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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若爱似恨的警告

“我……”

陈漫有些尴尬地看了她一眼,拍了拍大腿说:“本来也没想上来的,乔小姐你别误会。”

乔夕颜话还没说完,就被徐岩温柔地打断了:“夕颜,你这几天每天守着的电视剧就要开始了,你进房去看电视好吗?”

“徐岩,我送陈小姐下楼,你去洗澡吧。”她用很礼貌的声音,温柔地下着逐客令。

乔夕颜一下就听出来了,徐岩这是要把她支开,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了,她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电视剧这东西电视上看看就行了,真实上演她只会想打人。此刻她对陈漫可没有一丁点的代入感。

“为什么要我走开?”乔夕颜承认此刻的咄咄逼人很不可爱,她知道这时候一个聪明温柔的女人应该独自走开,给他们一些空间,把过去彻底打扫干净。

乔夕颜的耐心只有这些了,她可不想一会儿陈漫在这借着酒醉大哭一场,她更不想看到徐岩因为她的眼泪心软什么的。

可她不敢,她不敢相信他们的十年真的就这么结束了,她不敢给他们一丝一毫的机会。她不安极了。这段婚姻看似平静,其实随便变个天就能风起云涌。她一直都知道。

陈漫双手放在大腿上,抬头四下打量了一下,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却还强自镇定地说:“你们家真不错呢,很温馨的感觉。”声音里有明显的哽咽,乔夕颜听着有点刺耳。

徐岩还是抬着头,耐心地哄着她:“我和陈漫有点事要谈,你先进去,谈完了我叫你。”

陈漫喝了一口水,笑眯眯地看了看徐岩说:“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来送张喜帖。”她把一直攥在手上的喜帖放在茶几上。徐岩看都没有看一眼,脸上也没什么表情,谁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乔夕颜的心情瞬间跌到谷底,方才的幸福安稳和笃定好像一瞬间就被摧毁了。她仰起头,很胡搅蛮缠很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家,我爱在哪就在哪,我今天不想看电视了,不行吗?”

乔夕颜皱着眉,心事重重地去倒了茶来,放在陈漫面前。她坐在徐岩旁边,三个人就这么对峙着。

徐岩沉默了一会儿,也没和乔夕颜再纠缠,从一旁的桌上拿了钥匙说:“那我送陈漫下去。”

回到家后,徐岩把陈漫搀进门,将她安置在沙发上,她还是笑着,却似乎清醒了很多,乖乖地坐在沙发上。

乔夕颜算是明白了。今天徐岩就是有话要说,而且一定要避着她。

光可鉴人的电梯里站着他们三个,陈漫窝在墙角,头发搭住了她的表情,空气中都是她身上的酒气和香水味,乔夕颜觉得这味有点刺鼻,怀孕后她对各种气味都很敏感。此刻她每一根神经都很紧绷,仿佛如临大敌。

如果是私底下说这些,她也许会听徐岩的话,乖乖地走开,即使她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她也会忍着,装装大度。

徐岩也没有勉强,按下楼层,电梯上行。

可是此刻,徐岩在陈漫面前如此驳她,她里子面子都受不了。

他还准备喊那个陪陈漫过来的小司机,不过那司机不上去,连连摆手:“我就在下面等吧,陈总谈事情从来不准我跟着的。”

她以为徐岩这样的男人内敛,含蓄。可是骨子里,他一样用最温柔的方式表达了他的不容违抗,冷情,意寡。

“先上去吧。”说完,对乔夕颜招手,“还不快进来?”

前一刻还觉得会到永远的幸福彻底被碾压成齑粉。乔夕颜紧紧地握着拳头,全身的血液仿佛涌上脑门。

徐岩没有看她,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陈漫身上,什么都没说,走过来按开了电梯门,手一扯,将陈漫推了进去。

她如一阵风到门口,飞快穿上鞋子,“啪——”的一声关上家门,将徐岩和陈漫隔绝在里面。隔绝在“她”的家里。

“……”眼前的场面乔夕颜也是第一次见,她握紧了拳头,突然觉得很是不安,下意识地回头看着徐岩。

冲进电梯的那一刻,眼泪就那么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她觉得委屈,可她却觉得这委屈是怎么都说不出的。

“徐岩!”她醉了,高声喊着徐岩的名字,“我还请你吃酒!”

她死死地盯着电梯按钮的铁板,看着上面红色的数字光点不断地变动着。

他话来没说完,就看到陈漫笑眯眯地从包里拿出一张精致的喜帖,浅粉底色,周边滚了粉金,一拿出来就有淡淡的玫瑰香味。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她从里面走出来。

一见他们走进来,有如见到救命稻草一般迎过来:“徐总,陈总有点醉,她要我送她来送喜帖……”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站在电梯口,看着电梯一直停在一楼,整整五分钟,它一直没有动。

那男生也有些急了,一直在轻轻地喊:“陈总?陈总?”

她终于死心,徐岩不会追上来,他有重要的话要对陈漫说,是不能让她乔夕颜知道的话,是他们十年的积累,十年的默契,十年的感情。

她整个人歪靠在电梯旁边的墙上,旁边是个二十出头的小男生,手足无措地想扶又不敢扶。

这一切,都和她这个外人,没有一点关系。

乔夕颜心情很好,直到走到电梯口时,遇到一脸通红明显醉得有些人事不清的陈漫。

没有根基的感情就是如此,一丁点事就能引起巨大的信任危机,就能让乔夕颜急匆匆地想要把全部的感情都收回来。她比不上陈漫,十年的感情能让陈漫做什么都有几分笃信,她知道结婚的消息能让徐岩有反应,所以她拿着喜帖就来了。

走了一会儿,乔夕颜感觉有些累了,暮色渐渐降临,本就有些浑浊的天空愈发昏暗,两人决定回家了。

而乔夕颜呢?她什么都没有,她爱上了徐岩,不能接受一丝一毫的摇摆和背叛,不能忍受自己被他推得远远的。就算是她双重标准,是她讨厌是她任性是她不懂事,可她一直是这样?徐岩不是都知道的吗?为什么在她最希望他能站在她这边的时候,他却把她推开了呢?她想不通,也不愿再想。

一路上她都在和徐岩说话,有说有笑,好不惬意。

婚姻是一辆载满了人的列车,只有一个终点,却有非常多的站点,每个人初初上来的人都以为能一直坐到终点再下车,可每一次停靠,还是有非常多的人上下,每每从窗内望向站台,总是挤满了人,一张张生动的脸孔,有摩拳擦掌想要上车无知无畏的面孔,也有黯然下车伤心难掩的脸庞。

他们沿着小区石子铺成的小路走着。黄昏很静,没有什么风,空气里还有太阳晒过一天的微熨,路两边是绿荫成林的树,不远处的池塘里种满了莲花,一方盛莲开得正好,香气怡人。徐岩牵着乔夕颜怕她摔倒,乔夕颜倒是没怎么在意,觉得他小题大做,她还不怎么显怀,穿着一件碎花及膝裙,脚踏一双白色流苏软牛皮的豆豆鞋,很夏天的感觉。

坐久了,每个列车上的人都如履薄冰,谁也不知道哪一站会下去,哪一站又会上来。

不过也有优点,比如很安静,比如没有人打扰。

乔夕颜一路都在哭,眼泪像失了控制的水龙头,不住地冒着水汽,她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的。红尘滚滚的世界,霓虹闪烁的夜空,这一切在她眼里全是一团混乱的光斑。她走出了小区,走上车来车往的街道。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里一半业主都是买来投资的,现在的人不缺钱的太多,到处都是家。原本就有些冷清,再加上住进来的很多都是官商明星,习惯了隐匿,更加让人觉得这里大而空旷。

城市这么大,却没有她可以去的地方。真悲哀,比结婚前还惨。

周六,原本该是一个惬意而轻松的晚上,饭后,徐岩带着乔夕颜在小区里散步。高档小区里,夜里也没什么人在外闲晃。

气冲冲地出门,她手机没带,钱包没带,掏掏裙子的口袋,里面只有个零钱夹,是她散步的时候随手拿的,里面塞着几张她以前懒得整理随便塞进去的零钞,数一数,只有五十九块三毛钱。真惨,惨透了。

她对现在的生活很满足,可生活总是充满了波折和磨难。

乔夕颜握着那把零钞,哭得更伤心了。

乔夕颜原本以为陈漫结婚后就不会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了。说真的,在听到她要结婚的那一瞬间她的心情是松了一口气。虽然她总是告诫自己不要动情,要洒脱,要随时能走,可是她自己知道,她已经深陷其中了,徐岩的好就像煮青蛙的温水,若是一直保持这个温度,对青蛙来说是极其舒适的,可是一旦到达沸点,青蛙就无处可逃了。

乔夕颜是想和徐岩走下去,她那颗不安如浮萍的心很想找一个家。她欢喜他宽大的胸怀,包容体贴的性格,他懂她的好,接受她的任性,给她一个如山坚定如海广博的家。

毕竟是爱了十年的人呢。

这是她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啊。现在呢……是一切到了结束的时候了吗?

那徐岩呢?他会难过吗?

如果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他为什么要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她宁可永远的孑然一身,永远孤单永远狼狈。没有期望就没有失望,不是吗?

陈漫要结婚了,她终于放弃了吗?

徐岩记得刚和陈漫分手的时候,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儿们告诉他:“做事业的男人不能和谈感情的女人结婚,当男人无法分心给她们足够感情的时候,她们能把男人的生活弄得一团糟。”

挂断了薛灵泉的电话,乔夕颜总觉得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紧闭的门,突然有些不安。

这也是一直以来从商从政的所谓成功男士都喜欢娶个花瓶回家的原因,有些婚姻,不用给予感情,凭物质就能维持了。

“……”

徐岩犯了大忌,他和谈感情的女人谈恋爱,分手了,生活被弄得一团糟;他又和只谈感情的女人结婚,这辈子都注定要一团糟。

乔夕颜顿了顿,说:“活得像样一点,别叫我一直瞧不起你。”

陈漫从回国开始,时不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惹得乔夕颜和他闹,起初他对陈漫还有的几分情分和耐心逐渐被她消磨殆尽。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有点恶心。”她接受了薛灵泉,但这并不表示认同和理解了当年薛灵泉的一举一动,“我原谅你,是作为朋友的乔夕颜,但作为女人的乔夕颜,还是无法认同你和齐文修。那个人渣是结婚还是去死,都和我无关。还有,和你也无关,你真的不要再去关注了。”

其实前两天他就已经知道陈漫要嫁给齐文修,圈子就这么大,陈漫和齐文修又不是什么默默无闻之辈,两人强强联姻的消息早已经在业内引发波澜,齐家的海外背景,加上陈漫家的政治地位,已经足够让股市抖一抖了。

乔夕颜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半晌,薛灵泉诧异地问:“你怎么不说话?”

他没想到陈漫会到家里来,还是以那种惹人遐想的姿态。

薛灵泉的哭声戛然而止:“连你也觉得我和他结婚是图他的钱?乔,我是真爱他。”

他意识到有些话逃避也没有用,非说不可,不然他的生活只会越来越混乱。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乔夕颜给他的信任和耐心是那么少。

她幽幽地问:“小泉,如果齐文修没有钱也没有法国身份,你还会嫁给他吗?”

徐岩做事情从来不喜欢拖泥带水,之所以一直没有正面迎战陈漫,不过是十年的感情作祟,说到底,他还是不忍心把过去真心相待的女人踩在脚底。

乔夕颜也不知道为什么内心那么平静。她拉开窗帘,看着窗外万家灯火,如同一片灯影的海。

他自认冷静聪明,做事情步骤性很强,遇到事总是有条不紊地一件件解决。而聪明的人也有被聪明误的时候,在感情的世界里,哪有什么顺序呢?徐岩最错的,是他忘了他面对的是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乔夕颜。

“乔乔我怎么办?”薛灵泉的声音听上去很脆弱很无助,“我以后怎么办?我彻底完了。”

他把陈漫请上楼,只让乔夕颜到房里回避,这一切都是他在向乔夕颜明示他的坦荡。如果一个男人真地想怎么样,偷偷进行就行了,谁会光明正大惹老婆生气呢?他以为乔夕颜够聪明,能理解他。

“嗯,知道。”

可女人一旦提及感情就没有理智,一点点事情都能无限联想,草木皆兵。

薛灵泉还是在哭:“陈漫……就上次和齐文修一起出席宴会的那个。”

人和人之间的误会,美丽的也许能成就一段姻缘或者只是成为一句笑谈,而惹人猜忌和遐思的,只会引起匪夷所思的灾难。

乔夕颜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和谁?”

他不知道因为他这个错误的决策引起了多么大的灾难,如同一场十级地震,把他用心经营的婚姻震得屋垮楼塌……

“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刚离婚啊!他就要和陈漫结婚了!”

只剩下徐岩和陈漫两个人的客厅变得格外冷清。肃杀的氛围让陈漫不自觉打了个冷噤,酒也醒得差不多了,她看了一眼徐岩,徐岩的脸色不好,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去找她吗?”

“你们已经离婚了,你还管那个人渣干嘛?”

徐岩和她说话的声音前所未有的冷冰冰:“她那么大人了,自己想清楚了会回来。”

“齐文修要结婚了……”

陈漫抿了抿唇,说:“我不知道她会气成这样……对不起……”

“怎么了?”乔夕颜努力耐着性子问。

徐岩一笑,淡淡的口吻,但是陈漫很熟悉他,他越是生气越是冷静,他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几乎咬着每一个字,清晰而有力:“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已经结婚了,如果你要拿你的婚姻来报复,我不会拦你。”他把桌上的喜帖收下,没有一丝感情地说,“我对自暴自弃的女人没有兴趣,只是希望你别再拿这种事来试探,请帖你秘书送到公司就可以了,送到家里来做什么?她傻,她跑了,你明明就乐见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乔乔……”薛灵泉一张嘴就在哭,特别崩溃的那种哭法。乔夕颜觉得有点恼了,每次都如此,她已经完全没有新意了。

陈漫紧紧地攥起了拳头,整个后背僵如冰锥,仿佛突然被人脱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任何一点点羞耻和阴暗都暴露在人前,陈漫觉得难堪极了,理智如同可乐里的气泡,一点点地消失。

她正气鼓鼓地要回房,手机铃声就从房间内传了出来,她进房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名字,是薛灵泉,她皱了皱眉,接起。

“啪——”她狠狠地一巴掌,落在徐岩脸上。

“……”乔夕颜默默地退出了书房,并且很好心地替他把门关得震天响!她和他果断无法沟通了!!

“徐岩……”巴掌落下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徐岩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淡定地回答:“我为什么要过情人节?我没有情人,只有老婆。啊……”他突然眼睛一亮,看着乔夕颜,窃喜不已,“原来你想让我找小的,你有如此容人之量,我很欣慰,以后小的进门你们也能和平共处了。”

徐岩头微微侧着,脸上慢慢显现出陈漫纤细的指印。他没什么表情,淡淡地抬头对她说:“就这样吧,该说的我都说清楚了。这一巴掌算我辜负了你该得的,以后我们两不相欠。我送你出去,以后别再到家里来了,她怀孕了,经不起你这隔三差五地折腾。”

乔夕颜嘿嘿两声,说:“就,马上不那什么七夕情人节吗?你不准备过过吗?”

陈漫仰着头,看着已经转身的徐岩,难忍的心酸:“为什么你永远可以这么理智?徐岩,你这样真的让我没办法甘心。”

“按摩仪。”徐岩合上文件,若有似无地笑着,眯着眼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别拐弯抹角的。”

“你现在的样子真的不像你,我曾经希望你永远都别回来,永远保持最可爱的样子,可是你回来了,毁了过去的你。”

“什么东西啊?”

“……”已经无需再说什么。陈漫的眼泪流了下来。她再也无法厚颜待在这让她窒息的空间里。

徐岩头都没抬,直接回答:“最近公司要推出的新产品,专利已经申请下来了,正在评估,看能不能大量投产。”

这个男人这辈子最重的话也不过如此吧?她何德何能?何德何能?

乔夕颜双手撑在办公桌上,状似无意地看着他,随口问道:“这又是在忙什么呢?”

一路跑出去,狼狈得不用照镜子她也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晚上吃完饭,保姆正在收碗筷,徐岩在书房看着文件,一旁的电脑上还开了好几份资料文档。他很忙,忙到乔夕颜进去了他都没有发现。

陈漫,你真丢脸!

多亏了沈凉的提醒,才让乔夕颜意识到,七夕就要来了。这是她和徐岩结婚一年多,她第一次有想过情人节的念头。

她在心里狠狠地骂着自己。

“……”

徐岩出电梯的时候看了一眼时间,离乔夕颜跑出去刚刚八分钟。

“煞风景!”沈凉拿了自己的东西要走,走了两步又回头提醒她,“想起来了,通知你一声,我下下个月休年假,七夕我就不留在国内了,看着你们这些成双成对的我眼酸。”

八分钟,她没钱没卡,他以为她跑不远的,他一路小跑在小区找了一圈,到处都没有她的影子,他慌了,她怀着孕,又生那么大的气,天知道她能干出什么事来!

乔夕颜想了想回答:“你欠的信用卡债不会放过你。”

他的眼皮突然狂跳了起来,这种不安的感觉让他如临大敌,甚至有些乱了阵脚。

饭吃一半实在塞不下去了,沈凉放了筷子,打了个饱嗝:“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乔,你说,要是有一天我消失了,会有人疯狂地找我吗?”

他拿出手机给她每一个朋友打电话,每个人都在得知乔夕颜跑了以后开始在电话里狂骂他,他一个个地扛着,却仍然没有得到乔夕颜的消息。

“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把车开出来,他焦急而漫无目的地一点点找。他一个电话打给岳苏妍,也不管她是不是在吃饭,让她立刻查一下附近的酒店,机场,火车,公汽,所有一切他能想到的。

沈凉撇嘴,看都不看她:“你还真是个具有浪漫主义色彩的人,可惜,我是极端现实主义。”

岳苏妍是个认真而称职的秘书,任何时候都一丝不苟,电话一挂断她就立刻开始打电话。可是即使是这样,徐岩仍然没有找到乔夕颜。

“他们的人生也挺传奇的,为自己而活,尽情地挥洒才华。”

因为乔夕颜哪里也没有去,钱不够,她哪也去不了。

沈凉翻了个白眼:“我最怕诗人了,不是杀了自己就是杀了别人,你看海子,你看顾城!”

走着走着,就走到电视台后面的小巷子,这是他们家附近最重要的地标,前面是一条康庄大道,建设了一圈的酒店商厦,而后面则是这座城市最古老的街巷,鱼龙混杂。

乔夕颜乐得一笑:“这是个诗人啊!”

乔夕颜哭累了,走饿了,坐在烧烤摊油腻腻的桌子旁吃着烧烤。因为难过,她甚至不管不顾地喝了点酒。

“我现在每天忙得要死了,真想冲孙悟空借几根汗毛多变几个我出来。”她灌了一大口水,接着说,“平常上班够累了,周末我妈还让我加班!给我整一篓子相亲。上周末相了个特别可怕的人,说什么话都充满了激情,出口成章,看什么都能吟咏一番!”

她的想法很幼稚,仿佛什么都要和陈漫比一比,满脑子想着,把酒喝下去了,她也要在徐岩面前借酒装疯。原来这一招对男人这么有用,她要知道她死也不会让陈漫得逞的。

中午,沈凉忙得晕头转向,买了饭坐在她旁边一边埋怨一边大口吞咽,完全不计形象。

啤酒下肚,乔夕颜的意识越来越飘忽,眼泪又来了。

她的出现让一干同事都瞪大了眼睛,她现在已经是公司里最受羡慕也最招嫉妒的“灰姑娘”典范。在众人复杂的目光中,她稳如钟地坐了一上午,确切地说,她打了一上午的瞌睡。

徐岩真是个混蛋。她满脑子只剩这一句话。

怀孕七周半,她在家里实在坐不住了,徐岩松口同意她回去上班,两人也因此搬回了自己家。现在乔夕颜徐太太的身份暴露,想必也没什么人会分配重活给她做。她也没那么伟大,真的要为岗位发光发热。她只是无聊而已。

她醉醺醺的,把全身所有的钱都塞给了烧烤摊的老板娘,就这么飘飘摇摇地走出后巷,从电视台大楼旁边的路穿了出去。

“……”

扶着院墙,乔夕颜弓着身子大吐特吐。把胃里那些让她难受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

他用额头抵着乔夕颜的额头,轻轻地说:“乔夕颜,你的脑子真的不适合想这么深奥复杂的东西。你永远记住,和我在一起,你只要看着我,跟着我,就够了。”

吐完她又开始哭,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她哭得更伤心了。这孩子干嘛要在这呢,影响她的决定,徐岩这么对她,她早该走了。

她鼻端一酸,仿佛又要哭了,遽然,她身后的徐岩一个翻身过来,猝不及防地与她面对面,四目对视,乔夕颜觉得徐岩的眼眸在黑暗中有如深沉夜色笼罩之下的汪洋大海,就要将她吞灭。她倏然脑中一片静白,仿佛什么都想不起了。

不知是不是她哭得太伤心了,引来了围观的人,刚过八点,正是电视台部分节目值班交班的时间,乔夕颜喝醉了,意识不是很清醒,也就没什么羞耻之心了。

她好怕自己变成陈漫。为一个男人黯然神伤的样子,真的好难看。

她扶着院墙,有些累,索性一屁股坐了下来。

她有些难过,她原本就有些神经质,偶尔会极端悲观,怀孕后这种情绪更甚。想起陈漫说的那些话。她知道陈漫不是故意刺激她,她只是说实话而已。正因为徐岩太好了,所以她念念不忘。她说的对,乔夕颜其实和她一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徐岩的好。她没有想过有一天如果这一切都不在她会怎样。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她有些困的时候,有一只手过来摇她的肩膀。她挣扎着睁开眼睛,一个男人遮住了她眼前的光,她努力地辨认,最后嗫嗫嚅嚅地问:“你谁啊!”

乔夕颜叹息,思忖着真是什么都逃不过这个男人的眼睛,她微微弓着身子,小声说:“我只是感慨男人的理智。从男人的角度来说是理智,可是从女人的角度来说,就是凉薄了。”

那男人看她这个样子不自觉皱起了眉头:“杜维钧。”

徐岩俯下身,靠近乔夕颜,沉声试探:“今天在周年庆现场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你和顾维钧是什么关系?你干嘛抄袭别人的名字?”

这下想来,她似乎从周年庆现场出来就已经开始不对劲了。他突然就想起了陈漫的那条毫无头绪的短信。他不想做这种恶意的联想,分手即使不能成为朋友,他也不希望变成仇人。

杜维钧哭笑不得,妈妈下来视察,正好今天接受采访,说好八点结束,却打来电话说要到九点,他无聊极了,只好下车逛逛,不想就碰到了乔夕颜。她醉态很可怕,像滩泥一样坐在地上,两条大白腿就这么露着供人观摩,实在不雅。

那时候徐岩脑子有些不清醒,他没有思考乔夕颜说这句话的深意,只是下意识地点了头。

他俯身拉她起来,好心地说:“我送你回家吧?”

她对他说:“在你还想和我在一起的每一天,对我好一点,好吗?”

乔夕颜一听回家眉头皱得死紧:“我没有家!”

空气中有花草树木的天然清香,徐岩觉得自己有点醉,他乍一回头,乔夕颜突然对他露出一个笑容,那么闪,让他有一种睁不开眼的错觉。

“你老公呢?”

私家庄园建在一座城中山上,属闹中取静,不算很宽的盘山公路周围全是整齐划一的欧式路灯,白光清冷,白色的分隔线随着山路蜿蜒,乔夕颜像个孩子执意地走在与他相对的另一边。两个人被这白线无形地分隔在两个世界。

“老公这么人性化的玩意儿我真没有!”

夜色安然,万斛星斗满布天空,遥远而灿烂,微凉的夜风夹杂着微潮的水汽,扫在人脸上。

杜维钧瞧出了一些端倪,试探性地问:“你们吵架了?”

徐岩终于意识到她情绪的不对劲。他早该想到的。今天公司周年庆结束,她突然像个孩子一样快乐地挽着他的手说:“我们走走再回去吧,吃多了。”

乔夕颜摆摆手:“嗨,没架吵,我就是一外人,小说你看过吗?炮灰!我就是炮灰!”说完,不知道是触到哪根神经了,她崩溃地大哭起来,把杜维钧吓了一大跳,他手足无措地搀着她,眼看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他只能先把她带走。

她猛地往被子里一沉,翻了个身背对着徐岩。

鼻端全是乔夕颜身上浓浓的酒气,和吐过之后的难闻气味,杜维钧不觉眉头皱得更紧,忍不住责怪:“你不是怀孕了吗?怎么还喝这么多?”

“你真冷血。”乔夕颜死死地盯着徐岩,半晌,她突然觉得有一种让人窒息的情绪涌上来,她几乎难以招架。

乔夕颜哭得眼泪鼻涕齐飞,特别无谓地说:“我不要她了,她爸都不要我,我要她做什么!”

“刚在一起的时候都觉得会走到最后,而分手的时候那些尖锐的问题,都是相处出来的。”

“行了,别胡闹了。”杜维钧把她带到就近的酒店,用身份证给她开了个房,把押金和房费都付了,又尽责地把她送上去。

她认真的表情让徐岩哭笑不得,不过是一部电视剧而已,她跟打击阶级敌人似的。

她看着挺瘦,其实还是满沉的,杜维钧把她放在床上安顿好以后叉着腰休息着。

乔夕颜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情绪,突然就较起真来:“既然知道会伤害她为什么还要和她在一起?如果不会和她走到最后就别招惹她啊!”

乔夕颜一直在床上翻来覆去,她突然瞪大了眼睛看了一眼周围,又看了一眼杜维钧,一个枕头砸过去:“你想干嘛!你以为我是楼梯啊!抬腿就上!”

徐岩往上移了一些,将乔夕颜搂在怀抱里,耐心又理智地和她说:“这个男人现在有女朋友了,他如果和这个女的和好,不就又多伤害了一个人吗?”

说完,还没十几秒,她又闭上眼了,杜维钧俯身细瞧,她居然睡着了。

三个字,硬生生把乔夕颜的眼泪逼了出来。她擦着泪含着哭腔说:“男人怎么能这样呢?”

真是个神奇的女人,这是杜维钧离开房间想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很复杂,最后他说:“对不起。”

而在他们不知道的刚才,就在杜维钧抱着乔夕颜进酒店的那十几分钟,有三个记者从他们身旁经过。

抱着最后的期待和幻想,女主角说:“我们不分手了好吗?”

由于职业敏感,其中一个记者很快认出了杜维钧的身份,悄悄和同伴说:“那不是秦部长的儿子吗?拉女人来开房啊?啧啧,这些官二代私生活还真是混乱。”说完就举起了相机,连拍了几张,低头看看屏幕,绝佳的视角,每张都能清晰地看到两位主角的脸,有些可惜地说,“可惜不能见报,这种事肯定要和谐的。”

最终她忍不住了,可怜兮兮地把那个人送给她的金鱼带上,敲响了那人的家门。颓废的拍摄风格,那森冷参差的色差给人以强烈的视觉冲击,鱼缸里的水透明清灵,一尾红色的金鱼肆意地游摆着,它感受不到主人的悲伤。

一旁的同事推了推他的肩膀,笑嘻嘻地说:“你傻啊!卖给网站啊!网上就要这种搏点击!笨蛋!”

其实她这会儿也没看什么特别有营养的东西,一部时下正红的偶像剧,女主失恋了,两个多月都如同行尸走肉,摄影师用安静的长镜头拍着她失恋后极其普通的一天,不论是仰躺,俯躺,侧躺,抑或坐着,站着,脑子里始终只有那个放开了她的人。

“提醒了我!回头拿钱了请你吃饭。”

乔夕颜止不住地抽噎,随手从旁边抽了一张纸巾擦泪。自从怀孕她就变得异常多愁善感,动不动就掉眼泪,徐岩揶揄她是“海的女儿”,她觉得有点丢人,可是情绪上来了她也控制不住。

“哈哈!说好了啊!”

“别哭了,这只是一部电视剧。”

“……”

窗帘遮得严实,房内暗黑和黑夜无异,只有液晶电视荧光闪闪,像明灭绽放的烟花映照在人脸上,徐岩看着乔夕颜若隐若现的柔和侧颜,无奈地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