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视死如归的女声:“梁寓!我——”
“傻不傻,这能给你听到?”林盏笑她,“广播站的人当然拦截了呀。”
“滋——”一阵巨大的杂音传出,成功掩盖住了那令人心知肚明的几个字。
郑意眠有些疑惑,问:“那我怎么没听到?”
话筒跌落,有人关了电源。铿锵有力的背景音戛然而止,锦上添花的加油词也消失无踪。
鱼目混珠,有的人会偷偷把自己写的情书之类的东西塞进加油词里,想让他人代为传达给沈熄。
一时间整个操场安静得不像话。
运动会的时候,广播站总是要念各种加油词。
孙宏站起来大叫:“哇,刺激啊!”
是时张泽正在玩手机,看他坐下来,打趣道:“我听说今儿给广播站投稿的特多啊,还有直接给你投情诗的,了不起啊。”
背景音重新响起,有人装模作样地咳嗽:“不好意思,刚刚突发状况,话筒被人抢了。”
直到运动会快结束时,沈熄才重新回来。
“接下来是高二六班的加油词:你奔跑在赛场上的身影……”
在她心里,沈熄打的青菜,已经具有与肉抗争的能力了。
一个高潮般的插曲过后,大家的睡意被掐灭。
没办法,这东西存在感太强,只记得它了。
有人从三班的座位上猫着腰起身,赶回六班。
林盏本来想说“肉”,但回忆了半天也没回忆起来到底吃了哪些肉,只能回答道:“油麦菜。”
梁寓坐在六班的位置上,动也没动一下,仿佛刚刚被告白的不是自己,闹出的乌龙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
吃完之后两个人就回到了位置上,郑意眠见林盏来了,问她:“你中午都吃了些什么?”
他并不关心这个。
想了想,她也决定不再说话。
见唐渊猫着腰飞速地赶了回来,他拍拍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过来。
林盏百无聊赖,想尽可能拉长这段相处的时光,却不知道到底要做点什么。想向他展示自己是个有趣的人,又怕用力过猛惹来他的反感。
唐渊不住地喘着气。
整个进餐过程中,沈熄都保持着良好的修养,一言不发。
梁寓眼皮轻抬,这才算是有了些表情:“怎么样?”
而且刚刚,沈熄明明吃过午饭的。
“挺好的,”唐渊说,“吃完了,我全程看她吃完的。”
那个女生居然可以想生气就生气,自己拿了筷子率先走掉,让沈熄跟上她的步伐。
梁寓眸光一闪:“嗯?”
余晴当然看到了,从他们俩一进来她就看到了,看到沈熄第一次和女孩子那么亲密,站得那么近,说了那么多话,还给她打菜。
唐渊赶紧说:“不不不,不是我看着她吃完的,是我看她开始吃了,然后她吃完我看了一眼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
“晴晴,你看那边。”同伴跟余晴指了指不远处坐着的沈熄和林盏。
梁寓声色懒散,像裹着赶不走的困意:“那就好。”
林盏,你真没救了。
“寓哥。”唐渊叫了他一声。
为什么沈熄打的油麦菜都这么好吃?!
梁寓:“怎么?”
林盏吃了口油麦菜。
唐渊:“吃完之后,他们发现是有人送的饭了,还推测出了送苹果和暖宝宝那几次,然后推测了一下你……”
可单恋就是这样吧,前一秒还在因为没有回音而说服自己放弃,下一秒就因为他一个小小的关心而愿意上刀山下火海。
梁寓来了兴致,手指搁在腿上轻轻敲了敲,笑道:“推测我什么?”
巨大的转变让林盏觉得自己有毛病。
唐渊:“呃,大意是说你又矮又挫,很不自信。”
林盏刚刚还觉得这个人烦得要死,下一秒就觉得他可爱得上天入地,举世无双。
从小到大从未跟贬义词扯上过半点关系,从来都是人群目光焦点的梁寓,嘴角笑容僵了一下。
林盏惊讶地抬眸,看他低着头挑菜。
三点半,运动会准时结束。
沈熄:“我刚刚吃过了。”
林盏算了一下,她和沈熄这一天加起来,一共一起坐了半个小时零五分钟。
最后还是忍不住关心他,林盏,你真是个怂人。
算了,也算是进步。
林盏纠结半晌,本不想说话,却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吃这点会饿的。”
收拾东西的时候,林盏问沈熄:“口哨你不还我吗?”
他打的多是些不饱肚子的东西。
沈熄看着她。
她坐下后不久,沈熄也来了。
没话找话说的极致了,林盏心想,自己又把天聊死了。
吃青菜?她又不是兔子!
现在沈熄看她的眼神,就好像她有什么特殊癖好似的。
林盏丝毫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抽了双筷子赶快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沈熄随口道:“我到时候再买一个还给你。”
想想又补了句:“吃青菜,对身体好。”
林盏反应得很快,立刻问:“亲自到我班上来给我吗?”
沈熄看了她良久,妥协了:“这菜挺好吃的,你试着吃点。”
话都说到这里了,沈熄只能点头。
倒追还要被人挑衅?
“好,”他说,“亲自。”
林盏更气了,她觉得自己真的要被气哭了。
反正是他借来的东西,还是自己去还比较礼貌。
沈熄眉一挑,又加了一勺。
林盏背起书包,心想,这一天也不算是一无所获嘛。不过,自己确实更想要沈熄吹过的那个口哨。
林盏端着饭盒,第一次小声又委屈地说:“你懂什么!”
林盏和郑意眠先跟着三班的队伍离开,沈熄也准备走,遇到有人来通知:“沈熄,他们要我通知你,说是下下周又有领导来检查,还想让你去美术馆解说,要你准备一下。”
沈熄皱眉:“不就打了勺青菜,你至于气成这样?”
沈熄:“好,我知道了。”
林盏愤而抬头看他,眼眶通红。
于是后来,回家的路上,他和张泽就顺道又去了趟美术馆。
沈熄看她饭盒里还剩最后一个空格,不由分说地打了一勺油麦菜进去。
他本来是可以不去的,以前作业写完了没地方去,就会顺便去美术馆逛一圈。那个地方的作品他已经很熟悉,有的甚至都能背出来。
林盏不说话。
但是本地的报纸跟美术馆一起举行了一个征稿活动,获奖作品好像会在今天展出。那都是些新作品,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还是准备去看一眼。顺便也能看看,有没有本校的学生得奖了。
沈熄在她旁边云淡风轻地问:“不吃青菜?”
美术馆人少,空调开得足,很适合欣赏画作。
她咬住下唇,突然失去了吃东西的欲望,装模作样地打了几勺。
上楼去看新展的时候,张泽想到什么,问道:“听说那个林盏画画挺好的,你见过没有?”
明知道他喜欢一个人,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宠的,自己还这样装不知道地凑上来,还问这种问题。
沈熄:“没。”
她怎么问了这么个愚蠢的问题,这不是给自己找不愉快吗?
小时候见过,不过都记不清楚了。
林盏握着饭勺的手一松,饭勺陷进菜里。
张泽:“她的画风似乎很特别,给学校拿了好多奖,有一回学校还张贴通报表扬了,你记不记得?”
喜欢,本来就是件毫无章法、讲不通道理的事情。
沈熄沉吟:“有点印象。”
喜欢她,就不需要她全能。不喜欢她,她就算百般好,也没用。
那回的通报贴了足足一个星期,就在公告栏最显眼的位置,估计崇高所有的学生都不会忘记。
沈熄这才一字一顿回答她:“不管她是不是像哆啦A梦一样全能,我既然喜欢她,就不需要她全能。女孩子全知全能,还要我干什么?”
张泽饶有兴致道:“追她的也挺多的,不知道她怎么就一门心思在你这儿撞死了。”
林盏追问:“万一是人呢?”
沈熄不露声色地看他:“你怎么就知道她会撞死?”
沈熄无奈道:“它不是人,怎么和我在一起?”
那么精的人,只有他被撞死的可能。
林盏却来了兴致,一边打菜一边问:“要是哆啦A梦,你会喜欢吗?”
张泽有点惊喜,问他:“不是吧,你们有戏?”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沈熄无奈,看着墙上的画展道:“我们类比的不是一个话题。”
沈熄不愿跟她纠结这个话题:“快打饭,不然就冷了。”
他对她,不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只是因为年幼时有一面之缘,而且她人也还不错,所以他能帮上的地方,就顺便帮一下。
林盏垂眸,说:“哆啦A梦都不一定能让你喜欢呢。”
那时候说“喜欢她名字倒着写”,只是因为张泽话太多,他想让张泽闭嘴罢了。
沈熄听她这语气,不由反问道:“你以为她们是什么?哆啦A梦?”
旁边的张泽还在说什么,但他已经听不进去了,面前的那幅画,在第一时间就抓住了他的眼球。
“不是有很多女生吗?她们没给你送饭?”
这幅画有很饱满的构图和颜色,第一眼就给人带来巨大的冲击。明暗对比,前后反差。画面背景选用暗色,将画面最主要的人物烘托出来。颜色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画面效果。从顶部垂下来类似绸缎一样的物体,虚虚下坠,落入人物右手心。人物的右手放在左腰侧,抓住绸缎,紧闭双眼,脸上的表情,像是欣慰,又似是落寞。
“嗯,太忙了。”
不,那好像不是绸缎,是自缢的白绫。但白绫中,似乎掺杂着一丝暖光,那点暖黄色包裹着白绫边,质感清透。
林盏端起餐盘,跟在沈熄身后:“你也没吃吗?”
整幅画面有点颓废,却又因为那点光感,而焕发出生机。
菜是要自己打的。
画面下面是一句话,是创作者对这幅画的介绍——“赐我荣光,还赐我白绫万丈”。
这里的卫生条件不错,菜看着也让人挺有食欲的。
这幅画的名字很简单,就叫《赐》。
沈熄带林盏到了学校临时租的一个公共食堂。
短短一句点睛之笔,将矛盾突出得更为猛烈,还带着一点怆然和无奈。
林盏笑吟吟:“不用求我了,我们走吧。”
沈熄站在那幅画前,久久没有动身。
第一次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是傻子。
他经常被美术馆的画震撼到,但此刻除了震撼,他又觉得胸腔中激荡着别的情愫。一种猛烈的纠缠和矛盾,创作者通过画面,全数让他感知了。
张泽给林盏台阶下:“行了,快去吧,沈熄还没带女生吃过东西呢。”
直到张泽喊他,他才惊觉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很久。
沈熄:“……”
离开之前,他仓促看了一眼创作者的名字——阿栈。
“好吧,”她说,“那你求求我?”
阿栈,沈熄默念一遍,记住。
林盏摸摸肚子,确实是有点饿。
回家洗过澡后,沈熄躺在床上。
再说了,他不想欠人情,就当还她那个口哨的人情好了。
叶茜给他切了盘水果,沈肃在外面看电视。
沈熄:“你刚刚那么大的运动量,不饿是假的。”
他拿出手机,登录微博,搜索了“阿栈”两个字。
林盏耷拉着脑袋:“你不用迫于他们的压力带我去,我不是很饿的。”
他想看看这个人有没有微博。
沈熄:“起来吧,我带你去吃点热的。”
他本来不抱希望,按下搜索,弹出一个用户的瞬间,他还有些诧异,居然真的搜到了。
不提沈熄还好,一提她就生气,沈熄看起来像那么热情的人吗?还会带她去吃饭?
那个用户的简介是:画画的那个阿栈。
说罢,她自己又坐下继续吃薯片了。
微博粉丝有6000多。但看得出微博不常打理,只有一些Q版的图片和一些人设之类的图片,有时候也会放一些草图在上面。
林盏:“你别说了。”
这好像是个经常看小说,顺便画画人设的博主。和他在画展看了画之后,脑补出的人不是一个模样。但是仔细看,能看出画风是差不多的。
郑意眠这才发现沈熄还站着,跟林盏使眼色:“不过,我还一直以为你跟沈熄一起去吃了……”
沈熄把她的微博从头看到底,这才稍作休息。
在一边听完三人八卦的沈熄:“……”
画得确实挺好的。
张泽也踊跃地参与讨论:“我也觉得,暗中做这种事的应该都是很自卑的男生,长得不好看,身材也不好,还不受欢迎,怕出现了反而让人厌恶,只敢这么表达爱意。”
出于某种奇妙的心理,他点进她的资料卡,却发现什么也没有。
“行的,”林盏说,“您开心最重要了。不过我预测,给你送东西的这个估计也跟小炮灰差不多,小只,很圆润,笑起来连眼睛都没有。”
不过,这个画展主要是面对W市的绘画者开放,就算这个阿栈什么资料也没填,沈熄大概也能猜出,她也身处W市。
郑意眠抬头跟林盏说:“我真的求之不得,现在除了偶尔会出现一些奇怪的东西,再也没有人骚扰我了,我觉得巨开心。”
这个感觉又有些微妙。
林盏想,幸好她不经常去沈熄面前晃荡,沈熄现在也没有烦她的迹象,她才敢在必要时借机前进那么三两步。
退出去之后,沈熄略思忖,又再度点入阿栈的主页。手停了停,旋即,点击关注。弹出一个小方框,沈熄踟蹰片刻,把阿栈的分类改成了“特别关注”。
鉴于此,众多奔赴在追求郑意眠之路上的男生,怕妹子没追到,却抢先被她厌恶,便纷纷止步了。最出格的行为不过就是在过年前后,给她发点问候信息。
林盏在傍晚时候到家。
小炮灰恰好是个文青,被郑意眠“辜负”后,连续往校刊投了一年的“失恋情诗”,言语间全是爱而不得的惆怅,和对“负心汉”的控诉。字字句句,宛如泣血,惨不忍睹。
客厅里的灯开得很大,水晶吊坠垂下来,折射出无数光晕,让人目眩。
郑意眠烦不胜烦,被骚扰一个月后终于爆发了:“我上高中根本不想谈恋爱,希望你能好好学习,不要每天以追我为己任,你这样下去我会很烦的。”
蒋婉坐在饭桌前:“回来了?”
那个小炮灰暗恋郑意眠很久了,某天终于鼓足勇气向郑意眠告白,被拒绝后锲而不舍,仍旧坚持在她面前晃来晃去,美其名曰“接触后你一定能喜欢我”。
林盏点头:“嗯。”声音清淡,脸上也没什么表情。
“光明正大?”林盏笑了,“你忘了你上次跟那个小炮灰说的话了?谁还敢光明正大追你?”
林政平坐在沙发上,见她回来了,烦躁地拿起遥控器换了个节目:“先吃饭。”
郑意眠表情凝重道:“可是这样搞真的很吓人啊,追我怎么不光明正大的呢?什么都暗地里做,我总觉得有人要谋害我。”
“我吃过了,”林盏说,“先回房间了。”
林盏这才顿悟:“是,我也早就觉得不对劲了,你记不记得去年平安夜抽屉里多出来的苹果?你没写名字的练习册突然被人写了名字?热天在你桌上留绿豆冰沙?天冷了给你放手握暖宝宝?这么多,而且全是你一个人的,不可能是熟人干的。”
林政平一句话把她钉在原地:“听说画展那个评比结果出来了,你的结果怎么样?”
张泽一语道破天机:“那可能是有人在追你。”
林盏站在那里,没回头,背对着林政平:“你不是知道了吗?”
郑意眠疑惑道:“可是里面的菜都是我爱吃的,糖醋排骨、土豆牛腩、娃娃菜,就连鸡蛋都知道我要吃什么样的,蛋黄去掉了,留了两个蛋白。”
蒋婉:“别背对着你爸说话。”
林盏笑着拍她肩膀:“骗你的,应该不会,毕竟这么大的学校,没人敢这么做。也许是有人放错了呢。”
林盏依旧没动。
郑意眠:“……”
林政平:“我说什么?我说你膨胀了吧?原来金绘你都可以拿一等……”
林盏:“这可说不准。”
“我没有,”林盏咬着牙说,“还要说几次,不是我没有发挥好,就是膨胀了。”
郑意眠:“我不会中毒吧?”
“还没有,每次我的话你都不听!我会害你吗?”林政平站起来,“我见过那么多学生,你们这个青春期的秉性我清楚得很!”
林盏很快否决:“不会,如果是他们的话,会给我位置上也放一份的。”
林盏不想跟他多说,说:“随便你吧。”
张泽坐在一边,想了会儿道:“会不会是老师或者你们朋友送的?”
“你怎么总这么叛逆,爸爸跟你说一点话都听不进去?”林政平郑重其事,“林盏,你不要以为自己有点天赋就万能了,你这画画水平在整个W市也就排个中等水平,这不行!”
“饭?”林盏皱眉,“谁送的饭?我没送过啊。”
“那还要我怎么样啊?”林盏回头,问他,“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们总跟我说不够不够,我觉得这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我只能做到这里了。”
郑意眠皱着眉说:“我一回来,发现座位上有一份饭,就吃掉了。我以为这是你给我买的,难道不是?”
林政平怒斥:“怎么可能是极限,你只是不想努力而已!下个月也有画画比赛,含金量很高,我们学校也只拿到一个名额,我决定让你去。”
这个问句很奇怪,林盏猛然回头,怒目而视:“你别告诉我你吃了别的好东西?”
林盏回头看他:“我有不想努力吗?画画这东西本来就要讲灵感吧,上次金绘比完赛我病了一个星期,又感冒又发烧,你知不知道我压力多大啊,比赛之前整晚整晚睡不好啊?你还要给我安排比赛,我不比,要比你自己去吧!”
郑意眠听了这句话,奇怪道:“盏盏,你中午没吃吗?”
林政平上来就要打她,被蒋婉拦住。
反正运动会,中午注定吃不到什么热的,就只能吃点零食和蛋糕度过了。这不是常态吗?
蒋婉:“林盏,快进去写作业。”
“对啊,”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画速写的郑意眠,朝沈熄反驳,语调中隐隐有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大家不都吃这个吗?”
林盏拧开房间的门,进去之后,把门锁好。
林盏默默腹诽:居然还知道回来么?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呢?什么时候开始,林政平对她的期望变成了一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呢?
半晌,头顶覆下一片阴影,来人淡淡地问:“你中午就准备吃这个?”
本来家庭还算和睦,一直没有争吵,她的性格也比较开朗。但从她上高中开始,林政平就开始发了疯地要她一刻不停地往前冲,比赛要拿第一,画画要做最好,全部都要最好的,反正林政平眼里做什么都很容易,只要每天对她进行抨击就好了。
想想,林盏把薯片咬得嘎嘣响。
这就是林政平的教育方式。
那些送水的迷妹,够他应付很久了。
他觉得自己很正确,林盏不听,就是她叛逆。
“也许吧,”林盏找出一包薯片,撕开包装袋,“不指望他还能回来了。”
高中起,再没有哪一次,林盏得奖之后能得到他的夸赞,这让林盏更加惶恐,怕自己下一次做不到更好,林政平就会说“林盏,你太膨胀了”。
张泽又补了句:“我觉得,今天你独守空房的可能性很大。”
好在蒋婉对她一直比较温柔,经常在他们吵完之后给林盏做思想工作,让她理解林政平。
张泽乐了:“你坐呗,反正沈熄又不在。”
她不想把画画变成一件让自己厌恶的事情,所以每天出了家门,就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这些无关的,重新回归那个轻松的自己。但每次回了家,又不得不面对这些棘手的问题。
“那我能坐吗?”林盏问。
不同于沈熄的一夜好眠,林盏这一晚只睡了两个小时。想到林政平可能又要她去比赛,她就止不住地头疼。
张泽老实地点头:“本来有,但那个人今天生病了。”
她心理素质一直不算好,加上压力大,假如有什么大的考试或比赛,她前一晚就会失眠。假如考试或比赛特别大,那她就会提前几天开始失眠。
张泽坐沈熄右边,沈熄左边还有个空位,林盏指了指:“这里有人吗?”
每次含金量很高的比赛,崇高都只有一个名额,林政平给了她,就代表很多人不能上。
林盏回到座位上之后,发现郑意眠和张泽也回来了。
那些学生和他们的老师都在紧紧盯着她。因为她能力出众,暗地里也会有很多双眼睛。稍有差池,林盏就会沦为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奖不是沈熄颁的,他太忙了,等林盏比完之后,就被人叫走了。
天赋给了她莫大的便捷,让她成为众人眼里天才一般的存在,却也回赠给她等值的负担。
林盏拿了个二等奖,也不错。
给她荣光,也给她白绫。
铅球比赛非常顺利。
这世上什么都是公平的。
沈熄:“……”
她突然很想问沈熄,那个一开始就是用自己的沉着吸引她的沈熄——到底怎么样才可以临危不乱呢?
林盏看了看自己的手背,这才笑笑:“没事,我以为我流鼻血了。”
她好像很难做到。
沈熄注意到她这个反常的动作,问道:“怎么了?”
林盏到了班上,郑意眠看她魂不守舍的状态,心疼地问她:“盏盏,你又失眠了吗?”
她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人中。
她点了头,算是回答。
林盏感觉更上头了。现在不只是脸颊烫了,她感觉自己就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球,非常需要一桶冰水来镇静。
郑意眠:“你别总想太多,不然真的睡不好。上次我让你买点助眠的,你买了吗?”
他从那边跑到这边来,就为了跟自己说加油?
林盏:“买了,没用啊。”
林盏眨眨眼,看着沈熄的时候,有淡黄色的光点粘连在睫毛上,她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早自习快开始的时候,有人在门口喊:“林盏,有人找啊!”
他要是不说,怕她一生起气来,把整个场地都给砸垮,学校遭殃,其他人也遭殃,算来算去,还是他自己遭这个殃最划算。
郑意眠推推趴在桌上的林盏道:“盏盏,沈熄来了。”
他启唇,声色清亮:“加油。”
林盏有气无力道:“他来干吗?还口哨吗?”
林盏被太阳烤得神志不清,傻傻地啊了一声。
郑意眠:“好像是。”
沈熄的声音就像做好的威化,是脆的,还带着甜味儿。
林盏实在没力气站起来,就连沈熄这剂兴奋剂也没能让她挪动半步。
这是沈熄第一次叫她的名字,连名带姓的。
林盏蔫蔫地说:“那你去帮我拿一下吧,我实在不舒服。”
沈熄叫她:“林盏。”
郑意眠有点儿惊讶,但考虑到林盏的身体,还是拍拍她的背:“嗯,那你好好休息,我去帮你拿。”
林盏有些愣,侧身去看他。
沈熄看到郑意眠站起身,下意识皱眉。
沈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郑意眠走到他面前,解释道:“不好意思啊,盏盏太不舒服了,不能起来拿你的东西了,让我帮着拿一下。”
沈熄在他们这群人心里地位还是挺高的,做事能力强,也很有号召力,可以把大家协调得很好,而且人也很好。唯一一点,就是不怎么爱说话。但偏偏有女孩子好这口,每天到班里找他的人很多。
话虽如此,沈熄却没有递上口哨。
一边的唐渊正在做记录,抬头看有人来了,喊了声:“主席。”
他问:“她怎么了?肚子痛?”
林盏是第五个上场比赛的。
“不是,”郑意眠摇头,“她昨晚失眠了,只要一没睡好,她就很没精神。”
林盏轻声叹息,走上赛场。
沈熄一眼看去,林盏趴在桌上,只露出那颗圆圆的脑袋。
她喜欢沈熄,只要看到他就高兴,想要和他更近。可是他呢?他是怎么看她的?
好像每次见她时,她都很活跃,还没有这么颓丧的时候,他一下竟有些失神。
一种巨大的挫败感包围了林盏。她忽然找不到自己做这些事的意义。
她看起来好像很不舒服。
果然,林盏往前走了很多步,沈熄不发一言。
“那我下午再来给她。”留下这句话,沈熄匆匆走了。
连张泽找他要加油,他都那么散漫,会跟自己说才有鬼了。
听到郑意眠回来的声音,林盏勉勉强强地伸出手:“哨子呢?”
带着点试探,还有些后怕,林盏豁出去似的问:“你不要跟我说加油吗?”问完自己也觉得不可能,嘴角象征性地往下一垂,就默默地转过了身子。
说不定一摸沈熄给的哨子,她就满血复活了。
沈熄挪了挪目光,就看到她白皙的脖颈。短发把她的脸型修饰得更加明显,也将她的天鹅颈展示得一览无余。
虽然不大可能。
她撇撇嘴,像是要等他开窍说些什么,又像是屈服于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心有不甘。
郑意眠耸肩道:“他说,他下午再来给你。”
沈熄问道:“怎么了?”
林盏脑子里那根筋没拧过来:“啥?”
走出了好几步,她又停住脚步,走回沈熄面前。
郑意眠:“也许他是想亲自交给你呢。”
等到要开始了,她才做了点准备工作,迈步上场。
“不可能的,”林盏说,“他不是那么热情的人。”
开始前,林盏一改话痨本色,沉默地站在那里观看前几场比赛。
“他是不是想当面嘲笑我的黑眼圈?”
铅球项目很快开始。
郑意眠:“他那么闲的吗?”
沈熄突然感觉到林盏身上那股奇怪的气压。说不上为什么,他居然隐隐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一上午,林盏强打精神听课,一到下课就一头栽倒在桌上补觉。但很难睡得安稳。
林盏站在棚子底下,觉得心情很复杂。
林盏迷迷糊糊间,听到郑意眠被张泽叫了出去,好像才闭了眼,郑意眠就又回来了。
林盏看了看郑意眠,又看看沈熄,顿觉这两人对自己的差别着实是太大了。一个是无论如何都赶来给自己加油的好闺密,一个是无论如何都不怎么想理自己的被追求者。
林盏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趴在桌上,眼睛紧闭着,却毫无困意。
郑意眠很快来了,站在外圈跟林盏挥手加油。
“张泽这么快放你回来了?”
沈熄叹气,抬起头,敷衍道:“嗯,加油。”
“困就好好睡。”是沈熄的声音。
走了两步,张泽回头问沈熄:“不去给我加油吗?”
林盏以为自己真的睡昏了,赶快睁开眼睛,揉揉。是沈熄那张脸,仰视的角度看也赏心悦目。
谁知道张泽特意到这边来,就为了跟沈熄打个招呼。
“你怎么来了?”林盏想坐起来,却被他重新按回去。
很快,又要比男子1000米,但是不在这里。
“黑眼圈这么重,好好睡觉。”
跑步一直是三班强项,接力赛拿了第一。
看吧!果然是来笑她黑眼圈的!
接下来的比赛是接力,孙宏和齐力杰都参加了,林盏自然要为他们加油。
林盏枕在手臂上,道:“我也想睡啊,很困,但是睡不着。”
她摸了摸后颈,低着头,轻声笑了。
沈熄也许是嫌这么说话太累,于是坐在郑意眠的位置上:“你别动不动睁眼,把眼睛闭上。”
虽然擦过,但林盏看到沈熄把自己的哨子含进嘴里的那刻,突然从脖颈后燃起一阵滚烫的热意。
林盏闭上眼,与此同时,内心有点小躁动:“闭眼了,你想干什么啊?”
况且,他以为林盏这个口哨是拿来装样子的,并不知道她竟然吹过。
沈熄:“……”
沈熄一愣,这才回答:“来不及了。”
尝试着睡了一会儿,林盏还是忍不住开口:“我眼睛真的睁不开,可就是睡不着。”
拿了她的口哨,还这么嫌弃。
沈熄看她眼睛闭得好好的,像是跟她较劲儿:“怎么可能睡不着。”
林盏不服:“你那里没有口哨了吗?”
林盏撇嘴:“因为想得太多了啊。”
余晴拿来湿巾后,沈熄把口哨擦干净。
沈熄:“那不要想。”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全都在暗中较劲,谁也不想让对方抢占先机。
林盏:“做不到,一闭眼就在脑子里晃啊晃的。”
沈熄还没说什么,余晴已经开口道:“我有湿巾,可以擦的。”说完就一溜烟跑回去拿湿巾了。
既然如此,他决定跟她探究到底。
小不忍则乱大谋,万一等下沈熄发现了,不知道该怎么想她。
他倒是要看看,她这么会讲,要怎么把自己的失眠说出朵花来。
天人交战一会儿后,林盏还是选择说了实话:“这个,我刚刚吹过的。”
沈熄:“脑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多东西?”
沈熄正准备回去,听到她这句话,又转过身子:“怎么了?”
“就是要想啊,”林盏被他说得也有点委屈了,“我又不愿意,可我有什么办法。”
林盏喊道:“等一下!”
看着她皱起的眉头,沈熄放轻声音,尽量柔和道:“为什么会想?”
等一下,这个口哨,自己刚刚好像吹过……
林盏:“压力大啊。”
林盏一下没反应过来,把挂在脖子上的口哨取下来,放进他的手心。
沈熄的声音一轻起来,林盏就感觉好像有棉絮包围住她,她整个人正在往里塌陷。
沈熄大步走过来,伸伸手道:“口哨。”
“为什么压力大?”
林盏发现,他正紧紧盯着自己脖子上挂的口哨。
林盏的声音开始拖拉起来:“你是查户口的呀……”
这时,沈熄却从前边返回,直奔林盏而来。
“嗯,”沈熄说,“你今年多大?”
没有跟她过多讨论,林盏抬起头,发现比赛已经快开始了。
“17岁。”
看着余晴明显有些蒙的脸,林盏好心提示道:“我力气很大。”
“学的什么专业?”
余晴无语。
“美术。”
余晴把水杯递过去之后,林盏不费吹灰之力再次拧开。
“早上几点到校?”
刚刚水杯特意让别的男生做了加紧处理,这次不会那么好开了。
“七点。”
她今天可是跟朋友打过赌的,一定要让沈熄帮自己拧水,怎么能因为这点事就屈服呢?
不行了,林盏感觉到有东西把自己往上拽,拽到云层里飘浮不定。
没过多久,余晴离开又回来,这次手上拿着的,是塑料水杯。
学校的景观、嘈杂的人声、每天枯燥的生活、画室和教室……这些柔和的情绪取代了她的焦灼,也让她成功睡着。
沈熄背对着她们,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低头记录数据的时候,唇角勾出一丝极淡的笑。
沈熄手上还拿着一本杂志,是作文素材的文摘,本来想着如果她还是睡不着,他就给她念点故事。
余晴显然没见过这么干脆的,一时有些瞠目结舌,半天没说话。
但现在,不需要了。
怕她拧不开?这是不存在的。
她闭着眼,已经安稳地睡着,随着呼吸,身体一起一伏。那颗泪痣也像进入睡眠,憩息在她的眼下。
说话间,林盏已经飞快旋开瓶盖,然后把瓶子递了过去。
他把杂志放在林盏桌上,又看了她一眼。
“啊,好……”余晴说,“我怕你……”
林盏在放学的时候醒了。她是被下课铃声和大家的欢呼声吵醒。
“他很忙,我帮你拧吧。”林盏找准时机走了过去,露出和善的笑。
林盏茫然地直起身,问郑意眠:“第一节课下了?”
沈熄有些不耐地皱了皱眉头,林盏及时捕捉到,觉得是时候挺身而出了。
郑意眠:“第三节课下了,放学了。”
她试图拧开盖子,发现自己拧不开,又把水第二次递了过去,问道:“可以帮我拧一下吗?”
林盏:“……”
余晴耸耸肩,脆声道:“好吧。”
“我睡了一下午?”林盏惊叹,“没人叫我啊?老师没骂我吗?”
沈熄礼貌地谢绝了:“我有,你自己留着吧。”
郑意眠:“看到了,可能是你平时上课挺认真的,老师看你身体不舒服,就没叫。你怎么睡着的啊?我一来就看你已经睡熟了。”
林盏很快在心里下了定论:没自己好看。
林盏:“跟沈熄说话,说着说着就困了。我就知道他是来笑我的黑眼圈的!”
林盏站在一边,看了一眼余晴,很普通的长相,黑色的美瞳显得眼睛大了一倍,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
郑意眠:“我觉得……”
送的东西一旦具有诱惑力了,就特别容易让人上钩。
林盏一扫,看到一边的作文素材。
好家伙,有点本事呀,居然知道学校提供的水常温,特意买了瓶冰的来。
林盏:“这谁放我这里的?看起来好傻。”
为什么说巧呢,因为余晴正递给沈熄一瓶矿泉水,冰的,还在往下滴着水。
郑意眠看着她道:“沈熄放的。”
林盏到五号场地的时间,很巧。
林盏低着头,拿起杂志的手本来都作势要扔出去了,听到郑意眠的话后换了个方向,直接塞进了书包里:“好久没有读过这么有智慧的读物了呢,我每天睡前都要看。”
林盏没理他们,径直走了下去。
郑意眠:“……”
林盏走下楼梯的时候,听到上面有男生对她吹口哨,好几个,估计是一起玩的。
两个人走出教室,林盏才想起重点:“可是口哨他还没有还我吧?”
张泽摆手:“不客气,希望你能尽快终结沈熄的单身生涯,我看好你!”
“嗯,”郑意眠问她,“可是你要那个口哨也没用啊,那么纠结干吗?”
林盏当机立断:“好,那我先去了。谢谢你呀。”
“你懂什么,”林盏低声道,“我是在找跟他接近的机会啊。”
张泽:“就说你提前熟悉一下场地呗,反正你要比铅球。”
走了两步,郑意眠这才问出一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盏盏。”
林盏站起来了,却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我去了,怎么跟他说呢?”
“嗯?”
“连余晴都不知道,你情报不行啊。”张泽拍拍手,“竞争对手,俗称,情敌。”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沈熄啊?真的是一见钟情吗?”
林盏:“余晴?谁?”
要说追林盏的,整个崇高能找出很多来,也有几个长得不错并在重点班的,还有一些是艺术班的,比普通男生更会打扮一些。
“对啊,”张泽嚼着口香糖,若有所思道,“建议你赶快去找他,我刚刚看到五班的余晴起身了。”
虽然沈熄的确长得很不错,但郑意眠认为,他还不至于只靠一张脸,就让林盏这么神魂颠倒的。
林盏:“当裁判吗?”
林盏想也没想地答道:“的确是一见钟情啊,但是不是看脸这么肤浅。不过沈熄的脸真的很好看啊,就是我喜欢的那种,又冷又禁欲,而且特别耐看,就是每一个角度……”
看着林盏四处张望的目光,张泽好意提醒道:“沈熄在五号场地。”
郑意眠打断她:“说重点。”
但是很可惜,沈熄太忙了,从头到尾,他除了把包放在位置上,压根儿就没沾这个地方。
林盏这才正经起来:“你不觉得沈熄身上有种和多数人都不一样的气质吗?”
等一班的人到齐了,林盏发现,沈熄的确坐她前面。
郑意眠沉默了一会:“没看出来。”
林盏胡思乱想,也许运气好点,沈熄会直接坐在她前面。假如运气不太好,她就找别人换位子,反正就是要跟他坐一起。
林盏细致地跟她分析:“我觉得我会被他吸引,是因为他身上有我缺少的……”
这个位置安排得很凑巧,一班在三班前头。
话讲到这里,两个人已经走出了学校,林盏察觉身后好像跟着个人,于是立刻就噤声了。
“齐了,走,我们先上去坐着。”
她还没迟钝到要在喜欢的人面前讲自己喜欢他的原因,那也太羞耻了。
她背着包跟大部队会合,人已经差不多到齐了,等她跟郑意眠聊了几句,班长就开始清点人数了。
她推推郑意眠:“我明天再跟你说。”
这些零食,总该比颜料轻多了。
刚刚的那些沈熄不会听到了吧?听到了多少?
林盏笑笑:“没事,不太重。”
以他的聪明程度,会不会也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司机找零时,顺便看了一眼她的包,问道:“你们今天军训吗?小姑娘背这么多东西啊?”
说完,为了掩盖自己疑似被抓包的慌张,她口不择言,直接回头对沈熄说道:“口哨你还没有还给我吧?”
的士到达目的地。
林盏感觉到自己的脸又有点烫了。
以前还可以跟郑意眠抱怨一下,现在好了,只要能见到沈熄,她就觉得那些零碎的不快,全都一扫而空。
唉,这心理素质到底有多弱啊!
痛苦的事,只要不去想,就不会觉得压抑。
沈熄看她虽然脸色有点苍白,但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绷着的弦这才松下来。
幸好她素来是乐天派,就算压力再大,哭过几场或是自我纾解一番,总能很快熬过去。
他把手绕到后面去拿口哨。递给林盏之后,发现她好像更雀跃了一点。
因为画画,她的灵魂像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对这个事物发自内心的热爱,一半又背负着“能者多劳”带来的压力。人生也像被分成两半。一半在人前受尽风光,一半在人后日以继夜地反复练习。
林盏:“看来今晚也许能睡个好觉了。”
她不想让这点小事影响自己的好心情,放松地拍拍脸颊,她调动起一个笑。
沈熄追根溯源道:“昨晚为什么失眠了?”
想到这里,她摇摇头不再想。
他看林盏明明很容易入睡。
所以她接受到的常常都是艳羡和不满的目光,她知道,很多人都觉得不公平。但只有她知道,上天对她有多公平。
林盏放慢脚步,跟他并肩,半开玩笑道:“因为你没有加我QQ啊!”
说得更通俗点,就是老天爷赏饭吃。
她开玩笑的时候,会下意识侧侧脑袋,把头往上扬一扬,又荡出一个浅浅的笑来。
换而言之,她这身能力,这点独特的画风和出彩的调色能力,都是以天赋为基础,努力来加持的。
他莫名觉得,也许她还可以发自内心地更快乐一点儿。
黄郴一忍再忍,最终还是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天赋。”
孙宏正在球场打球,中场休息的时候,张泽想到沈熄的嘱托,这才开口问道:“沈熄要我帮忙问问你,林盏最近压力很大吗?”
孙宏又接着问:“我也觉得,可是为什么她的画这么有感觉呢?”
孙宏想了想,林盏对这件事大约不会介怀,便和盘托出:“对啊,林盏的压力是一阵阵的,一般遇到大比赛就会很紧张。她爸好像又要送她去比赛了,她心理素质不是很好,赛前会不停地失眠。因为……怎么说呢,一般大比赛全校就一个名额,大家都在争,但是每次都是林盏去,你也知道,这样的话大家的目光就都在她身上了,稍有差池她就会被说。”
黄郴思索着,怎么样能把伤害降到最低,之后才回答:“第一,人家的物体塑造得很好,就跟摆在眼前似的,一点都不平。第二,人家画得特别有感觉。”
张泽:“那也可以不去啊。”
众所周知,联考喜欢亮一点的画风。她这种画风非常不讨喜。
孙宏笑了:“哪有那么简单,她爸一般不问她意见,直接给她报名的。拿到奖也不表扬,要她下次成绩也一样好;拿不到奖,她爸就觉得颜面扫地,会教育她很久。”
第一次,孙宏还会特别奇怪地问:“那为什么她画得这么灰,还能拿高分啊?”
张泽顿了顿,才说:“教导主任的女儿不好当吧。”
她想起黄郴每次夸完自己,一定会对大家说一句:“但是色彩的画风一定不能学林盏的,她的画面太灰了,你们学不来,画虎不成反类犬。”
孙宏摇头:“其实这个情况挺复杂的。你知道我们学校美术班吧,郑意眠那种也算拔尖的了,但是她这种画风是很难拿奖的,只能应试。如果郑意眠那种学生去考,顶多就拿个二三等奖,比较稳定。林盏虽然不稳定,但是只要拿奖,她一定是一等奖。”
那一瞬间,林盏恍惚想起了很多个清晨,她也是这样,一个人背着画袋,画袋里头装着画板和重得要死的64色果冻颜料。
“我懂了,”张泽说,“所以也不是她爸滥用职权帮她,是学校想要更好的成绩,就只能赌一把。赌赢了就赚了,赌输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所以林盏压力大,能理解了。”
拦到的士后,她打开后面的车门,先把自己的大包给塞了进去。
孙宏继续说:“她平时其实挺轻松的,恢复能力也比较强,但是,每个人都有低谷期的,她的沮丧来得快去得也快,你们应该能理解吧?”
林盏起了个大早,一个人坐的士到目的地。
“可以理解啊,”张泽说,“外向的人不一定时时刻刻都乐观。”
第二天,大家在运动会要开展的场地集合。
孙宏:“能理解就好。”
对此,郑意眠表示:“你开心就好。”
很多人是不能理解的,有时候看到林盏情绪很差,会惊讶地问:“林盏怎么也会这么沮丧啊?”
妙哉。
其实很正常,每个人都是矛盾体,每个人都有痛苦到觉得不太想活的时候。
想到别人比赛的时候都只有女生大喊大叫,沈熄一比赛,她在上头吹着口哨,轻松压倒所有的声音,真是威风八面。
只是林盏会把痛苦轻描淡写、开玩笑似的表达出来。
他不要的话,自己还可以助威。
但好在,她也能自我恢复。
既然注定要不平凡,那么林盏决定给沈熄买个口哨。
林盏到家时,林政平还没回来。
林盏:“我先溜了。”
她放松地长吁一口气,吃过饭,回到房间画画。画完三张速写,拿起手机一看,已经到了晚上九点。
两个人同时瞟到超市货架上的东西。
QQ上有个新提示。
林盏:“送点别人不可能送的。”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肾上腺素飙升,头晕目眩,差点拿不稳手机。
郑意眠:“那送什么?”
为了防止自己老眼昏花,林盏握紧手机,认真地看了一遍消息提醒。
林盏剑走偏锋道:“那我不送水不就得了!”
一个添加好友申请,备注写的是:沈熄
郑意眠:“想买就买呀,不过我提示一下,到时候给他送水的肯定很多,你……”
林盏揉揉太阳穴。怎么这么晕,是不是低血糖,还是得了高血压?
买完零食和水之后,林盏思索了一下,问道:“我要不要给沈熄也买一份呢?”
此刻,这两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比她看到的东西还要真实些。
当天晚上,林盏跟郑意眠一起去采购零食。
林盏按下“同意”后把手机扔在床上,自己也倒在床垫里,翻来覆去地打滚。头埋在枕头里,放声尖叫——啊……
郑意眠:“马上你就能解脱了。”
疯了几分钟,林盏坐起来,捧着手机,就像捧着自己那套贵得离奇的画笔一样。
运动会前一天,林盏跟郑意眠说:“我现在的日常已经变成了画画、铅球、沈熄。”想了想,补充道,“排名不分先后。”
她点开对话框,上面显示:我们已经是好友了,一起来聊天吧!
后来几次铅球的训练,林盏都会格外小心,时刻盯着身边物体的变动。
为什么还不和她聊天呢??
她喜欢沈熄这件事,是独一无二的。
算了,敌不动,我动。
她不知道女孩子正常追男生应该是什么样的,可应当是怎样的又有什么要紧的呢?也没有规定,女追男就该跟着某个模板走吧。
林盏:么么哒。
她知道自己根本没多少胜算,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沈熄:……
林盏:就算不能让他爱上我,我也要他记住我。
很快,他看到她光速地撤回了那条消息。
郑意眠:你这脑回路……
林盏: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盏: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是每次事到临头,我真的不好意思。而且,他肯定也遇到过很多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人,这样一对比,我不是清新脱俗吗?
林盏:刚刚不小心打错了。
林盏还没来得及回信息,郑意眠一条消息又发过来:你还觉得挺骄傲呗?
诡异的画风。
郑意眠:那是别人追你,现在是你追别人,能一样吗?
沈熄没有回答。
林盏:我的手机号可珍贵了,多少人要我都没给呢。
15分钟后,林盏慌了,她去找郑意眠求救。
郑意眠怒其不争,听了她的陈述,发消息来:傻不傻啊你,追人哪有留自己的联系方式的,应该让他给你留联系方式呀!
郑意眠:加上了的话,你没有说些奇怪的话吧?
做了三手准备的林盏,并没有收到任何新的好友申请。
林盏:……
卡的正面,她用一个图案代替了奶茶店的LOGO,可以看出,那是一盏熄灭的灯。卡的背面是一串数字——她的联系方式。但是这次作了更正,微信、QQ、电话号码,一应俱全。
郑意眠:怎么?你说了啥?
沈熄得到那张卡,和她匆忙跑掉的身影。
林盏:么么哒。
她借着奶茶店的台子,在积分卡的背面涂涂写写,黑色的圆珠笔恰巧能压住积分卡上的花纹。
郑意眠:……??
林盏略微思忖,说:“我给你写张欠条吧。”
林盏:但是我很快就撤回了,他应该没看到。
沈熄眉一皱,问:“所以你打算怎么办?”
郑意眠:假如是锁屏,手机上的预览会有提示,撤回也没用。
林盏不好意思道:“可是一杯奶茶才几块钱,你修车那么贵,怎么能全让你负担呢?”
林盏:他一定误会我是个奔放的女孩子了,我收拾一下,准备跳楼了。
意思是,自行车的事,抵消了。
郑意眠:你不是吗?
沈熄:“你刚刚没拿找零,还是用你的钱买的。”
林盏:哦。
她张张嘴正想说什么。
林盏正想回郑意眠“我只有对他才这样”,消息刚打了一个字,显示她收到一条新消息。
结果等他取到水的时候,林盏才发现沈熄给她也买了杯奶茶。
她手忙脚乱地退出,深吸一口气,看着手机屏幕。
说完之后,为了避免尴尬,林盏退到一边去等他。
信息是沈熄发来的。
沈熄:“……”
林盏还没来得及惊喜,点开对话框,就被那边官方的语气惊到了。
好险,差点没圆回来。
怎么这么长?他发的是什么?
林盏义正词严:“沈熄同学,你是不是想歪了?我们是优秀的共青团员,要用正直的眼光看问题,要优雅。”
沈熄:BBC睡眠十律:1.睡前洗个热水澡,热水澡可以帮助血液循环……
沈熄:“……”
什么玩意儿?
“我又不喝,”她说,“一杯你自己喝,两根还不够吗?”
林盏带着满脑子问号,花了10分钟读完了他发来的“睡眠十律”,正想问“是学生会要做什么调研吗”的那刻,突然福至心灵地点开了百度,输入“怎么快速入睡”,底下弹出几个搜索分支……
沈熄了然地看着她:“一杯两根,我刚刚看到了。”
林盏点开郑意眠的对话框:我的妈!!沈熄刚刚没回我是在帮我找资料!!他给我发的是如何快速入睡的小妙招!!我爆炸了!!
她试图蒙骗着说服他:“这个是两根吸管的。”
郑意眠:冷静。
林盏:“……”
林盏:沈熄暗恋我!!
沈熄率先截断林盏的臆想:“两杯。”
郑意眠:……
“一……”
虽然跟郑意眠这么开玩笑,但林盏心里很清楚,可能沈熄只是顺手关爱同学,或者是为她刚刚的失言找个台阶下,又或者是为了还她借给他口哨的人情。
店员问:“几杯?”
初中时,她的同桌暗恋一个男生,男生只是把她当朋友,跟她聊天、开玩笑、一起吃饭。女生却错误地领会,到最后难以抽身。
林盏掏出钱包:“有颗柠檬。”
林盏想,就把沈熄给她的这些当作朋友间的关爱吧,在不能够确定对方心意前,她会尽量控制自己,也不会贪心地想要奢求更多。
林盏扬起一个蠢蠢欲动的笑,柔声说:“好哇。”
贪心的话,最后什么也不会得到。
观察间,正有一对情侣捧着一杯新品走出来——一个杯子里头,两根吸管。
林盏点开沈熄的对话框,恢复了开玩笑时亦真亦假的语气:连这种东西都是复制的,不可以走心一点吗?不过还是很谢谢啦,今晚一定做个好梦。
吾饮良品的门口,正播着新品预告:有颗柠檬火爆上市,快来品尝吧。
沈熄丢下手机,去浴室洗澡。
林盏正在思考,一抬头,就看到沈熄指着不远处的奶茶店说:“请我喝杯水吧,就算抵消了。”
洗完之后,把手机上林林总总的搜索页面关掉,又显示收到了一条新信息。
沈熄:“……”
沈熄都能猜到她发出这条消息的表情了,一定是惨兮兮的,眉稍微抬高一些,像小孩在求一颗糖果,又像是做成一件事后,满心期待奖赏和表扬。那样试探的、迂回的,又带点儿可怜和希冀的眼神。
林盏自我否定一番:“香水太俗,算了吧。”
林盏:你不要和我说晚安吗?
可林盏却想到他身上那股被阳光沁到发软的味道,那种让人心驰神往的味道,可是香水远不能及的。
第二天,整个画室的人都感觉到林盏的心情非常好。
沈熄想也没想就点头:“可以。”
早上画色彩的时候,趁黄郴不在,孙宏端着调色盘走到她的位置上:“昨晚睡得挺好啊?”
“赔给你等值的东西吧,”林盏灵机一动,“香水?”
林盏哼着歌点头,洗笔,在盘子上找了块空白的区域调苹果的亮面。
他点点头,放慢了脚步,试图和她并肩而行:“那你想怎么补偿?”
林盏正准备挖一团白颜料,发现孙宏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好的刮刀。
沈熄叹了口气,像是被她说服,又像是实在躲不过她的死缠烂打和喋喋不休。
林盏问道:“意欲何为?”
林盏一愣,旋即又说:“那应该是我们四个平摊啊,大家都有错。”
“哇,都会说文言文了,真厉害,”孙宏拍着马屁,举起空掉的果冻颜料盒子,“我白色用完了,来找你借一点。”
“是我先把车停在那个地方的,那地方本来不该停车,”沈熄说,“我也有过失。”
所有人都深谙画室的规矩:借出去的颜料泼出去的水,是还不回来的,尤其是白色。
林盏跟上去,锲而不舍道:“那我会过意不去的。”
白色是画色彩要用到的最基础的颜色,大家一般都是买一大盒屯着。
沈熄迈开长腿往前走,回她:“不用。”
不是美术生,是不会懂得被人挖走一大团白颜料时内心的痛苦的。
林盏:“我会把维修费赔给你的。”
这种感觉就好比是,你新买了一个漂亮的本子,转眼就被人撕走了一半。
这么一想,有点心塞。
齐力杰在一边笑骂:“孙宏,你也太黑心了,借一点就算了,你还直接拿空的盒子去挖!”
周二下午第一节手工课,他不用上。也就是说,她上午第二节课发现车不见了,是他先把车转移到别的地方了。
“盏姐不会介意的,”孙宏对她的称呼随着环境变化而改变,此刻有求于人,他转头跟林盏打商量,“是吧?”
林盏算了算,发现今天周二。
林盏不置可否,只是跟他说:“孙宏,你有没有听过一句名人名言?”
“嗯,”他说,“没事。反正我下午有空,已经送去修了。”
孙宏洗耳恭听:“啊?什么?”
林盏愤愤低下头,难得羞愧道:“我不是想跟着你,我是想跟你道歉来着。今天把你的车砸了,你应该也发现了,不然车不会不见。不好意思啊,维修费会赔给你的。但是我还是要说一下,车子是我朋友移到我这边的,我没看到才砸的,我不是故意针对你的。”
林盏哂笑:“挖我白颜料者,虽远必诛。”
沈熄:“我没有。”
孙宏身子一抖,动作却特别敏捷,他伸手就挖了林盏盒子里的一大勺白色。
林盏:“你故意耍我是吧?!”
“这是哪位名人说的,我咋没听过?”
前方,赫然正是男厕所。
林盏微笑,缓声道:“富兰克林·盏。”
沈熄转过身,示意她往前看。
看孙宏没说话,她问:“怎么,不服?”
林盏挺直腰杆,颇有气势道:“对呀!”
孙宏点头哈腰:“服服服,五百个大写的服。”
他的声音这回像是带了点笑了,问道:“顺路到这里吗?”
下课的时候,孙宏来找林盏聊天:“马上‘十一’小长假,你想出去写生不?”
她眼珠一转,用了最老套的回复:“我顺路。”
“跟学校还是自己去?”林盏问,“全班吗?”
这问题问的,好像承认了就代表自己是“跟踪狂”似的。
孙宏:“不啊,就我们几个。”
林盏那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在听到这个问句后全数咽了回去。
林盏:“写生有什么意……”
沈熄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跟着我?”
孙宏继续说道:“齐力杰可能会叫上张泽,然后张泽可以带上沈熄。”
林盏及时刹车,在要撞上的前一秒堪堪止步,整个人往后弹了一下。
林盏立刻改口:“那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前面的人忽然停下。
晚上回家的时候,林盏还是不大放得下心来。
沈熄很高,站在他的身后,如料想中一般,就像被庇护着一样。
她撺掇齐力杰:“你到时候回去帮我问问张泽,沈熄到底能不能来啊?我总觉得他不愿意参加这种集体活动。”
走着走着,林盏就出了神,渐渐离沈熄越来越近。最后,索性直接踩着他的影子行进了。
齐力杰:“好,我到时候问问。”
W市的傍晚也很热,余热未褪,昏黄的余晖染开一大片。
张泽虽然没有收到齐力杰的嘱托,但他已经尽力地去劝说沈熄了。
找不到什么好的开头方式,林盏索性一边思索,一边跟上他的脚步。
譬如此刻。
果不其然,很快他就一个人出来了,这次,张泽竟然没有跟他一起。
吃饭的时候,张泽跟叶茜打着商量:“阿姨,我们‘十一’小长假想出去玩,您同意沈熄去吗?”
当天放学,林盏在学校门口等沈熄。
沈熄:“我不想去。”
林盏虽然感觉自己没脸去问,但起码也得去道个歉。车虽然是孙宏挪过去的,但当时她也没看清面前的东西,事故发生了,她也得负一半的责任。
叶茜一听,却是连连点头:“可以啊,熄熄一贯不喜欢出去玩,天天待在家里,我都怕他发霉了。放假正好,你们带他出去散散心,注意安全就行。”
沈熄会怎么看她?一个拔山扛鼎的女壮士?!
沈熄无语地说道:“妈,我真的不想去。”
想她一个从不缺追求者的美少女,第一次追人,就破天荒地把人家的自行车给砸垮了。
“去吧,”沈肃说,“你现在才高二,还不忙,等到你高三,想去也没时间去了。而且这种机会少,跟着朋友去交流一下感情,也锻炼一下自立能力。免得每天在家,你妈什么都给你准备好了。”
“买个等值的礼物给人家吧,”林盏揉揉眉心,“我实在没脸去问他,是不是把我砸垮的车拿去修了。”
沈肃一贯不爱说话,一说话就是毋庸置疑的语气,而且每句话都有道理。
齐力杰立刻否决了:“人家那么有钱,不差你这点钱的。”
沈熄不作声,心里想的却是,下次即使张泽求他,也不让他来家里吃饭了。
孙宏试探道:“给他钱?”
张泽说不动他,居然去说服叶茜和沈肃。假如不去,那个假期两人绝对会喋喋不休,这么一想,还是只能去了。
林盏抄手,眉头紧蹙道:“现在他自己拿去修了,我们怎么办?”
吃完饭,送张泽回家时,张泽笑着安慰沈熄:“你就当是陪我啊,到时候我也没几个熟人,多孤单。”
齐力杰拉他:“你都看出来了,林盏看不出吗?快闭嘴,小心她揍你。”
沈熄不想理他:“没熟人你还去?”
孙宏:“我看自行车锁得挺好的呀,应该不会是被偷了吧,是不是沈熄……”
张泽蹭蹭鼻子:“跟同学们联络感情啊,还能出去玩,多好。”
林盏看孙宏,孙宏看齐力杰,齐力杰无处可看,只能默默低头玩沙子。
沈熄:“……”
结果林盏上了一节课出来,正准备施行计划呢,却发现那辆天价自行车已经不翼而飞了。
张泽:“再说了,你那么喜欢看画展,到时候三班那几个高材生要在那里写生,岂不是可以大饱眼福?”
万一沈熄没发现,那就皆大欢喜了。
说到这里,沈熄的表情才稍微柔和一点。
商量之后,林盏决定启用“先斩后奏”模式——先把沈熄的车拖出去修好,然后等哪次再遇到,再给人赔不是。
张泽趁热打铁:“听说林盏画得真的特别好,我觉得一定是你的菜。去吧,肯定挺好玩的。”
沈熄脚步没停,咬字清晰,回头淡声道:“喜欢她,我名字倒着写。”
得不到准确消息,林盏只能亲自上阵。
不知道是为了让张泽早点停止这个让他头疼的话题,还是出于对自己尊严的维护,他决定换一句更加坚决的话。
自从加了好友之后,她就开始充分发挥女生细致的一面,给沈熄发第二天的天气预报,提醒他带伞加衣服。有时候也会和他分享周围开了什么新店铺,人少又好吃。
某种微妙的情绪喧腾而起,好像除了那个回答,任何的话都没法堵住张泽的嘴。
给自己打足了气后,她给沈熄发消息:听说你‘十一’要去露营?
沈熄想到昨晚没睡好,又想到那件事几乎被叶茜从小笑到大,他所有能用“无言以对”四个字概括的片段,几乎全是和她有关,他怎么会喜欢一个给自己带来麻烦的人?
沈熄很快看到她的消息,“不想去”三个字在对话框里反反复复地磨,写了又删,半天,留下了最后一个字——去。
“不可能,”张泽看沈熄居然愿意回应,更是不放过这个闹他的机会,想看要是再问下去,他会作何反应,于是他又坚定了一下语气,“我看你就是喜欢人家。”
林盏:真好,听说那边到了晚上,星空特别美。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看啊。
沈熄想也没想就否决道:“不喜欢。”
她心里想的是,没机会创造机会也要和你一起看。
这才见过几面,说过几句话,怎么可能喜欢。
一起看?
朋友嘛,总是会互相打趣的。
沈熄无动于衷,只觉得到那时候她的话大约也还是很多,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况且,他对星空这种东西,不太感兴趣。
其实张泽也知道不可能,因为沈熄一贯是这样的性格,很少生气,主要是没什么人敢惹他生气。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下意识就想激一激沈熄。大概是林盏这种类型出现还是头一遭,让他觉得很新鲜。
带着大家的期盼,随着告家长书的发放,“十一”小长假来临。
张泽:“喂,不是我说,你不会喜欢人家了吧?所以任由她胡作非为的。”
要出发的前一晚,沈熄拿出手机,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手不受控制地在搜索栏上敲下一行字,找到了那个地方看星空的攻略。
沈熄:“追究有用?”
他想,他今晚大概是太无聊了。
“这么宠溺吗?”张泽问,“都不追究的呀?”
他确实不怎么爱看星空,还是和林盏一起。
沈熄不回答,转身往班里走:“走吧,马上上课了。”
叶茜帮他一起整理行李,把那个专用的望远镜装到背包中,最后确定一次:“就这些了吧?”
没什么好气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早习惯了。
拉链拉上,沈熄突然出声制止:“等一下。”
生气吗?
叶茜问道:“怎么,还差什么?”
张泽笑着问:“生气了?”
背包只剩下一个小口,即将合拢。
沈熄捏了捏眉心,无奈道:“我说是瘟神吧,是真的。”
沈熄把东西塞了进去:“还有这个,一套的。”
张泽顺着气儿:“不好笑吗?哈哈哈,我真的不行了,你从哪儿找到的活宝,太好笑了吧?”
他的背包里,两副望远镜,会合了。
“好笑吗?”沈熄看着面前已经笑得见牙不见眼的张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