忙着回消息,就把袋子给沈熄提了一会儿。这东西是他装进来的吗?
林盏跟郑意眠一个帐篷。
本来还没什么情绪,看到沈熄给自己装的东西,林盏居然有点儿委屈了。
男生们和林盏一起搭好帐篷,分好之后,大家就各自先住进去了。
她知道,关于今天的事情,沈熄应该也猜到了三分。
大家决定先睡一晚上,等第二天再正式开始写生和游玩。
孙宏跟张泽说过她的事,这点孙宏跟她讲过。
孙宏和齐力杰有经验,他们经常出来玩,这座山也来过许多次了。
其实林盏不是没想过亲口跟沈熄说,但想了想,还是决定缄口。
因为没有预料到路上堵车堵得厉害,导致他们到目的地时,已经是晚上了。
她不想在他面前表露那么沮丧的一面。
第二天,一大帮人在孙宏和齐力杰的安排下,一起去了山上,这座山在W市享誉已久,俨然成了W市的一个活招牌。
她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永远是积极的,虽然做不了他的太阳,但至少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