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淇淇看样子是要去换水。
林盏转过头,俯身去洗笔,抬头的一瞬,发现孙淇淇拿着画笔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路过林盏旁边的时候,桶边滴下几滴水。
谁知侧头一看,孙淇淇居然也是画的这个。
林盏千百个没料到,眼睁睁看着弥漫的大雪中滴上了几滴蓝灰色液体。
林盏本来准备画雪中送别,大色块已经铺好。反正大雪来表现情义坚定,也烘托气氛,背影表现离别。
她画的是水粉。
这次的考题是:不舍的离别。要求通过画面表现离别,还要表现不舍,有点难度。
浅色,盖不住深色。
来不及多想,她收拾了画具,去了考场。
几乎只是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片段——
林盏揉揉眉心,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定了闹钟,却是被沈熄的电话叫醒的。
今早明明定过了闹钟,却没有响。
复赛那天,林盏起得比较早,叫了孙淇淇,同样情况下,孙淇淇却没有喊她。
她早上起来时,孙淇淇有些闪躲的眼神。
醒来就是第二天一早了,孙淇淇比她先起来,她起床的时候,孙淇淇已经准备出发了。
刚刚孙淇淇站起来的瞬间,有些刻意地将水桶往这边倾倒……
你如果爱我——是我闭上眼出现的梦境,陪我,一分一秒,直至天明。
林盏定了定神,让自己不要过多关注这早有预谋的行为,毕竟这是限时考试,最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林盏靠在墙边,听他的声音,心里却在想:
被污点沾染了的画面,应该如何处理呢?
……”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那股子不适和反胃,让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冷静下来。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孙淇淇要打乱她的阵脚,那她就一定不能被扰乱。
也不止像泉源
相反,她得赢。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林盏洗了洗笔,抬头看了看时间,还有45分钟。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算完之后,她低头审视画面,簌簌纯白间,那几滴蓝灰色的东西尤为碍眼。
我如果爱你——
林盏右手大拇指指尖抵住食指指腹,上下摩挲一番,仔细思索起来。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这个蓝灰色,能改造成什么?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枯枝?树叶?石子?
我如果爱你——
突然间灵光一闪,她想到了。
“《致橡树》,舒婷。
她想到一句诗——
闭上眼,沈熄就开始念了。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
林盏坐起,靠着墙闷闷地笑。
讲的是离别,却又因为是目送着朋友身影远去,而凸显出不舍来。
沈熄:“……”
好,林盏在心里坚定了一下信念,就画这个。
“来吧!”林盏躺平,大字状摊开,“不要因为我是朵娇花而怜惜我!”
调出画面上的蓝灰色,加上暗面和亮面,很快,雪上的马蹄印记加深,并在林盏的笔下构成了深深凹陷的模样。
林盏躺好,调了调耳机,就听沈熄说:“给你读首诗?我最近读到一首……”
调整近大远小的透视,林盏低头认真调和颜色,每一笔都快速而准确。
当晚孙淇淇也没什么不对劲的,林盏照例跟沈熄打了会儿电话,准备到十点就挂。
最后40分钟,林盏的每一笔都落在了关键位置,马蹄印记、枯树枝、远处模糊成小点的背影……
“防人之心不可无,你注意点她。”
“好了,全部停笔,该交卷了啊!”
“你别想多了,”林盏定了定神,“我都没听过,她也不一定知道。”
林盏最后一笔应声而停,她把画笔扔进水桶里,闭眼,伸手揉了揉后颈。
“不是啊,这个比赛还挺重要的,而且我听说这个比赛有一个隐藏规则,就是决赛拿奖能被选进集子里的,都不是同一个学校的——意思是一个学校基本就一个人能入选。而且入选有奖金啊,知道吗?”
画完了。
林盏想了想,皱眉道:“应该不会吧,你别想得那么可怕。”
总算画完了。
朋友在要决赛的前一天跟林盏聊天:“她会不会觉得你对她威胁很大?撕画那件事不会是她干的吧?”
林盏眨了眨眼睛,睁开,猝不及防对上一道视线。
那场复赛的结果在她意料之中,她名次靠前,孙淇淇紧随其后。
短短交会片刻,孙淇淇略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后槽牙却咬得很紧。
这倒无所谓,毕竟思路相撞在所难免,而且孙淇淇的基本功没她扎实,她就一直没放在心上。
她看到了林盏最后交上去的画了——在一众人的画面中,那幅画脱颖而出,吸人眼球。
给沈熄单独开好房间后,林盏收到朋友的消息,说是孙淇淇这次又和她画了思路差不多的东西。
她不仅没对林盏造成任何影响,还启发了林盏的新思路,让林盏不费吹灰之力扭转了战局。
“不错啊,有进步。”林盏笑着看他,“行了,你也别在这儿留太久,等会儿我室友就回来了,我下去再给你开个房间。”
她胸中郁结难平。
沈熄沉默半晌,这才道:“没事,我可以找。”
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要不你问问张泽附近有没有什么好玩的?反正我看他以前很爱做攻略的样子,看星星啊什么的。”
林盏等老师收了卷子,始终不发一言,拎着水桶出了教室。
沈熄:“……”
身后,就连监考老师都控制不住地多瞟了她的画两眼。
沈熄正要说什么,林盏了然地伸手压了压,打断他:“我知道,都怪我太有魅力了。”
任孙淇淇的眼神千万般变化,林盏始终云淡风轻,沿着走廊离开考点。
“你特像郑意眠以前喂过的一只猫你知道吗?”林盏抱臂,低头笑,“初见时高冷得不得了,不准人摸,不吃人给的东西,高贵得睥睨众生。但是呢,一旦混熟了,就喜欢跟你待一块儿,要你挠它下巴,坐你腿上,趴在你脚边,恨不得分分秒秒跟你在一起。”
比完这场赛,学校就要组织大家回去了。
“不无聊,”沈熄道,“可以陪你。”
林盏跟随行的老师说过之后,老师同意她到时候跟朋友一起回学校。
林盏看他:“那我忙的时候你怎么办?岂不是很无聊。”
往后的行程,林盏也就没有参加了。
他不假思索道:“那就等你忙完。”
林盏在孙淇淇回来之前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沈熄提着她的东西,给她开了楼下的另一个间房。
“合着咱们是来旅游来了?”林盏笑,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护肤品,“可我没你那么多空闲时间,我还挺忙的。”
下楼的时候,林盏问他:“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搬走?”
“本来是大后天回去,这两天可以在这边玩,刚好又赶上一个周末。”沈熄靠在墙边,问她,“有没有什么很想去的地方?”
“猜到了,”沈熄说,“今早你闹钟没响,是被我电话喊醒的。”
“陪我?”林盏略有些不可置信,回头看他,“你不上课啦?”
只需要顺着这件事,往前想几个来回,发现不善及攻击意味十足的目光,并不算难事。
沈熄淡淡的,好像只是在说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
林盏叹气,却没有真的生气,只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沈熄:“其实原来我们见过,很久之前讲画,你来接我下课,应该也是见过她的,她就在我旁边。”
“那我陪你。”
沈熄拎着她的行李箱,一直没出声,直到电梯从三楼下落到二楼,叮的提示音响起,他才回过神:“想起来了。”
“四天之后,反正我还有一周才能回去。”
“你这什么记忆力啊?”林盏笑他,“不是元素周期表都能倒背如流吗?怎么这种事还要回忆这么久。”
林盏用卡刷开门,门嘀哩嘀哩一阵响。
沈熄把行李箱从左手换到右手,说:“无关紧要的,一般不记得。”
“决赛什么时候?”
“人家脸也不记得吗?还主持过呢。”
“啊,可是我才比完复赛,还有决赛。”
林盏往前走了两步,就听到沈熄在她身后,声音平淡地说道:“除了你,其他人的脸我都记不住。”
“来这里参加一个讨论会什么的,”沈熄答,“参加完就来找你了。”
新城市的景点无非也就是那些,人头攒动的商业街、香气四溢的小吃城、带着深深城市烙印的特色建筑。
林盏把沈熄带回房间,上楼的时候还在问他:“你怎么忽然来了?”
一天逛下来,林盏腿都快走断了。
林盏沉默了一下,竟一时失语,半晌才撇嘴:“不可以,拒绝你。”
他们的最后一程是在商业街,林盏打算去逛逛衣服,有合适的就买下来,遇不到合适的就打道回酒店,趁早休息。
她兴致勃勃地开撩,他不动声色地回敬。
他们刚进店,就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认认真真地问她:“可以给我一个豪华旅游装吗?”
一楼是某个牌子的男装,他家的服装百搭,轻运动风,新款每每上市,总会成为业内的风向标。
沈熄,转账,2000元。
林盏朝沈熄招手:“来,你过来。”
红包?
沈熄跟个衣架子似的杵在那儿,林盏挑到好看的,就放他身前比划一下,决定要不要他试穿。
手机叮的一声提示音,她拿出手机一看,是沈熄的红包。
沈熄高,又很瘦,属于穿衣显瘦脱衣有肉那一挂的,什么款式都能轻松驾驭。
林盏想可能这件事就这么揭过了。
所以林盏给他买衣服,一般就是看到好看的就直接让他上身试,没出过错。
沈熄听了她的价目表,不说话了。
她给他挑了件连帽卫衣,一边的导购说:“这是我们才上的新款,卖得特别好,你男朋友身材好,穿上肯定好看。”
说话间,已经走到他面前,林盏挂断电话。
“是哦,”林盏侧头笑,把衣服递给沈熄,“男朋友,快去试一下。”
林盏摸了一下下巴:“3元一小摸,5元一大摸。”
沈熄走到最里头的试衣间换衣服,林盏就坐在外面等他。
沈熄一哽,很快适应了她乱七八糟的不正经,道:“什么价位?”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林盏抬头去看。
她明明心里已经高兴得腾云驾雾了,却还在那儿嘴硬,傲娇地扬起下巴:“摸我也是要收钱的。”
灰色的卫衣把他那股清冷的气质拔高到了另一个等级。
林盏走出便利店,四下张望,顺利找到门口的那个人。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领子没有调好。
“想摸摸你的脑袋,所以来了。”
林盏向前,沈熄为了方便她过来,将更衣室的门又推开了些。
林盏的重心从货架上移回来,道:“你怎么也到这边来了?!”
装着玻璃的门向外靠,与房间成直角,稳稳停下。
“你酒店门口。”
房间最靠内,走道又狭窄,被打开的门一挡,他们就被隔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区域里。
“到哪儿了?”
林盏微微踮了踮脚,伸手帮沈熄把领子调好。
沈熄好半天才咳了声,低声道:“我到这边来了,你人呢?”
兴许是刚刚缠着他,要他陪自己喝了杯抹茶星冰乐的缘故,现在两个人相隔不过几毫米,被阻隔的这一隅空气未能快速流通,抹茶的醇香便愈加浓烈起来。
“呸呸呸,不好意思我刚刚脑子抽筋了,”林盏手上的酸奶差点被晃洒,“我刚刚看电视剧来着,没反应过来。”
林盏有些冰的手指碰到沈熄的脖子,他反射性地躲了一下。
店员朝她投来“年纪轻轻就结婚了啊”的眼神,林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什么鬼话,反应过来之后,差点把自己舌头给咬掉。
林盏得逞地笑。
沈熄木了片刻:“什么?”
她抬头,扯住卫衣领子的手下沉。
林盏:“喂,老公啊?”
沈熄弯腰,俯下身来。
居然是沈熄的来电。
抹茶的味道更浓了,浓厚的香气浸透林盏的皮肤。
林盏还想问些什么,被一个电话打断。
下一秒要移开,腰身却猝不及防被人挟制住。
郑意眠:碰到了两次。
沈熄放开她,两人额头相抵,他轻声道:“满意了?”声音掺着哑意,像是长眠冰山中的微粒和雪絮。
林盏问:最近有碰到梁寓吗你?
林盏揉揉通红的耳朵,鼓着嘴瞪他一眼,声音像泡软过似的。
郑意眠:你趁早别跟我说话了,要被你气死了。
她哼一声,甫一转身,对上镜子里满脸通红的自己,掰过镜子,跑出去透气了。
林盏发了一张自己的自拍:沈熄的老婆。
圣诞的时候,比赛的结果正好出来。
郑意眠:谁啊?江筱然吗?
洛洛拉着林盏去公告栏看,正好碰上满脸不悦的孙淇淇。
林盏:但是我刚刚看到一个好漂亮的老婆啊。
洛洛低着头嘟囔了两句,去公告栏上找林盏的名字。
郑意眠:??
“盏盏,你果然一等奖!”
林盏把顾予临的广告图发给她看:看没,人家结婚了,孩子都有了,都开始做高端婴幼儿产品的广告了,你快醒醒。
林盏看了下孙淇淇的名次,发挥得不好,只拿了三等奖。
郑意眠:啊?是吗?在哪里?我要看照片!!
洛洛还在兴致勃勃地继续说:“一等奖会被选进画集是吗?”
林盏打开郑意眠的对话框:我看到顾予临了!!
林盏唔了声:“应该是。”
进便利店买了瓶草莓酸奶,林盏靠在货架上喝的时候,正好看到顾予临的广告。
洛洛伸出手指,戳了戳透明的公告栏玻璃:“你太棒啦。”
毕竟郑意眠的嘱托她还是记在心里的。
“画集什么时候才会出呢?”洛洛问。
林盏在外面转了转,看看能不能偶遇到明星什么的。
“开学前后吧。”林盏说,“到时候老师应该会通知我去拿。”
林盏也没太放在心上,反正比赛也快结束了。
“那就好,”洛洛挽住她,“今天双喜临门啊!走,咱们过圣诞去。”
孙淇淇当时就有点不服气,走的时候还小声说,觉得被表扬的画得都不怎么样。
两所大学的包围下,沿街的每一家店都以浓浓的圣诞风装饰。
而且那次,孙淇淇虽然是第二名,但画面好像出了点问题,老师把第一到第八全夸了,唯独批评了第二名画面投机取巧。
等到夜色渐浓,圣诞树上挂着的彩灯发挥作用,变幻的灯光把视线所及的每一处,都最大限度地点亮。
某次优秀作品展示的时候,林盏排前列,孙淇淇第二,就站在她旁边。
这回,蔚大和医科大的同学们自发组织了圣诞活动,租了一家DIY店,办一些节目,展示一下近期两个学校的一些成果。
她和这个人,入校的时候,好像有过一面之缘。
邀请函不多,抢到的都能去。
走到酒店门口的时候,就是那么电光火石一瞬间,她想起来了。
林盏自然能拿到“内部票”,一拿还是两张。
林盏一路走一路想,愣是没想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现在,室友全部去现场帮忙了。
那个身影,有点熟悉。
林盏穿着一件亮黄色的羽绒服,手插在口袋里,站在一棵缤纷的圣诞树前等沈熄。
孙淇淇先交了卷出去,林盏画完也把东西交了,出考场的时候,孙淇淇刚好站在学校门口。
风有点大,还有小雪,她扯起背后的帽子戴上,还戴了个口罩。
第二天要比的是复赛,说巧真是巧,一个宽泛的题目,林盏跟孙淇淇又撞了思路。
全副武装成这样,也不知道沈熄能不能找到自己。
简单的交流之后,两个人都睡下了。
林盏看着人流发呆,等一回神,沈熄已经站在自己旁边了。
林盏嗯了声,算是回答。
“在看什么?”他问。
关灯之后,孙淇淇问:“在和你男朋友打电话?”
“等你啊,”林盏说,“等不到你,我怎么敢先走呢。”
林盏点头,说:“嗯,那我关掉了。”
“但是我在你身后站了10分钟了。”
孙淇淇摇头:“我不要了。”
林盏:“……”
林盏问孙淇淇:“你还要灯吗?不要的话我关了。”
沈熄说:“走吧。”
挂了电话,林盏掩了掩被子,躺下,调暗房间的灯。
沈熄双手插兜,走在她前面。
“晚安。”
林盏三两步跟上,余光瞥见他略有些不悦地动了动手臂。
“嗯,晚安。”
她了然,伸手,挽住他。
看孙淇淇要睡了,林盏小声跟沈熄说:“一起住的女孩子要睡了,我先挂了啊。”
沈熄眉间舒展开。
林盏啧一声:“良心买卖,全靠自愿。”
林盏撇嘴。
沈熄在那边笑:“你是奸商吧。”
咋不别扭死你呢?
“5万。”
他们刚进大厅,热闹的气氛已经压不住了,直直朝大家扑来。
“唱首歌呢?”
正中央有人在玩桌游,还有人聚在一起打游戏。
“听我说话要收钱的,”林盏很快说道,“一个字三毛,一句话十几个字,就算30元吧。”
不远处有个独立房间,里头装了投影仪在放电影。
沈熄:“想听你说话。”
还有人在一边做着小蛋糕和饼干之类的点心。
那边沉默,林盏问:“你干吗不讲话?”
真是分工明确。
咳了一声,她说:“哦,你想我干我什么事啊?”
大厅里,有人把林盏的一些画挂了上去,这是林盏拜托洛洛的事情。
沈熄一贯不爱讲这种话,往往就跟挤牙膏似的,最后那么一点,要人死命压了,才肯出来。
为了之后的画展,她现在必须尽力打开知名度才行。
这句话来得猝不及防,林盏不知道该怎么接茬了。
看到自己的画,想到大家帮了自己的忙,林盏有些过意不去,和大家一起做起了小蛋糕。
“我也想你了。”他说。
大厅里暖气开得足,沈熄有点闷,跟林盏说自己先出去透透气,回来的时候,他顺手捎回来一大袋零食。她应该会玩到很晚,他怕她饿。
林盏:“你是不是……”
沈熄刚走到门口,准备推门进去时,看到一边的玻璃落地窗里,林盏兴冲冲地朝他挥手。
“不是。”
放下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沈熄没进去,往右走,隔着玻璃看林盏。
林盏咬牙:“你是不是跟我显摆你有文化。”
她手上捧着一个刚出炉的杯子蛋糕,里头的蛋糕色泽金黄,看起来就酥软浓郁,卖相上乘。
沈熄在那边笑:“不做了。”
林盏用手比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指了指自己,得意道:“我的。”
“怎么,不做你的奥数题了?”林盏气鼓鼓的。
我做的。
林盏找到耳机,戴上。
没听到她的声音,但沈熄能看到说这句话时,她神情中的得意。
沈熄打趣完,决定不再逗她,给她打了个电话。
面对他的时候,她的表情总是很丰富,每走一步都要回头寻求他的肯定。
她把图发给郑意眠:我就想问一句,这种钢铁直男还有抢救的必要吗?
那是十分亲密状态下才会产生的依赖情愫,也是把自己所有情感都大剌剌为对方摊开的信任。
就你数学好奥数题写得多?
沈熄眨眨眼,唇角上扬,勾出一个明媚的笑来。
林盏:……
他肯定地点点头,指指林盏手里的蛋糕,又指指她:“你的。”
那边沉默良久,半晌,沈熄问她:碎一角的话,不是五角星了吗?
未几,他指着林盏的食指打了个旋儿,弯着手臂指向自己。
和我睡一觉。
“我的。”
林盏:和我碎一角。
蛋糕是你的,你是我的。
沈熄:怎么?
五彩缤纷的摇曳灯光中,沈熄眉眼泻出的温柔,比过了万千星光。
林盏回忆着刚刚在图里看过的例子:那你知道怎么变成三角星吗?
当晚大家真的玩到很晚,散场的时候,洛洛指着墙上林盏的画,问大家:“好不好看?”
林盏:看到没,因爱诞生的奇迹。
“好看啊。”
屏幕里滚过大把的星星。
“我们盏盏假如办画展,大家去不去?”
林盏:我想你了。
“肯定去!”有人趁酒装疯,“沈熄去不去啊!”
沈熄:现实生活里的星有无数个角,是不规则图形,所以不存在四个角的星星。
散场的时候是凌晨,林盏拿这个打趣沈熄:“你去不去啊?”
林盏锲而不舍: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沈熄看她一眼,道:“去陪你。”
沈熄:到酒店了?
她装傻:“陪我去哪啊?”
她点开沈熄的对话框:你见过四个角的星星吗?
他脚步顿了顿,剪影融进深灰色的夜里,声音缥缈,但很坚定。
林盏给郑意眠发:有点酷炫,拿去撩沈熄了哈哈哈。
“你想去哪都可以。”
男:和我碎一角。
林盏呼吸一滞,半晌道:“我想去哪你都陪我吗?”
女:?
他沉声答应:“嗯。”
男:那你知道怎么变成三角星吗?
林盏雀跃道:“沈熄,我想……”
女:我想你了。
沈熄皱眉,等她开口的下半句。
男:没有。
林盏笑,往前指:“去趟女厕所。”
女:你见过四个角的星星吗?
沈熄:“……”
她又给林盏发了个截图,应该是有人做的实验。
整个上半学期,林盏的恋情与绘画事业都在稳稳地发展着。等到上半学期由几场考试做了收尾,寒假也如期而至。
果不其然,郑意眠这条消息一出,屏幕里零零碎碎开始落下星星。
“过年回家吗?”沈熄问她。
郑意眠:微信新研发的,发“我想你了”,有星星掉下来。
林盏咳嗽了声,说:“不回了,就留在这里画画了,报了一个班,免得过个年又手生了。”
林盏:啥?
沈熄猜到了。
郑意眠:我最近发现一个新技能。
本来她就不是很喜欢待在家里,更何况现在跟林政平有了画展的赌约,她全神贯注地一心扑到这件事上,不允许自己有任何失误,也不想让自己的放纵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林盏点开手机,发现郑意眠的消息。
多画一些画,多多展出混个脸熟,这是她给自己定的一个初级目标。
孙淇淇点头,拿着自己的衣服进去了。
林盏戳戳他:“你回去嘛,不用陪我的,我们班有个女生过年也不回去,我可以和她一起。然后我还可以去找郑意眠玩,算下来,一个寒假刚好。”
她带着手机进卫生间洗澡,一边放歌一边洗,洗完出来道:“我洗完了,你洗吗?”
沈熄揉揉她的头发:“我也算好了,回去一趟,其余时间就留在这里,大概就回去7天,陪他们过个年就差不多。”
晚上到了酒店,她和孙淇淇被分到一间。
“那我们可说好了啊,”林盏晃着脑袋,“我时间都安排好了,假如没时间陪你,你不能怪我。”
习惯也是养好的,和沈熄一人一边,搞得她现在就只用一只耳机听歌。
“没事,你不陪我,我陪着你。”
林盏塞一只耳机,倚在窗边打瞌睡。
过年前几天,沈熄收拾了衣服,回去了。
车子几乎在路上开了一天,只是中午放他们下去吃了饭,然后又启程。
他要出发的前一晚,林盏给他打电话问道:“明天你在哪儿上车?我送你去吧。”
真是奇怪,林盏心想,都已经几个月过去了,还是觉得两个人之间有说不完的话、相处不完的曼妙时光。
“不用,外面风大,我自己去就行。”
有人跟她开玩笑:“舍不得男朋友啊?”
他们寝室还有人没走,听沈熄说这话,在一边开腔:“熄哥真是体贴啊。”
上校车的时候,林盏隔着沿路栽种的树,看了一眼医科大。
林盏:“那你注意安全啊。”
林盏启程去B市那天,郑意眠给她发了好多消息轰炸,大意为我已经帮你转了5次锦鲤,你一定可以遇到顾予临顺便帮我要张签名照。
虽然没有把沈熄送去高铁站,但当天林盏也起了个大早,给沈熄买了早点,送他上了出租车。
林盏看他:“你这样我总觉得你在偷偷说我坏话。”
沈熄:“有事给我打电话。”
沈熄用余光觑她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伸手把棒球衫的拉链拉到头,衣领遮挡下的嘴角,上挑。
林盏推他进车里:“知道了,知道了,快上车吧。”
林盏笑得得意:“本王不在的这几天,你就一个人独守空房吧,等本王凯旋,再好好地宠幸你。”
高铁前行几小时后,沈熄到了家。
沈熄微顿,旋即侧身看她,欲言又止。
叶茜急忙从房间里出来,盯着许久不见的儿子打开话匣子。
林盏收起笑,手指抓了抓自己外套的袖扣,凑近他耳边小声说:“有的哦。”
“新学校还能适应吗?”
沈熄问:“房间会分好?有男生吗?”
“课多不多?”
林盏笑了:“带着呗,你说的好像我没自己出去过似的。”
“学校饭菜怎么样?”
“7天?那你日用品怎么办?”
“跟室友相处得融洽吗?”
她说:“7天。郑意眠还让我多待几天到处逛逛,她喜欢的艺人顾予临住B城,她想让我帮她偶遇来着。但这概率太小了。”
沈熄简单地一一回答,坐到沙发上,开始玩手机。
沈熄皱了皱眉:“要去多久?”
给林盏发消息:我到家了。
林盏没太在意,跟着沈熄出去吃饭了,沿途还跟他讲:“对了,到时候再去比赛就不在这边了,要去B市。”
叶茜继续道:“明天你小姨家请吃饭,你早点起床,收拾一下。”
“那倒是有可能,”林盏状似沉重地拍拍沈熄的肩膀,“毕竟我一直都很受欢迎的。”
其实以前,他不是很喜欢去这种饭局,一般去了也没什么话说。
沈熄握了握她的手,说:“是展示漏了,被风吹掉了,还是有人太喜欢所以拿走了?”
但这次,像是想到什么,他问叶茜:“小姨夫的酒店,是不是年年都有很多对外活动?”
她有点儿怔:“我的画呢?我的画怎么不见了?”
“对呀,”叶茜坐在他旁边,“问这个做什么?想去住吗?”
第二天,林盏领着沈熄去看自己的画,走到展板前,发现自己那张画不翼而飞了。
“不是,”沈熄说,“有个朋友画画得很好,想办画展,怕知名度打不开,我想在活动里挂一些她的画。”
学校把前二十名的作品都贴出来展览,但只有前三名能继续前进。
“朋友?男的女的?”
一是她基本功扎实,二是画风让人过目不忘,就不会显得喧宾夺主。
父母永远最关心这种问题。
虽说思路相同,但在画工方面,林盏还是有自己的优势和特色的。
沈熄顿了顿,选择了说实话:“女的。”
最后结果出来了,林盏第一;另一个男生画了一口井,排名第二;孙淇淇第三。
“你居然还有女性朋友?”叶茜笑了,“怎么,相处得怎么样?”
叫孙淇淇。
沈熄:“还可以。”
有一个人,和她画的一样。
“行啊,那明天吃饭的时候,你自己问问你小姨夫。”
有人画沙漠里的绿洲,有人画石缝里的草,有人画雪中的花。
当晚,沈熄认认真真地列了一张清单,上面都是跟自己家关系好而又能给林盏提供画作展出机会的亲戚。
最后交卷,大家的思路也都差不多。
列好后筛查,最后觉得还是小姨家最靠谱。
就算那个星球再小,再破败,环境再糟糕,但那朵玫瑰始终娇艳,始终盛放。
林盏的画展很大一部分可能是办在Z市那边,所以在这边宣传用处不大,还是要问问小姨夫,他在Z市那边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人。
她画的是小王子星球上唯一的一朵玫瑰花。
第二天一早,沈熄跟着叶茜和沈肃出发了。
不过无所谓,她想,她基础功扎实,不能在思路上比过别人,就在塑造上取胜。
到了饭桌上,不免又一顿寒暄。
但要在这种平凡的画卷中脱颖而出,就有点困难了。
小姨夫拍拍沈熄肩膀,叹道:“这小子又长高了啊,原来高中就特高,没想到读了个大学,又高了我一截。”
特别烂大街的考题,很好画,每个人都能想出来画什么。
“听你小姨说你有个事要问我,怎么,什么事?”
蔚大出的考题是“生机”。
沈熄把事情如实说了。
她笑着挂了电话,进考场。
小姨夫思索了一会儿,道:“挂画倒是没关系,只是像你说的,我的酒店也不在Z市那边,办了活动肯定是这边的人来参加比较多……我到时候替你问问我在Z市的朋友,有消息通知你。”
沈熄说:“画完我来接你。”
沈熄抿抿唇:“嗯,谢谢小姨夫。”
这种比赛对林盏来说已然是轻车熟路,这回她没带水粉,带的是水彩颜料,很小的一盒。
一顿饭吃完,开车回去的路上,叶茜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问沈熄:“你平时也不爱管这种朋友的事,这回怎么这么上心?”
这是一个锻炼自己的好机会,也是被优秀教师发现的机会。
“不是朋友,”沈熄低头摁手机,很淡定地说,“你儿媳妇。”
最后决赛中的20幅优秀作品,可以出成作品集。
叶茜:??
她报名了学校的一场比赛,在校内比完之后,前三名代表学校出去比。
“什么时候的事儿?你怎么没跟妈妈说过?”叶茜立刻回头。
林盏的那个微博账号粉丝不少,只要能好好打理,还是可以做好的。
沈肃开着车,车速放慢:“才谈的?”
既然要打开知名度,首先就要靠一些比赛和画展来让大家熟悉自己的名字,等到基础稍微稳一些了,再做一个公众号开始推送。
“应该是,”叶茜说,“熄熄应该不会早恋,不过这也才半年,就……”
除了以调戏沈熄为己任之外,林盏也没有把林政平交代自己的东西忘掉。
“认识很久了。”
一个月之后,林盏已经适应了大学生活。
“我就说,我们家在Z市也没什么亲戚,你怎么铁了心地往那边跑,因为那女生也在那边读书吧?!”
大学生活要比高三生活过得更快,也更轻松。加上军训,转眼间,一个月就过去了。
回到家,免不了被叶茜全方位审问。
“我不喜欢梅西,”他神色懒倦,不疾不徐地翻了一页,无视林盏耷拉下来的唇角,柔声道,“我喜欢林盏。”
叶茜正问得带劲。
沈熄在一边看菜单,林盏靠在藤椅上,挪过去,慢悠悠地问他:“你喜欢梅西吗?”
沈肃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他自己的事,让他自己处理去。”
林盏在后台排练一下午,晚饭都没吃,此刻赶着时间出去吃饭,两个人找了间提供晚餐的咖啡厅,坐了进去。
想想,沈肃补充了一句:“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就好。”
沈熄:“……”
叶茜:“找时间带回来给妈见见啊,替你把把关。”
“无所谓了,”林盏说,“好看就行。”
“不用把关了,”沈熄站起来,“你们会喜欢的。”
沈熄点头表示了解,又问:“那男生搭讪女生,一般要怎么问?”
她那么可爱,他们肯定会喜欢。
“后来发展着,这句话就变成告白用的了。”
叶茜:“嗨,这还没进门呢,就这么确定了?”
“对呀,”林盏笑,“是一个韩剧里教的,女生为了跟男生套近乎,想要寻找共同话题,就问是不是喜欢梅西。因为很多男生都喜欢球,梅西算是其中比较著名的了。就像我喜欢听歌,你就问我是不是喜欢某个著名歌星,一个道理。”
林盏和隔壁寝室的姑娘“相依为命”,过年的时候,两个人煞有介事地跑出去吃了顿火锅。
“梅西和告白有关系?”沈熄蹙眉,“梅西不是球星吗?”
林盏回寝室洗过澡之后,就接到沈熄的电话。
林盏终于忍不住,扶着他的肩膀就开始笑:“约你踢球?!把后面两个字去掉还差不多——人家在告白呢。”
“今晚出去了吗?”
沈熄思索半晌,道:“可能是在约我踢球。”
“出去吃了火锅,”她饶有兴致地答,“你呢?”
林盏问:“那你觉得她在干吗?”
“我也在外面吃的。”
“问我喜不喜欢梅西,”沈熄定神,“我说不喜欢。”
听到她情绪没受影响,沈熄这才放下心来。
林盏憋笑:“说了什么?”
两个人又聊了一会儿,快转钟了。
“不是告白,”沈熄道,“说了些奇奇怪怪的话。”
林盏趴在窗台上问他:“你们那边有烟花吗?”
林盏揶揄他:“怎么,又被告白啦?”
学校这边管得严,没人放烟花。
等到走到沈熄身边的时候,那个女生已经走了。
“没有,禁烟花了。”
林盏没听清他说了什么。
“这样啊……”林盏应着,稍微有点失落。
沈熄看林盏来了,只跟那女生说了三个字。
“很喜欢看烟花?”沈熄问她,“如果喜欢的话,可以带你去别的地方亲手放。”
虽然知道双方是情敌关系,但是林盏还是忍不住想提醒:姑娘,你这样告白,沈熄怕是听不懂啊……
林盏:“好啊。”
林盏:??
不知那边沉默了多久,转钟的欢呼响在林盏耳边,她移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再把手机贴上来时,听到沈熄的声音。
女生犹犹豫豫,走到沈熄面前,问沈熄:“你喜欢梅西吗?”
“林盏,明年来我家,我带你放烟花吧。”
大家已经陆陆续续走了,林盏从后台出来,发现门口一道笔直的人影,正准备去打招呼,才往前走了两步,人影前又出现一道人影。
平稳,安宁,让人心安。
她换了件中长袖,来适应这里有些凉的天气。
她手指敲了敲窗沿,半晌答道:“好啊。”
林盏把礼服交到洛洛手里,填了表格才离开。
下半学期伊始,因为获奖多,作品也好看,加之在公告栏、公众号、广播站中高频率地出现,林盏这个名字迅速在学校传开。
沈熄不用换衣服,先出了门等她。
她成了学校的小红人。
迎新晚会散场已经是七点多,夜色微醺,上弦月高挂。
学校的老师开始对她更加上心,有展览的机会都不忘带她一把。
摘下领结,他是她一个人的沈熄。
下半学期跟着老师,林盏和几个同学搭着办了一场学生画展。
他的领结是她打的,打上领结,他是所有人心里的清高君子。
因为学校的宣传多,加上宣传渠道也广,画展刚开始就被人要走了不少票。
轮到沈熄上台演讲,林盏的眼神更是不自然地往一边瞥,看到他的手指,脑子里就咕噜噜乱成一锅粥。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孙淇淇也参与了这个画展。
上次明明还那么青涩,这次居然……肯定偷偷做了功课吧。
林盏倒不怕她,就是担心她又出什么幺蛾子。
她在一片黑暗里想着。
但兴许是前一次的事情让孙淇淇意识到,就算想要去破坏也未必能成功,这回她稍微收敛了些。
王八蛋沈熄。
林盏起先还觉得孙淇淇终于肯放过自己了,后来画展之前要摆画,把东西拿出来的时候林盏才发现,孙淇淇的画风似乎有些变化。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林盏感觉哪哪都不舒服,腰上似有若无的,仿佛还留着沈熄方才手臂的余温,腿好像也是软的,头是昏沉的,耳后那片肌肤还是火烧火燎的。
说大的变化也没有,毕竟孙淇淇跟林盏的画风本就相似。
后面的表演,林盏多少有点心不在焉。
但这么一看,既视感比之前更加强烈,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相似感。
我亲的。
画展正式开始的那天,林盏寝室的人也全都到场。
他敛眉,垂头挑出一个浅笑。
洛洛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就指着一幅画问林盏:“盏盏,这幅是你的吧?”
腮红?口红?
林盏摇头:“是孙淇淇的。”
二人渐行渐远,沈熄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抱臂,手指敲着手肘。
“搞什么?这么像?”寝室长亲自上阵,走近看了又看,这才确定下来,“她怎么突然开始模仿你了?”
洛洛:“怪不得头发乱了。对了,你这个腮红和口红还蛮好看的啊,改天发色号给我。”
“你们也觉得像吗?”林盏抿抿唇,“我以为是我的错觉。”
林盏说:“刚刚找不到我衣服了,在里面找了很久,顺便补了个妆。”
“有意还是无意?”洛洛低声问,“如果无意还好,但是如果有意的话,很麻烦啊……”
林盏:刚刚跟死也差不多了。
“别管这些了,我画好我的就行了,”林盏顿了顿,“我也没办法干涉她,毕竟只是相似而已。”
开了门,洛洛在外面大叫:“你们人在里面啊,怎么不说话啊?我以为你们俩死在里面了!”
一开始,可能真的是凑巧撞了思路。
她欲盖弥彰地抓了抓头发,指使沈熄:“你快去开门。”
因为思路相同,所以林盏带给她的竞争太大,她要想冒头,就只能拼命把林盏往下压。
缓了3分钟,林盏才恢复了站立能力。
但到现在,反而有点用力过猛的感觉。
沈熄说:“瘫痪了没事,瘫痪了我养你。”
“看得出来,”寝室长说,“她可能太想超过你了,画得很浮躁。”
林盏羞得把整张脸埋进他颈窝里:“你闭嘴!”
洛洛:“怎么看出太想超过了?”
“别胡说,”沈熄把她抱住,“你只是太……”
“很明显啊,孙淇淇私底下一直都觉得自己画得比林盏好,但是老师更重视林盏,林盏得奖也更多,”寝室长说,“我有个同学在她们寝室,曾经听过孙淇淇说,她一定要让大家承认自己比林盏厉害这样的话。”
林盏:“呜呜呜,怎么办,我感觉我站不起来了,沈熄,我瘫痪了……”
“那也不该这样啊,考试的时候泼水、画画的时候模仿……她这么能,怎么不靠自己的本事?”
他就那么低声笑,几乎直击她耳膜:“我不撒手你骂我,撒手你也骂我,我怎么办?”
寝室长看看远处:“好了,别说了,人来了。”
林盏突然抱住他脖子,惨兮兮哭唧唧:“你你你,你别撒手啊,我站不住。”又佯装哭着骂,“刚刚托着不挺带劲的嘛,一索取完就要撒手,沈熄你禽兽!”
联合学生展反响不错,毕竟蔚大美术系有名,挑出来的学生又是系里的佼佼者,水平自然可见一斑。
沈熄问她:“还能站得稳?”问完就要抽手。
结束后有媒体采访,采访前要先拍照。
沈熄:“……”
林盏站在中间的位置。
“我们在建设社会主义国家,做优秀的预备党员,牢记‘八荣八耻’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孙淇淇借口要先去趟厕所,补好妆之后站回来,眼见拍摄要开始,“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地说了两句,装作不经意地从林盏旁边挤过。
林盏看着即将被人踹开的门,心一横,决心把气氛破坏干净。
林盏被推了下,自然只能往旁边站。最中间那个位置,就被孙淇淇占了。
他低笑一声,就在她耳边,磁性的声音被安静加倍放大:“那你说,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了?”
后来那版专访页面上,“近距离采访蔚大美术系高材生,画画之外的他们都是什么样?”的标题下,紧跟着一张合照,最中间站的是笑靥如花的孙淇淇。
“我们再继续10分钟,全世界就都知道我们在这里干什么了。”
专访问题是针对画展的5个人的,也就是记者问出一个问题,5个人都要分别回答。
林盏被他托着,整个人都站不稳,背脊一寸寸地发麻,简直让人发狂。
林盏想到大家离开时,一个女生低声抱怨:“那个孙什么怎么回事呀,什么问题都要抢着第一个回答,但是又没想清楚,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出话来,浪费我时间。我等下还要去买东西,晚一点就关门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沈熄动作稍顿,想了想,很真诚地说:“有点想。”
林盏合上报纸,把东西扔进抽屉。
她心一横,声音软得跟泡过似的,却很努力地让它低沉下来:“沈熄,你再继续下去,是想跟我玩更衣室play吗?”
每个人都有上进心,这点她保持绝对的尊重,但太急功近利,并不是好事。
温热吐息袭击了林盏耳后的那一刻,林盏觉得自己要疯了。
“别为这种事烦啦,”洛洛说,“随她去。”
他放开她的唇,转而进攻她敏感的耳骨。
“知道,”林盏爬上上铺,“我不会被她影响啦。”
林盏快哭了,站不稳了,腿已经不属于她了,整个人已经快要飘起来了。
“你跟你男朋友最近怎么样啊?”
沈熄扣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怀里,手指不停,放在她颈侧,用指尖,划动一下。
“什么怎么样,挺好的呀。”林盏解开手机锁屏,开始看微信。
她不知道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有多让人心痒。
洛洛意有所指:“寝室长之前说的那个,你们有没有……”
她没说话,低了头,算是默许。
“什么?”林盏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一张脸顷刻红透,“我还不知道……”
“不要管他们。”他说着,鼻尖抵住她的鼻尖,气息浮在她的唇上,又热又撩拨,“我们继续?”
“什么叫还不知道?”寝室长都吃惊了,“你们感情这么好,还没全垒打?”
她伸手推他肩膀,但是哪推得动,跟闹着玩儿似的:“有,有人在外面。”
林盏摸了摸脖子,不无遗憾道:“别说全垒了,想到就心酸……”
他放开一点,声音哑得像是一口干涸了千年的井:“我在。”
老幺抬起头,灯下的眼镜反射出无数层锐利的光:“我有权怀疑他是性冷淡。”
林盏呜呜两声,睁开一双水色无边的眸看沈熄,艰难地借着他含住她上唇的工夫呜咽:“沈、沈熄……”
“爱是克制,你懂屁。”洛洛踹老幺,但还是默默跟了句,“盏盏,不过你男朋友看起来,确实比较……”
有人在外面敲门:“有人在里面吗?”
“你都撩不动他吗?不可能吧?面对你他还能这么镇定啊?”
沈熄手伸过来,托住她的腰,让她整个人全部沉在自己小臂上。
林盏陷入沉思。
她本能地嘤咛一声,受不住,整个人往下坠。
第二天两个人吃午饭的时候,沈熄忽然问:“明天周末,有空吧?”
几乎是一击致命。
林盏几乎是有些激动了:“有的!你想干什么?”
这是个和上次全然不同的吻。
沈熄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在斟酌什么,好像是在怕这个请求她不答应。
她的手无处可落,只能环住他的脖子。
林盏立刻给他信心:“可以的,干什么我都答应你的!”
沈熄的手撑过来,把她圈在怀里,低下头,去找她的嘴唇。
沈熄颇为不解地望了她一眼,像是没搞懂她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林盏被他这染上浓重感情色彩的眼神给惊到,徒劳地往后退了两步,身体碰到墙壁的死角。
他抿唇,道:“我小姨夫在这边有个朋友,开酒店的,过节的时候会跟附近的商家一起组织活动宣传。我问了,他们一般为了提升档次,比较文雅的活动就会挂画,所以我想……”
是这样的。
林盏立刻明白了他的用意,像泄了气的皮球,撑着脸道:“想帮我的画宣传一下是吗?”
沈熄低下头,看着她,把自己的所有情感展示给她看。
“嗯。”
她的鼻尖触到他的下巴,像是一片羽毛扫过,痒却触不到,越搔越痒,越碰越渴求。
“那你怎么把开头搞得这么神秘,就像要对我提出什么无理请求似的。”
林盏给他把领结打好之后,抬头笑眯眯地看他,还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样,我很厉害吧?”却不想对上一双深沉的眼眸,像是混杂着夜和大雨,浓稠而漆黑,雷电狂风接连而至,在他的眼睛里,绘出一幅地崩山摧的末世景象。
害她白激动了。
沈熄心想,改天要给这更衣室申请装个空调,太热了。
沈熄敲敲桌沿:“那你以为我要说什么?”
要命了。
之所以怕她不答应,是因为他也考虑过,她会不会不太想要他的帮助。
见鬼了。
“我以为你会提出一些,以前不太敢提出的请求,”林盏埋头,“算了,吃水饺吧。”
从锁骨一路往下……
沈熄:“……”
沈熄垂眸看她。
她抬手,招来服务员:“你们这里有水饺吗?”
她低头,认认真真打领结。
服务员不好意思地笑:“不好意思啊,没有呢。”
“那你早说嘛,刚刚吓我一跳,以为是谁进来了。”林盏转过身,因为穿了高跟鞋的缘故,额头抵住他下巴,根本不用踮脚就可以给他打领结。
她耷拉下嘴角,手搁在玻璃杯边,钳住吸管往嘴里送,含糊不清道:“这样啊,不能给水饺真的太遗憾了。”
沈熄声音低沉又喑哑:“来找你打领结。”
沈熄:“……”
林盏问他:“对了,你进来干吗?”
沈熄看她,漾出一抹浅到几乎看不清的笑:“是啊,有点遗憾。”
沈熄走到她身后,帮她把拉链拉好。
第二天两个人去酒店那边见老板,老板看是自己朋友的亲戚,态度也很好,先是讲两个月后这边有一场露天大party,酒水免费,奖品也很丰厚,说林盏的画可以挂在通往主场区的走廊里,还可以给她弄个简介。
林盏信了他,委以重任般道:“你给我把拉链拉一下。”
林盏早就把自己的画扫描好存在手机里,等老板说了自己的想法后,林盏才把自己的画递过去。
沈熄咬住后槽牙,说:“嗯。”
双方其实都是各取所需。
林盏讶异道:“你真的没看啊?”
酒店这边免了找装饰品的资金,林盏也能借着这种稍大一些的活动展示自己的作品。
林盏穿好后飞快地转头看他,他顺利在目光交会前错开,好像真的没有看她。
所以合作达成。
沈熄借着得天独厚的身高优势,甚至不用怎么动,一切尽收眼底。
老板给他们发了几张票,说是欢迎他们有空带朋友来玩。
她侧身挤到角落里,飞快地抬手把裙子套进去。
大家简短聊了两句,他们就先离开了。
林盏:“那好吧。”
对面有超市,林盏想吃糖,拽着沈熄进去了。
“真的。”非常诚恳的语气。
林盏拿好话梅糖之后去结账,正逢超市做促销活动,收银台处货架上的东西几乎全部特价。
沈熄目光闪了闪,喉结动了一下。
林盏指着货架上的口香糖说:“沈熄你看,这个打折。”
女生背脊白皙光滑,中间一条浅粉色的带子。
沈熄目光往旁边一转,看到另一堆打折的东西,目光微顿,又扫了林盏一眼。
林盏问:“真的吗?”
她居然双眼放光?
沈熄说:“你穿吧,我转过去,不看。”
沈熄睫毛轻颤,阖上眼,散了散眼底涌起的情愫:“行了,结账吧。”
真是的,是他怎么了?是他就能看了吗?
林盏:“……”
她慌慌张张地用裙子把前胸遮住,说:“是你也得出去!”
出了超市,路边有洗车店,店里的小孩子拿着水管相互洒水,欢快地玩着。
林盏低头一看,自己只穿了胸衣!!
林盏拉着沈熄,想从一边绕过去。
林盏被沈熄很有底气的语气给弄愣了,于是她真的没叫。
毕竟这里的水枪不像玩具水枪,这群小孩子是拿着水管直接喷人的,水管水势猛,量又大,一旦凑近他们,就有可能遭殃。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道理的样子。
大家笑得恣意,尖叫着躲闪。
林盏下意识就要叫,沈熄在她身后道:“别叫,是我。”
有个小女孩往前跑,恰巧跑到沈熄身后,林盏还没反应过来,追来的小男孩已经举起了水管:“叫你跑!”
他把门从里面锁上。
没来得及阻挡,水就这么喷了沈熄一身。
短袖刚脱下来,拿出裙子准备套上的时候,门突然一响,一个人闪了进来。
家长看到这个情况,赶快跑过来,拉了正在挠头的男孩一把:“叫你皮,还不快道歉。”
因为洛洛在外面,林盏就没上锁,只是将门关上。
男孩继续挠头,声音小小的,举着的水管仿佛也蔫儿了,水缓缓往外冒。
彩排当天,林盏在后台换衣服。
“对……对不起。”
她当时还笑他:“你也太忙了。”
女孩抓着沈熄的衣摆,知道自己也做错了,仰着头,声音喃喃:“哥哥对不起,不该站在你身后。”
本来以为当天只有她有节目,后来才知道沈熄当天又要作为新生代表发言。
沈熄摇摇头:“没事。”
她算是个跑龙套的,不是什么很重要的角色,在一边穿着礼服跳几个动作就行。
停了停,又指着马路说:“这里很危险,以后不要跑到这里来玩了。”
林盏用别的时间去排练迎新会的节目。
“看哥哥多好,还不快谢谢哥哥。”那母亲推了推男孩。
军训完,两个人能见面的机会就多了起来。
男孩的声音脆生生的:“谢谢哥哥,谢谢姐姐。”
……
林盏摸摸他的头:“好了,快回去吧,我要带哥哥去换衣服了。”
沈熄:你以后试试就知道了。
两个小孩子走的时候,还低着头交流着什么,声音很小,但从他们频频回头的动作和无法掩饰的目光里,她看懂了他们在说什么。
林盏:所以你的意思是?
两个小孩子说到最后,伸出两只肉嘟嘟的小手,举起大拇指,轻轻碰了碰。
沈熄: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林盏目送着他们进了店,这才扯了扯沈熄的衣服:“都湿成这样了,怎么办?”
很快,沈熄的另一条消息传过来。
不只是衣服,他头发也被淋到了一点。
林盏心凉了。
他今天穿了件外套,外套里是一丝褶皱也无的白衬衣。
10分钟之后,消息来了:假的。
此番被这么一泼,外套几乎全湿,还在往下淌水,里面的白衬衣更是因为被打湿了,而服服帖帖地黏在他身上。顺着他起伏的胸膛一路向下,是精瘦的腰,再努力看一下,似乎还能看到腹部上,那若隐若现的几条线。
林盏:听说医生……很厉害……是真的吗?
林盏给他拢了拢衣服,喉咙一阵发紧。
林盏噼里啪啦按着键盘,输入完成之后,自己还审视了一遍,这才按下发送键。
“幸好没走远,回刚才那个酒店,你去洗个澡吧,免得感冒了。”
沈熄:?
赶回酒店说明来意,老板很痛快地给他们开了个豪华二人间。
过了大约30秒,消息过来了。
刚进去的时候林盏还觉得有些不对劲,这种情况不是开个钟点房就好了吗?
翻来覆去半晌,她给沈熄发了条消息:沈医生。
她关上门,对着站在床前的人说:“你先脱了衣服进去洗吧,这里有吹风机,我刚好可以趁你洗澡的时候把衣服吹干。”
林盏砰的一声倒下:“够了!”
沈熄低声嗯了句,把鞋子脱下来,袜子扔进鞋里。
老幺还在笑:“而且盏盏男朋友鼻子很高。”
这里的拖鞋是一次性的,很干净。
寝室长:“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偷着乐吧你就。”
沈熄一脚踩入,尺寸刚好。
林盏的脸噌一下烧起来:“你们从哪得来的消息啊?要不要这么大尺度?”
林盏还没准备好,紧接着,沈熄就背对着她把外套脱了下来。
老幺拍桌狂笑。
他这个外套不是宽松款,脱的时候要拉住袖子。
敲敲桌子,咳嗽道:“不就是活好嘛。”
他双手交叠,脱衣服的样子也行云流水得像是在做艺术。
洛洛看老幺一眼,笑了:“说话的方式简单点。”
袖子扯出来之后,他背过手,捏住衣服后沿,将它扔在床头柜上。
寝室长接话:“我去,是不是我想的那个?”
他动作很大,贴身的衬衣上窜少许,露出一截精瘦的腰肢。
林盏:“啊?什么?”
林盏咬唇,伸手去摸空调遥控器。
老幺又小声说:“盏盏,你超有福气的。”
眼见沈熄动作停下,准备去浴室了,林盏控制着自己的紧张,装作别无他想地单纯地问道:“不、不脱了吗?”
“算吧,”林盏说,“但是我可以偷偷吃嘛。”
沈熄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坦荡,眼尾勾出一弯了然的笑意。
老幺问林盏:“盏盏,有个医生男朋友是什么感觉?是不是特别严,都不让你吃麻辣烫什么的?”
仿佛在她说出第一个字的时候,他就已经洞悉了她的想法。
老幺:“合办联谊有啥用,一个单身帅哥都没有。”
林盏咳嗽一声:“你别那么看着我啊,我的意思是,湿的都脱下来,我一起吹了。”
寝室长道:“因为我们学校人少,然后医科大能出的节目不多,仰仗我们,所以这几年都是一起办。”
语毕,为了增强自己言语的真实性,她挑挑下巴,以一种命令般的口吻说道:“快脱啊!”皱个眉,加一点不耐烦的语气出来,这样就,一点都不明显了吧?
洛洛又说:“唉,不过我看群里说,这次迎新会是两校合办,你说不定能看到你男朋友了。”
一时间没人说话。
洛洛记了一笔:“哇,你真贴心,好的,我记下了。”
林盏觉得头有点晕,她暗暗猜测可能是空调打错了方向。
林盏说:“我都可以啊,假如缺人可以上。”
刚刚顺手把遥控器扔在了床上,现在得去摸回来。
洛洛是文艺委员,负责节目的安排,节目弄不齐她很难搞,只有自己上。
她起身,走到床沿边,伸手就准备把沈熄附近的空调遥控器拿回来。
林盏看着屏幕若有所思,下面的洛洛喊她:“盏盏,我们马上要有新生欢迎会了,我们寝室要不要参加节目?”
林盏的手刚伸出去,手腕就被人精准地握住。
郑意眠:你现在也可以去,我不拦着你。
下一秒,她的世界陡然翻转,她猝不及防地闭了眼,感觉到自己摔进了柔软的床垫里。
孙宏:你怎么也问梁寓啊?哈哈哈哈哈,我想起之前,郑意眠巨搞笑,她跟我说梁寓可能暗恋她,这个梗我真的可以笑到去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熄压住她一只手,放在她耳侧。
林盏:为什么这么肤浅。
身上来自他的气息太灼人,一缕一缕地往她鼻腔里涌。
孙宏:帅哥。
林盏头皮发麻,很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
林盏:孙宏,梁寓是谁?
他甚至还没有完全压下来,她就已经无法呼吸了。
林盏抱着怀疑的态度挂断了电话,又怕是自己想多了,发消息给孙宏。
他的膝盖压在她身体的另一侧,只是略微贴近了她一些,那股子无形的压迫感,就顺着身体一路蔓延开来。
郑意眠:“还可以吧,主要是人好,我运气好,也老碰着他。”
林盏好不容易敢睁眼。
林盏:“感觉你说的这个梁寓好温柔,可惜我没见过。”
沈熄见她睁开眼,低眉敛笑,却并不似之前一样绅士。
这说的是一个人吗?
他的动作,根本没有放轻。
江湖传言的那个梁寓,好像也很高冷,郑意眠说的这个是个温柔小哥哥吧?
沈熄加大手上的力道,林盏整个人骤然紧绷,电流浑身乱窜。
林盏:“……”
不行了,快死了。
郑意眠斟酌道:“挺巧的,我第一天去报到,就是他接待的我,一路上还给我介绍了整个学校,带我找到我的寝室,还帮我把角落的蜘蛛网给弄下来,人挺好的。”
他低头,贴在她耳边,声音像水滴一样一遍遍敲击林盏的耳膜:“再敢撩我试试?”
“没跟人家很熟人家还带你翘军训?”
求生的本能让林盏忘记了之前的豪言壮语,她什么准备都没做好——甚至就这么个姿势,沈熄还什么都没干,她就已经紧张得每个细胞都在颤抖了。
郑意眠笑了:“我没仔细看,没跟他很熟。”
“不敢了,不敢了……”
“那只是长得不错吗?那是长得很不错吧?”林盏顿悟,“我想起来了,我听过这人的名字啊,六班的对吧?好像很厉害。”
他像是又哼笑了一声,声音带着磁,把林盏的理智全部吸走。
“你没见过吧,”隔着电话,郑意眠在比划,“就是很高,然后很瘦,长得也很不错,第一天军训就引来了好多送水的。”
下一秒,束缚解除,林盏听到他的脚步声慢慢远离,随后,盥洗室的门被关上,花洒的水声渐渐传来。
林盏皱眉:“梁寓?谁?”
她这才长吁一口气,太阳穴还在突突跳着。
郑意眠舔舔唇,道:“梁寓。”
明明什么也没干,整个人却累得连手指都抬不起一根。
林盏接起来,问她:“你碰到谁了?这么厉害啊,还能带你翘军训?”
明明是自己先撩的,可认怂的也是自己。
不一会儿,郑意眠的电话打过来。
真丢人啊……
林盏:谁啊?
不行,下次硬着头皮也要上。
郑意眠:我遇到了崇高的校友。
勇士林盏用打颤的双手,摁住发抖的双腿。
林盏纳闷:你怎么翘的啊?我们这里翘军训要开请假条。
接下来,林盏的日程进入了更为繁忙的阶段。
郑意眠:我一天涂5次防晒,还是黑了一点,不过我经常翘军训。
因为和酒店达成了合作,所以她要先把符合主题的画挑出来,然后再进行装裱,最后带去酒店。
孙宏:非洲黑人。
学校的专业课有倒是有,但平时的业余时间也很多,林盏没报什么社团,所以留给自己的个人时间就多了。
孙宏:非也。
沈熄平时也很忙,不过好在两个学校离得近,一些比较重要的活动,沈熄都能陪她。
齐力杰:傻狗?
露天party如期开办,画已经提前运去了场地,晚上没课,林盏和沈熄自然也参加了聚会。
孙宏:我倒是还好,就是新得了一个称号。
酒店联合举办的这个活动影响力不小,加上林盏转发了朋友圈,当天活动现场,林盏看到的熟面孔也不少。
于是林盏在群里向W市的郑意眠和孙宏发去了慰问。
进了正厅,摆在中央的果盘和蛋糕应有尽有,一边还有不限量的饮品。
就是不知道W市那边怎么样了。
林盏正准备进走廊,听到身后有呼唤声。
虽然在军训,但Z市的太阳没有那么毒辣,15天的军训下来,虽然被晒黑了一些,但是并不太明显。
不是叫她,是叫另一个人。
Z市不同于W市,一到夏天热得跟火炉似的。
“淇淇,这里。”
“敷面膜的男的,要么是艺人,要么有女朋友。绝对,不信你去试,百试百灵,屡试不爽。”洛洛总结道。
这个名字让林盏条件反射般地回头,果然在入口处看到孙淇淇的身影。
“你猜怎么着,真的有女朋友,哈哈哈!”
她脖子上挂着一个单反,一身黑衣。
把这件事跟室友洛洛讲,洛洛在一边大笑:“我跟你说个更逗的,原来我一朋友看上一个男生,进男生朋友圈一看,发现有朋友抓拍他敷面膜的照片。我当时就说,这男的肯定有女朋友。”
林盏拉拉沈熄,往走廊处走去。
林盏看穿了他的想法,解释道:“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知道吗?万一有一天你没有女朋友,你也会羡慕人家的。”
“走吧,我们先进去。”
搞不懂为什么那几个室友对防晒事业能表现出那么大的积极性。
林盏的画就挂在走廊里,活动给的灯光足,加上画作又是被精心装裱过的,画的魅力就被放大了。
沈熄:“我们寝室4个人都在用。”
林盏很清楚,这次来参加活动的不仅有附近的市民,藏在这些看似普通面孔背后的,应当也会有一些同行。
后来林盏掂着他的防晒罐,有些诧异:“你喷得这么勤快啊,这就用完了?我都还剩一大半呢。”
各种活动总少不了装饰品,只要能够得到曝光率,再往后走,跟她联络的活动应当也会慢慢变多。
于是,整场军训里,沈熄就这么被迫防晒,到最后,居然真的只黑了一点点。
从此经过的人,也会在和同伴聊天的空当,欣赏一下这些画。
“还不都仰仗沈熄。”
“这个名字好眼熟,好像在哪个画展见过。”
负责喷喷雾的那个人道:“背靠大树好乘凉啊,我现在觉得我们像贵族一样。”
“林盏?名字挺好听的。”
他们这里热闹得很,惹来一片注目和哀嚎,大家都面带羡慕。
……
“快快快,大家手臂伸过来,喷完我们去集合啊!”
林盏慢悠悠地走在前面,侧耳听着大家对自己的评价,前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几个人把整块地方喷的乌烟瘴气,玩得不亦乐乎,沈熄身子动都没动一下,被几个人当实验品似的喷了一身。
那欢呼声很大,而且很热烈,还夹杂着吹口哨的声音。
沈熄复述了一遍林盏的话:“瓶子里是涂脸的,喷雾是喷身上的。”
有人快速从她身边跑过。
他不情不愿,身边的几个人倒是很不见外,从他包里抽出喷雾和小瓶子,煞有介事:“我看看,这两个有啥区别吗?”
还有人在招呼同伴:“快点啊,最精彩的来了!”
沈熄:“……”
林盏被他们感染,也加快了脚步,想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活动让大家亢奋至此。
突然,大家想到什么,齐齐看向沈熄:“大佬,你有防晒吧?”
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她总算知道这些男同胞们为什么这么激动了。
“别做梦了,有女朋友的人才有资格享受防晒,我们就只有被晒成狗的命。”另一个人苦笑,伸手揪了一把脚底的草。
原来是泳池派对啊。
“我怎么完全忘记这茬了呀,”有人抱怨,“我都快被晒脱皮了。”
模特们穿着性感,在一排炫目的灯光中,自后方出场。
沈熄往那边看,就看到有几个人正在涂防晒。
男人们的尖叫几乎把林盏给震聋。
沈熄喝水的时候,同寝的几个人朝远处投去艳羡的目光:“防晒!”
与此同时,她快速反应过来,走到沈熄跟前,止住沈熄还想继续往前的脚步。
沈熄走到树荫下,从包里抽出一瓶矿泉水。
然后转过身,和他面对面。
“全体解散,休息10分钟!”
沈熄低头看她。
站了1个小时的军姿,练了1个小时的左转、右转后,教官终于肯松口。
她今天穿的鞋子跟高,一抬手,很轻松地就捂住了沈熄的眼睛。
军训开始。
她哼哼两声:“你不许看。”
“一定要记得涂啊。”分开的时候,她再三叮嘱,“我会检查的。”
沈熄居然没动作,就那么任由她捂住自己的眼睛。
说嫌弃,只是想吓他。
他伸手,温热的手掌覆住她的手。
嫌弃倒不会嫌弃,只是在阳光下暴晒的坏处很多,还有可能被晒伤。
他顺从地笑了:“好。”
林盏咳嗽了一声,慢吞吞道:“我会嫌弃你的。”
林盏看大家,低喃道:“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沈熄依旧不怎么情愿:“黑了就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沈熄不反驳,就那么顺着她笑道:“嗯,不好看。”
当天中午出去吃饭的时候,林盏软磨硬泡,终于把防晒塞进了沈熄口袋里。
“算了,”林盏放下手,“挡也挡不了一辈子,该看的还是会看。”
洛洛看她:“他会涂吗?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直男涂防晒。”
虽然这么说,放下手,林盏还是紧盯着沈熄的眼睛。
林盏点点头,说:“那我给沈熄两瓶好了。”
他侧眸看她,问:“为什么不挡一辈子?”
“两个小时休息一次。”
“啊?”
“是吗?”林盏看了看自己桌上的瓶瓶罐罐,“我们多久给次时间补防晒啊?”
林盏哑然,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你买这么多防晒啊?”洛洛看着自己手上的小金瓶,“虽然经常要补防晒,但是一瓶撑20天应该没问题。”
沈熄敛眉:“你挡一辈子啊,我愿意。”
当林盏从包里抽出三瓶防晒霜两瓶防晒喷雾之后,整个寝室都表示了自己的叹服。
愣了半晌,林盏低头,用鞋尖触了触一道蓝色的灯光:“那我就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吧。”
整个军训持续15天。
整个夜场很喧闹,充斥着嘈杂的人声和尖叫,所有尽兴和放纵的灵魂在舞池里释放自我。
幸好开学之前林盏就买了很多防晒的放在包里,以备不时之需。
很奇怪,那些东西和她好像都没有关系。
正逢开学季,虽然太阳没有毒辣到W市那种程度,但在日光下暴晒几个小时,皮肤也会缺水和不适应。
只要站在他身边,她好像就永远不会在灯红酒绿中迷失,也不会在踽踽独行中迷茫。
报完名没过几天,就开始军训了。
这个世界疯狂,没人性,腐败。您却一直清醒,温柔,一尘不染。
沈熄:“……”
她想到萨冈说过的这句话。
林盏抓抓脑袋,道:“就是形容一个钢铁直男直得像棵树,你这样的。”
整个活动持续了很长时间,但林盏和沈熄并没有停留多久。
想了想,沈熄问:“江直树是谁?”
他们从泳池边退了出来,林盏说:“我们再去长廊里转一圈吧,然后就走。”
林盏更严肃了:“戴口罩就能遮住你的美色吗?不能啊。”
他们到长廊的时候,居然又碰到孙淇淇。
沈熄道:“一般是会戴口罩的。”
那时候不知道孙淇淇正拍完什么,林盏看到她的时候,她正好关掉单反。
想了想,又抱紧沈熄胳膊:“你以后当了医生,肯定有很多颜控只预约你的号,想想就太可怕了,而且医生又是特别有职业光环的那种,可能你救了一个,然后那个妹子就疯狂地爱上了你,天天来找你看病……”
孙淇淇站在死角,昏暗让林盏看不清她的表情和动作。
林盏看着沈熄的脸:“我小时候做过关于医生的梦,你知道吧,就是那种脸很好看手也很好看而且特别温柔的医生。长大了才知道,这种医生只存在于小说和电视剧里。没想到,现在,遇到了活的江直树。”
林盏很努力去看,但很遗憾,她捕捉到的仍旧是一大团失焦的暗。
沈熄:“叹什么气?”
沈熄垂头问她:“怎么不走了?”
出了学校,林盏叹了口气。
林盏顿了顿,道:“嗯,这就走了。”
聊了几句,林盏和沈熄先出门,去找地方吃饭。
她在亮处。
“不用不用,你们俩去吃吧,我们就不当电灯泡了。听说前面100米有家店特好吃,你们可以去试试看。”
光亮处的人,总归是不害怕黑的。
沈熄道:“我请。”
长廊的墙壁上有精细的浮雕,林盏挽着沈熄,走出长廊。
她问:“大家出去吃饭吗?”
长廊直通酒店。
帮沈熄把东西清好,林盏洗了洗手。
突然从复古的风格转入富丽堂皇的风格,林盏花了几秒钟适应,紧接着她发现,这场活动的确很有意义。
看到林盏把东西摆上桌子,有人笑:“有女朋友的就是不一样,加倍关怀啊。”
很多单身男女一拍即合,在前台大厅处排起长长的队。
林盏回头,笑了:“他话比较少,你们别介意,人还是很好相处的。”
今晚这里的营业额肯定不错。
沈熄一边整理衣服一边回答:“嗯。”
外面的夜风比空调舒服多了。
靠门右边的男生叫吴鹏,他自我介绍完之后,就指了指林盏,问沈熄:“你女朋友,对面蔚大的?”
他们沿着堤岸散步,林盏转着手里的手机,手机突然响起几声提示音,是微博的私信:您好,我们这边是××工作室,今天偶然在活动中看见了您的作品,老板很喜欢,不知您是否还有别的作品可供装饰展览呢?
我知道那是你的口头禅,我也知道你是不想让别人跟我聊天,但是面对夸奖,咱们好歹矜持点好吗?
她把微博名改成了林盏,也放了一些得过奖的作品,现在应该是有人顺着这个摸过来了。
林盏要接茬,被沈熄截断话头,他说:“嗯。”
还挺快。
有人胆子大,看林盏好说话,这才道:“我们刚刚还在猜最后一个室友戴不戴眼镜,没想到来了个帅哥。”
“什么?”沈熄看她看得入神,问她。
其余几个人纷纷介绍了自己。
“约画的,”林盏一边回消息一边说,“这么快就有私信了,大家反应真快。”
考虑到沈熄是慢热且不爱说话的性格,林盏帮他收拾桌子的时候说:“他叫沈熄,熄灭的熄。”
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在哪里看到的她的作品,这里或是画集或是公众号?
有人说:“啊,可以的。”
林盏顺便问了一句,10分钟后那边的小编答:“是刚刚在一个活动里看到的,但是在这之前,也在别的地方看到过您的作品。”
林盏敲敲门,道:“大家好,可以进去了吗?”
林盏跟那边聊了两句,这才放下手机,问沈熄:“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去旅游的地方?”
寝室里鸦雀无声了3秒。
沈熄定定地看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3个男生似乎没预料到,这最后一个室友,居然像是从另一个次元来的。
“感谢一下你嘛,”林盏说,“之前的画展,还有这次的活动,你都挺劳心费力的,我也没做什么,有点不好意思。”
林盏松了口气,幸好,沈熄作为她的男朋友,在她的耳濡目染下,审美还不错,不至于这么像钢铁直男。
“谁说你没做什么?”沈熄微微皱了眉,“你只要能陪在我旁边就行了。”
标准的理科男,寸头,黑框眼镜,衬衣扎进牛仔裤里,运动鞋。
林盏笑:“你要求这么低啊?”
这3个戴眼镜的男生和沈熄风格迥异。
半晌,沈熄停下脚步,语气很认真道:“你不要总是算得这么清楚,我在什么时候付出了多少。”
刚进沈熄寝室,发现其他3个男生都到了。
林盏一怔。
沈熄:“我的错。”
“我做这些不是想让你感谢我,我也根本不想让你感谢我。”
林盏开口问他:“我有钱长得帅是我的错吗?”
感谢这个词太生分。
沈熄一顿。
真正的爱是不会计较得失的。
林盏皱眉,不耐地看向沈熄。
沈熄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右手每天和你一起画画,你每天也要感谢它吗?”
眼见林盏一路走一路有人侧目,沈熄宣誓主权般,把林盏往自己这边拉了拉。
如果你想,我可以成为你的任何一部分。
这次,想把对方束之高阁的变成了沈熄。
你的同学,你的挚友,你的男朋友,你的家人。
林盏放下心来。
甚至你的左膀右臂、眼耳口鼻。
医科大女孩子们的平均颜值还是不比蔚大。
因为我爱你。
林盏跟着沈熄去了医科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