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都在小小的病房里——除了尼克,气氛沉闷而凝重,明显不对劲。
看望了爱德华兹先生以后,这周剩下的时间都过得中规中矩。放学之后,我去医院看罗伯特。有时尼克和我一起去,有时妈妈在,有时爸爸在。
“好吧,发生了什么事?”
去年我体会到了一些事情。一个选择了我做她女儿的妈妈给我的爱,和一个甚至不知道我和他们有血缘关系的家庭,让我明白了,陌生人也可以成为家人。而爱德华兹先生绝对是我们家庭的一分子,他不应该孤单一人。
“你是什么意思?”妈妈问道,从她总是会带去医院看的小说中抬起头来。我猜这是避免和爸爸交流的另一种方式。
“真的很美,不管内在还是外在。”我把相框放回到台灯旁。“但是她讨厌被别人拍,所以我相信这照片背后肯定有故事。”我在桌子旁坐定,笑了笑。
“我也许刚动完手术但我不是傻瓜。”
狗狗星期五走向我,又开始舔我的手,它好像觉得我需要安慰。爱德华兹先生站在狗狗身后。“如果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洗一张给你。”他把茶叶盒放在桌面上。“她好美。”
“你出院后我们再和你解释。”
她并没有,但是这张照片捕捉到了她的神韵。照片里的她在餐馆的厨房里,转过身直直看着照相机。
“爸爸做了什么事情?”他又问了一次,盯着我好像知道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会告诉他真相的人。
墙上的每一幅照片都捕捉到了一些情感——几乎和跳舞一样。在墙的左边,台灯旁边,有一幅奶奶的照片,她在笑。我站了起来,慢慢地走近,仿佛照片里的奶奶会复活或是跟我聊天。
爸爸站了起来。“很抱歉,儿子,为所有的事情。”
他咯咯地笑。“让我看看,我马上就来。”狗跟着他进了厨房。
“我们说好要先等等的。”妈妈不满地说。
听到这些话我的喉咙发干,情绪随之向我袭来,我不知道如何是好。于是我迅速拥抱了一下他,然后在桌子旁边坐下来。“你有哪种茶?”
“显然现在行不通,阿曼达,显然任何事情都不对劲。”他提高了声调,肩膀颤抖着,呼吸粗重。“对不起。”他转向我。“我爱你,艾米莉亚,你知道的。”
他的目光里出现了一抹温柔。“你祖母说的没错,你是一个非常特别的小姑娘,艾米莉亚。”
尽管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尽管过去一年他一直表现得很混蛋,欺骗了我十七年,但我知道他是爱我的。
“不会的,跟我说说吧。”
“拜托有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罗伯特的声音比上周有了些力气。“我发誓如果你们再不说的话,我会尖叫的。”
“是的,战争结束后拍的,我不想让你觉得无聊。”
“你怎么跟三岁小孩似的。”我对他说。记得小时候要是他不能得偿所愿,总是这样。
“喝点茶不错。”我跟着他走进他那小小的客厅,里面有很多画和照片。星期五从我旁边走过,舔了舔我的手,然后扑通躺倒在桌底深红色的地毯上。“这些照片都是你拍的吗?”我指着埃菲尔铁塔问道。
“哈哈哈,不要企图转移话题。爸爸和妈妈彼此说话都极简短,中间总是保持五英尺的距离,而每当爸爸想要找你说话的时候,你从来不看他。所以,是的,我察觉到了事情非常不对劲。”他说完这一小段话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但是又补充道:“艾米莉亚,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可以泡点茶。星期五会陪着我们,他是一条好狗,尽管爱叫唤。
“我不认为……”我刚想张口便在他的瞪视下闭上了嘴。
“好的,谢谢。”
“现在我在医院,行动不便,接受着治疗。你们真的认为到我出院后可以四处走动再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最好的方案?”他摇了摇头。“我猜主要是爸爸又搞砸了,这就意味着和艾米的领养有关系。”
“乐意至极。你想要喝点什么吗?”
“他是我的生父。”我脱口而出,妈妈把脑袋埋进手掌里,然后爸爸呆呆站在那里,打量着罗伯,这就是他的反应,打量着我。
我动了动脚。“她真的很在乎你。”我想象着奶奶轻轻推了推我,继续说道:“我们都是。我和妈妈希望你下周能来我们家吃晚饭。”
“见鬼。”罗伯说。“等等,你说什么?”
他把手放在心脏的位置。“你真是太好了。”他提高了声调,因为狗又在吠叫。“你真的特别好。”他从我手里拿走罗勒盆栽,闻了几秒。“你奶奶是……”他清了清喉咙。“她是一个很棒的女人。”
爸爸简短解释了一下发生的事情,罗伯的脸色严肃起来。“出去,现在给我出去。”
“我有东西要给您。”我把罗勒盆栽递给他。“罗勒是奶奶最喜欢的药草,她很爱这一株,她说她是在你们当初相遇的时候种下它的。我想……我想也许你会想要留下它。”
“听我解释。”但是罗伯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爸爸退缩了,好像他也感受到了痛苦。“我真的非常抱歉。”说完他走了出去。我认为他在哭,这仍然使我心如刀割。
“我忙着照顾那只小怪兽。”他指向在门后摇着尾巴的拉布拉多猎犬。“上周我领养了他,我以为……”他的笑容渐渐黯淡,肩膀耷拉下来。“我以为照顾一只狗会对我有些好处,我还能走,它和我一样老。救援队说因为它的年龄太大了,所以没有人想要它。我完全理解这种处境。”他轻声地笑着,招手试示意我进门。“不要站在外面。”
“我无法相信,无法相信。”罗伯特说。
“抱歉,我不想贸然前来的,我试过打电话给您。”
“你绝对不是一个人。”我试着笑出来但是没有成功。罗伯特拍了拍病床上他身边的位置,我站了起来走过去躺在他身边。妈妈起身分别亲了亲我们。
门后传来响亮的犬吠声。“星期五,安静!”然后我听到了踱步声。“我来了!”他开了门看到我,整张脸容光焕发起来。“艾米莉亚。在这里见到你太开心了!”
“我爱你们。”她说。“我对你们的爱一模一样。”
爱德华兹先生住得不远,所以不到十分钟我就走到了他家的前门台阶。我把罗勒盆栽夹在手臂和腰部之间,按响了门铃。
罗伯特盯着天花板,然后看着我。“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这一点不会改变。唯一的变化就是你如果需要一个肾脏,我绝对会义无反顾。”
我拿起奶奶放在餐馆窗台上的一盆小小的罗勒,然后用臀部把门推上。
我紧紧抱住他以致机器都开始发出警报。
星期六,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强烈,阳光从云缝洒落。出门前我看了看手机,娜塔莉亚仍然没有回我信息。为了去看看她,我不得不问她妈妈康复中心的地址,送一些花和卡片远远不够。我理解她需要一些时间,但是也许她需要知道我们会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