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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最想要去的地方

林盏拨开被沈熄缠得紧紧的围巾,好不容易把围巾压到嘴唇下,伸出手指了指炉子上一个小红薯:“我要那个小的,谢谢。”

去高铁站的路上,遇到卖烤红薯的。

老板把红薯装进袋子里,林盏接过,一边暖手,一边弱弱地问:“阿姨,有勺子吗?”

于是这个年,就他们俩相依为命了。

卖红薯的阿姨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你是W市的吧?”

本来说这个年去他家过,但不凑巧,恰逢他们家那边出了点事,叶茜和沈肃全不在。

林盏愣了一下,点头道:“是的。”

这次是要和沈熄一起回去。

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着装和沈熄,问道:“怎么看出来的?”

林盏没想到,在大学结束之前,自己居然会踏上回W市的旅程。

“只有你们那边吃红薯才用勺子呢,”阿姨笑着看她一眼,“我的勺子都快被你们拿光啦。”

大二的生活就在这样的铜臭味儿里滚了一圈,落幕了。

拿着红薯走远之后,林盏一边左右手来回交换,消散手上的热度,一边问沈熄:“你吃红薯用勺子吗?”

林盏也没因为她的事受影响,该画画还是画画,有灵感了也泡在寝室,平时没事,就跟着她们一块儿出去玩,找找灵感。

沈熄低头看她,道:“我不吃红薯。”

“她最近画画的速度比以前快了好多,”洛洛说,“而且很多课都不去上了,一门心思在寝室里画画赚钱。”

林盏:“……”

那段时间的大消息,无非就是孙淇淇又卖出了哪张画,又赚了多少钱,她有多骄傲,走起路来有多昂首挺胸。

沈熄看她手上还在来回地倒腾红薯,伸手拿过来,替她掰开。

“她倒是很聪明,”寝室长冷笑,“把握住机会就疯狂赚钱。”

林盏颇为不屑,仰起下巴问他:“你不是不吃吗?”

老幺推推眼镜:“我总算知道她为什么下那么大功夫针对盏盏了,不是针对人,是针对事啊。把挡路石全部搬走,她就能拿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啊。利字当头还要什么原则和自尊,脸都可以不要。”

“给你剥开,”他说,“你不是嫌烫?”

洛洛回寝室,看到林盏坐在那儿刷微博,愤懑道:“我听说画展上孙淇淇的画被看上了,卖了大几千,还有更贵的!她那画才画了几天啊,不知道比你的差多少。”

林盏一愣,想到不知道多久之前,张泽跟自己说:“沈熄这个人啊,有点洁癖,别人碰过的他不想碰,那种表面看起来不光滑的东西他也不喜欢,比如土豆啊、红薯啊,这些东西别放在他面前,别说碰了,他不连带着把你扔出去就是好的了。”

画展开展那天,林盏没有去,消息也是断断续续从洛洛口中知道的。

沈熄见她发呆,问:“怎么了?”

几个人围在林盏那张画前,洛洛背着手,十分豪气地说:“这才是能代表我们蔚大真正水平的画啊。”

林盏指他手上的东西:“你不是不喜欢红薯吗?”

买完饭上来,洛洛她们也正好回来了。

“我是不喜欢红薯,”他把手上的红薯递给她,神色从容地补充了下一句,“可我喜欢你。”

她把画放到桌上晾着,然后下楼买饭吃。

过年那晚他们去了江边,江边全是等待转钟的人,乌泱泱挤了一片。

——你什么都想要,又怎么可能什么都能得到。

林盏看到街边有画壁画的人,忍不住凑近看了看,看着看着就跟人聊上了,她也过去帮着画了几笔。

林盏给这幅画取名叫《要》。

她的身影随着晚风晃动,有灯映在她周围,给她整个人镀上一层柔和的暖光。

一张画讲得太透反而没意思,剩下一点欲说还休的留白,会让这幅画更具讽刺意义。

夜幕中两三颗星子恣意飘摇,光亮隐约。

画只画到了这里。

林盏画完一个人,笑眯眯地回头,朝沈熄招招手,示意沈熄看她。

网破,所有的珍宝都会坠入深渊,他将一无所有。

她画的是一个板着脸的Q版人物,Q版本身就可爱,可人物又是一脸严肃,显出一种特别和谐、可爱的反差萌来。

他正企图摘下树上最大的那个宝箱,一旦他将宝箱装进网内,沉重的宝箱会压破他的网。

或许是被风吹久了,她脸颊边浮现两团浅淡的粉色。

但他怎么会知足。

她收起脸上的笑意,学着壁画上的人物板起脸来,双手还背在身后。

然而他不知道,网下面就是深渊。很明显,装了太多东西,他的网已经破开,此刻正一点点往外掉着东西。

她跟沈熄做着口型:“拍一张。”

树下坐着一个人,人面前的网内已有一堆摘下来的宝物,但他仍不知足,继续从树上采摘。

沈熄哪会不明白她在笑自己,笑这上面板着脸的人跟自己相似度有多高。

那是一棵神奇的、长满了奇珍的树——珠宝、金条、璞玉、宝箱……

现在,她居然还让他给她拍一张?

而画的下半部分是人,用统一而没什么变化的暗色来处理。

沈熄垂下的长睫轻颤,却还是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好几张。

画的上半部分是树,她用了很多鲜亮的色彩,不仅颜色明亮,而且颜色种类也很丰富。

有什么办法,自己选的女朋友,跪着也要宠完。

林盏花了半个月画完那张画。

拍完之后,林盏跑到他身边看成片。

一张画有没有灵魂,不仅是内行,连外行都能一眼看出来。

有好几张都糊了。

其实画画是一个特主观的过程,没灵感的时候也能找点东西来画,但是灵感一旦来了,这幅画就是从内到外都立体了,跟平时的写生或者临摹不同,那是拥有了灵魂的画。

还有几张林盏闭眼了。

几天下来,她们也知道了,林盏这是灵感来了,在画画。

“好气啊,”林盏一边翻一边说,“这么难看的角度都这么美,老天简直不给我活路啊!”

但后来发现她该吃吃该喝喝,该讲笑话还是讲笑话,除了进行以上几个活动的时间较以往稍有缩短,其他一切都没问题。

沈熄:“……”

一开始,洛洛和寝室长还以为林盏受到了打击。

须臾,他也勾起嘴角笑了。

灵感来之不易,不抓住那一刹那的热情来爆发,画就无法呈现最好的状态。

“嗯,太美了。”

从那天回学校开始,林盏就进入了静音般的工作状态。

林盏在店里买了一个恶魔角戴着,还给沈熄拿了个情侣款,扭头问他:“要吗?”

林盏深吸一口气,对司机说:“回学校吧,麻烦您了。”

沈熄立刻回答:“不要。”

在这种人身上浪费时间,是给自己搬来绊脚石。

林盏再说一遍:“戴吗?这么可爱的。”

不会这么算了的,上天会给善始一个善终,也会给恶行一个报应。

沈熄再次回绝:“不戴。”

饮料拿太多的话,会全部都泼掉的。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贪婪地霸占太多,会全部都失去的。

店员都开始为林盏叹息了。

林盏:“回去跟你说。”

条件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偏偏找到这么个不解风情的男朋友。

“啊?为什么啊?你不生气吗?就这么算了吗?”

这么高兴的场合,居然这么扫兴,拒绝得不留情面。

想了想,林盏摇头,又低声重复一遍:“不用了。”

她们看到林盏低下头,心中默默猜测:回去就要分手了吧?

“证据搜罗一下总会找到的啊,我们可以去找监控,然后……”

然后,林盏愉快地扫码付款,把那个恶魔角给买下来。

“不用了,”林盏说,“我们哪找得到证据。”

紧接着,她一抬手,一句话都没说,甚至脸都没转,身侧的男朋友就已经往前跨了两步,无奈又宠溺地叹息一声,低下头来。

洛洛:“要不要告诉班导?毕竟这种已经算侵犯你的权益。”

她给他戴好那个黑色的恶魔角。

林盏应着:“嗯。”

还是发光的。

洛洛语调不悦:“所以我猜,肯定是她故意不让别人告诉你时间紧,然后还偷偷给你的车做了手脚,毕竟巧合实在太多,而且她对选画这件事表现出了惊人的积极性。”

最后,林盏补了个结束的评价语:“嗯,好看。”

林盏回过神,道:“还在。”

大家目露惊诧地看沈熄直起身子,戴着那个跟他那张冷漠的脸极度不符的小饰品走出店面。

洛洛:“喂?盏盏?你还在吗?”

窗外门铃叮当作响,站在夜色中的冷峻青年头上一个发光的犄角。

她最终什么也没拿到,只得眉眼窝火地离开。

新的一年在钟声和人们的欢呼声中扬帆起航。

她继续去要饮料,但到她前一位时,饮料刚好发完。

巨大的LED屏幕滚动播放着大家的新年愿望。

路人全都回头看,用一种嫌弃的目光将她来回扫视。

这是公园的活动,大家通过关注微信号,在里面发送自己对新年的期许或是对未来的展望,由后台人员筛选,被选上的可以上屏幕。

她拎着书包骂骂咧咧,书包边角还有混合的饮料汁液滴滴落下。

此时此刻,屏幕被大家的豪言壮语占满:

她的书包被撞了一下,饮料顷刻间全洒了,打湿了她的书包。

新的一年,要发财!

第六次排队的时候,有个跑步的少年戴着耳机与她擦身而过。

希望新年能找到男朋友,求求男朋友你快点出现吧,我等得花儿都谢了!

她把饮料偷偷装进自己的书包里,却因为饮料没有塑封,担心它洒掉,每步路都走得小心翼翼。

新年,求求极品退散,管好自己别来气我:)

一个纤瘦而光鲜亮丽的女生,排着队拿了一杯又一杯。

平安顺利,福满一生。

她转头往车窗外面看,外面很热闹,有个饮料车为了宣传牌子,正在免费发饮料。

宝宝健康,家庭美满,年底可以去旅行。

林盏好半天都没说话。

偶尔也有语音的状态条。

洛洛说:“我们刚刚还遇到孙淇淇寝室的人了,她们就在我们面前说孙淇淇的画被选上了5幅,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快气死了!抢别人的东西很自豪吗?用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很骄傲吗?”

工作人员随机点开一些。

她还没完全回过神来。

第一条:“哇!这科技也太高级了吧?!”

林盏坐在车里,热烘烘的暖气把她蒸得有些反应迟钝。

第二条:“明天想吃辣子鸡和小龙虾!”

“十二点半开始选画,那群老师太忙,只有20分钟,选完立马走。我也是刚刚在食堂听别人说才知道的,”洛洛咬牙,“为什么那群人之前没通知你啊?”

第三条:“梦想是吃路边摊不拉肚子,吃奶油蛋糕都会瘦!”

“什么?”林盏皱眉,“谁走了?你怎么知道?”

……

“等下!”洛洛又急又气,“你现在下车也没用了啊,选画的人已经走了。”

一众陌生ID里,林盏发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是很奇怪。”林盏调整了一下书包带子,“我要下车了,有什么等会儿再说,我的画还在我包里……”

这不是沈熄的微信名吗?

“没气了?怎么会没气了?今早不是还好好的吗?”

林盏拉他袖子,哈出的白雾在五光十色的灯光中弥散:“你写了新年期许啊?你居然会写这种东西?看来这个期许真的是很强烈了。”

林盏抿唇:“还没,自行车没气了,我临时叫的车。”

她知道他性格一向淡薄,不爱参与这种事情。

洛洛的语气很焦急:“喂,盏盏你到了吗?”

沈熄垂眸看她,眼神躲闪,低声道:“嗯。”

好不容易快到了,车子稳稳停下,林盏正要付钱,接到了洛洛的电话。

那条语音最后还是播了出来,是一段小声的哼唱。

短短的路途堵了半个多小时,林盏想,迟到一会儿大概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总有些不可抗力。

在各种各样铆足了劲儿叫喊明日的声音中,这道声音仿佛清流——声音再小一些就要听不到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沿路都没看到一辆车。

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林盏决定先坐出租,等在路上看到了共享单车再骑过去。

沈熄的哼唱断断续续,林盏没分辨出这是什么歌。

但现在下车跑过去,明显不是明智之举。

她小声问他:“唱这个来表达你的新年期许?”

到那边得十二点五十多……

沈熄启唇,神色认真:“唱给你的。”

十二点二十了。

表达新年期许,是唱首给你的歌。

林盏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新的一年,我的期许,依然是你。

原来十几分钟的路程,要堵成半个小时。

他不是喜欢表露情感的人,更遑论在这种公共场合表达。

“半个小时吧。”

林盏一滞,耳郭发烫,那段语音终于也进行到了尾声。

“大概要多久?”

听得出来,他并不是很会唱歌,但是努力学过了,努力把每个音符、音调分清楚,努力找到整首歌的节拍。

司机一打方向盘,回头说:“小姑娘,这怕是快不起来,前面正堵着车呢。”

安静的背景音中,他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真诚和固执,纯挚而稍带青涩。像是幼年第一次买到喜欢的玩具,因为过度喜悦和珍视,而找不到适当的行为表达。越想表达,越怕不能展现出半毫。

林盏快步走出校门,在路边拦了一辆的士:“去xx路,快一点,谢谢。”

他唱的最后一句,在整个屏幕上被打成一行成串的字。

“行。”

伴随着他的轻声哼唱,屏幕上洒落一片耀眼星光。

林盏看了眼时间,道:“那车先放这里,我下午来拿。”

——“感谢你如此耀眼,做我平淡岁月里的星辰。”

“赶时间吗?”老板摇头,“你前面还有个人,一时半会儿修不好。”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曾经只是一颗星球。

林盏一愣,但很快问道:“多久能修好?”

人生虽有方向,但生活枯燥乏味,几点一线。每个人疏离的面孔都是一道屏障,他不得其法,始终被隔绝在与世界沟通的门外。

“肯定是轧到什么啦,”老板一边修车一边笑,“照你这么说,还是别人把你的车胎刺破了啊?”

人生像一条平直的线,毫无波澜,每一步都朝着既定的方向走。

“没有,”林盏摇头,“一直到我锁车的时候,车子都是好好的,没有这种没气的感觉。”

是她告诉他,原来人这一生能有这么多快乐的事情,这么多高兴的表情,这么热血的奋斗,这么动人的爱情。

老板摸了摸破的那个位置:“你来的路上是不是轧到什么尖的东西了?”

她没有教会他爱情。

简单地检查了一下,老板道:“不是没气了,是车胎破了。”

她就是爱情本身。

林盏道:“车胎没气了。”

她让他明白,原来共度余生四个字,居然比功成名就更让人心驰神往。

“有什么问题吗?”

那个寒假,林盏和沈熄是窝在他家度过的。

因为借来的时候没有问车胎气足不足,所以林盏直接把车推到附近的修车铺去,前面有一个人正在修车,修车的间隙老板看了她的车一眼。

离家两年,林政平没有给她打过一通电话。

她开了锁,将车子从车棚推出来的时候,感觉有点不对劲。一检查,发现是车胎没气了。

蒋婉还是想她的,时常给她寄一些零食和衣物,变天的时候会给她打电话提醒她注意,偶尔得空,也会来看看她。但这一切都是偷偷的,每一次和她沟通,蒋婉都瞒着林政平,因为林政平不允许蒋婉联系她。

老师晚了10分钟才放学,当林盏到车棚的时候,发现就剩自己那辆自行车了。

林政平在和她赌气,不,与其说是赌气,不如说是在赌。

长达4个小时的绘画让林盏有点头疼,她把画放到一边,正准备去换水,洛洛说:“你把东西留下来吧,我们帮你洗,你先去选画那边准备下。”

赌她离了避风港就飞不了多远,赌她无论曾立下过怎样的誓言,走时如何的决绝,最后都会折朽在现实的脚下,乖乖地回到家里,当一只华美的金丝雀。

专业课一上就是一上午。

他在赌她最终一定会一边认错,一边屈服于世界,然后毕恭毕敬地听从他的安排。

林盏在三教楼底下的车棚里把车停好,拿起包进教室占位子。

不,她不会的。

她们在宿舍楼底下分开,林盏把包扔进车篓里,骑上自行车,先一步去学校。

她一定会让林政平明白,他曾视为真理的独裁,当作毕生追求的功利,全部,都是错的。

“好。”

她不会屈服,她一定会赢。

“准备好了。”林盏道,“今早你们先走,我先把自行车骑到三教楼底下停着,到时候下课就直接骑过去。”

寒假到尾声的时候,林盏接到老师的电话。

临出发时洛洛还问她:“都准备好了吗?”

其实没接到电话前她就知道了——在美术界被誉为“最高信仰”的国家美术奖,5年一度的残酷角逐,要开始了。

当天早上,她跟洛洛她们一块儿去上课。

“老师建议你还是参加一下,就算拿不了奖,见见世面也是好的。假如真能拿奖,只要能在我们省拿到前十,你就有一个非常高的起点了。”老师说,“不说多的,我有个学生,当年全省排名第十一,后来各种接报刊采访啊、画展合作啊、大项目啊……小有名气之后又画了些代表作,现在一幅画价格已经很高了,那个学生叫苏漫,你应该知道吧?”

因为学校门口的共享单车经常被人借走,方圆几里找不到一辆,所以林盏借了一辆别人的车。

苏漫她当然知道,已经算很不错的青年画家了。

沈熄本来要跟她一起,她觉得不算什么大事,还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去。

老师:“目光不能太狭窄,要长远,可能前面有几次机会你没抓准,不要紧,这一个比赛抵十几个比赛,含金量高得可怕。只要你能画出一幅好作品,修改一下,虽然能不能大放异彩还不知道,但起码在画家堆里崭露头角是可以的。”

她盘算了一下,过去正好半小时,公交容易堵车,骑自行车最方便。

挂断电话之后,沈熄问她:“你参加吗?”

选画那天林盏有课,十二点下课。

当然要参加,从几个月前的灵光一闪开始,她就知道,那幅《要》一定能在关键时刻发挥用途。

当天中午十二点半要到秋水街的某个位置去。

孙淇淇抢先拿到之前画展的名额有什么关系?

刚吃完饭,就接到电话,说是选画的日子定在一周后。

林盏也并没有失去什么,相反,她还该感谢孙淇淇让自己得到了一个灵感,不至于在这时候手忙脚乱。

“快了,”林盏说,“很快那边画展的人就要来选画了,我要多准备一点才行。”

现在,该是她的主场了。

沈熄问她:“还要这么忙多久?”

大三开学不久,老师要求把比赛的画交上去,从中选出三幅代表蔚大参赛。

因为没打算出门,她身上还套着那件熊猫图案的睡衣,有两三根头发翘起来,显出一种居家的舒适和可爱。

那时候,孙淇淇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

她用勺子舀了一勺饭,鼓起脸颊嚼东西的样子像一只小仓鼠。

因为这半年她都没有怎么细致钻研,大多数画都是靠着名气及老主顾的眷顾卖出去的,因为价格确实不错,来钱快而且轻松,让她产生了一种不切实际的错觉。

“我吃了啊,”林盏窝在吊椅里,“她们乱说的。”

她的画画得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简单。

沈熄:“有点忙,但不能看你不吃饭。”

知道这次比赛很重要,她给自己预留了一周多的时间,想好好地画一幅画。

她揭开盖子,问:“你不忙吗?还有时间给我送饭?”

可她发现,自己居然手生了,有些想表达的东西,竟是无论如何也表达不出来了。

沈熄把保温桶放在林盏桌上,林盏把桌子清理好,就坐下了。

费尽心思地摹完一幅画,她发现这是近期自己画得最好的一张了。

“吃过了。”

就算达不到自己的预期,应该也比大家画得好一些。

“还没,你吃过了?”

她这么安慰自己。

“可能只是因为我来多了,”沈熄提起手里的保温桶,“吃饭了吗?”

但第二天看到大家的画面时,她才感觉到不对。

“我们学校的人怎么会认得你?”林盏嘀咕,又往外看了一眼,“你们认识吗?”

署着“孙淇淇”三个字的画摆在偏左的位置,和所有的画面一起做着比较。

沈熄站在她面前,挑挑眉,笑道:“不是不放我进来吗?”

为什么她不过是这半年多没上课,就已经开始落后于大家的水平了?

林盏感到了危机,立刻开门,伸手把外面的人拉进来。

此刻面前还站着许多人,他们带着各种意味的目光轮转在每个人的画面上,还有些目光放到了孙淇淇身上。

蔚大还有人认识他?!

那种目光让她下意识地觉得羞愤难当。

话才说一半就听到外面有女生问了句:“啊,是沈熄吗?”

这些人是找了人代画吧?对,肯定是!

林盏眨眨眼:“放你进来也可以,但是……”

“好,就这三幅吧,”老师把画面最丰富、完整的三幅选出来,交代了一下,“这三位同学等会儿留下来。”

沈熄在门外问她:“所以你不打算放我进去了?”

林盏中途去了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就被告知自己的画选上了。

林盏立刻从椅子上跳起来,贴着门缝道:“可我没点外卖啊。”

她没太意外,跟洛洛说:“那你们先回去,我弄完就回。”

“送外卖的。”外面的人说。

洛洛还不忘嘱咐:“好啊,早点回。”

她狐疑地问了句:“谁啊?”

林盏点头:“嗯,我知道了。”

第二天中午,林盏颜料调了一半,听到寝室门口有人敲门。

回教室的时候,听到呜咽的哭声。

林盏瞪洛洛:“这个寝室我待不下去了,你们迟早会被请去喝茶。”

林盏以为是自己幻听,但越往教室靠近,那声音越清楚,还夹杂着支离破碎的断句,因为抽噎,句子都讲不清。

老幺在一边笑到捶桌。

她走近了才看到,哭的人是孙淇淇。

寝室长:“洛洛的意思是,你有具年轻婀娜的身体,他是研究这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懂啊?”

“老师,你就再给我、给我三天的时间,好不好?我保证就三天,我一定交出比这些……都好的画来……”

林盏:“什么学业?他的学业还需要我帮助?”

老师扼腕叹息:“不是不给你机会,是马上就要交了,你重画也没用。既然觉得这个机会这么重要,怎么不早些开始画呢?”

“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你不应该怀着奉献精神,帮助他完成学业吗?”

“我错了老师,”孙淇淇哭得梨花带雨,抓住老师的袖子,“再给我一次机会行吗?一晚也行?推迟一下,好不好?您知道的,我会画画的。”

林盏感觉到她没什么好话要说,斜眼睨她:“你想说什么?”

“你很久没上课了,”老师拍拍她的手,语调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很无情,“比赛不是慈善,不能因为你哭就更改规则。你以前的画虽然看得出有点急躁,但都很有灵气,可能是自己不用功了,你的画现在就像一个速销的商品,老师看着也很难过。”

洛洛摸下巴:“啊,人体研究?”

孙淇淇哭得几欲断气,只是不停地道歉,恳求一个机会。

“忙的可多了。”林盏道,“你没看过电视剧吗?很多解剖课。”

老师叹息,看着她:“不要再哭了,如果让你重画,对别的学生不公平。你已经大了,要学会承担自己的所作所为。”像是在说这件事,又像不止说这一件事。

挂了电话之后,洛洛不怀好意道:“他平时都忙什么?”

孙淇淇眼眶通红,涕泪俱下,靠在门边号啕大哭。

林盏赶忙打断:“他忙死了,还送什么饭?疯了?”又对听筒那边说:“我点外卖就可以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失去了多少。

洛洛听林盏这么回答,立刻就有了想法,继续道:“明天来送饭啊,沈医生!”

回寝室时,洛洛她们正在讨论这事儿。

林盏摇头:“她们出去,我不去,我这张画还差一点就画完了。”

林盏把钥匙扔桌上:“你们怎么知道她哭了?”

沈熄:“出去玩?”

“那么大声啊,最后又哭又叫的,整个楼道都听得清。”洛洛说,“我们上了趟厕所,一出来就围观到了,哭得真是很惨。”

林盏道:“没课啊。”

老幺正在擦眼镜:“一个比赛名额而已,至于哭成这样吗?当时盏盏的画展名额被她拿走,盏盏也没哭啊。她哭得跟天塌了似的。”

沈熄:“明天有课吗?”

“这比赛重要着呢,”寝室长说,“就这一个,胜过大学四年所有比赛,你信吗?”

“我吃了,”林盏绞着耳机线,“就是有时候起得晚,早餐和中餐连在一起吃,有时候晚上不想出去,就吃方便面。”

洛洛拆开手上的包装袋,边剥松子边说:“哭也包括后悔吧,还有,害怕自己以后都画不出好的东西来,怕以后赚不了钱了。《伤仲永》啊。”

“你没吃饭?”

林盏看着洛洛,有点惊讶:“你居然知道《伤仲永》?”

果不其然,这话一出,那边沈熄的声音立马严肃起来了。

洛洛拿松子扔她:“滚啊!我很有文化的好不好!”

洛洛又说:“盏盏最近废寝忘食,好几天没吃饭了,你也不心疼自己女朋友啊?”

那天早上林盏正在睡觉,被对床的洛洛砸醒。

林盏笑着推她。

“林盏!!”

某天打电话的时候,洛洛贴着林盏的话筒叫道:“有空就来我们寝室啊,我们经常出去玩的。”

林盏好半天才睁开眼睛,抓着枕头套,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怎么了?”

好在她画画的时间也并不是占据生活的全部,画一会儿就停一会儿,偶尔也会跟沈熄打电话。

“初赛过了!我在群里看到名单了!”洛洛抓着被单,“太牛了!”

那段时间林盏窝在寝室画画,室友都很安静,没有打扰她。

“嗯,”林盏应了句,翻了个身继续睡,“知道了,快睡吧。”

所以孙淇淇作为替补选手,也没有松懈。

“几点了还睡?”底下煮泡面的寝室长抬头,“十点了,兄弟们。”

因为是重要画展,总要作两手准备。

老幺下床的时候还颇有怨念:“气死我了,大清早把我叫起来,就为这种用脚趾想都能知道的新闻?”

事情看似平稳地行进着。

“这个新闻很重大了好吗,”洛洛一撩床帘,“我们市交上去二三十幅,只过了五幅啊!”

主任找到林盏,跟她谈话之后,还跟她说如果她需要安静,还可以给她单独安排一个教室画画。

林盏抓了抓头发,从上铺爬下来。

虽然不知道事情会不会陡生变故,但起码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地进行着。

吃了午餐之后,林盏一边哼歌一边整理颜料。

寝室长也道:“是啊,不到开展的那一天,都不知道真正去的人到底是谁。”

“比赛过了这么开心啊?”

老幺:“谁知道呢,万一孙淇淇真的有这个本事呢?”

“不是啊,”林盏挑出混合的脏色,道,“暑假要和沈熄一起去旅行,帮我想几个地方呗。”

洛洛沉默了一下:“不是这样吗?难道还有内定吗?”

洛洛:“七天连锁?”

老幺问:“票最高就一定能去吗?”

林盏:“……”

洛洛守着转钟,盯着投票页面高兴得大叫:“哇,终于比她高了!真是出了一口恶气!”

林盏:“可不可以说点浪漫的地方?连锁酒店很浪漫吗?”

投票截止当天,林盏以三票险胜。

“不浪漫,”老幺说,“但是很实用。”

郑意眠人虽在W大,但这两年,她已经陆陆续续地为一些杂志供稿,开始画漫画了。郑意眠的微博上活跃粉很多,加上她又在学校里呼吁朋友们投票,这样一来,林盏就又多了一些票。

林盏:“……”

她们俩的票数虽领先后面的人一大截,但彼此却仍处于胶着状态。稍有不慎,前面的就会被反超。

“不过,”老幺问林盏,“我们关注你的全垒就算了,你自己为什么也这么关注啊?”

后来的几天,林盏和孙淇淇各尽所能,呼吁大家为自己投票。

“其实也不是很关注,”林盏说,“但是就这个样子,我会觉得我自己很没魅力啊!”

“啊?”林盏这才收回目光,看了一眼沈熄。

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地试探,并不是真的想要什么,只是……

他耐着性子,缓声,一字一顿认真道:“得检查一下。”

洛洛说:“任何一个女人都想看另一半为自己发狂吧?!”

林盏颇没底气,咬着那截舌头,含糊不清道:“那怎么办?”

林盏:“……”

“还是看不清。”沈熄说。

“现在还这么早呢,”寝室长说,“还有几个月才放暑假,还不如关心比赛呢,决赛结果还有一个月就下来了。”

她没脸看沈熄的表情,眨巴着眼睛到处乱看。

决赛结果是现场公示的。

林盏瞪他一眼,又硬着头皮把舌头再伸出一点。

当天,蔚大美术系几乎一大半学生都去了,偌大的礼堂满满当当坐了几千人,跟办演唱会似的。

“你这样我看得到什么?”沈熄把她的下巴又抬了抬,又像是在笑,“平时怎么没见你这么矜持?”

正中央一块大屏幕,屏幕下是高台,台上摆着桌子和话筒。

林盏吞了吞口水,舌尖从口腔里探出来一点,湿润又绵软。

林盏她们整个寝室的都坐在一块儿,等待开场的时候,她在底下玩袖子,把袖口处的松紧绳解开又系上,系上又解开。

他声音沉了两分,手上力道加重,不容置疑地开口:“快点。”

洛洛问她:“紧不紧张?”

林盏颤抖着声音说:“这、这、这样不好吧?”

林盏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人上台了。

他指腹还带着冬天的凉,触着林盏下巴的软肉,让她不经意地颤了一下。

冗长的开场语之后,林盏撑着脑袋,紧盯大屏幕。

他用食指托住她下巴,微微用力,将她的头抬起来一些:“伸出来我看看。”

现在正在放的是优秀作品。

林盏含含糊糊地道:“舌头好像烫到一点。”

优秀奖完了是三等奖,而后是二等,最后是一等奖。

他们俩的影子被灯光搅成黑乎乎的一团。

入围的画全部都是精品,是在成千上万的画里脱颖而出的寥寥十几幅,也算是担得上“不负众望”这四个字了。

既然是万圣节主题乐园,里面的灯自然就亮不到哪去。

优秀奖,五幅。

“烫到了没有?”

获奖者纷纷上台领奖,拿着奖状在台上合了影。

等那群一身白衣,长发飘飘的“女鬼”离开,沈熄才把林盏扯到一边,低头看她。

“获奖者不要急着走,颁奖完毕后记得去后台,有记者采访。”

大家面面相觑,有人说:“啊,那不好意思,你女朋友的妆化得太好了。”

洛洛小声说:“这次果然也有记者采访。一等奖就一个吧我记得,估计重点采访一等奖了。”

“她是我女朋友。”

紧接着,伴随着屏幕上一幅幅画的闪现,三幅获得三等奖的作品也筛选出来了。

沈熄揽着林盏的肩膀,似乎是因为这群人害林盏被热水溅到,而变得有些不悦。

依然没有林盏的。

他对着那群“鬼”说:“她不是跟你们一起的。”

老幺抖着腿:“虽然明明不关我的事,可我还是好紧张啊!”

沈熄皱了皱眉,拉着林盏的手腕,把她扯到自己身边。

“要么拿一、二等奖,要么没奖了,”寝室长抬头,“等得我都快脑充血了。”

林盏冷不丁被惊到,里头的热橙汁溅起几滴,烫到了她的舌头。

林盏双手交叉,两根食指绕在一块儿打圈,紧盯着屏幕。

他把手里的热饮递给她焐手,林盏才接过,正揭开那个小口准备喝一口,一边的“鬼”说:“不能要客人给的东西。”

二等奖两幅。

林盏讷讷道:“就几分钟。”

首先展示的是一张写生画,画的中央是一个跳芭蕾的舞者。画面的色调处理得非常好,人物塑造也很到位,腰肢柔软,身段盈然。足尖弓起,用力,能看出身子的重量全部蓄积在足尖,随便装裱一下就能进大画展了。

沈熄停在她面前,目光在她画得夸张的脸上停留了两秒,问道:“站多久了?”

林盏觉得口有点干。

事实证明,就算她化成灰了,沈熄都能准确地分析出哪一捧灰是她的。

介绍了一下这幅画的得奖理由,下一张画从左至右地滑了进来。

林盏去也不是,不去也不是,又怕沈熄认不出自己,维持着那个姿势没动。

林盏心口忽然一松,又一紧,千千万万种情愫齐齐喷发,在冲顶的那一刻,汇聚成令人胸口发麻、身心俱颤的激动。

她们以为林盏跟她们是一拨的。

——是她的。

商量了一阵儿之后,她们看到林盏,用看同类的目光凝视了林盏一会儿,就对林盏进行了爱的招手,让林盏到她们身边去。

这张画是她的啊!

身后的“鬼”是动了凡心的“鬼”,她们在沈熄身后窃窃私语,并且仿佛有所企图。

林盏耳边嗡了一声,像是老旧的黑白电视机飘满雪花,还一边带出死机般的、连绵不断的噪声响在她耳边。林盏太阳穴突突发胀,每一寸脉搏都跳动起来,在血管里呐喊叫嚣。电视机终于被关掉,所有的杂音顷刻间消弭,回归一片漆黑。

早知道就要他穿一身黑来了。

林盏冷静下来的时候,她的获奖理由已经念完了。

林盏看到他身后跟着三四个工作人员假扮的“鬼”。

她甚至忘了上台,被洛洛她们推着从位置上站起来,飘飘然地站上了领奖台。

嗯,的确让大家觉得他没有以前那么难以接近了。

冰凉而沉甸的奖杯触手的时候,她才有了些微的真实感。

这件衣服是一起逛商场的时候林盏给他选的,说是中和一下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冷,不要让人觉得那么难以接近。

放眼望去,台下黑压压的,人头一片,整个场馆安静得不像话。

很快,沈熄穿着姜黄色的呢子大衣,手上端着杯热饮出现在拐角处。

她觉得头昏,鞠躬感谢的时候,很害怕自己一头栽下去。

她私心觉得沈熄认不出她。

“大家恭喜二等奖获奖者!下面,我们公布一等奖!”

路牌也带着浓浓的万圣节风格,林盏化的妆也很到位,站在那个牌子底下,就像是现场请来的演员。

走回座位的时候,林盏听到了掌声。

“你到了啊?”林盏抬头看路牌,“我在A区16号。”

好像是,这么久的拼搏,终于尝到了一点甜头。

“你现在在哪?”

所有的荣光都不会迟到,假如迟到了,那是上天在为你蓄积奖赏。

她刚把手机塞回口袋里,沈熄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因此,无论有多困难,有多艰苦,一定不可以放弃。

自发微博开始,林盏的票数就开始稳步上升。

真正要去的地方,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

坦荡明亮地,用这样的方式。

颁一等奖的时候,林盏坐在底下看着自己的奖杯发呆。

既然杜绝不了,那就正面交锋吧!

洛洛戳戳她的奖杯:“很激动吧?”

既然孙淇淇使出浑身解数来争取了,那林盏出于尊重,也应该好好地跟她比一局才是。

林盏看了她一眼,浑浑噩噩。

快10000粉的账号,不说活跃粉丝有多少,粉丝多的认证大V朋友也有好几个。

“等下还要接受采访啊,你别一脸神志不清地看我啊,”洛洛笑了,“我怕你一问三不知!”

“发微博。”林盏晃晃手里亮亮的手机,“她有这里的人扫码,我也有微博粉丝可以利用啊!”

语毕,她模仿了一下记者:“请问,你觉得自己为什么会获奖?”

寝室长:“还刷微博?看什么呢?”

林盏抿抿唇,仔细思考了一下:“长得好看吧。”

洛洛:“你别低头玩手机了,不高兴就发泄吧。”

洛洛:??

大家看林盏没说话,纷纷安慰她。

颁奖结束后,等观众全部离席了,获奖者才去后台接受采访。

洛洛:“可能人家觉得看到机会了就要抢吧,才不管那块肉是不是在别人嘴里呢。”

林盏是年纪最小的一个,好几个记者都围着她问问题。

“现在还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

年纪最小的、名气最大的、获得第一的,全是他们的重点采访对象。

“她经常争抢啊,”老幺说,“你们不知道有个八卦吗?就是之前有个学长有女朋友,结果孙淇淇看上人家了,趁学长跟女朋友吵架的时候把墙脚挖过来了。”

记者:“你是怎么接触到绘画这个行业的?”

寝室长:“不光是这样,这个名额还是孙淇淇自己争取的。我听那边一个负责发传单的人跟身边的人八卦,说是她主动请缨,说自己一分钱不要,然后把这个项目给泡下来的。反正她的意思就是不要这里一分钱,给她一个位置扫码就行了,奖品也是她自己出的。”

林盏:“热爱吧。”

老幺手里一支红艳艳的甜筒,但情绪很激动:“我刚刚打听到了,这画是孙淇淇画的。”

记者:“在绘画过程中会遇到困难或者瓶颈吗?”

说话间,寝室长带着老幺也来了。

林盏:“其实都有,但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虽然辛苦,但不痛苦。”

洛洛叉腰:“还真的是她?!”

记者:“家里人支持你吗?”

两个人到了C出口,甚至不用去抽奖台近距离观察一下,她们就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孙淇淇。

林盏:“不管支不支持,自己坚信对的东西,就要去做。”

洛洛:“走,我们去出口看一下,是不是孙淇淇在负责。万一真的是她画的画,那我真的无话可说了。”

记者:“你是获奖者里年纪最小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画的呢?”

林盏脑仁疼。

林盏:“很小就开始了。”

“孙淇淇?”洛洛道,“怎么又是她啊?”

记者:“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

5号是……

林盏:“希望可以办一场自己的画展。”

林盏侧头一看,果然是。

记者:“能一路走到这里,是不是很感谢自己的家庭?”

她赶快扯林盏:“你快看!这个投票不是我们学校的吗?”

停顿了片刻。

洛洛拿过传单,用手机扫了扫二维码,看到页面跳转后,叫了一声。

林盏问:“这个问题,可以不回答吗?”

旁边用幼圆字体写着:喜欢我的画就给我投票吧!投票有奖品哦!

记者笑了下,又问:“那最感谢的是谁呢?”

传单上的海报就是她们进来时,在门口看到的那张。

林盏说得模糊不清,但惹人遐想:“感谢我的‘希望之光’吧。”

“就是给5号选手微信投个票,凭截图去抽奖。”

……

“活动?什么活动啊?”

整个采访持续的时间不长,林盏那时候脑子居然出乎意料地清明,言简意赅地回答完,就离场了。

其中一个小姑娘抖了抖手上的传单:“传单,刚刚工作人员发的,说是背面有活动,投票的人可以去C出口抽奖。”

虽然离场之后,已经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

洛洛问:“你们手上的是什么啊?”

林盏揉了揉自己的颈椎,回头看了一眼下一个接受采访的获奖者。

拍完照之后,洛洛看到她们手上的传单。

依然是差不多的问题,差不多套路的回答。

洛洛露出一口白牙,道:“可以呀。”

林盏低头看着脚下台阶,一步步走完,走完后抬起头,准备从后门出去。

沿路有两个小姑娘,跑到洛洛旁边问:“我们可以跟你合照吗?”

忽然发现光线里站着一个人。

她们在园里买了血浆饮料,洛洛站在骷髅旁边凹造型,林盏蹲下来给她拍照,拍完一看,还真的有点阴森恐怖。

大把炽烈光晕不断涌现,照得人无所遁形。

虽然大多数人为了应景都化了万圣节妆,但整体说来,还是她们化得好一些。更何况,画技了得的洛洛还利用视觉效果,把脖子画出了砍断的效果。

林盏本想装作不认识,但和孙淇淇擦肩而过的时候,听见她低声说:“我错了。”

一路上,林盏她们的回头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

林盏脚步一顿,右脚尖停在地面上,再没有动作。

这次来就是顺便看看画的事情,弄不清楚也没关系,主要还是好好过节。

她没有往前走,只是等着孙淇淇的下一句话。

“算了,找不到就算了,”林盏拉她,“先进去看看,我跟沈熄约好园里见来着。”

“你赢了,我输了。”

可惜没找到。

孙淇淇语调艰涩,低着头,一字一顿。

洛洛在画的角落里寻找,企图找到落款之类的东西。

她曾经固执地以为,只要能够牢牢抓住每个机会自己就能赢,不管那机会是否属于自己。

这城市一共就这么大点地方,如果真的要找美术系的学生画画,蔚大绝对是首选。

她曾妄想过站上高峰,如斯便能蔑视一切。

“这画谁画的?”洛洛说,“不会真是学校的人画的吧?”

直到她发现自己的水平在退步,主顾逐渐流失,连平日里最不屑一顾的机会都争取不到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是自己做错了。

问题就是,一起上课的同学,怎么会跟这外头的活动扯上关系?

现实终于还是给了她响亮的一巴掌,让她从梦境回到现实。

草图是林盏在上廉洁课的时候无聊,在纸上画出来的,若说谁见过,也应该是一起上课的同学。

她丧失了画画的初心,往后也许再难寻回往日的灵气。

两人双双愣住。

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没有比这还要严重的惩罚了。

林盏摇头:“没有,我当时就在学校里画的,能发给谁?当时你也看到了,我就是上课的时候顺手……”

这世界给了她惩罚,她也应该为自己的贪婪和鲁莽道歉。

洛洛:“是吧,我也记得你没有给。可这是怎么回事?没看过怎么会有一样的图?你当时有发给别人看吗?”

报纸在第二天就印刷出来了。约莫是比赛比较大的缘故,采访和介绍分了两个板块。

林盏沉吟:“我也在想,因为我当时并没有把草图给出去。”

蔚大把报道林盏的那一张单独粘贴在公告栏上,右上角还贴了一张林盏接受采访时的照片。

“草图你给他们看过吗?这图怎么跟你的这么像啊?”

是从那时候开始,林盏才慢慢感受到这个比赛带来的好处的。

洛洛也发现了。

不仅是本市的报纸来采访,甚至有杂志来接洽她做专访,还有励志的青少年读物要她给写个总结自己人生经验的专栏。

此刻,被贴在大门口的海报,跟林盏今天上午画的草图相去无几。

她慢慢能够接触更优异的青年画家,以及一些颇有建树的指导老师。

本来这边的负责人一开始是想要林盏的画,但是后来商量之后,就决定让林盏给他们画一张海报。

比赛只是将她暴露在大家视野中的一个契机,要真正打入这个圈子,她还需要加倍努力。

这边的万圣节活动跟欢乐谷的差不多,玩的项目也类似。

大三上半年,林盏都处于高产状态。

她们收拾了一下,就出发了。

她不断出去采风,汲取更好的东西填进自己的画面,有几幅经过修改之后,画面十分可圈可点。

这么一折腾,就过了3个多小时。

暑假的时候,约好了和沈熄一块儿出去旅游。

想了想,她又在手上画了一道伤口。

刚开始提议的时候,沈熄还一脸戒备。

林盏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决定到时候去吓一吓沈熄。

林盏皱眉:“你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你怕我对你做什么?”

老幺:“我刚刚被吓得眼线差点画飞,OK,洛洛就是想炫耀自己技术好。”

彼时的沈熄答得很快:“嗯。”

寝室长:“洛洛,你今天是想出去报复社会吗?”

林盏:“……”

她转过头的一瞬,林盏被吓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我看起来像那种人吗?再说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啊,我想干什么我也得逞不了啊,你力气比我大多了……”情之所至,她开始举例讲解,“就比如……”

林盏给自己画了几道伤口,还算含蓄,洛洛更可怕,直接把大半张脸都画了。

“好了,”沈熄打断她,伸手捏住她脸颊的软肉,“我逗你的。”

整个寝室的女生都是美术生,化起万圣节妆自然也毫不含糊。

林盏一边脸上的肉被他掐起来,问:“有成就感吗?”

既然是过节,自然就要打扮成过节的样子。

沈熄看着她,一本正经道:“有啊。”

万圣节活动当天,林盏没太把这事放心上。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加上她自我疏导的能力也算强,只要不像林政平那样逼迫她,她是不会情绪郁结的。

林盏:“……”

寝室长:“这样吧,到时候活动我们去看看,看到底换成了谁。也不干什么,就去看看谁把你替了,要真的画得很好就不生气,万一画得还没你好,这就让人不爽了吧。”

后来定位置的时候,沈熄当然征求了她的意见。

林盏:“但是价钱也是他们给我提的。”

那时候林盏趴在咖啡厅的桌上,懒洋洋地晃着藤椅。

“这倒有可能。”

她耸耸肩,问他:“那你想去哪里?”

“也许是突然找到了更便宜的画手?”寝室长提出另一个假设,“是不是找到更便宜的,就不想要你的了啊?”

沈熄:“我都可以,你想去哪儿?”

只是商量好的事突然变卦,一时未免有些难以接受。

“海,”林盏想了想,最后给了一个范围,“我想去海边。”

这个活动她还没开始着手做,真的说损失,也没损失什么。

“这个要求挺好满足的,”沈熄颔首,“可以,还有吗?”

林盏:“我还没画,只打了个草稿。”

“还想看日出,看星星这些……”林盏想了想,说道,“你记不记得好久之前,你说要陪我看星星的,可是后来没有。”

“这什么意思啊?”洛洛气结,“怎么能突然反悔啊?你画给他们了吗?”

“那是出意外了,”沈熄道,“再说,后来那个机会不是满足你了吗?你给我发消息那次,抵消了。”

林盏揉了揉头发,说:“我不是跟你们说,之前有个地方万圣节要办活动,然后找我合作吗?现在他们说原来的合作伙伴临时变心什么的,意思就是这次不要我的画了,要别人的。”

林盏坐直身子:“你居然跟我算得那么清楚?!”

林盏对着电脑,半天不知道该回什么,打进对话框里的字又一个个删除,这么噼里啪啦地折腾了一分钟,洛洛问她:“盏盏,你干吗呢?”

沈熄:“……”

那边的人用着万金油似的回答: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原来的合作伙伴临时改了主意,决定还是跟我们合作,加上跟那边也签了协议,所以不得不放弃您这边。您的画我们真的非常喜欢,若您不介意,我们可以下次再合作,这次实在不好意思。

他给她顺毛,低声说:“这不是要答应你了嘛,你说什么,我都会帮你完成的。”

林盏:?

林盏像是听到什么很想听的,雀跃开口道:“我想……”

负责人:是这样的呢,既然您只画了个草稿,那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哈。

沈熄打断她:“正常的我会答应,胡扯的就不要想了。”

林盏:还没,只打了个草稿。你们不是说后天画完就可以了吗?

林盏撇嘴。

当晚,负责人问她:我们商量好的画,您画好了吗?

沈熄在一边找起攻略来,林盏看他认真的模样,忍不住想起很久之前,角色置换,她是喋喋不休拼命想讨他欢心的那个,而他只有在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应和两声。

加上那个活动也许诺会给她一笔还算可观的收入。

几年过去,现在变成他坐在她身边,顺着她的心意去给她找她喜欢的东西。

林盏原本的打算是,趁着那个活动人流量大,到时候在现场请大家帮她投票,再派发一些小礼物,正好两全其美。

林盏骤然开口:“沈熄,我觉得现在有个句子能形容我眼下的情况。”

不久之后,那个微博上联络过林盏的活动就要开启了。

沈熄没反应过来:“什么?”

校内投票基本结束后,大家又把目光转向了别的方向。

她伸出指尖,用食指和中指挠了挠他的下巴,眼中一弯月,笑得满足而得意。

校内的所有力量集结,所能提供的也仅仅是一些票数。

“翻身农奴把歌唱。”

投票15天后截止。

沈熄食指一动,又仿若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移开目光。

当晚,学校的公众号发起了一个投票,包括林盏、孙淇淇在内的十余人做选项,最后得票最高的那个,拿到名额。

当晚入睡时,他满脑子都是林盏那句“翻身农奴把歌唱”。

再三商榷后,学校的老师们决定,为了不让结果显得对某个人偏心,加上最近也没有什么比赛,这一次,他们把选择权交给了学生。

她声调婉转,尾音拖着又打了个旋儿,显出一种周正的勾人来。

老师找到他们的时候,也有些为难。

尤其是拉长的那一点点,引人遐思的气音。

大二下学期的时候,有一个很大型的联合画展会在这边举办,但学校给出的名额,只有一个。

沈熄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才回学校没多久,接二连三的活动就又紧锣密鼓地筹备起来。

难得的,他再次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