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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铁骨铮铮

“对了。”苏安希看向夏俊楠,不由得问道:“我看你们特战队的队员都在一线救灾,你怎么总在后勤啊?”

夏俊楠觉得苏安希说的太好了,连连点头。

说起这个夏俊楠就唉声叹气,苏安希比起食指竖在嘴唇上,示意他小声一点,才听见他压低了声音对她说:“还不是队长。”

苏安希看向夏俊楠,苦涩的一笑,“天灾无情,人间有爱啊,至少在灾难面前,每个人都很好。”

“徐队长?”

“苏医生,你真好。”

夏俊楠点点头,“我体能不太好,队长不让我去。”

苏安希一听垂了垂眼眸,轻轻的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多陪陪她的。”

“他是关心你。”

夏俊楠叹口气,“老婆婆的女儿遇难了。”

“其实我也知道。”夏俊楠挠挠额头,“就觉着自己挺没用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好不容易把老婆婆哄睡着,苏安希看了眼睡在病床上特别安详的银发老人,问夏俊楠:“这是?”

苏安希不置可否,“你们徐队长又不是慈善家,如果你真的没本事他也不可能让你留在特战队,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好不容易忙完了,她遇见了夏俊楠,小伙子火急火燎的扶着一个老婆婆让她看看,经检查没受伤就是有点神志不清,拉着她一个劲儿的喊着女儿。

“可能是吧。”夏俊楠不好意思笑了笑,顿了一顿,看向苏安希,说:“苏医生,你真的很了解咱们队长啊!

而她的扭伤不严重,只要不用力扭动,走路还是不成问题的,加上现在这种非常时期,她这个小伤真的算是鸡毛蒜皮了。

苏安希一抬眼,这都能扯到她身上来?

苏安希再见到徐彧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医疗点里出现了很多的消防战士和武警官兵,要不就是皮外伤,要不就是过劳晕倒。

“我去看个患者,你要没事儿先陪着老人家吧!”苏安希说着起身把听诊器往脖子上一挂,对夏俊楠说道。

这一群无言的战士,如何让人不敬仰。

夏俊楠知道苏安希忙,也不敢耽误,连连点头,“苏医生你放心的去吧!”

喜乐天生嗅觉不是一般的灵敏,是最优秀的警犬,此刻满身泥泞,也满眼悲伤,它找到的村民都已经遇难,它难过的呜咽着,却不放弃继续寻找的足迹。

苏安希去临时病房看了一下早上送来情况不太好的患者,吩咐小王护士随时观察,走出了病房,看没下雨了,便鬼使神差的走了出去。

虽然如此,它们依然只敢短暂的休息一会儿,又重新站起来,继续搜救工作。

徐彧带着喜乐在医疗点后面不太醒目的空地上休息,他用水给喜乐洗了洗脏兮兮的爪子,看了看它腿上被石头划伤的伤口,拿起刚从护士那儿要来的碘酒给喜乐消毒。

这些无言的战士们有的喘着粗气还在继续工作,有的体力不支走不动路,趴在地上吐着舌头,有的因为奋不顾身的在泥石上挖掘,四肢都挖破了,鼻子也蹭掉了皮。

喜乐看上去很不开心,很忧伤,眼泪汪汪的惹人心疼。

徐彧领着喜乐,加入到搜救中去,搜救犬们嗅到生命体征,武警战士们立即着手去挖,这一工作就是十几个小时不停歇。

徐彧看着犬丫头,不由得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棉棒,双手扶住喜乐的脸颊,温柔的鼓励着它:“没事儿,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事实却是如此,喜乐身经百战根本不惧江流,虽然渡江时尾巴夹得紧挺滑稽,不过一到对岸又是一条女汉子。

“噗……”

徐彧腾地就笑了,轻轻的揽着喜乐给予它勇气,拍拍它背脊,像是哄女朋友似的柔声道:“好丫头。”

徐彧一抬头就看到本来依着隔壁那棵树,此刻却正朝着他走来的苏安希。

呵,雄赳赳气昂昂的。

“刚有只蚊子进我嘴里了。”苏安希一边慢慢走过去一边解释。

喜乐闪了闪耳朵,看了过去,随即又看向徐彧,“汪汪”的叫了起来。

徐彧倒是勾了勾唇角,不过……

徐彧一瞧,蹲下身子,平视喜乐的双眼,伸手指了指正在渡江的搜救犬,问它:“怕吗?”

“汪汪汪汪……”

“喜乐。”徐彧喊了一声,喜乐立刻就抬起头看向他,目光晶莹。

苏安希停在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很是无奈。

徐彧见有个别的训导员还在跟自己的搜救犬做思想工作,不由得低头看向喜乐,这丫头可也没遭过这个罪,不知道敢不敢?

喜乐,你倒是继续忧伤啊!

可是警犬们就不一样了,虽然它们也有泅渡,高空这些克服本能的训练,但是眼下这种情况它们也是第一次经历,害怕也是自然的。

苏安希从小到大,自认是颇具人缘的一人,虽然比不上人民币那份人见人爱的分量,至少也算是老少通杀,人畜不厌吧?

眼前这个,还真难不住他们。

头一次,真真是破天荒头一招,三番四次的不招一个,哦不,是一只……犬的待见。

溜索渡江对于消防战士和武警官兵们来说都不算是太困难的事,特别是徐彧他们的武警特战队,飞檐走壁,爬山涉水那都是家常便饭。

德国牧羊犬的咬合能力本就惊人,再加上这还是只受过训练的警犬,苏安希几经思量,加上敌人对她龇牙咧嘴的凶恶态度,以策万全,她决定再往后退两步。

“是。”

“喜乐。”徐彧见苏安希又默默的退了两步,轻轻拍了一下它的背脊,给了它一个指令,“卧。”

徐彧指了指对面:“留一个班待命,其他队员准备渡江。”

喜乐一听乖乖的卧在地上,不过那双警觉的双眼还盯着苏安希,只不过没再龇牙咧嘴了。

“到。”张忠迅速跑了过来,等待指示。

“放心。”徐彧抬眸看向苏安希,对她说:“喜乐不会咬你的。”

“张忠。”徐彧喊道。

苏安希暗自扯扯嘴角,佯装镇定,可依然防备着喜乐注意着它的动向。

“是。”消防战士们声如洪钟,势要与这眼前的江流正面对抗。

她一边暗自瞄着喜乐一边说:“大概估算了一下,我现在的距离位置,你的喜乐想要扑过来的话,我有足够的反应时间躲开,这样比较安全。”

周定坤了然的点点头,不谋而合,随即亮声发号指令:“方泉消防特勤中队搜救小组,坐溜索渡江,人先过去,搜救犬垫后。”

看来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徐彧难得看到这样畏畏缩缩的苏安希,倒是觉得特别的有趣,也挺可爱。

徐彧看向这面前凶险的境地,环顾了四周,勾唇一笑:“还能怎么过?硬过。”

“这点你倒真不用计算,喜乐要想扑咬你,你再后退个五十米都没用。”徐彧一边说着一边给喜乐系上了牵引绳,把绳子的另一头绑在身后的树干上,这才朝苏安希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吧,有我在,没事儿。”

“老徐。”周定坤盯着徐彧,问:“你觉得怎么渡江?”

苏安希不过是想出来透口气,这么巧见到平安归来的徐彧,看着他跟喜乐的互动,就想着看一会儿。

消防队长周定坤跟他的队员们站在河岸边望着对面,叉腰蹙眉,徐彧他们也过来了。

可是,怎么现在搞得像是她真的有事儿找他似的。

滔滔江流对岸也是受灾严重区域,可是现在的情况根本没办法用皮划艇渡江,因为一定会被洪流卷走。

“我还有病人,不留了,你跟你的嗯……喜乐好好休息。”苏安希说着伸手随意的指了指徐彧的脸,“洗把脸,很憔悴。”

雨好像比刚才更大了一点,搜救任务又艰巨了一些。

说完,她便转身离去,身后响起了男人疲惫的声音,“苏医生,我受伤了。”

徐彧重新回到救援岗位上,跟战友们并肩作战,喜乐也跟那些搜救犬们一起加入到搜救工作中去。

苏安希一听赶紧的转身看向徐彧,尽量快步的走了过去,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哪儿受伤了,怎么不早说?”

“我帮了他们特战队救了一幸存者,徐队长表达感谢而已。”苏安希溜溜的说完,拧着眉看向廖志平,指了指自己的脚,“我脚是真的很痛。”

喜乐见苏安希来势汹汹的走过来,作势要起身,被徐彧一巴掌趴在屁股上,用眼神警示了它一眼,它这才轻声呜咽着老实的趴在一边。

廖志平一脸你快老实交代的嘴脸走了过去,问:“你俩……什么情况?”

徐彧任由苏安希走到他身边上手拽着他胳膊前后来回的打量,一个劲儿的问:“你到底哪儿受伤了?”

“嗯。”徐彧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淡淡的叹词,迈着大步走出诊疗室。

“怎么?紧张我。”徐彧带着笑意的嗓音传进苏安希的耳朵里。

“徐彧。”人已经转身往外走,苏安希不痛不痒的一声让他顿住了脚步,而后听见她对他说:“万事小心。”

苏安希手上动作一僵,这才知道自己上当了,一撒手剜了一眼徐彧,“请别跟一个医生开这种玩笑。”

苏安希点了点头,没说话。

徐彧抬起头看向苏安希,漆黑的眸子里落满了红血丝,熬的红红的眼睛,沉着乌青的眼袋,脸上沾着灰和泥。

徐彧回身看向苏安希,“走了。”

离得这么近看他疲惫的模样,突然觉得此刻的他像是找不到回家路的孩子,可怜兮兮的。

“明白,纪律严谨。”廖志平觉得自己这个电灯泡实在是太耀眼了。

紧张他,是啊!紧张了,紧张了二十多个小时。

“是犬,没有指令它是不会擅自离开的。”徐彧转身看了眼廖志平,对他说道。

从昨天他送她回来后离开的未来二十多个小时里,她的心就没怎么定过,虽然表面上一直表现的很淡定,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心里的七上八下。

廖志平暗自叹口气,转身指了指外面:“我去瞧瞧那狗走了没?”

每每送过来受了伤的武警战士,她得知后,总是第一时间去确认有没有他,看到伤员队伍里没有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没一会儿心又悬了起来。

“廖志平,你哪儿去?”苏安希叫住廖志平。

直到刚才看到他和喜乐,一直悬着的心才缓缓的落了下来。

根据苏安希的指示进了诊疗室,徐彧把她放下,廖志平也进来了,一抬眼看着一坐一站的两人咫尺相望,貌似还含情脉脉,特别惯性的一转身绕了个圈往外走。

“是受了一点小伤,不用处理。”徐彧开口说道。

廖志平回头看着那两人,这才注意到徐彧的身后还跟着一只狗,他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苏安希以一个医生的口吻对徐彧说道:“不管是什么伤,只要有都得处理,跟我进去。”

“不差这几分钟。”徐彧看了眼廖志平,目不斜视的抱着苏安希继续往里走。

徐彧不由的一笑,抬起头看向苏安希,“那你先陪我坐一会儿,我就跟你进去。”

“脚崴了。”苏安希说完,拍了拍徐彧的肩膀,作势要下来,“可以了,老廖在,你忙你的。”

“就一会儿。”苏安希无奈,就着徐彧旁边的石台子坐了下去。

廖志平走过去就询问,苏安希他还是知道的,不是万不得已,怎么可能轻易让人公主抱,况且抱她的人还是徐彧。

两人并排而坐,都没话说,有点尴尬。

“怎么了这是?”

徐彧便不自觉的去掏烟,修长的手指取了一支出来送到嘴边咬着,并没有点燃。

什么时候来的电?呵呵,说出来怕吓死你。

“昨天救上来那个姑娘怎么样了?”徐彧声音不大,手里把玩着打火机,询问道。

廖志平一听蓦地一笑,用一种节哀的眼神瞥了眼小王护士,然后迎了上去。

苏安希瞥了眼徐彧,薄唇上的烟被他叼着玩似的,难怪说话含糊不清。

小王护士双手握拳轻靠在嘴唇上,疑惑的喃喃自语:“苏医生不是对徐队长不感兴趣吗?什么时候来的电啊?”

“被公安部门带走了,具体情况,不清楚。”

“看见了。”廖志平缓过劲儿来,露出老母亲般的微笑。

事实上昨天回去以后,廖志平帮她处理好脚上的扭伤,就想着去看看那姑娘,结果扑了个空,据说已经被公安带走了。

“奇景吧?徐队长居然抱着苏医生。”小王护士羡慕的双眼都是心心眼,语气也少女感十足,“还是公主抱,公……主……抱。”

“嗯。”徐彧暗自点了点头,问点别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军医,还会因为救不了而难过吗?”

两个人四只眼睛就这么痴痴的站在原地,才停了没多久的雨又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细细密密的“白糖”洒在他们头上,他们却像是雕像馆里抬出来的雕像,一动不动。

“当然,刚开始完全接受不了,甚至后悔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职业,不过,凡是都是坚持下来的,救不活的我知道自己尽力了,救活的看到他们健康出院,比什么都让人开心。”苏安希说着很是自然的笑了起来,一转眸却看见徐彧真咬着烟痞痞的瞧着她。

“能怎么回来,还不是腿儿着……”廖志平暗自翻了个白眼,一边心疼自己的肉一边抬眸看去,剩下的话活生生的变成了:“卧槽!”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呢?会难过吗?”

耳边响起小王护士的声音:“你看苏医生怎么回来的?”

“会。”徐彧回答的很笃定,顿了顿,有些苦涩的一笑:“特别是……战友。”

小王护士终于把廖志平拽了出来,松开她的魔爪,廖志平龇牙咧嘴的撩开袖子去看,奶奶的,都掐红了。

苏安希明白属于这个种的含义,送战友,一种是送别,此生还能再见,另一种是永别,此生永不再见。

廖志平一听呵呵一笑:“回来就回来呗,难不成还要我放鞭炮欢迎她回来?”

“万家灯火万家宁,铁骨铮铮魂不息。”苏安希突然就想起了夏俊楠说的这两句话,“这话说的真好。”

“不是,不是。”小王护士摇摇头,把廖志平往外拉,“苏医生回来了。”

“这话是个老战友临死之前说的,爆炸,连尸骨都不剩。”

“王护士,你冷静点。”廖志平一边去扯小王护士的手,一边无可奈何的警告她:“我是有妇之夫。”

这些埋藏在心里很久很久的郁结,不知为何在她面前就突然这么平静的说了出来。

小王护士掐着廖志平一脸震惊的说不出话来的时候,廖志平刚刚得空在摘医用手套,隔着衣服都感觉手臂要被掐报废了。

苏安希听出了徐彧的伤感,许是太累,有些埋葬在心底深处的伤和痛并不是不能触摸,只是需要一个时机而已。

“跟你家喜乐特别配。”苏安希顿了顿,淡笑道:“叫……平安。”

“还好吧?”她问。

“叫什么?”

“苏安希。”徐彧淡淡的喊了一声,伸手摘掉唇上衔着的烟卷,低低的问:“你说后悔,是真的后悔了?”

“那你知道来来那只叫什么名字吗?”

“什么?”

徐彧看向苏安希,这个他没听徐来说过,摇了摇头:“那丫头做什么事儿都不打商量的。”

“后悔当年放弃了清华。”

苏安希突的一笑,看向徐彧:“你知道你妹妹也养了一只德牧,好像送去做搜救犬了。”

“就是遗憾,不算后悔。”

“嗯。”徐彧点点头,算是回答。

“……”

“它叫喜乐?”苏安希问道。

久久的沉默后,没等来徐彧的下一句,倒是等来的肩头的一沉,她明显浑身一僵,随即转过头看去,肩膀上是男人的脑袋。

苏安希一听,哭笑不得,合着现在这警犬在跟她争宠还是怎么的了?

“徐彧。”苏安希动了动肩膀。

“爱吃醋。”

徐彧也随之一动,可是却靠的更近,低哑的喃了句:“很累,让我靠会儿。”

“什么?”苏安希脱口而出。

曾几何时,在外执行任务,凶险万分也好,疲累过度也罢,从未有过此刻的心安。

徐彧瞥一眼苏安希,淡淡的说:“喜乐什么都好,就是有一点不好。”

他很清楚只有枕靠着的这个人才能让他放下所有的戒心和疲惫,摒弃一切,不管不顾。

“你这警犬成精了吧?”苏安希完全是没话找话。

再看一眼卧在地上的喜乐,褪去对她的恶劣态度,也闭着眼睛进入了梦想。

苏安希瞪大眼睛,看着刚才还怀疑会扑上来咬他的警犬,这会儿竟然温顺的跟在徐彧身边往前走。

他勾唇一笑,阖上了双眸。

“喜乐。”徐彧朝着喜乐喊了一声,“走。”

“徐彧……”

徐彧闻言低头一看,喜乐还真是龇牙咧嘴的瞪着苏安希,就像是她抢了它骨头吃似的。

苏安希喊了几声徐彧的名字也没得到回应,就这么保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盯着他的短发,慢慢的伸出左手,可还未触及,却又收了回去。

苏安希暗自一笑,伸手戳了戳徐彧的肩膀,又指指徐彧的脚边,悠悠的说:“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一下你的警犬,它保持这种仇视的态度已经很久了。”

而肩上的男人早已沉沉睡去。

徐彧颠了颠苏安希,动作幅度大,苏安希下意识的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就听见他痞笑痞笑的声音:“路不好走,我劝你别松手。”

耳边是男人均匀的呼吸声,暖暖的气息打在她的颈脖处,飘散而来的是独属于他那份淡淡的烟草味和风干的汗水味,明明两样都不好闻,她却并不觉得讨厌。

苏安希想着两个军人这么抱着,人家这儿老百姓怎么想?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战友同志们怎么想?

他问她是不是后悔当初放弃了清华,她说遗憾,这话实事求是,没填清华只能是遗憾吧!

“那个,要不你扶我过去吧,这么抱着影响真不太好。”

至少当年这一切都是她的抉择,为他放弃清华,她没曾后悔过。

苏安希愣怔看着徐彧,好久没被他抱了,真的好久好久,久到都觉得不真实了。

那天,在那棵香樟树下,那个白衣少年对她说:“我想要你喜欢我。”

徐彧瞥了眼苏安希,二话不说一弯腰就把她公主抱进了怀里,看着怀里明显僵了的她,说的还挺大义凛然,“苏医生是为了帮我们才受的伤,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的。”

她当时被吓了一跳,可是不多久便却笑了起来,心间骤然之间开出一朵灿烂的七色花,明明想告诉他“我也喜欢你呀!”

“我真没事儿。”这个时候自己帮不上忙,还拖后腿,算个什么事儿?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徐彧,你是不是傻?”

“是,队长。”张忠说完就召集队员继续作业。

“苏安希,你能认真点儿吗?”徐彧好不容易开口告白了,却得到这样的答案,一下子就不乐意了。

徐彧一听低头看了看她的军靴,满是黄泥,他朝张忠喊了一声:“你们继续搜救,我先送苏医生去医疗点。”

眼前的苏安希却收起了笑容,眸色希冀的望着徐彧,郑重其事的对他说:“徐彧,认真的,复读吧!”

苏安希摇摇头:“就刚下去没踩稳,崴了一下,没多严重。”

徐彧当时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耳边是徐彧低沉询问的声音:“怎么了?”

直到开学那天,他站在高三一班的门口,目光锁定苏安希,朝她痞痞的一笑时,她也蓦地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她喜欢用相机拍这双手,喜欢牵这双手,喜欢这双手对她做的任何事情。

那一刻吵闹的教室诡异的寂静,交头接耳的同学们奇迹的鸦雀无声。

以前他挺白的,翩翩少年郎,特别是那双手很好看,搁在现在有个词形容她痴迷他的手,叫做手控。

班主任走到教室门口看着一堵人墙挡在那儿,才拿手上的卷子拍了拍这堵人墙的背脊:“咱们班可不缺门卫,上去做个自我介绍。”

不用猜也知道是徐彧的大手,比起以前黑了不少却更健康,不只是手,脸也是,肌肤也是,是岁月的淬炼,男人味十足。

讲台上,徐彧的眼睛至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苏安希那张漂亮的小脸蛋。

说完她好像忘了自己的脚崴了,转身欲走,哪知道一用力脚踝那刺骨的痛瞬间传遍全身,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一边跌倒,却被一只好看的大手扶住。

同样的,班里的很多女同学们也未曾放下过捂住嘴巴的双手。

苏安希松开徐彧,对他说:“不用管我,你们继续。”

“大家好,我是复读生,徐彧。”

性格爽朗的苏医生引起了大家难得的笑声,难得的是在这令人悲怆劳累的灾难现场那弥足珍贵的笑声。

“你们几个女生捂嘴巴干嘛?此处可以有掌声,欢迎一下。”班主任带头鼓掌。

苏安希被夸得连连摆手:“太夸张了啊各位。”

掌声过后,班主任安排徐彧坐在班上唯一个空位,这么巧就在苏安希的后面。

“……”

她看着帅气的小伙子,也没按捺住自己的少女心,扫了一眼全班的同学,说了一句:“很好,咱们高三一班的整体形象水平总算是有了一个新的提升,不错不错。”

“苏医生女神。”

“吁……”同学们躁动了。

“苏医生帅气。”

班主任立即垮了脸:“吁什么吁,高三了,都给我把精气神提起来,要知道什么叫紧张,所以,我们先来做张卷子。”

“苏医生好棒。”

“嗷……”同学们偃旗息鼓了。

周围响起了掌声,全部都是给苏安希的。

复读生的高三是有压力的,而徐彧的压力来自于闻名全国乃至世界的那所大学,看那是苏安希梦想中的大学,这么一来压力也就变成了动力。

苏安希就着徐彧强健的双臂站好,拍了拍自己的衣服裤子,惊起一层灰,伸手扇了扇,摇摇头,才用轻松的语气对他说:“没事儿。”

其实在那个还把成绩当成决定未来人生的时代,绝大部分的高三生都卯足了劲儿拼搏奋斗在这最后一年。

然后是苏安希,徐彧伸出手紧紧的拉着她的手,小心翼翼的将她抱上来,还未松手就迫不及待的问:“没事儿吧?”

每天受着老师们的耳提面命,接着家长们的牛奶鸡蛋,日复一日,不过都是为了孩子们高考能金榜题名,不负众望。

战士们齐心合力,终于看到了一个头顶,大家上前伸手小心翼翼的把幸存者给救了上来,立刻送去医疗点进行治疗并通知警方。

苏安希觉得徐彧是真的变了,以前总听说他上课睡觉,下课打球。

绳子放下来,幸存者也醒了,就是有点迷糊,不知道自己在哪儿,苏安希大概给她讲解了一下当前情况以及即将应该做什么,见她点点头说好,这才帮她绑好绳子让她上去再说。

现在却是上课认真听讲做笔记,下课各种做卷子,做题,整一个热爱学习的三好学生。

我想过?什么意思?想过什么会让本是一脸凛冽,生人勿近的徐队长有了笑容?

不过……性格嘛,依然不变。

一句没由来的话平淡却清晰的从对讲机里传了出来,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可是他们却看见徐队长微微勾起的唇角。

比如,苏安希正在认真的做题,椅子会被后面的少年踹一脚,她怒目转身看去,少年噙着人神共愤的笑颜举着卷子指着某道题,对她说:“给我讲讲这道题。”

她将对讲机执于唇边,慢慢启齿:“我……想过。”

她会浅白他一眼,耐着性而后趴在他的桌子上,给他一步一步的认真讲解。

苏安希暗自点点头,靠在凹凸不平的支撑物上,逼仄而沉闷的环境却让她并未感受到恐惧和担忧,她抬起头望向上方透进来的丝丝光亮,触摸不到的尘埃在空中游荡,像静止的时光,心也随之沉静了。

又比如,苏安希去上厕所,经过徐彧,他也会仰着椅子故意不让她过去,对她说:“周末帮我补补课。”

“好。”

她会勾唇一笑,点点头,说顺便叫上韩放他们,她会看到他及时变幻出喜怒哀乐表情包来。

“嗯,先不管这些,把人救上来再说,你这边搞定了通知我一声,我再放一根绳子下来。”徐彧站起身来,明显吁了一口气。

再比如,下晚自习太晚,苏安希回家,无论是骑车还是坐车,徐彧都要充当护花使者,还特大义凛然的说:“我跟我未来媳妇儿顺路,你别想太多。”

“有个女人,比我瘦,直接上去应该没什么问题。”苏安希看了看身边缓缓苏醒的女人,继续告知,“没有生命危险,就是人很虚弱,晕了过去,不过她的手脚是被绑住的,我觉得这事儿还是有必要通知一下公安部门。”

她会一本正经的回他:“那我祝你跟你未来的媳妇儿幸福快乐。”

徐彧一听不由得一闭眸随即又立刻睁开,询问:“下面什么情况?”

说完后会故意撇下徐彧,大步往前走,而少年总会追上来拽着她的书包带子把她拎到靠里面的方向走。

苏安希多了解徐彧,一听这口气就是咬牙切实说出来的,她暗自一笑,说道:“不好意思,忘记了。”

其实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挺微妙的,包括神经大条的廖志平都看得出两人的关系不一般,可是偏偏问起来,两个聪明人皆是装傻充愣,一笑置之。

徐彧一听到苏安希的声音心定了一下,随即便是教训的口吻:“苏医生,我好像提醒过你对讲机一定要开着。”

当然,那会儿他们确实没在一起,可却是学生时代最美好的暧昧阶段。

“徐队长。”苏安希开口喊道。

三模前那个周末,韩放他们要求集体复习,毕竟那时候他们这帮发小总数六人,这一年要参加高考的就占了四个。

苏安希给她解绑,掐她的人中,给她打营养针,等待她醒过来的空闲期,才想起对讲机,于是赶紧打开。

地点选在了徐彧他家,徐承运军务繁忙,得晚上才回来。

“姑娘,你醒一醒。”

可是明明是做题,做着做着不知道是谁提议,说中场休息看个电影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于是就选了星爷的电影。

她赶紧蹲下把东西往地上一放,去探她的脉搏和心跳,方才吁了一口气,虽然很虚弱,但是还好没有死。

一屋子的笑声从房子里传了出来,惊扰了花间翩翩飞舞的蝴蝶,却暗自放亮了初夏的阳光。

“你好。”苏安希忍着痛一瘸一拐的走过去,用探照灯一照,才发现她的手脚竟然是被绑了的,像是……绑架。

那天徐彧跟苏安希定下了约定,如果他考上了清华,她就得答应当他女朋友。

这一下疼的她倒吸一口气,忍着痛四处看去,果然看见不远处躺着一个人,好像死了似的。

苏安希点头答应。

脚崴了。

三模徐彧的成绩没有一模二模好,虽然他已经是全班前十名,可是清华于他来说依然遥不可及。

苏安希打开探照灯发现下面的空间还挺大也蛮深,感觉像一口深井,终于脚能触及地上,她一高兴没留心黑暗中的石头,刚好踩在上面一拐一扭。

那段时间徐彧显得很消沉,压力越大,精神也随之不好,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当然脾气也差了不少。

特战队的几名战士都围在周围耐心的等待,等待苏医生的回应,未果。

也正是此时,徐承运重提考军校的事,依然被他拒绝了。

消防特勤的周队长正在跟其他消防中队的队长们对于现在这个片区的救援进行一个商讨方案,如果能有最佳方案,那么苏安希进去的那块地也能保证安全。

徐承运也没骂他揍他,是让他好好想清楚,毕竟不是小孩了,凡是要切合实际。

漫长的等待,徐彧一直盯着苏安希下去的入口,手里握着对讲机,听着里面发出沙沙的信号流。

他虽然口口声声坚持,可是心里是真的犯了难。

徐彧蹲在缝隙口,把刚刚苏安希打包好医药品递给她,见她接的利落,立手往下一挥,朝控制绳索的队员喊:“放。”

那天的天就像是他的心情一样,灰沉沉的想要发泄,他一个人去篮球场打球,打到大雨倾盆也不停歇。

苏安希也胜在自己身材纤细,又比较柔软才能下的去,人刚刚下去,就伸手喊道:“东西给我。”

苏安希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雨雾中那个不知疲倦的少年,在篮球场上一个接一个的投篮,像是个投篮机器,只要投了币,不到时间绝不停止。

苏安希点点头:“等我凯旋。”

她撑着伞走进篮球场,站在一边看着他发泄,等他发泄完了她才走过去,摸出一张纸巾递给他:“想通没?”

徐彧无奈,伸起右手回了个军礼:“记住,对讲机一直开着。”

“你怎么来了?”徐彧没回答,却反问。

“嗯。”苏安希觉得自己此刻跟徐彧的距离实在是太暧昧了,心跳很快怕他听见,随即往后退了一步,看向徐彧敬了个军礼,告诉他一个事实:“别忘了,我也是军人。”

“来来给我打电话,说你心情不好出去了,我就想来碰碰运气。”苏安希笑了笑,“我运气不错。”

打好最后一个结,徐彧用力的扯了扯,确保安全无误,顺手把自己的对讲机往她的腰间武装带上一挂,沉声对她说:“一直开着。”

徐彧“嗯”了一声,伸手提了提苏安希的伞布边缘,对她说:“这么大雨,快回去。”

徐彧拿过安全绳给苏安希绑好,收回最后一个结时他的嘴唇无意的擦过她的耳畔,她浑身一紧,却还得故作轻松。

苏安希把大伞的伞柄塞在徐彧的手上,两人躲在伞里互看着对方,苏安希朝他挥挥手:“你低点儿头,太高。”

一切尘埃落定,苏安希下去。

徐彧一身湿透了怕把雨水沾在苏安希的身上,所以跟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以至于后背还淋着雨。

救援跟前没有儿女情长,再说了苏安希和徐彧的儿女情长早就断了九年了,不存在的。

听她这么说,微微塌了背,又往下低了低脑袋,问道:“干嘛?”

“行了,别墨迹了,我下去,再等等,救不活人我可就白下去了。”苏安希站起身来活动活动筋骨,看的周定坤都直了眼。

话音刚落,人就僵住了,少女抬起手,拿着纸巾在他的脸上一下一下的擦拭着,柔软的质感加上温柔的触摸,虽然隔着障碍物,也能感受到从她手指尖传来的温热触感。

两人都在暗地里用玩笑话调解此刻的紧张,殊不知,过来的周定坤看了看也觉得让苏安希下去是最好的办法,于是气氛又徒然紧张了起来。

盯着她认真的小脸,慢慢眨着的眼睛,挺翘的鼻梁,红润柔嫩的嘴唇,肤如凝脂,淡淡一抹红挂于两颊。

苏安希暗自瞧了瞧喜乐的性别,勾唇一笑:“可能是嫉妒我的美貌。”

而他的喉咙尖儿却不受控制的发着紧,捏着伞柄的手指骨都因为力度太大泛着白。

“喜乐。”徐彧赶紧喊了声,见苏安希快速收回手,心里一笑,“我这犬一向脾气不错的,怎么遇上你就这么不待见?”

“可以了,可以了。”徐彧直起身子,嗓音都沉了不少。

“这是你的警犬?”苏安希说着看向喜乐,作势要上手去摸,谁知道喜乐完全不给面子的龇牙咧嘴“嗷嗷呜呜”发出了警告的声响。

苏安希没注意到徐彧的一系列变化,抿了抿唇,看向他对他说:“我不考清华了。”

苏安希笑是因为徐彧是真的紧张她,自从重逢以后从来没见过他此时此刻如此外露的神情,这是真情流露。

这句话无疑不让徐彧感到惊讶,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的盯着她,问:“为什么不考?”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这是在玩儿命,知道吗?”徐彧竟然教育起苏安希来了。

“我想学医,军医大不错。”苏安希说完立即解释,“我想过了,其实我也不是那么喜欢清华,清华出来的也不一定发展就好。军校就不一样了,未来一片光明,而且军医大的要求和分数那也是巨高的。”

徐彧一听这才松开手,看到她白皙的手腕果真留下了他的指印,这才看向她似笑非笑的脸。

“苏安希,清华是你梦想,你到底在想什么?”

苏安希扭了扭自己手腕,缓了口气,柔了声音:“你拽痛我了。”

徐彧震惊的无与伦比,此刻完全没反应过来苏安希的决定是因为他。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张忠,你去叫消防特勤中队的周队长过来。”徐彧拽着苏安希的手腕就是不撒手。

苏安希见徐彧貌似还愠怒了,实在是哭笑不得,她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徐彧,你是不是傻。”

徐彧知道苏安希说的是实话,可是他不能眼睁睁的放任她到无可预计的危险境地,他不能也不敢。

“我知道我没你聪明,你是学神,我是学渣,你能不能别每次就知道说我傻,我也是有尊严的。”

张忠不说话了,看向徐彧,一切都听从队长的安排。

徐彧气得不行,他一个劲儿的努力考清华,而她说放弃就放弃。

苏安希下去无疑是最佳的救援方案,可是连队长都不许,他们又能说什么。

“徐彧。”苏安希见徐彧恼怒的样子噗的一声就笑了,一边笑一边对他说:“你还没听明白,我的意思是我跟你都去报考军校。”

人工挖掘已经是极限,又不能使用机器,所以这确实让人犯了难。

“……”徐彧盯着苏安希,本是混乱的眼瞳渐渐清明起来,黑的耀眼。

苏安希笑了笑,看向张忠:“张班长,但凡你们任何一个能下得去,我也就不去了,可是你们看看自己,行吗?”

苏安希再次肯定的点点头:“我不用你追赶我的脚步,我可以停下来迁就你啊!”

“苏医生,还是我们下去吧,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儿不能让你一姑娘涉险啊!”张忠也觉得不妥,开口说道。

徐彧一听脸上瞬间转化为惊喜的表情,“你认真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徐彧彻夜未眠,眼睛里蓄着血丝,青色的胡渣也出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态,可是他捏着她手腕的手很用力,像是要折断她的手腕似的。

“我早就听说徐叔想你继承家风,我也知道你心里一直在纠结,既然这样,那我帮你选咯!”

苏安希把针药瓶包在外套里,打了个结,一切稳当,递给徐彧对他说:“我下去以后,把这个递给我。”

“你真的决定了?不后悔?”徐彧小心翼翼的再次确认。

徐彧见苏安希拿了些针药,随即脱掉自己的外套只剩一件贴身的迷彩短袖T恤,倒是衬的她肤白胸大腰细,却偏偏又英姿飒爽。

“其实我也想了很久,决定了就不后悔。”苏安希回道。

“徐队长,实事求是,你觉得你这么个大高个能进得去?”苏安希一边说一边打开医药箱,“别犹豫了,我是最佳人选。”

“……”

“不行。”徐彧不假思索的就驳回了苏安希的建议。

徐彧定定的看着苏安希,看得她不好意思了起来。

苏安希暗自点点头,研究了一下这个石缝,她估计着自己的身材,挤挤应该能进去的,她抬头看向徐彧:“行,我进去。”

她暗自清了清嗓子,义正言辞:“你别以为军校好考,也难死了,可不能放松啊!”

徐彧指着面前的石缝,不大也不小,但是人要进去还是比较困难的,“生命探测仪和警犬都探测到生命体征,我们要进去一个人,需要一些医疗急救药品和用法用量。”

终于,徐彧点头绽开了笑容,随之往前走近了一步:“苏安希,我真想抱抱你。”

她赶紧的跑过去,放下医药箱就问:“什么情况?”

“不要。”苏安希指了指徐彧湿哒哒的衣服。

苏安希一听也没在乎徐彧的口气有多么不好,都是为了救人,没那么多想法。

“那……回去吧。”

“还看?”徐彧一转眸就看见愣在那儿的苏安希,扯着嗓子吼道:“过来救人。”

“徐彧。”

小兵把苏安希领到一片泥石现场,石缝处蹲着几个人,还在用手挖,那里还坐着一只警犬,再仔细看去,那只警犬旁边埋头搬石头的男人不是徐彧还会是谁?

“嗯?”

小王护士一听立即提着医药箱递给苏安希,还没看清出,手上的医药箱和面前的苏医生已经绝尘而去。

徐彧闻言低头瞧着苏安希,少女蓦地踮起脚尖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的“吧唧”一下,然后迅速抢过他手上的雨伞一边跑一边在雨中喊了声:“我先回家了。”

苏安希一听,扔掉手上的矿泉水瓶子,回头就喊:“小王,医药箱,快点。”

刚才那一瞬像是做梦似的,少年站在雨里摸着自己的嘴唇笑的像个傻子……

“军医,军医。”一个小兵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看见穿着迷彩作训服,袖臂上绑着红十字套袖的苏安希,指着一个方向,“救救……救人……”

救援队伍撤离的前一天,由共青团委组织的志愿者们为安置点的老百姓们开展了心理援助和文化服务活动,其实就是安置了露天电影。

刚才那个人,还是没抢救过来,她心里堵得慌。

晚上八点,在医疗点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正式开始放映。

苏安希洗干净了手,站在医疗点外捏着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子,踢着脚下的小石子,一言不发。

医疗点的临时病房里,苏安希见小王护士一直叨叨外面在放电影的事,知道她想去看,于是对她说道:“你去看吧,这儿有我。”

天色渐渐亮堂了起来,雨势也渐渐变小了不少,不过依然在无休无止的下着。

小王护士开心的点点头,屁颠屁颠的掀了帘子往外跑去。

所有战士脱帽,脸上也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神色肃穆却也忧伤。

苏安希继续检查患者的情况,所有的都查了一遍,这才撩开帘子走了出去,站在板房前望着不远处的简陋大幕布,就被上面的画面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徐彧立在原地,朝战士们喊道:“向遇难者默哀。”

大话西游,当年他们一群人在徐彧家里看的电影,一个个捧腹大笑,嘻嘻哈哈。

然后,在场的每一位救援官兵围在遇难者的周围。

那天她去厨房拿饮料,被徐彧堵在门口,对她说:“我想要你一个保证。”

把遗体搬出来,放在平地,有人送上一张白布,徐彧接过白布为遗体遮盖住身体,为其保留最后的尊严。

她问:“什么保证?”

好几个一米八的汉子默默的落下了眼泪,那种感觉比割掉自己身上的肉还让他们感到痛苦。

“我考上清华的话,你就得答应当我女朋友。”

一群橙色背心集体跑过去,继续开挖,终于挖出了被这几百万立方泥石蚕食的遇难者,所有人都停了下来。

“好啊!”

张忠一声喊,惊动了所有战士,“挖到了挖到了。”

14年大话西游重映,她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放映厅的最后一排,哭的像个傻逼。

隔着临时医疗点不远处的地方,是方泉市武警特战队的战士,那片泥石处的橙色队伍全部开始着手挖掘,挖了很久很久也没能挖出遇难者的尸体,他们又气又累,擦擦眼泪和汗水,继续不知疲乏的挖,挖到手指麻木无力,也不肯放弃。

电影还是那部电影,故事还是那个故事,只不过看电影的人长大了,心境也变得不同了。

苏安希平静的吩咐:“拿肾上腺素,准备除颤……”

更重要的是,当年要她一个保证的那个人也不见了。

“苏医生。”小王护士指了指监护仪,立即报告:“室颤。”

肩上一沉,苏安希侧眸看去,是一件迷彩作训外套搭在了自己的身上。

“清理呼吸道,脉搏,血压多少……”苏安希一边检查一边询问。

“谢谢。”昼夜温差大,她抱着双臂能感受到外套里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抢救台上浑身衣料被浸着红色的血液混着泥土的色彩,早已分不清哪里是血哪里是泥,还有那一张辨不清样貌的脸也满是泥垢。

“不过去看?”徐彧往前一步与她并排而站,眼睛看向不远处的大荧幕。

甚至来不及交接和攀谈,苏安希他们就已经加入到了抢救工作中去,一刻也不停歇。

苏安希淡笑着摇摇头:“不用了,倒着都能背了。”

一走进去,不少伤患人员,他们还没能细看,就又有几个被救出却奄奄一息的村民被送来了。

“还是以前的电影好看。”徐彧感慨道。

下了车,两车医护人员直奔挂着红十字的临时医疗点去。

“嗯,周星驰真是个天才,明明是个悲剧,却用喜剧的方式演绎出来,看的浅就当无厘头喜剧,看的深那就想笑都笑不出来了。”苏安希暗自点点头,紧了紧横在胸前的双臂,深有感触。

还有……没有他的身影。

两人都望着幕布上的画面,至尊宝不肯放开紫霞仙子,可是头上的金箍却越收越紧。

抵达救援现场,能看到很多处支起的临时安置点,也能看到穿着橙色救援服的消防战士或走动,或席地而眠。

耳边是男人如这夜色般深沉的嗓音,像骤然划破天际的流星。

看看远处光秃秃的山脉,为这可惜又难过。

“苏安希,我想要你一个保证。”

前不久才来过这里,虽然道路险阻,可也是绿水青山,一片片椒香四溢的村庄像画卷,而今可以说是眨眼之间,就被冰冷的山吞没掩埋。

我想要你一个保证。

快要进支溪镇八角乡的时候天已经亮了起来,一路上能看到穿着荧光黄背心的交警在指挥交通,一边是巍峨山脉,一边是滚滚洪流,惊心动魄。

相似的场景,相同的一句话,却在他们之间横亘着漫长的岁月,染满了时光的尘埃,姗姗来迟。

这应该是快到清晨了吧?

得有十年了吧?还能记得一字不落。

苏安希懒得搭理,把手机扔给廖志平,看了看窗户上黏贴的雨水,透过雨水的缝隙去看那灰蒙蒙让人倍感沉闷的天空。

当年的少年纯粹而热烈,说出的话霸道又理所当然。

廖志平指了指后面,“有视频,还有评论,不少的。”

如今的男人冷漠而沉着,说出的话浅淡似又深不可测。

后来集体转移到望留县,可能路上给孩子吃了苹果又喝了稀饭,发现孩子不对劲儿刚送到医院孩子不哭不闹像死了似的,刚刚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孩子母亲吓得赶紧抓住从救护车下来的女军医,这才保住了孩子的命。

“……”苏安希转眸看向徐彧。

然后还有一段采访,是这孩子父母诉说的,原来他们是八角乡的乡民,孩子不知道为什么在家里哭个不停,他们以为孩子生病了就准备送到乡镇的卫生站给孩子看看,没多久就发生了泥石流灾害,万万没想到是自己的孩子救了他们一命。

徐彧盯着苏安希被灯光打的忽明忽暗的脸颊,那双眼睛依然晶莹,可是也出奇的镇定。

苏安希不解的接过手机去看,竟然是她在县医院急救那孩子的照片。

他勾唇轻笑,“居然没吓着你。”

“什么玩意儿。”

“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哪句话真哪句话假,我还是拎的清的。”

廖志平笑呵呵的把手机递给苏安希,饶有意味的看向她,“你也可以啊,都出名了。”

苏安希不过是强装镇定,果然是个套。

苏安希醒过来的时候,廖志平正在看手机,她一边活动脖子一边对他说:“可以啊,还有信号。”

两人对视一眼,都纷纷的看向了远处的大荧幕,耳边是一生所爱的音乐,那首唱哭了好多人的歌。

廖志平一听,吓得手机差点滑倒车缝里去,再看去,人已经闭眸睡了去。

徐彧捕捉着苏安希的侧脸,蓦地,他伸手板着她的肩膀迫使她转过来。

救护车发动启程,苏安希突然睁开眼睛,很是诚恳的说了句:“老廖,谢谢你。”

他低眸看向她,不似玩笑,“再掂量一句。”

苏安希噗嗤一声就笑了,伸手点个赞,然后调整姿势准备睡觉。

苏安希这次感觉到心口频密的跳动了,“哪一句?”

“少来,你们女人的友谊不过就是包包衣服化妆品,吃喝玩乐八卦心,还真能惊天动地,给天捅个窟窿?”廖志平唏嘘不已。

“我还爱你。”一字一句,却字字如响锤,一下一下的重击苏安希的心,脑子嗡嗡嗡的响个没完。

“女人的友谊,你们男人不会懂。”

苏安希:“……”

廖志平拉上车门,瞪了一眼苏安希,“我媳妇儿你嫂子,千叮万嘱要我好好照顾你,也不知道你给她喂了什么迷汤?”

“苏医生。”

她朝廖志平挑挑眉,勾唇一笑,“廖医生,你可是有家室的人,不怕?”

“老徐。”

上了救护车,苏安希寻了个靠窗的位置打算眯一会儿,刚准备闭眼就看到上车的廖志平。

一男一女不约而同的紧迫之声,打破了此时关键的气氛。

“好啊!”气氛总算不那么沉重了。

同一时间,这一男一女纷纷跑至他俩面前。

苏安希点点头,微微一笑:“各位同事,战友们,等我们凯旋而归,吃个火锅庆祝一下。”

值班护士对苏安希说:“六床的病情恶化。”

“好,万事小心。”张副院长对苏安希说道。

邱东远对徐彧说:“参谋长来了,要你立即报道。”

“张副院长,我去。”苏安希知道张副院长的顾虑,但是她不但是医生也是军人,理应不畏艰险,不惧生死。

苏安希看了眼徐彧,把身上的衣服揭下来往他怀里一塞,不敢再多做停留,转身就往病房跑去。

张副院长挨个吩咐完,在苏安希这儿犯了难,灾区凶险未卜,实在是不放心让她去,可是依她的专业又是最佳人选。

“打扰你们了?”邱东远见徐彧脸色沉静,不由得一问。

后来找到了张副院长,商量之下,决定留一队人在县医院帮忙,另一队前往支溪镇。

徐彧回头看去,那抹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一边穿上外套,一边迈步,“走。”

交给县医院的医生处理,苏安希往急诊室走,人满为患,哭声震天。

进了临时指挥室,坐在顶头位置的是韩开云参谋长,一边坐着公安部的同志,另一边是副队长程凯。

手术结束后,苏安希跟县医院的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孩子的妈妈和爸爸握着苏安希的手一个劲儿的感谢,如果放在平日里那就再叨叨两句,可是现在不是时候。

徐彧立正站定,起手朝着韩开云敬了个军礼,“参谋长。”

说着她立即对孩子实施胸外按压,人工呼吸,及时送进急诊进行手术,才保住了孩子的性命。

韩开云笑着点点头,朝徐彧和邱东远招招手,“过来坐。”

“让我看看。”苏安希赶紧接过孩子一检查,语气骤然紧张起来,“窒息。”

徐彧和邱东远坐定以后,韩开云这才介绍他们对面的两位,“小徐,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望留县公安部门的陈队长,这一位是八角乡派出所的刘所长。”

苏安希一下车就被一个女人抓住了衣袖,这个看上去最多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跪求着她救自己的孩子。

说完又反过来介绍徐彧,“这就是我们方泉武警特战队的徐彧队长。”

“您是军医?军医军医,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两位好。”徐彧礼貌而谦逊的朝对面两人颔首示意。

原来真不是这样的,只是因为没有看到更惨的,更令人痛心的。

“早就听说过这方泉武警特战队徐队长的鼎鼎大名,百闻不如一见啊!”陈述笑着继续说道:“年轻有为啊!”

再后来变得麻木,冷静,本以为当久了医生对这些见怪不怪了。

“是是是。”韩开云笑着点点头,看向徐彧,言归正传,“是这样的,你们之前不是救了一个疑似被绑架的女人,有印象吗?”

在急诊多年,救不了的病人无数,刚开始家属病人哭,她也跟着哭,慢慢的她学会了如何控制情绪并去安慰别人。

徐彧点点头,“记得,当时还特地麻烦了医疗队的苏医生帮忙救的人。”

看着担架上被鲜血沾染着身躯的人们,看着闭着眼睛像是安详离去的人们,看着那些发了疯的大人抱着怀里伤痕累累的孩子,苏安希突然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

邱东远一听暗自低头一笑,当时他没在,之后总能听见张忠他们那些小子说那事儿,可把那位苏医生给夸坏了,他那个遗憾啊!

医疗救援队伍先赶到了望留县医院,此时此刻已经有大批的伤重百姓从前方被送了过来。

韩开云示意陈队长继续,“那陈队长,麻烦你跟大家讲讲目前的情况。”

“是。”已经没了刚才的气势。

陈队长一听,双手自然摆在桌子上交握着,看着对面的几位武警同志,说:“情况是这样的,因为当时八角乡派出所的民警同志接到报警后就直接到了临时医疗点找到了那位姑娘,据这姑娘的笔录来看,她只说自己是望留县人,下班回家被人绑架了,醒来以后就见到苏医生,其他的一无所知。”

徐彧不容拒绝的对夏俊楠说道:“服从命令。”

“刘所长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及时通知了我们,经过这些日子的排查,原来正是我们一直在追捕的几名犯罪分子,前天有群众报案在青林村发现一具尸体,是青林村的村民,一枪毙命,枪法很准,所以这群犯罪分子一定趁天灾之乱逃回望留县,找机会越境逃离。并且我们有理由怀疑这群人持有杀伤性武器,是非常危险的人物,我们已经在各通关出入口设置了关卡,具体他们手上有没有人质或是其他不可抗拒的因素,我们一无所知,以策万全,特请求与你们武警特战队联合行动。”

夏俊楠一听就蔫儿了,“队长。”

大致情况徐彧已经弄明白了,只不过现在的问题是他们是过来救灾的,并没有携带任何作战装备。

“你负责帮扶受灾群众。”徐彧对夏俊楠吩咐道。

一想到这儿,他看向了韩开云参谋长。

夏俊楠站的端正,一个军力昂扬有力,“保证完成任务。”

韩开云多了解徐彧啊,立即就开口了,“装备不用担心,过来之前我已经通知到位了。”

徐彧弯腰宠溺般的揉了揉喜乐的头顶,站直身子看向夏俊楠,“你呢?”

“成,说说作战计划。”徐彧点头,看向陈队长,“我们一定全力配合。”

“汪汪……”空洞的山脉间,喜乐的吠叫声尤显得响亮和振奋。

陈队长一听,立即拿出望留县的地图铺展开来,平摊在桌子上,一群人站起来围了过去。

“喜乐。”徐彧松开德牧的牵引绳,问它:“能完成任务吗?”

“……”

徐彧低眸看着小家伙,那双暗黑的双眼隐匿的黑夜之中却又发出森森亮光,如一只蓄势待发的狼。

苏安希看着救护车在夜色中离去,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刚才出了一身汗,现在才感觉到刺骨的冷。

“是,队长。”夏俊楠牵着一只纯正的德国牧羊犬朝着徐彧跑了过来。

那位六床的病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把她认成女儿的老婆婆,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位老人家有隐性心脏病,前几天突发心脏病被抢救了回来,没想到今天又来一次,情况不太乐观。

“夏俊楠。”徐彧朝着夏俊楠招招手。

经过大家的商讨,决定由心外科的保医生跟车,送到县上进行治疗。

话毕,所有的队员们立即行动起来,一群橙色的荧光背心像是夜间变了颜色的萤火虫,在发光发热。

至于费用,大家都知道老人家孤苦伶仃,于是商议着大家都献出一份爱心,捐款。

“明白。”

苏安希捐了最大的那一份。

徐彧点点头,继续:“老话,保证自己的生命安全再救人,明白吗?”

此刻,望着远处早已散场的地方,空旷而静谧,白色的大幕布孤寂的挂在那儿,对望着远处那早已狼藉斑驳的青山。

“是。”

一阵风吹来,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似的,她紧紧的抱着双臂,很久没出现这种复杂的心情了,难过的想哭。

徐彧回去分配任务:“战士们带照明设备,配无线对讲机,配合消防队的战友们实行救援任务,做到不遗留一处死角,不放弃一个生命。”

这些天老婆婆一会儿给她送水,一会儿给她送热汤热饭,一会儿拉着她让她坐下休息,深怕她累坏了。

两人说完,各自转身,往自己的队伍走去。

一口一个女儿,女儿的叫着,多么慈祥的而淳朴的笑容。

“一样,你们是主力队伍,别拼命。”

可是,她怕她熬不过去,连个送终的人都没有。

“通透。”周定坤笑了笑,对徐彧说:“天灾无情,一切小心。”

廖志平出来看见苏安希傻呆呆的站在医疗点外的空地上,暗自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徐彧暗自点点头,对周定坤说道:“革命队伍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还真是神勇女金刚,真不知道冷?”廖志平故意打趣着,指了指她手背上的鸡皮疙瘩,啧啧两声,“冷成这样还不进去,不要命了啊你。”

一行人走出临时指挥部,方泉市消防特勤中队的中队长周定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这把你们特战队都给召来了?”

苏安希拍拍自己的脸,挺用力的,深呼吸再深呼吸,这才看向廖志平对他说道:“你别管我了,我这样才不会想哭。”

而在早前,中心现场已经发生多次二次塌方,为避免更多的人员伤亡,目前已经设置了观察哨,发现紧急情况立即发出信号,确保人员能够紧急撤离。

“苏安希啊,你自己也说了我们是医生,但我们也是人,我们没有能力掌控人的生死,你送走了那么多病人,经历了那么多,这一次也可以的。”

这场来自于下雨引发的灾难,雨水是最大的敌人,而且天气的好坏对于救援工作来说也是至关重要的,气象局也那边及时发来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未来三天会持续降雨,不过还好基本都在十毫米以下,对救援的影响不算太大。

苏安希最大的优点就是能自己给自己解压,难过也好,有压力也罢,都能自我调节,可是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指挥部里,消防总队战训处的参谋跟大家说明了目前的情况,遇难者已经达到十五人,现在是夜间救援难度更大,虽然有应急照明设备,可是始终夜间作业加上下雨,无形中使得救援难度更大。

医生不能跟病人建立感情,一旦建立了感情就会很麻烦,苏安希一直以来对病人都客气疏离,谁知道千年道行一朝丧,这一次栽了。

另一边,方泉市武警医院和特派医疗队成立的应急移动医院已经集结完毕,五台救护车在两个小时前已经前往望留县。

“老廖,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成吗?”苏安希恳切的对廖志平说道。

面对眼前的地形图和当地的领导班子共同商议进一步的救援措施和疏通河道的解决方案。

廖志平无可奈何的点点头,对她说:“别着凉了。”

抵达八角村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徐彧和邱东远一边让队员们集结待命,一边跟也刚刚抵达的几位方泉市消防各中队的中队长和指导员一起进入了临时指挥部。

苏安希挤出一个笑容,“放心,我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

邱东远一个白眼过去,“少给我这儿拽文,知道你是高级知识分子,嘚瑟。”

“我进去了。”

徐彧望了眼窗外的雨,轻嗤一口气,“跟这雨似的,剪不断理还乱。”

“嗯。”

“对了。”邱东远看了眼同车的人,低声问道:“你跟苏医生,怎么样了?”

徐彧过来的时候,远远的瞧见医疗点外面蹲着一团东西,走近一看,是个人,再一看,是苏安希。

“地球是有生命的。”徐彧收回手机,瞥了眼邱东远,淡淡的说:“人类伤害它,它就会报复回来。”

她手里拿着一支粉笔在地上写写画画,眼及之处,一地的数学公式。

邱东远很是认可,“今年的天气怪异,这个时候雨水还这么多,天灾人祸啊!”

“苏安希。”徐彧叫了一声。

徐彧点点头,“这雨不停,指不定哪儿还得受灾。”

“……”没反应。

“很严重。”邱东远不用看都知道,能把他们特战队都抽出来,情况一定很不乐观。

“苏安希。”徐彧直接走到她跟前,又叫了一声,掷地有声。

目前望留县的消防官兵及武警战士已经抵达受灾现场,各方救援力量也陆续赶往灾害发生地,具体的人员伤亡尚在统计之中。

苏安希看到面前停着一双黑色的军靴,这才抬起头,朝徐彧笑了笑,“忙完了?”

武警车上,徐彧打开手机在看前方发来的报道:连续强降雨天气影响,下午四时左右,望留县支溪镇八角村突发山体高位垮塌,造成该村河道堵塞2公里,目前能得知的数据是60余户近200名群众被埋。

徐彧看出苏安希的不对劲,于是蹲了下来看向她,询问:“你怎么了?”

她回答:“谢谢关心。”

“没事儿啊!”苏安希醒了醒鼻子,真他妈的冷。

苏安希和廖志平一瞧,也站直起右手,敬了个军礼。

“你一有心事儿就写公式。”徐彧顿了顿,盯着苏安希,“我说那话,让你为难了?”

书记员一听肃然起敬,立正给两人敬了个军礼,“两位保重。”

苏安希看向徐彧,他在等待她的回答,他的薄唇微微抿着,那如星辰大海般的双眸沉沉的盯着她,看似严肃实则认真。

苏安希微笑的摆了摆手,“谢谢,不用了,已经收拾好了,准备赶赴灾区。”

“没有。”苏安希摇摇头。

“苏医生,廖医生。”书记员一身的雨水,继续说话:“我们队长让我来帮你们收拾收拾。”

“我有任务要立刻出发,过来跟你说一声。”徐彧说着,停了一下,继续:“苏安希,等我回来,告诉我你的答案。”

两人火速开始收拾东西,一抬眸看见书记员出现在他们面前。

苏安希被徐彧拉起来,看着他的俊脸,眼泪一下子就藏不住了,簌簌往外冒。

“走吧。”苏安希拍拍廖志平的肩膀,“有家室的人。”

一直以来,她都是廖志平口中金刚不坏之身,无论什么事儿都不会当着别人流泪,她也觉得自己坚强的可怕,可怕到根本不懂什么叫软弱。

廖志平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看着苏安希接通电话,挂断电话,可怜巴巴的说:“我是个有家室的人。”

原来不是,原来在这个人面前,她可以褪去一身的坚强,把软弱的一面留给他。

苏安希一听,很是无奈的收回手,手机便如约而至。

“苏安希,你不至于吧,我又没逼你,你还给我哭上了。”

廖志平一听眼瞳蓦地瞪大,暗自摇头,“苏安希,你快千万别预感,你一预感就中,你还来?”

“徐彧,你会死吗?”苏安希哽咽着问。

“廖志平。”苏安希打断他,“我有预感。”

徐彧本来想缓解一下气氛,结果深深的被苏安希这句话把气氛给打回了原型。

“哎,就知道这场雨不简单。”廖志平叹口气,看向苏安希,“对了,你跟徐彧他……”

“……”他回答不上来,每次出任务都是个未知数,他不想骗她。

一辆辆武警车和运兵车开出营房大门,苏安希和廖志平始终保持站立的姿势在窗边看着他们消失在雨雾之中。

“当年你就是让我等你回来,可是我却等来了你的遗书。”

“是。”

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根细针,一针一针的扎在心上,疼不死,却也活不动。

“留两个班留守营地,其他队员,出发。”

徐彧盯着眼前的姑娘,梨花带雨的模样惹人心痛,他什么也不顾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紧紧的拥抱着。

“到。”

他低着头,在她耳边轻柔而坚定的说:“等我回来。”

徐彧看向其中一人喊道:“翁文斌。”

说完,他松开苏安希,伸手理了理她的头发,朝他勾唇一笑,转身大步跑走。

“明白。”上百号战士齐声呐喊,声势浩大,势如破竹。

苏安希看着那颀长而硬挺的背影,双手捂着脸抹干泪水,继续目送那道被夜色掩盖的身影。

“望留县发生特大泥石流灾害,接上级指示,特派遣我们方泉武警特战队即刻奔赴灾区进行救援任务,明白吗?”

十年军旅生涯,一身戎装,铁骨铮铮,挥洒热血,保家卫国。

无情的雨水恣意的打在他的身上,不为所动,随即,他的声音响亮穿透人心。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为情爱奋不顾身的小霸王了。

徐彧迈着大步走到集结完毕的特战队员们面前,站定挺拔,一双坚定而严谨的双眸一一扫过整装待发的战士们。

苏安希长呼一口气,舒服多了。

窗外依旧滂沱大雨,操场上是战士们踏在雨水上绽开一朵朵水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