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我终于可以不再爱你了 > 第六章 爱是一条抛物线,始终会有到底的那一天

第六章 爱是一条抛物线,始终会有到底的那一天

“没什么,你让赵小北接电话。”

我一愣:“没有啊,我看过那一次后就够了,干吗还去给自己找不愉快,怎么了?”

我把电话递给小北,小北一头雾水地接过,我在一旁看小北的脸色由晴转暗,心也不免一沉。

“你微博上关注上海那个贱货没?”艾米劈头就问。

艾米没有让小北再把电话交与我,而是直接挂断了电话。

“亲,有何贵干?”等待着食物降临的我心情绝佳。

我接过手机,装作若无其事:“怎么了,有什么重大事件还需要你们私下交流?艾米这家伙。”

再次折返地下一层,选了一家在各大网站颇受好评的日本料理店,刚坐定,艾米的电话就打来了。

“没怎么。”生鱼片已经被端上来,小北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放到嘴中,眼神却一片空茫。

坐直梯上楼去买了票,被告知粤语版已经卖光,只有泰语版。犹豫三秒钟,我们毅然决定看泰语版,反正这个片子看懂与否,应该也无须语言上的了解,画面足以调动一切。

“需要我现在就去上海那位的微博看一眼?”

我们刚好可以吃个饭,在暹罗广场坐一会儿便可欣然观影。

“别……”小北叹口气,“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逛完准备去地下一层的餐厅吃饭,结果看到电影3D《肉蒲团》的广告牌,看一下时间,一个半小时后有一场。

“那我还是自己看吧。”我拿起手机,小北要抢,被我恶狠狠瞪一眼,“拿开你的手,不然我保不齐干出什么丢脸的事儿来,大庭广众的,我们都要脸。”

“小农意识!”我当头浇下冷水一盆,不去管拿着手机在柜台前无视售货员的白眼拍得不亦乐乎的小北,转身去买价格只有国内三分之一的黛安芬内衣,抚慰自己不能大肆血拼的心痛去了。

小北放手,把脸侧向一方,明显也动了气:“那你看吧,随便你。反正我怎么做都是个坏人、孬种、大傻逼。”

逛到飞跃鞋的柜台,小北却兴奋了一把,指着自己脚下的鞋子说:“我这双只要二十块人民币哦,泰国人民却要花二十倍的价格来买,真心地感受到社会主义的优越性了。”

“先别这么急着否定自己,让我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更重度的词儿适合你。”

不过,我跟小北都没什么购物计划,破产边缘的我即便有购物欲望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说话的空当,艾米WhatsApp的消息已经发进手机,是上海那位微博的截图,一目了然,清晰明朗。

也因为更靠近泰国某个贵族学校的缘故,整个商场充满了帅哥美女,十分养眼。

几千公里之外的上海妹子,心系穿着她送的飞跃鞋的小北。

Central World已经被红衫军烧掉,至今还没有被修好。且相对来讲,我也更爱Siam Paragon的构造,逛起来更舒服。

而小北同学,之所以在飞跃鞋的专柜前如此雀跃,狂拍不止,也无非是要第一时间同她分享。

6

而上海妹子,为了寄托相思,就拍了一张自己身着飞跃鞋的美图,把小北刚刚发给她的专柜照P成一张,在微博上@赵小北同学,深情呼唤说,小北啊小北,赶紧回国吧,泰国虽好,没有我的陪伴,肯定会很寂寞吧。等你回来,妹子我陪你环游世界。

天真如我,也早就应该明白,怎样张开双手,都是撑不住未来的,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吧,起码换得片刻爽快。

而后,上海妹子还送歌一首,是梁静茹的《分手快乐》。

现在我放下所有自尊与风度,逞出一时之快,结局最坏能比之前更坏?

小北鸡贼地没有转发同妹子互动,仅仅是在此条微博里同妹子深情交流了一番,在妹子的循循善诱下,竟也说出了“好想快点结束这场旅行”这样的话。

我不屑报复,但如若报复会给现时的我带来快感,那又何尝不可?

小北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却不料被闲来无事的艾米看到,怒发冲冠的艾米想都没想就打来了电话。

也总比我一个人凄凄惨惨戚戚地憋至内伤要强得多。想到这个,我竟也快意恩仇了起来。

“破鞋送鞋倒是挺应景的啊?”我冷笑,“环游世界?丫月薪三千靠各路金主为生,如何环游?靠祈祷许愿么?从大连来就以为自己是海的女儿了啊?你帮我转告她,原版海的女儿最后都变泡沫了,她一盗版的还是赶紧自求多福吧。”

我对于此时我同赵小北的天性解放感到无比轻松,大不了大家打一架,遍体鳞伤后咒骂对方终身,而后永不相见。

“你有事儿冲我来,别拉上第三方。再说了,喜悦,咱俩已经分手了,她怎么做都不过分。”

生活永远是这样,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我被赵小北一句话堵在喉咙中,差一点气绝身亡。

要分一点给小北,他捏着鼻子说打死也不吃。

是啊,我跟小北已经分手了,任人家摇着胜利的旗帜至断臂,我也应该打碎牙和血吞怪自己用情太深所托非人。除去能在道德上扮作怨妇博取众人同情,我哪里来的立场指责人家,要求人家?

我白他一眼,默默吃完面前的榴莲蛋糕。

“喜悦,你应该自信一点,不应该让这些事情伤害到你,更不能因为这样的事情做出一些伤害别人的事情。”

“美国回来见过世面的小同学笑而不语。”

“自信一点”四个字,硬生生地戳入我的心。

“去暹罗广场吧。”我看一下表,的确还早,“带你去逛逛泰国最豪华的商场,大到你当场哭出来。”

我仿佛被枷锁扣住锁骨的犯人,想要垂死挣扎,都因为被按住死穴,气力全无,只得瞪大双眼,任人宰割。

“那……现在时间还早,我们接下来干吗去?”

“赵小北,你搞搞清楚好么?我问你,从始至终,我除去跟你抱怨,跟你骂她,我有在任何公共场合,给予她任何的指责和辱骂么?”

“我没反对啊,我这么逆来顺受的。”

“没有……”

“算了,咱们不谈这些了,好不好?”

“那我现在跳出来,跑去天涯连载,爆她的八卦,跑去微博@一堆她认识的人,把她做小三的事迹捅出来,搞得街知巷闻,你觉得过分么?”

“跟神没关系,要拜,拜我吧。”

“你不是那样的人,如果你是那样的人,那也不是我认识的喜悦了,我无所谓……”

“那我是不是应该去拜拜,神对我这么好。”

“你是无所谓,你实习一结束就拍拍屁股回美国了,来年回国又是一条好汉。你问问她是不是无所谓?你现在就打给她,你看看她会不会在电话那头跪下来原形毕露苦苦哀求。”

“早就没意思了,你也别想太多,毕竟我逞的只是口舌之快,复仇女神的光辉还没照射到实际行动上。”

“你这算是威胁?”

“我这么低声下气你要是还各种刺我,那就没意思了啊。”

“你把它理解成威胁或者报复都可以,我也是无所谓的。”

“不算什么,旅行里好多钱也都是你付的,我也没跟你抢。本来我工作了,就应该多付点儿。分手后再谈钱,最伤感情了。要是伤感情,我宁可被一些更高端的东西伤到。比如出轨、撒谎、小三穷追不舍什么的。”

小北瞪大眼睛:“喜悦,我好像今天才认识你,你怎么可以变成一个这样的人?”

“可这算什么呢?我们已经分手了……”

“这话我也转送你一次,顺便说一句,我变成今天这样,都是你害的。如果谈恋爱就像读大学,我从你这所野鸡大学读出来,道德沦丧那也不足为奇。”

“那就算了。”我打断小北,“没多少钱,要是真影响到我生活了,我肯定会厚着脸皮向你索债的,这个你大可放心,我比葛朗台好不了太多。”

小北冷笑,用一张我前所未见过的脸:“你怎么开心就怎么说吧,我已经说过了,我无所谓。”

“没那意思,毕竟东西都是分手前送的,旅行却是我们分手后的事情。你刚辞职,花钱又大手大脚的,经济也不宽裕……”

我拿着筷子的手都在瑟瑟发抖。是我要激发出小北心中的恶的,我无话可说,我束手就擒。

“……”我脸色明显一沉,“需要算得那么清楚?那我是不是也要把你送我的东西都折现算一下?”

现在潘多拉的盒子已经打开,我一口口吞食着生鱼片和恶果,已然麻木得仿佛死过了千百回。

“对了,说到这事,我得把我那份机票和酒店的钱给你,不过我现在身上没现金,等回深圳吧。”

7

“折现吧。”

整顿饭,我们俩一言不发,仿佛两个拼桌的客人,僵持着沉默,各自埋头吃得仿佛饲养场中被食物洗脑了的动物。

“喜悦,这次拨开重重人群,第一个来救你的可是我。只是欠你的,不知道要救你多少次,才能还得尽。”

饭毕,看一眼后面等位的各色群众,出于国际道义,又身兼提高国人良好声誉的责任,我们喝完饮料就结了账。

“你倒是各种理直气壮的,我真是高估你的道德水准了。”我话中有话,小北却没有接招。

我前,小北后,我俩以一种特殊的形态在地下一层转了一圈又一圈,如同鬼打墙。

小北笑了:“好几次想打你来着,忍住没动手,不是不敢打女人觉得打女人不好,是怕打不过。”

我上了个厕所出来,小北故意长舒一口气让我听到:“我刚刚听旁边的人聊天,说这里有一个暹罗海洋世界,看看海底生物会不会有助于我们两个心胸宽广?”

“小北,那你是不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面对我这样频繁地无理取闹,任你情商高至破表,也总得真情流露一次了吧?”

“我的心胸比海洋宽多了,这项目也许比较适合你。”

“我觉得这样挺好,就跟山洪暴发一样,你把情绪都释放出来,别跟一开始几天那样各种忍着,其实对你我都好。喜悦,我太了解你了,就跟你了解我一样。你每次把心中的那团火生生浇熄,我都看得到,我只是没有说。其实,不管你信不信,那让我更不好过。”

“商量个事情,你讲话能恢复一点淑女本色不?”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给你添麻烦了?”

“老师没教。”

“是,如果说你一开始还在控制,那现在你有些失控了。”

“非得我翻跟头给你看才能哄好?”

“觉出我是个疯子来了?”我仿佛一枚路边小花苍白地笑。

“你要是现场翻我不反对。”

“看着你日复一日地变成一个我不认识的人,我真的有点儿怀疑我们俩坚持这趟旅行的正确性了。”

“你知道我没那本事,长得像猴儿但是没有猴子的技能已经够可怜了,你还好意思落井下石?上天有好生之德啊女施主。”

我没做声,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我并不傻,犯不着自寻死路。只是劲头上来,也就头脑空白,不管不顾了那么几秒钟。

我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我们俩这样大吵大闹之后又如此迅速和好,要是有一摄影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跟拍,我作为观众都会觉得这两人是神经病,敢不这么戏剧化么?两人跟演《我爱我家》似的。”

“喜悦,你太不爱惜自己了……”小北吃一口眼前的咖啡芝士蛋糕,可能太甜,他喝了一口柠檬水。

“要是我的话肯定不想看两人八小时都跟床上躺着挺尸睡觉的画面,多无聊,看两人发神经倒还是有点儿兴趣的,反正疯的是别人,自己看着开心。”

热闹都是别人的,我们却各自被世界遗弃了。

“所以我终于变成了以前我嗤之以鼻讽刺有加的那种人,这算是报应么?”

我们仿佛两枚化掉的冰激凌,略带虚弱地瘫坐在椅子上,仿佛可以听见时间滴答流逝的声音。

“不是‘我’,是我们,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以,安心吧。那……到底我们要不要去跟海洋生物打个招呼?让它们等太久的话实在不太好意思。”

服务员上前,端上两块蛋糕,我面前的是当季的限定榴莲蛋糕,小北面前的是最受好评的经典咖啡芝士蛋糕。

“你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等到我俩今生的相逢呢,海洋生物靠边站吧,我对他们无爱。我们还是去外面的广场坐一会儿吧?我很喜欢暹罗广场,热闹又寂寞。”

窗外车如流水马如龙,窗内坐着惊魂甫定的两人。

“真受不了你一会儿毒舌一会儿做作的,啧啧,还回眸,还热闹又寂寞。”

路边的蛋糕店,叫做Secret Recipe,我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我愿意,管得着么你。”

5

被吐槽的我脸一红,虚弱地抛下一句话单方面拒绝交流后,提起包就往外走。

而后我闻到小北身上的味道,那婴儿般的香气,我的身体像海绵一般软了下来。

身后的小北笑着穷追不舍:“喂喂,别走啊你,咱们就当是个学术问题探讨一下行不行。既然会寂寞,那你偶尔是不是也会感觉到空虚和冷啊……”

我白着脸,身体止不住地抖,脑中一片空白。

寂寞、空虚、冷,在我同小北恋爱三年的时光里,几乎完全被我从字典里剔除了。

我差一点在曼谷的街头酿成一出车祸,邓丽君魂归清迈,无名小卒我魂归红灯区,仿佛一个不好笑的冷笑话。

而时过境迁,我感觉它们如同老朋友一般,在离我不远的几日后,并不遥远同我亲切挥手。

跑出街面,我无头苍蝇一般向对面马路扎去,却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车灯的强光让我目眩神迷,随后,一个坚实臂膀将我一把笼住。

亲爱的们,等着吧,我早晚会来跟你们团聚的,没几天了。

我能做的,只有掉头就跑,逃离这个异国的街头,逃离这个我不认识的赵小北。

8

活到这么大我终于发现,人最悲伤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

在小北的默许下,我坐在暹罗广场的角落,抽了一根烟。

仿佛冷水泼身,我想要哭着掉头就跑,那样就更日剧了,可我发现我已经没有眼泪可流。

面对着人潮汹涌,两个满腹心事的人其实最容易沉默。

我扬起手,“啪”一声,打在赵小北的脸上。四周有人驻足观看,我已经不管不顾。

爱与哀愁对我来说,像是一杯烈酒,我的思绪在风中起伏不定,晃晃悠悠。

“没什么意思。”

小北从包里拿出魔方,玩得不亦乐乎,手快得几乎看不清。

“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就是他,孩子气的他,天塌下来别人顶着的他,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仿佛在演戏一碰就惊天动地的他。

“所以呢?你的意思是你比她好?”

“喜悦,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么?”

“需要打听么赵小北?你搞的这个贱货都成上海滩一景了,我想不知道都难。”

我没头没脑地被小北突如其来问得一愣,差点儿一口烟呛死在喉中。

“你去打听她?”

是啊,小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我还记得么?那记忆的炎夏……

“那我告诉你,这个建议是狗屎。她随便洒点儿水,你还真以为丫是滴水观音了。丫连毕业后从东北去上海的跳板我都认识,吃人家住人家花人家的钱,还趁人出差带野男人回家过夜。更多的英雄事迹我都懒得说,我告诉你,这条街上的每一个女人都比她纯洁,鸡都比她纯洁!”

我记得。

“都不算,只是给你一个建议。”

我当然记得,我必须记得,小北,你告诉我,一个人,要如何地善于遗忘才能够不记得当初的那一切呢?

我笑了,那笑,苍白至恶从胆边生:“你这算是护主?还算是威胁我?”

那一年,豆瓣网还没有找到风险投资,知道的人不多也不少,陈绮贞老师已然小范围地红了,小清新还没有成为主流人群,尚处在由褒义词往中性词发展的转型阶段。

终于,他先妥协了,迈着步子缓缓走向我,一字一顿:“喜悦,我不希望你变成一个恶毒的人,我更不希望今后再听到任何你骂她的话。”

我刚开始工作,悠闲得像浮云,每日都把闲暇时光浪费在上面,以在各个小组发帖为乐。

我俩仿佛在歌舞伎盯对决的夕阳武士,各自等待着谁先拔剑的那一刻。

跟小北应该就是在某个小组打屁胡扯的帖子上认识的,大约因为贱,惺惺相借之下加了好友,几封豆邮之后,交换了QQ号。

我也站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瞬间冻住了。

小北那个时候正在跟某位刚去美国读书的女同学网恋,一个在亚特兰大,一个在洛杉矶。

小北没有追上来。我回头,他木桩一般矗立在原地,灯红酒绿霓虹灯下,他仿佛看一个陌生人般打量我。

他每天都事无巨细地在QQ上跟我甜蜜地讲述两人恋爱的各种小细节,偶尔也会求我帮忙分析两人感情中出现的种种小问题。

小北愣住了。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我也骑虎难下,只得冷着脸带着追悔的心情日剧女主角一样往前走。

我则一向贯彻情感专家泼冷水的基调,一眼洞穿那位洛杉矶少女的不靠谱,给予他各种无情的打击。

“你搞了一个婊子就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贱了?”

他倒也不介意,每天都乐和乐和地面对我恶毒的暴风骤雨。

小北这话不知道触到我的哪一根神经,抑或是刚刚的表演对我刺激过大,我身上的战斗细胞刺猬一般外化到表层。

以至于我后来回看那段时光的聊天记录,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像一个见不得别人甜蜜的单身大龄变态文艺女青年。

“啧啧……真没看出来你还是一个贞洁烈女。不过,是哪位名人说的来着,要是给大部分女人一个做婊子的机会,她们肯定会各种争先恐后。”

暑假的时候,两人网恋三个月,小北飞去洛杉矶见那个女生,如我所料,两人见光死了。

“你闭嘴,不要给我任何画面感,我要屏蔽掉刚刚的记忆。”

小北短暂地杳无音信,默默带着伤口回了国,去了甘肃支教。半个月后他只身出现在北京,来做他人生的第一份实习工作。

“拜托,男人比较累好么?在空中飞来飞去还要准确地那什么……”

他在北京连半个年轻人都不认识,第二天就要去上班,衣服还没配备齐全,只得打电话求助于我。

“我这种读书人,谁知道这里面有这么多挑战我道德底线的事情。而且,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好么,这简直,简直太侮辱女性了。”

那是个中午,在我们家门口的购物中心的广场,我见到了被甘肃的阳光晒得有些黝黑的小北。

“喜悦,你就是一只全世界最纸的纸老虎啊,刚刚进去前还雄心壮志的,现在你看看,你的脸都白了。好好笑,我好想实况转播给全宇宙的人民看。”

盛夏,阳光很好,北京好热。

刚走到街上,小北就开始不可抑止地看着我大笑。眼看着就要达到我发飙的临界点,他停住了,擦一擦眼中笑出的泪水。

我们看到对方的第一眼,各自都略带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小北的牙齿很白,我穿着一条复古长裙,上面的花儿开得正好。

表演开始十分钟,当两个人在高空运用吊环像奥运选手一样还奇迹般地放了李圣杰的《痴心绝对》作为背景音乐做爱之时,我把面前的喜力豪迈地一饮而尽,拉起小北冲了出去。

我陪他去了离家不远的西单大悦城,他在MUJI买了一条黑色裤子,一件格子衬衣,穿上之后英姿勃发的样子像极了大好青年。

交了门票钱在角落心神不宁地坐定之后,我们各自点了一杯喝的。小北要了可乐,为了壮胆,我点了一瓶喜力。

时间还很长,我请他去楼上的影院看了一场电影,作为回礼,他在四楼侧边一家冒牌的台湾小吃店请我吃了一餐卤肉饭。

因为听说表演都大同小异,我跟小北随便找了一家招牌比较像样的就硬着头皮坦克车一样冲进去了。

我们仿佛两个许久未见的亲人,毫无芥蒂,互相开着对方玩笑。空气中开满了花儿,我们都心照不宣,佯装不知。

4

可能话说得太多,我们吃完那餐饭,相互都有了一种缺氧的感觉。

“哼,狐狸尾巴还是露出来了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他同表姐约了晚上在中关村吃饭,可时间刚刚才下午四点,我们俩像稻草人一样疲惫地坐在台湾小吃赖着不走也不是办法。

“好啦,我们去哪一家?”

于是我提议可以去我家坐坐,喝杯茶看看电视,待到六点再去赴表姐之约,他自然欣然前往。

“虚伪!”

在我家,我拿出珍藏的大红袍与他分享,向他展示我美丽的手绘青花茶杯,他装作很有兴趣的样子。

“你要是真想看我可以舍命陪君子啊。”

我们看着中央台的《今日说法》抑或是《走进科学》,在时针指向五点半之时,接了一个吻。

“白痴,我想看男的跟男的你同意么你!”

那个吻,很长,长至是如何发生的,我都记不清了。

“你自己想看咱们就看,别捎带着各种攻击我。那你想看哪一种嘛……”

或者,此时此刻的我,也不想记清。

“对啊,但是貌似那种表演也分好坏,只不过这方面的功课我就没做得那么详细了。不管了,好能好到哪里去,坏估计也不会太不堪入目,你这么低级趣味,说不定还正中下怀呢,我看我们随便选一家见识一下就得了。”

我却只记得他口中的味道,那是他趁我去上厕所的时间,偷嚼了一颗茉莉花味绿箭润喉糖留下的清爽甜味。

“那不就是刚刚拦住我们的那几个人嘴里说的表演?”

而后,他去找表姐吃饭,我在家中心跳得仿佛初次怀孕的未婚妈妈,擦了三遍地板平复心情。

小北的脸红了,他脸一红,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好流氓。

他吃完饭在中关村的广场打电话给我,说喜悦,我喜欢你。

“好啦,这个跟老虎大象什么的没联系,其实就是地下的色情表演,你知道,就俩人,公开的XXOO……”

那天晚上,他又来到我家,我们倚靠在沙发上了看了一集《东京爱情故事》,而后做了爱。

“书上也没教这个啊,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系统的黑话?”

第二天早上醒来,我觉得我遇到了生命中的永尾完治,却始终没想过,若我是赤名莉香,纵使好至百花开放,永尾完治总归是要离开我,去找关口里美的。

“啧啧,国外几年的书白读了啊。”

出于一份成年女子对未来生活的狡黠,即便小北搬入了我家中,我们也始终没有提“在一起”的事情。

“真不懂……”

我相信无论对于彼时的我或小北,其实都在心中默想,等这一个月过完,等他回到美国,这露水一般的感情,应该也会在某个炎热的清晨蒸发殆尽。

“少给我装正经,你懂什么意思的。”

那一个月的时间,我们都好开心,我带小北见了我身边所有的朋友,大家都开我们玩笑,讲我们般配。

“哦?这边还有动物园看老虎?这么晚了还开门?”

我们笑得仿佛两个新婚的夫妇,害羞之余眼波流转,满是心安和小确幸。

“还为自己的不正经怪上我了,要不要去看Tiger Show?”

我们去看了一场方大同的演唱会,某位朋友送了一张票给我们,我们在开演前生死时速一般飞奔到五道口的搜狐娱乐去拿,在地铁上挤得一脸汗笑得如同两个孩子,还不忘在门口跟黄牛斗智斗勇,加钱换成两张连号的票。

“关键是有你在边上,我也正常不起来。”

那些欢声笑语的日子,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当时我俩谁的心中,没有一丝隐隐的黑影和酸楚呢。

“假惺惺……正常男人哪里有不萌动的,都各种一点就着的好么。”

我们应该都在心中默然倒数,这一天,离我们的分别,还有几天。

“没有。”

我们都明白,这日子再快乐,始终,都会因为他回美国,而有一个头。

“春心萌动了?”

还是艾米。终于有一日,在小北离开北京前几天,我们三个从酒吧出来,去金鼎轩吃夜宵。

“您多虑了……一条街的妹子呢,我又不是基佬,有空恨你嫉妒金城武什么的,不如去找个妹子呢。”

她当着小北的面,大声质问我俩之间的关系到底算什么,既然都觉得对方很好,那为什么不去努力和珍惜。

“给你一个‘一脚泯恩仇’的机会嘛,最好还让你对我带上那么点儿恨意,这样你就可以坚强地活下去了。不会因为金城武而自惭形秽至魂断曼谷。”

我俩面面相觑,尴尬无比,可内心,也不是没有震动。

他笑了:“啧啧,最毒妇人心啊,跟人走就跟人走吧,干吗还要‘飞起一脚’?”

小北离开的那个清晨,他带着那个几乎等身高的偌大行李箱,一步三回头。

作为一个初级的臆想病患者,我诚实地跟小北讲了我脑中一闪而过的幻象。

我没敢送他去机场,微笑着在路边看他上了出租车挥了手就往回折。

我想,彼时的我一定毫不犹豫地奋起一脚,直揣小北的小腹,把他飞踢至一旁。

没走几步就收到他的短信。他说,喜悦,你要保重,如果没有遇到更好的男人,请等我回来。

才逛到一半,此街的日文招牌已多至我怀疑自己到了歌舞伎町,金城武会携带着枪支头别墨镜身着黑风衣出现在路口,咬着一根抽到一半的烟说,喜悦,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我在路边蹲下哭了,终于鼓起勇气回说,那个最好的男人,我已经遇到。

这条街传说有十分过硬的日本料理,一条街逛过去才发现,过硬的不止日本料理,大概还有各国男人们的某个部位。

我在小北离开的当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地终于铁下心来决定跟他在一起。

小北红着脸拉着我史前动物一般穿行,我则如同一根廉价冰棍儿到了北极自助旅行一般没人理。

之后三年的时间,我们相见六个月。

小北被各路拉客的马仔热情洋溢锲而不舍地对待,其中有一位拉住小北,用他糟烂的英语向小北描绘了一幅只有在日本变态色情电影里才会出现的画面:“Fucking show!You know,boy fuck boy,girl fuck girl,boy fuck girl,boy fuck ladyboy,ladyboy fuck girl,ladyboy fuck ladyboy…”

其余的时间,我们彼此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电脑上Skype看看对方是否在线,总有着永远都讲不完的话。

红灯区一片安静祥和,并没有我想象中的兵荒马乱,妹子们都穿着各种暴露衣物幸福微笑地站在街边,敬业得应该发放锦旗。小伙子们拿着印有妹子们照片的硬纸卡要不尾随推荐,要不各种发放给目标客户。

每年的生日,我都会收到一束白玫瑰和雏菊搭配的花束,他早已默默记下我爱什么花。

出租车毫无压力地把我们带到了Soi3,大概司机一看到面目可疑的外国人种就会条件反射般把他们带来这条街吧。

自始至终,我们没有吵过一次架,模范得我们自己都觉得恍若一场梦。

因为总不能把小北带去Soi4,传说那是人妖一条街……

而在泰国这几日,我们却仿佛要把之前三年所有的架都吵光,仿佛才不虚此行,仿佛才对得起三年来的点点滴滴。

为了照顾小北的感受和我自己的接受度,我们的目标就锁定在了这一条街。

现在想起,也许,生活真的就是这样。

Soi3主要针对的是日本客户,传说满街都是日系美少女。

三年被逼的相敬如宾,仅靠着一年两次每次一月短暂的美好回忆,没有共同生活的龃龉和柴米油盐酱醋茶做基底。

Soi2则是gay们的天堂,亚洲最大的gay bar叫做DJ Station的夜店就在那条街上。

也许,这才是我们分手的真正原因。

Soil主打的是夜市,中间的道路摆满了露天小摊子,卖各种琳琅满目的东西,主要就是做游客生意,所以要买东西的话,得往店主要翻脸的价格砍。夜市两边是露天的酒吧,酒吧里会有惹火的钢管舞表演,待到夜深后,便会变本加厉摇身一变成为更加惹火的脱衣舞表演。

而小北离开我,是否也是这次旅行的意义呢?

曼谷的红灯区在帕蓬区(Patpong),帕蓬区主要集中在Surawong大街和Solim大街之间的区域,其中有四条主要的道路(Soi)。

我不知道,目前为止,我也不想知道。

3

“喜悦?”小北把我从沉溺的回忆中拉出,“想什么呢?”

而后,我装作没有听到小北蚊子声般渐隐的下一句话:“只是,喜悦,我已经不好意思让你救我了。”

我摇摇头:“没想什么,就你问起我俩怎么认识的,我就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朋友啊,现在也长成大男生了。”

我转身过去往门口走,一脸写满不屑,心里暗骂你哪里来的自信,却又不免波涛汹涌的辛酸。

我不由自主地伸手过去摸摸小北的脸,他的胡茬已经有些硬。他抿嘴笑了:“那我说你更成熟了会不会被打?”

小北笑了。“不,你不会的,”这句话他讲得无比坚定,“你会拨开重重人群,第一个来救我。”

“绝对会,成熟对一个女性来讲基本是个禁忌用词。”

“如果你堕落了,我一定会聚众围观的。”

暹罗广场吹起了细微的风,喷水池突然奇迹般地四射出水柱,彩灯闪烁,水雾弥漫。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嘛,毕竟我是个真汉子,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诱惑的街?万一你堕落了,我会自责的。”

空气中有甜蜜的香氛,整个曼谷的恋人们仿佛都雨后春笋般出现了,幸福得耀眼。

“那你别去!”

我俩望着眼前的小奇迹,没有再讲话。

“啧啧……最毒妇人心哪。分手后不能做朋友也就算了,还要引诱我去红灯区把我教坏。”

于我,只是想贪心地记住这一幕,无关身边人,无关己身。

“这是我对你的预言和诅咒!”

仅仅想要留下这瞬间的美好,把它反锁在记忆的琥珀中,掩埋时光里。

“啧啧……这算是你身为一个前女谐星的内心独白么?”

9

“谐星的命运也很悲惨的,别人哭,你得笑,别人笑,你得笑得更大声。最后回家后,你自己躲在衣柜里哭。”

3D《肉蒲团》开演二十分钟后,我俩戴着3D眼镜,外星人一般在影院中相继睡去。

“我这是幽默。”

我们高估了三级片的魅力以及港产片每况愈下的水准。

“是你最近变贱了,这没什么好高兴的,一如贱门深似海,从此良知是路人。”

一觉醒来电影已散场,醒来的我们俩相视一眼,交流意见说,开场前播放的有关泰国国王的短片也许比电影更加值得看。

“喜悦同学,你最近智商和口才一直呈下滑趋势啊,这样可不行啊,你得自立自强。”

商场已经要关门,时针指向十一点半。

“你……”我被小北讲得哑口无言。看到我尴尬的样子,他却笑得阳光灿烂,起来拍拍我肩膀。

“回酒店还是去吃个夜宵?”小北揉揉眼问我。

“去红灯区还打扮的人只有卖的。”

“我想去夜店玩儿一下,你有兴趣?曼谷有家叫做Bed Supper Club的夜店,超酷的。”

“你不洗个脸吹个头发什么的?红灯区耶。”

“可我饿了……”小北眨眨眼。

待我出来,小北已经穿好衣服,连随身的御用小腰包也准备得整整齐齐放在了一旁。

我撇嘴:“那家夜店有一半是就餐区,这下没理由了吧?”

“逼你妹,我要换衣服了,滚出去!”我抬腿作势要踢他,他吐吐舌头转身一溜烟地跑掉了。

“你好狡诈,竟然留了一手。”

“那你是要逼良为娼?我可是个三好青年。”

“不然咧?乖啦,你去了一定会喜欢的,好歹是个玩儿魔方的人好么。”

“我倒是想呢,卖得掉么?”

“这跟我玩魔方有什么联系?”

小北立即双手保护状交叉胸前,仿佛一只鹌鹑:“你要卖掉我?”

我笑而不语,拉他上出租车:“问题不要那么多,你是十万个为什么么?”

“闹死了你!”我推他一把,“赶紧洗澡换衣服去,今晚我们去红灯区。”

车子行至Sukhumvit区,刚拐过第十一街,一处仅以数根支柱支撑,飘浮在半空中的白色椭圆太空船状的建筑跃然眼前。指给小北看,他禁不住“哗”了一声。

我一愣,摇头笑了,拿着衣服去浴室换,小北却跟苍蝇一样追进来,腆着脸问:“有没有有没有有没有啊……”

我在一旁因他的反应扬扬得意:“这可是曼谷的新地标哦,美国的旅游杂志《旅游者》可是把它选为下一世纪世界七大奇景之一的。”

他却穿着三角裤从床上跳起来,噼里啪啦把房间的灯都打开,嬉皮笑脸地站在灯下,做一个动感超人发射动感光波的姿势:“喜悦同学,现在你是不是看到了很多的光,小太阳有没有啊!”

“太科幻了吧!”小北难掩兴奋,“感觉自己好像2012要登船了一样。”

戴好隐形穿着浴袍出来准备挑选晚上出行要穿的衣服,小北已经醒了,又在玩iPad,我没理他,蹲下来挑衣服。

“《2012》里是诺亚方舟,没有太空船。”我纠正他,“《黑衣人》还差不多。”

马鞭草沐浴液的味道顺利让我的小心思变得活络了起来,浅尝辄止的片刻伤感一扫而光。

“反正就那个意思嘛,你懂的。”

我太了解自己,所以在心情即将要变down之前,果断地飘去洗了澡。

Bed Supper Club室内的装潢也是现代感万分,白色的无菌舱创意显得未来感无比,客人们个个都是养眼的曼谷新鲜人。

这一趟旅行,我不知在她的猛烈攻势下,是否依旧还能有这般不知魏晋的坚持。

我跟小北去了用餐区,宽大的空间却只有两三张桌椅。

其实,之所以不敢接电话,皆是因为她的炮火太清醒。

创意十足的是左右两边布满一排白色的床铺,大家就在半坐半卧之间,于电子乐的围绕下,享用晚餐。

她虽然日日打来电话关心,却时常被我以国际长途太昂贵为由果断掐掉,气得她每每都吹胡子瞪眼,太后状嘶吼疼我白疼了。

小北点了一份白葡萄酒牛扒,我没有很饿,但是禁不住上百种泰式小食的诱惑,看着图片一口气点了一堆。

做作之余其实不乏真情,顺便也给艾米报个平安。

一杯鸡尾酒下肚,我在周围环境的感染下,变得兴奋无比,跟猴子一样按捺不住大惊小怪地各种张望。

望着脚下的红尘万丈,我的小资产阶级情调油然而生,拿起手机拍一张窗外景色,发了条微博说:这一夜的曼谷,即便我站在很高的地方,却也依旧无法看到很多的光。

小北忧心忡忡地看我一眼,喝一口面前的柠檬水。

起身赤脚缓缓走到窗前,曼谷好美。

“喜悦,十二点多了,我们回酒店吧?”

我悄而浅地笑,真的还是个孩子啊他。

“拜托,你听说过从夜店十二点回家的么?我还没开始好么。”

我醒过来的时候窗外已经是灯火通明。我揉揉眼用我高度近视的眼睛看一眼侧边床的小北,他竟然也睡了,iPad还放在手边,应该是看着漫画睡着的。

“那你不准再喝酒了,你喝多了我控制不住你。”

2

“你干吗要控制住我?我酒品很好的,无须控制。”

我的白眼几乎要把自己也翻过去,丢一个枕头过去,大声冲他嚷:“闭嘴!”而后一个翻身,拿被子蒙住了半个头,很快睡了过去。床单和被罩有洗过的洗衣粉的清香,好安全。

“你忘了上次在清迈的事情了?”

“我告诉你,不会有人舍得遗失我的。”

我愣住:“你要是觉得我会给你添麻烦,大可以现在就走,我不留你。”

没多久,小北就围着浴巾湿漉漉“蹬蹬蹬蹬”地跑出来,双手叉腰,一脸装出来的不高兴,嘴角却强忍着笑。

“我不是那意思。”

“这世上的事儿,替代不了的只是因为没有找到更好的而已。而且,亲,这首歌叫做《遗失的美好》,你就是个被遗失的命!”真正被遗失的我摘下另外一只隐形,倒入药水,恶狠狠地抛下这句话出了浴室。

“你现在是没意思。”我挥手叫酒保,点了一杯苦艾,小北在一旁默不做声。

“哼,我是独一无二的。你没听过有首歌赞美我么:有的人说不清哪里好,但就是谁都替代不了。”

一杯七十度的苦艾伴随着燃烧着的糖块下肚,我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暖。

我轻松地摘下一只隐形眼镜,加药水揉搓之后,轻轻放到盒子中:“我稀罕碰啊?满曼谷都是帅哥好么,你这样素质的,大概可以组一只空军。”

音乐由电子乐转换成舞曲,很多人站起身来走去舞池区跳舞,我也跟着头也不回地去了,丝毫没有管愣在原地的小北。

“女流氓!”小北嚷嚷,“分手之后不准再碰我的身体!”

众人围绕下,我的嘴角也浮上了迷蒙的笑,开始跟不认识的人牵手跳舞,大家热情而友好,满脸笑容。

因为就在刚刚,外面下起了雨,雨一下,我的困意就来了。

酒精催化下,我的脚步有点儿软,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好。

“做完爱冲个澡什么的更舒服哦亲。”我打开浴室的门,旁若无人地进去摘隐形眼镜。

有陌生人拿着小杯的烈酒递过来,我毫不犹豫地一饮而尽。

“白痴……那等我洗完澡出来看。”小北像只蜕皮的知了一样迅速脱了衣服冲进浴室大叫,“坐完飞机之后冲个热水澡什么的最舒服了!”

小北大概一直在旁悄悄注视,看着我接连拿过陌生人递来的酒,他从群魔乱舞的人群中挤到我身边来。

我拿过来看,几秒钟之后果断摊手:“我看不懂……”

他在我耳边说了句什么,可音乐声太吵,我没听见。

小北丢几张纸过来:“喏,刚刚前台小姐送的优惠券,好像有楼上酒吧的,你可以研究一下。”

他又重复了几遍,依旧被音乐声盖了过去。沉着脸的他一急,拉着我的手就往舞池外拖。

虽然曼谷阴着天,但打开门之后落地窗带来的曼谷美景,还是让我俩狠狠震撼了一下。

我由着他,可没走几步,性子却上来了。他刚把我拉至略微僻静处,我便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我们的房间在六十四层,并不是很高的位置。

小北明显地一愣,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用尽量温柔的语气同我讲道:“喜悦,你先在里面玩,我在外面等你。”

我冲他做个兔脸,在前台顺了一盒酒店的火柴,悠然上楼。小北在身后拖着小红,狼狈跟上。

说罢他转身要走,却被我拉住衣袖:“你什么意思啊赵小北?”

他翻个白眼,同小姐说双床,转头回击我:“我对于同床异梦也没什么期待哦。”

他换上一脸无辜:“我怎么了?放你一个人玩我也错了?”

我笑,拍拍他肩膀:“你现在也算是个有家室的人了,不要老惦记着占我便宜,双床好了。”

“你装出这种不爱玩的样子来是做给谁看?以前在北京天天要去夜店玩的不是你?现在来曼谷了你给我装什么纯朴善良?你放我一个人玩?你觉得以我的性格我玩得下去?!”

在大堂办理入住手续时,小姐礼貌地问我们要大床还是双床,小北犹豫一下,看我一眼。

“那你要我怎么办?强颜欢笑配合你?”

夜晚降临之时,微醺站在曼谷最高的地方,看整个城市堵车堵得一塌糊涂,轻松悠闲内心暗爽小人得志心理阴暗得如同羽化登仙,我想也算是人生快事一种。

“你强颜欢笑身在曹营心在汉地配合了这么多天了,还差这一晚?或者你穿着她送你的美鞋睹物思人,没有兴趣再陪我演这场戏了?”

如果我想,可以在最靠近天空的地方吹风饮酒。

“你猜对了,”小北面无表情地讲出这四个字,他盯着我看,眼神背后是茫茫的空,“所以呢?喜悦,你现在满意了?非得把我们两个都搞得遍体鳞伤,无法回头,你才甘心是么?”

七十七楼有自助旋转餐厅,八十四楼则有三百六十度的露天观景平台。

我早以为我的心已经碎裂得不能再多一点,我高估了自己。

这家酒店是曼谷最高的建筑,楼高八十八层,轻轻松松地把整个曼谷不夜城尽收眼底。

我再次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雪花般碎掉的声音,当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我自己导致的。

一路上没堵车,半个小时左右,我们在几个狭窄的巷子里拐来扭去,终于柳暗花明地到了曼谷行的第二家酒店,Baiyoke Sky。

我拿着小北的手一次次逼迫他打上我的脸,看他的手悬在半空,无论他收回抑或挥手为我的脸留下五指山我都有双重快感。

曼谷比清迈稍热且潮湿,我们坐在去酒店的出租车上,一路无话,各自戴耳机听音乐,车窗外天蓝得一点都不难过。

也许我潜意识中享受着自己扮演着人虐型被虐者的快感无法自拔。

仿佛乘坐动车从北京去了趟天津。

我总是要像琼瑶剧的女主角一样,不认不认还需认。

看一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去了机场。一个多小时的飞行,转眼就到了曼谷机场。

所以,也许,真正贱的那个人是我。

不紧不慢地去退了房,在路边的小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做了一个露天的按摩,连同小费花费一百铢。

聪明如小北,一开始也许碍于今日面子与往日情分,不忍拆穿。今时今日我步步紧逼至他时时惊心,如履薄冰仿佛扫雷,他终究忍无可忍,我也许早应双手合十感激上天。

临近中午时分,才仿佛大病初愈一般醒过来。

感激众多有毒食品横行的今日中国,依旧有非我父母的一人,肯纵容我至他的极限。

那一觉好长,我们大概睡了十二个小时。

时间指向十二点,一群人从夜店中冲出,在街边点燃烟花。

大概是受了惊吓的缘故,我们狼狈地回到酒店后,各自冲了个热水澡,就安然睡去了。

火树银花不夜天里,我知道我同小北旅行的第五日,连同着一些什么,也永恒地翻过去了。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