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中,温水顺着头顶浇灌而下。她浑身冷的厉害,就像是在雨里走了好久好久……站在莲蓬头之下,肚子大的已经看不见脚尖。许千川抬起头,让水顺着自己的下巴往下流淌。
她吸吸鼻子,“谢谢你,能在我最难过的时候陪着我。”
就算欺骗自己,她也做不到。总能想起的那个人,是你这辈子都无法摆脱掉的存在。就算每天控制着不去想念那个人,每晚的梦中还是能梦见他。
不枉他费尽心思想着逗她开心,他跟着哈哈大笑:“你看,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吹干了头发,卧室内一片漆黑。
她吓了一大跳,随即爽朗的笑起来。
她裹着浴巾,静悄悄的推开卧室的门,向楼下看去。
许千川回过头,就发现他精致的五官全部被自己一双手捏的扭曲在一起。一张极丑无比的脸,忽然闪现而过。
她以为司马光尘又在客厅睡死过去了,没想到昏黑的卧室内,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司马光尘点了点她的肩膀,让她看自己。
她转头,发现司马光尘居然在她自己的床上睡着了。许千川小心翼翼打开床头的台灯,一片阴影中,他安静的睡颜就像稚嫩的男孩。
“就算见面,又还能说什么呢?我们本来话题就不算太多,已经分手的人,还有什么可说。”
许千川打开衣橱门,浴巾刚拖到一半就他突然从身后抱住,惊吓的浑身一震。
许千川没有说话,只是神情淡淡的摸着自己的肚子。
他张开嘴,牙齿啃咬着她的肩头。
“只是哭而已,哭出来就好了。你在哪里见到了他?”
“我陪你,好不好?”
“没关系啦,我刚才有点情绪化,现在冷静下来了。”
“我困了,你早点回去。”她死死的抓着浴巾,说道。
“来吧!虽然我的体型没有那个男人健壮,但足可以让你依靠。”
“孩子出生不能没有爸爸,难道你要看着孩子逐渐长大,让他知道自己是个私生子么?”
他一屁股坐到她身旁,大手摁住她的脑袋,让她靠到自己的肩膀上。
她知道无名无分,是一件备受打击的事情。但她的孩子一定不可能这么脆弱,所有的事情她都会想办法处理。
她破涕而笑,说道:“傻子,若是能开车进来还能叫公园么?”
他两只手臂紧紧的拥着她,手掌贴着许千川的额头。
他愤恨的说:“为什么公园不能开车进来?气死本少爷了!”
“千川,真希望你能回头多看我一眼。”
司马光尘跑的满身是汗,找到她时,他大松一口气,两条腿软的就快要站不住。
有个人一直都在自己身侧,却始终是不会想要的那个人。
“……人民公园。”
她小手轻轻捏着他的手腕,让他放开自己。嗓子里满是苦涩,说不出一句话。
“别说了,我这就过去,你在哪里?”
她脱掉浴巾,司马光尘立刻转头背过身,不再面对她。
司马光尘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从口袋中掏出车钥匙,快马加鞭朝停车场跑。
她换上睡衣,躺下,没有搭理他。昏黄的灯光下,看不清她的脸。
“我……我见到了他……”
就当做她默许了,司马光尘掀开被子躺倒她身后。静静听着窗外的雨声,屋内安静一片。
“千川,别吓我,你怎么了?怎么哭了,不是跟你说过,情绪一定要稳定,否则对宝宝不好么!”
直到再次听见司马光尘的平稳的呼吸声,她才放下警惕的内心。
司马光尘一听见她带着哭腔,立刻坐立不安起来。本上着油画课,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从画室跑了出去。
也许,是她太过于敏感了。他一直都是个傻里傻气的男生,喜欢了,就不想放手。不论她喜不喜欢自己,他或许都不会在乎。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整颗心都在承受难以言语的痛苦,侵占她浑身上下每颗细胞。
只在乎能不能,陪伴在她身侧。
许千川坐在湿漉漉的公园长椅上,给司马光尘打电话。她使劲儿眨巴眨巴眼睛,让泪水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
从学校退学之后,便不方便于继续在食堂和超市打工。
景荀之坐到床边,闷不做声的抽烟。想克制住疼痛感,却力不从心。他以为烟草可以延缓感觉,却没想到让担心她的心情愈加强烈清晰。
许千川挺着大肚子顶着烈日炎炎的太阳四处找寻新工作,根本没有能够允许她怀着身孕工作的地方,况且她只有十九岁,没有任何毕业证书。求职好几天,终究无果。
分手,应该是她的喜怒哀乐都跟自己五官才对。可为什么看到她难过,他的心还是会被牵扯到?
她灰心丧气,只能在家等待预产期。
大雨刚停,路边泥泞不堪,阳光带着彩虹洒在高楼大厦之间。千丝万缕的光线透过乌云迸射到绿油油的草叶上,许千川跑过的草地,带着一阵风将草尖上摇摇欲坠的水珠吹散。
手头的钱几乎快要花光,眼看着存款一天天见底,她甚至动起绝食的念头。幸亏还有一群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朋友,尤其是司马光尘,特意找了最棒的料理厨师,来完善她的一日三餐。
她再也不要看到那张会让自己痛到无法呼吸的面孔了!
现在的身体根本不是她自己的,肚子里还有两个孩子。消耗的体力也比平时大,站一会儿就觉得腰疼,坐在沙发上不到一小时就会感到饥肠辘辘。
若即若离,从他的眼中,再也看不到爱她的心。
她吃的越来越多,体重从原来的九十斤,变成如今快要一百三十多斤,并且还有明前上涨的趋势。
她背后紧紧贴着门,眼泪一滴滴滑落。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比公里更难以跨越的距离,那便是心和心的距离。
许千川白皙的脸颊上长出了淡淡的黄斑,大底也和怀孕有关系。不过皮肤比之前更加水嫩,因为长期在家静养,脸色也比平时红润了起来。
“许千川,你给我开门!”
预产期是九月份,度过炎炎夏日,她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许千川狠狠甩开他的手,从床上爬起来,大步往前走。她哐当一声关上房间的门,景荀之追上去。她靠在门后,抵着门把不让他开门。
情绪糟糕,有时候左耳经常听不清楚司马光尘在说什么。宣若经常来探望她,就算是好朋友来家中做客,也不见得她的心情会变好多少。
景荀之似乎被她眼底的恨意吓住了,抓着她的手腕的力气稍微一松。
产前抑郁症的初步症状,便是如此。
明明是他被伤透,她总是摆出一副天真可爱又无邪的模样,一副受害者的无辜模样!这样的许千川,让他内心抓狂。
司马光尘很清楚,本就被鉴定重度抑郁症的许千川,临近预产期更加坐立不安。他努力让她分散注意力,找各种小玩意逗她开心,不让她整日想着生孩子的事情。
难道那天她不是以司马光尘女朋友的身份去参加生日宴会么?
因为怀的是同卵双胞胎,所以肚子比别的孕妇大一倍。
“你在说什么?”景荀之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八月底时,她的脚腕已经肿的下不来床。由于肚子太大,压迫了颈椎的神经,让她原本就受伤过的听觉神经再度受损。
“是啊,我以为你会相信我……错就怪我太爱你。”
别人在她面前说话,就算扯着嗓子大喊,她也只能听见一点点声音。
她再也不会因为面前这个男人而擅自哭泣,因为根本不值得!
这样辛苦的日子,无休无止。半夜,她经常忽然就睡醒了。侧躺不舒服,平躺更不舒服。周转反侧,醒了,便再也睡不着了。
许千川以为自己会哭,却发现只是勾起嘴角轻笑。灰暗的眸子望着他,一分一秒都透着绝望。
持续数日,她眼下淤青逐渐浓厚。
她瘦小的身子,在他精实宽厚的身下宛若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动物。
司马光尘着实担心她的身体情况,索性就跟她同床共枕,连夜照顾她的情绪。
“这就是你所说的,我这辈子都见不到你吗!”他咆哮着,宛若一只蓄势待发的雄狮那般愤怒。
九月初,她午睡刚醒,就觉得有点口渴。刚从沙发上站起来,发现裤子热乎乎的,全部湿透了。
他懊恼的抓住她的手臂,摇晃着她柔弱的身子。那条丑陋的刀疤,不断在他们眼前恍惚而过。
她缺乏常识性知识,根本不知道羊水是什么东西。
他的放手,是想让她过上更幸福的生活。没想到,却反手将她推向了地狱般的天地。
幸亏这个时候,宣若买了些水果来看望她,才及时开车将她送去了医院。躺在滚轮病床上,万颜,司马光尘和宣若都围在她身旁。
舍不得她难过,更舍不得她过的不好。
许千川咬了咬下唇,笑道:“谢谢你们,在我人生中最难过,最无助的时候帮助我,陪伴我。”
他怎么可能忘记她,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让他如何在今后的人生中,将她当做一个陌生人般的存在。
“应该的,应该的……千川,别紧张。生孩子嘛,女人早晚都要经历的事情。”宣若安慰道。
许千川紧握床单,眼前发晕,吃力的说:“景先生,你忘了我吧。”
她点点头,被医护人员们簇拥着进入产房。
可不可以不要再打扰她的生活,好不容易淡忘他的眉目。此时此刻,望着他紧蹙的眉头,又想起昔日里那张温文儒雅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