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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虽然彼此经常听阳子说起,名字如雷贯耳,实际驻唱男和我见面不多。那天是我们的第二次见面,阳子那天的表现是前所未有的殷勤,切菜、放水、十八般武艺尽数使出。颜子健第一次给我做饭的时候,我也是那样切肉的,使出浑身解数,他盯着看了半天,很认真地告诉我那样不对,然后一板一眼地给我演示。

“不会,他说我做成什么样他都吃。”

我说:“你那样累不累啊,也没见你切出花来啊?我还挺不服气,能切出天鹅肉来吗?”

“对了,你确定这不会彻底伤害人家的心?”拨开烟雾,那男人原来是驻唱男,也就难怪千金大小姐阳子亲自下厨了。

“你能切出天鹅肉?”他停下来问我。

“露马脚吧。哪是给我惊喜,睁着眼睛说瞎话,谁不知道你啊。”

“不能。”我很遗憾地一摆手一低头,“不过,我可以一斤肉切出两斤来……”

“你不老说我说过来照顾你却没有照顾你,我就照顾下你嘛。”她说得像绕口令,“我准备给你一个惊喜,亲自露一手……”

不知是觉察出两人之间的电光四射,抑或本身有心事,大部分时间我都知趣地埋头吃饭。

“你干吗?放火呢?”

(八十五)

“我想砍你。”

说起来,我真正发现自己对颜子健有了异样的心,似乎是在校园歌手大赛那次。

“呵呵。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总决赛那天,我被宿舍的人拉着,轮流排了一小时的队终于拿到烫手的四张门票。舍友抱着那轻盈缥缈的几张手写纸亲了又亲,好像它们就是魂牵梦绕的情歌王子,我在一边兴趣索然,想着早知道要排那么久的队,我就自己画了。碰到颜子健,我还纳闷,这个黑胖子打个杂还穿得这么花里胡哨干吗?不会上台打一套太极吧?

想起她一脸黑乎乎的窘样,我好气又好笑。“我懒得骂你。”我说。

直到五彩斑斓的舞台上颜子健惨不忍睹地拿着麦出来,我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早把名字说出来嘛,我就不会白费这么多表情跟时间了。内心叽歪着,不过不得不承认,他一开唱,喧闹的全场顿时静止一般,屏息,即使是对声音百般挑剔的我也无话可说,那样安静圆润的声音,每一个音符,转音恰到好处,起承转合,真假音转换,无任何雕琢,一曲唱完观众群里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呐喊。

“你骂我吧。”阳子坐在沙发上,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冠军,冠军……”

火关了,用锅盖把锅子盖好,把排气扇打开,浓烟消散……整个安顿好之后,战事总算平息了下来。

“下面一首歌献给一位女孩,今天她也在现场。”他几时收买了我的舍友?我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尤其是他对着我鞠躬的那一刹那,心脏狂跳得不像话,听到自己心跳的感觉原来如此,不知道是气愤、激动,还是感动。

……

“冠军,冠军……”

“你看你都在干什么?贼进来了都不知道。你来了就好了,吓死我了,来,快点,报警,我们一起捉住他。”我招呼着阳子。

也许是他的一席话,也许是光线足够迷离,也许是众人情绪的带动,也许是灯光的迷幻效果,舞台上的他一件白色衬衣、金色领结、黑色马甲的装扮,倒也看着舒心。跟着节奏,在意境氛围下摇头摆脑,我居然没有退场,也许是想到排了太久队。

听到动静,有人从厨房里冲出来,系着围裙,一手拿着锅铲,一手拿着锅盖,第一眼我几乎没认出来,要不是那围裙上的豹纹提醒是阳子,我差点当是那男人的同伙一鞋子拍过去。

“黎明的《今夜你会不会来》,谢谢。”颜子健继续说。

“你——你走吧,放心,我保证不报警,只要你别伤害我。”

什么破歌,他这话一出口,身边隐隐有嘘声,交头接耳。

男人转过身。

“你看,我说了他们应该有一腿吧。”

“啊——你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我要报警了。”我顺手抄起门口的一根晾衣竿,像举着M1896英雄手枪,其实心里在打鼓。

“就是宿舍楼下那次,内衣都送出去了。”

客厅里烟雾缭绕,蒙眬中一个男人正在电视机下翻捡,被我逮个正着。

“看不出来。真看不出来。”

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喵了个咪的,都用上核武器了?我顿时眼前一黑就要晕过去。

我的感动已经熄灭了一半。

家里房门没锁,我小心翼翼,蹑手蹑脚,探了一只脚,又伸了半个头进去。小区宣传栏说,这个时候是入室偷盗的危险期。我机警地把手机翻出来,准备一发现情况不对就报警。

“冠军……”

(八十四)

“什么东东,王东东。”

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谁也不知道要走向哪里……

“冠军。”

喵了个咪的,不管原本多么严肃而神圣的问题,就算是真的,到了他嘴上就不自觉地轻浮了起来。

“王东东,冠军,王东东……”

“是,我是拈花惹草,但这是表象知道吗?马哲书上不教了吗,你要善于透过现象看本质,其实我内心是很专一的,一心无二。之所以还在徘徊,不是对爱情玩世不恭,恰恰相反,是因为太在乎太认真,所以才一定要选择最适合自己的那一根肋骨,触及灵魂。再说,我不是为了试味嘛,就像你炒这个小白菜一样,不试到最后怎么知道还是你最好?”他抛出一堆歪理论为自己辩解。

啦啦队每每热情洋溢地喊一声冠军,我就惨叫一次王东东。王东东是另一位夺冠热门选手,几圈号叫下来,哄闹的全场顿时安静下来,每个人用可以塞下一个鸡蛋的口型瞪大浑圆的眼珠子看着我,我像误闯进了僵尸群。

“就你身边那些花儿还不够你玩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看看你取了多少桶,你少来糟蹋我。”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俊美的长相,没有机敏的才智,老天爷给颜子健的最大恩宠是给了他一个谦卑的好脾气和一副性感的好嗓子,略略沙哑,不急不缓,低调中不失华丽。而那一天,这些恩宠,像一场绚烂的流星雨,一齐袭击到了我,措手不及。如果一开始有人断言我会爱上颜子健,我一定会大笑三百声。我曾幻想过无数次的邂逅,没有派上用场,爱情不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线,何时何人,收放自如,它是不可抗的超自然力,不管你如何抵抗,来时悄无声息,走的时候亦无迹可寻。

听听。

我们不是没有天雷地火地爱过,大二的第一个寒假,在拥挤的火车站,人流推搡中,我们谁也不舍得先转身,从送上车,到补了票,到干脆把我送到家门口……

“我这不是为了一统天下嘛。”

第三届校园歌手大赛,颜子健为我演唱的是永邦的《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一改之前的喝倒彩,我充分发扬从小歌唱比赛的配角优良传统,他每唱一句你是我最深爱的女人,我就接一句,必须的。你有最美丽的嘴唇,我举着扩音喇叭接,那当然。拥有最动人的眼神,我又接,还行吧……也不顾人仰马翻的一场人,极尽恶心之能事。

“您真是太幽默了。你丫三番五次的,为什么一定要让老娘喜欢你啊?喵了个咪的,老猫我不发威你不知道我是功夫熊猫啊。你招呼老娘走火。”

所谓过去,就是你再回头也已经回不去了。

“我又帅,又阳光,又幽默,又多金……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你在欲擒故纵对不对?要不你就不是正常女人。”

(八十六)

“等我60岁还没人要的时候再说了。”我继续说。又夹了一大块鱼,在我看来肉可比春一航有诱惑多了。

“我在你家楼下呢。”春一航在电话里说。

我想想也是,放下碗筷:“好啊。”

我打开窗户往下看,果然见他在楼下笔直地站着,国家领导似的朝我挥着手。

“反正你也没人要了,我就收了算了,别撑了。”他又说。

“今天宝宝两岁生日,一起去庆祝吧。”电话里他丫用央视播音员浑厚的男中音字正腔圆地说。

“滚。”我打他。

“在哪儿?”

“小爷我批准的。嫩草都不介意,你老牛介意什么?”

“蓝调,还有小爷我一群朋友。”蓝调是一家俱乐部,坐落在城东漂亮的写字楼楼宇中,上下三层,酒吧、市内保龄球、台球、壁球、KTV都有配置,有钱人总能在那儿找到快乐,纸醉金迷。

“我可不想别人说我老牛吃嫩草。”我嚼得有滋有味,顺便给了小秋一块肥肉。

春一航老早就把车门打开,还夸张地保持着请的手势,身体与手势组成一个大大的C形,散发的不仅仅是绅士魅力,还有无处不在的费洛蒙香水味。

“这有什么?现在流行。”他满不在乎。

“哎哟,接就接嘛,这么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接了俩伊丽莎白女王呢?”阳子道。我听着那口气像百花楼的老鸨。

“我说你是不是对得不到的东西特感兴趣啊,看看你的智商,我们在一起跟姐弟恋似的。”

“哈哈。岂止啊,简直就是俩慈禧。”他说。

“真的。”他挺直腰身,形象端正就有了七分认真,放一般人大概就得当真了,而我太了解他了,这么些年来,11岁手执白扇长衣飘飘把自己打扮成楚留香,21岁骑着宝蓝色摩托进校园起,绯闻就从没断过,像一直在摩托后面冒着的烟,横扫老幼妇孺,都是年代贫乏惹的祸,那大概是继黑猫警长之后当时少女少妇见过的最拉风的摩托车手了,所以干脆就以假乱真一起贫。

我这才看清春一航的座驾,亚灰色家伙看着是舒服大气,流畅精致,但是只有两个座位,难怪看着那么秀气呢。“这什么怪物?怎么坐人呢?”

我白他一眼,夹了一块鸡肉大口地吃掉,不理他的胡闹。

“没见识吧,限量版,有钱还买不到,我好不容易托人弄到手的。”春一航很得意。

有一次春一航跟我说:“黄脸婆,跟我过吧,我养你,反正我也养了这么多了。”

“你丫就败吧。”

我没有参与其中是因为被嫌弃,从小没有游戏天赋,坦克大战我都能把自己的大本营给轰了。我那时候真的是毫无形象可言,蓝色围裙,头绑灰白条巾,脚踩一对夹板,惨不忍睹,他们叫我黄脸婆,我都没好意思反驳。

说话的当儿,我和阳子已经挤上了车,阳子横坐在我身上,春一航热情地替我们关紧车门,自己一溜小跑上了驾驶座。

“春一航——也加油……”

“哎,今天都有些什么节目啊?找了多少帅哥伺候我俩呢?自从搬过来跟这尼姑住一起之后,姐姐我可是很久很久没摸过帅哥了。”阳子又开始胡说八道。

吵得不可开交,眼看就要打起来,我就索性把铲子一丢,屁颠屁颠地跑出来看热闹,我一边拍手一边叫唤:“打啊——打啊——加油——阳子——加油——”

春一航哼哼哈哈地笑:“放心吧,帅哥还能少得了你们的吗?”

“谁让你那么慢,快一点会死啊……”

“哎哟,出息啊,改行拉皮条了吧。”仔细一想,阳子这话有点缺大脑,两败俱伤,把自己也搭了进去。

“还怪我,说了多少次叫你不要跑那么快,不要跑那么快……赶着去投胎啊。”

“小姐们坐稳了啊。”春一航一边说着,一脚猛踩油门,车子“嗖”地冲了出去。

“哎呀,又死了。你怎么那么蠢啊,说了叫你注意后面的……”阳子骂春一航。

“你小子会不会开车?”

“左边,左边……你后面,后面……”

“老娘还不想死呢,老娘还年轻,还没结婚呢……”

有时和春一航一起,要不就是搜寻对面楼的帅哥美女,两个人叫嚣,哀号,天昏地暗。我都担心居委会找上门。楼下的大妈有一次看着我特语重心长:“年轻人,结婚了就好好过,互相都让一步。”

(八十七)

她只得长叹一声,默默地移回房间打游戏。

春一航的朋友虽说都是投资界的,一干人等全都是豪爽之人,虽然都只是刚刚见面,但是熟络得跟认识了几百年的妖怪一样,一见面就称兄道妹,暴唱,暴跳,暴饮,猜拳,无恶不作。乍一看,从他们身上你绝对找不到严谨的痕迹,就像所有人都看不出我唱歌有多要命。

可是我真的是孤陋寡闻,不食人间烟火。什么迪奥,我就知道奥迪,用也用六神,什么雅诗兰黛,我就知道雅典,什么兰蔻,我就知道倭寇……

我是班上的文艺委员,这不代表我的演唱水平能达到多么宏伟的高度,这跟老师让班上最捣蛋的孩子担任纪律委员一样。我天生五音不全,每次起个头,然后等着大家把跑到外婆家的调拉回来,演唱曲目还得提前对好,以提防《劳动最光荣》起调后变成了《我是一个粉刷匠》。但是好就好在我有进取心,当了委员之后势必以身作则,每天早上练习动物发声,气沉丹田,鼻腔共鸣,唯一的遗憾是,一首歌我妈都学会了我还跑调,都快把狼招来了,我妈恨铁不成钢。

阳子就是典型的吃白饭的,每次做饭她不是在一旁描眉画眼,就是敷面膜、做瑜伽乐此不疲,单脚站立、屈腿、下蹲忙得不亦乐乎,因为有过把自己肌肉拉伤的悲惨经历,我就不知道那把自己拧得跟个麻花似的玩意有什么意思。她嘴里还叽里呱啦地传授她的化妆知识和风流轶事,从建筑师到快递党,三流画家到沙画师,文艺男到驻唱男,俨然一部盛大的艺伎回忆录,从雅诗兰黛到香奈儿,从迪奥到兰蔻,化妆品是她永远的话题,估计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

初二的时候,班里掀起了一股课外兴趣培养的浪潮,听着春一航、阳子每天口琴、古筝在院子里狂轰滥炸,我妈不知是出于以牙还牙还是破罐子破摔的心理,那个月我们家粮铺生意急剧下滑,也给我报了个小提琴班,每个周末上一个上午,刚开始我妈还挺犹豫,50岁的老伯伯当时拍着胸脯保证,包教包会,不会免费再学。过了三个月,又三个月,每次开学我都屁颠屁颠地跟在一堆新生后面报到,热情洋溢地给学弟学妹们介绍班级的历史、历届趣闻,认识了一批年龄相仿的朋友,乐此不疲。这些都还好,只有一点,老伯伯看我的眼神让我挺内疚的,觉得自己砸了他的招牌。

(八十三)

那晚玩得很high,除了给宝宝穿新衣、切蛋糕等传统节目外,还给她找了几个对象,要不怎么说物以类聚,三妻四妾、朝三暮四这确实是继承了春一航的优良传统。都是春一航哥们儿带过来的纯马尔济斯犬,可惜宝宝都不喜欢,倒是对一只黑乎乎的腊肠犬一见钟情,美女配野兽,拖都拖不走。情人眼里出西施,这一真理放在动物界也成立。

我特意买了本菜谱回来,不懂的就打电话问我妈。每天的菜坚决不重复,花样层出不穷,中午是西红柿炒蛋,晚上就是西红柿蛋汤,今天是红烧土豆片,明天就是醋熘土豆丝……像打通六路经脉,厨艺突飞猛进,这大概是失恋后上帝给我开的最大的一扇窗。我跟阳子说:“要是我不在37度了,我就去开餐馆,炸点油条,冲出国门,走向世界……”

“是我。”电话里的男人说。熟悉的声音一如从前,可是今时早已不同往日。

“神经。”她转身又去摆弄她的监视器了。

“有事吗?”

“你承认不承认跟他在一起很舒服?”

“走吧,走吧,小妾。”阳子在舞池里远远地冲我猛招手,我摆摆手。春一航干脆过来拉我。

“爱情都是从惯性开始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无法自拔了。就像我跟……”

“你很忙吗?”

阳子愣了一下:“那是惯性,他是我小弟哎,难不成我还得对他点头哈腰啊?”

电话那头不再有声音,不说话亦不挂电话。

“看你每次遇到事情第一个想到他,有事没事把他挂在嘴边,在他面前也不避讳,刷牙、剔牙、穿睡衣、跷腿、骂脏话,丝毫不伪装,也不担心形象,也不计较礼数,你还敢说不是?”

“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电话了。”我口是心非。

“神经病。”阳子骂了一声。

“我好像还有一些东西在你那儿,我托一个朋友过来拿。”他终于开口,小心翼翼地说。

“哎哟,你倒是挺帮他说话的啊,老实说,有没有可能啊?”我奸笑。

我当时的心情已经不能用甜蜜、期待来形容,甚至有点血脉贲张,满腔委屈和愤慨一起涌上心头,同时翻腾上来的还有一股悲凉。我以为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朝分手他也会对我有不舍,他打电话是因为念在他错在先还有愧疚,念在顾及当初情谊,我深夜只身离开他家没有一句问候,可是现在他不舍的只有他的那些物品,投资在我身上的物品,算计得何其精准,一点都要收回,分手那几个字也不见得他思量这么久。他三番五次地躲避我的电话,避免与我正面交锋,打电话给我居然只是为了拿回他的东西,男女一旦分开,投在你身上的任何东西男人都觉得浪费,这就是被我们歌颂的爱情吗?这就是被我眷恋过的终究没能免俗的男人吗?

“不就是丰满了一点吗?人家挺纯洁一孩子,被你那么一搞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好像没穿似的。”

“就为这破事,你有那么难以启齿吗?扭扭捏捏至于酝酿那么久吗?我还会不给你吗?我有那么恐怖吗?我会吃了你吗?我会扒你的皮抽你的筋喝你的血吗?”可惜我说这话的气势是足足可以吃下一个人的。

“我还不是一大把年纪了,扛不住,我怕犯错误。”

“对不起。”

“那有什么?你丫自己不正经尽往瞎处想。”阳子大大咧咧。

“再不要跟我说这三个字。你以为把别人伤害了之后一句对不起就万事大吉了吗?我把你砍了再跟你说对不起你接受吗?颜子健,你少给我假惺惺的,我算是看透你了……”我情绪激动异常,“你是不是以为多说几句‘对不起’就可以减轻你的罪孽了?我就不会怪你了?你以为我傻吗?休想,我跟你说,休想,休想,我恨你一辈子……”

看得出那男的对阳子一往情深,甚至还帮助她追求驻唱男,这样成全的大爱大概只有偶像剧里才有了,就连颜子健也未必有这么大方。他来过这几次,都是友情帮忙。第一次是电视机坏了,阳子叫他过来修。第二次是因为洗衣机出了问题,洗衣机是他送的,阳子叫他自己负责。也不知道是来得太急还是本身就不爱整那些有的没的,那一次他穿了条紧身沙滩裤。虽是男的不错,但是那也穿得忒性感了点吧,害得我脸红得不行,从头到尾整个就没敢正眼看他一眼,一杯茶都差点送到隔壁去了。

有人说,分手后不可以做朋友,因为彼此伤害过;也不可以做敌人,因为彼此深爱过。这话很对我的心境,反正我不想与他降级为朋友毫无芥蒂地交往,所以再相见我绝对势不两立血海深仇。可悲的是,我更害怕从此我们形同陌路,我清楚地知道如果他真的于我杳无音信,我肯定会比现在更痛苦。颜子健,我会每天闭上眼、睁开眼出现的都是你的影子;我会每一件细微的小事都能联想到你;我会一想起你就心酸到想哭……可是我永远不会跟你说,永远不会给你好脸色,永远不会再联系你……我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变态。

每到周末,我和阳子把一周的食物全部采购回来,把冰箱塞得满满的。像大多数拼二代一样,刚毕业那几年我的日子是拮据的,捉襟见肘,冰箱是阳子搬过来的,包括洗衣机,所有电器都是阳子来之后添置的,她不用开口,她那小跟班趋之若鹜,把门槛都踏破。她的所有跟班中,有一个我印象深刻,或许是他身上也有颜子健傻傻爱人压倒一切的气魄。

莎士比亚说过,再好的东西都有失去的一天,再深的记忆也有淡忘的一天,再爱的人也有远走的一天,再美的梦也有苏醒的一天。他老人家的意思估计是想告诫我们凡事看开一点。

我从来没做过饭,连煮个方便面都差点把厨房烧了,我妈也不让我进厨房,但是那一段时间突发奇想地很想把饭做好,具体原因我也不解,估计就是心血来潮,也有可能像阳子说的脑子真坏了。春一航也对我突然做饭的想法觉得不可思议,我于是跟他们解释,我是觉得我要是把饭也做好了,那我就真完美了。

张小娴也说,爱从来就是一件千回百转的事。不曾被离弃,不曾受伤害,怎懂得爱人?她的意思估计是想告诉我们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反正马我是失了,福还未完待续。

像2003年有“非典”一样,2009年也是一个多事之秋,一场突如其来的甲型H1N1流感席卷全球,大街上随处可见戴着蓝色、白色口罩示人的商务人士,与饮食有关的店铺、酒店、餐馆门可罗雀,生命那么脆弱而宝贵,消失时发不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扬城人民都不太敢在外面吃饭了。

(八十八)

(八十二)

作为死党,春一航、阳子清楚地知道我的习性,一般情况下,一瓶啤酒下肚像打了鸡血心情特别high,唱歌跳舞,《青藏高原》《容易受伤的女人》《向天再借五百年》《女驸马》,钢管舞、肚皮舞、扭秧歌,一个人包办了一台春节联欢晚会,拉都拉不住。两瓶酒下去,跟吃了炸药似的脾气特别暴,看见什么都不顺眼,公共场合搂搂抱抱的,电梯里放屁的、吸烟的,你说关我啥事啊,都要捋起衣袖上去说教一番,也不管认识不认识。有两次嚷嚷完之后那孩子的眼眶都红了,妹妹,我就吃个薯条我容易吗我?同志,我就在电梯里打个嗝我容易吗我?对不起啊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再来一瓶,又亲切了,对所有人都特好,逮谁都要把自己的钱包翻出来,给,全给你,你要买什么,说,千万别跟姐客气,姐都买给你……虽然清醒后又一家一家追回。到最后,最高境界就是找个角落乖乖睡着,马桶上、桌子底下、车顶上,还有一回睡在了一口大锅里……

阳子他爸爸妈妈把我当亲生女儿,大院里时就认我做了干女儿,叔叔在外面可以对别的人动干戈,但是对我、我爸妈从来都照顾有加。学校发了一条鱼,他要给我留碗汤,发瓶腐乳,也要给我留一块的。他们常说要是他们家阳子是男的的话,一定让我当他们家儿媳。我不小心当场来了句,她不是男的吗?被阳子追杀了一个礼拜。所以在出了绑架事件之后,阿姨都是第一个打电话给我。即使是在夏叔叔出了婚外情那么一档子事后,他们三人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是彼此心里多少有根刺,但是对我仍然都心无芥蒂。这种推心置腹的信任,于我,是一种莫大的肯定。

春一航后来跟我说起那天醉酒的情况,特痛心疾首,发誓天打雷劈都不跟我一起喝酒了。

“我说怎么那么难吃呢?原来是你煮的。本来跟颜子健分手我还不觉得伤心,还不想哭。可是一喝你那粥,我那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天下怎么还有这么难喝的粥啊?怎么这难喝的粥就偏偏让我给喝了呢,你说我招谁惹谁了……”

他说:“你丫特没酒品,喝醉了抱着我又亲又啃的,一边啃一边喊,帅哥,帅哥……口水那叫一丰富,流了我一脸。可怜我的清白之身就毁在了你身上,你要负责。”他羞涩捂面。

“我不知道做饭?你良心被狗吃了?你失恋要死不活那会儿,那粥谁给你煮的来着?是本小姐,本小姐亲自下厨。”她咄咄逼人。

我哈哈地笑:“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是不能侮辱我的品位,我还不至于跟阳子一般饥不择食。”

“照顾我?你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连个饭也不知道煮,更别说洗衣做菜了。”

他继续说:“你喝得摇摇晃晃还在路上横冲直撞,连闯两个红灯还不算。幸亏路上没什么车,不然早翘辫子了……你死了倒是无所谓了,不过太平间多了具‘丑陋’的尸体而已。”他刻意强调丑陋二字,打击我不遗余力。

其实她哪会照顾我,刚来的第一天就把我家楼道的感应灯报销了。她一下脚,砰的一声,灯泡直接砸地上了。

“但是我就不同了,”他继续道,“可怜我这一代美男子为了救你就这么无辜地英年早逝了,在你的魔爪之下。”

据说,阳子跟她妈把我渲染得特惨烈,她妈当场就抹了眼泪,还特意过来看我,并嘱咐阳子一定要好好照料我。阳子很有英雄气概地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我给了他一个继续的表情。

是因为得不到所以念念不忘,还是因为真的优秀到念念不忘?

“我叫你回家,你又不肯听,拖你回去又拖不动。你知道你那个蛮力的,跟野人似的。”他嫌弃地看了看我。

阳子从她的豪宅搬出来,在我的小危楼住了下来,借口跟家里说要看着失恋的我,以防我想不开,其实是为了监视她的驻唱男。因为据她小跟班的可靠情报,那个男人就住在我隔壁那栋红色楼里。为此,那小跟班还专门给阳子整来了一套监视设备,架在我家客厅,阳子每天在那猫眼里瞄来瞄去,煞有介事的,好几次半夜三更的还不睡,要不是做的非正经事,我都被她感动了。认识阳子这么久,她身边的男人来来往往,熙熙攘攘,这是唯一一个让她欲罢不能的,感情的事无非就是你爱我,我爱他,他爱你,纠缠不清,一物降一物。

“你怎么不说自己没用呢,连个女的都拖不动。”

(八十一)

“你是女的吗?”他惊讶地反问我。

我不明白,也不曾察觉,这一次又一次,反复的捉弄,抑或报复中,我心里的天平一点一点倾斜,直到某一天激烈的砝码耗尽。

“去死。”

多么浪漫迷人的情境,多么不知好歹的人,又一次不欢而散。知道他的习性,我已经不再如过去那样针锋相对,但依然无法抚平一颗受伤的幼小心灵,罗密欧的柔声细语不动声色是反击的最好隐藏。

“那时候巡警在后面拼命地追……没办法,我只得一掌把你拍晕拖着你走。很快巡警就过来了,气急败坏地把我教训了一通,见我拖着一动不动的你,还当我是拐卖妇女的,妇女!”他加重语气说。

此刻,我是多么想要把你的眼睛挖出来变成天上的星,让你的光辉掩盖白炽灯的明亮,在朝阳下黯然失色。

“见过这么年轻貌美的妇女吗?”

“你是左撇子?——”颜子健脱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被我手一松哐当掉在地板上。

“我跟他解释了半天,我说,亲爱的警察叔叔,她是我朋友,虽然她是妇女没错,但是我不是拐卖妇女的,真的。我说我有那么傻吗?拐卖这么丑的妇女。”

“不是,导演,我左手比较顺。”

“警察叔叔停下了手中的笔,看了看我说:‘哎,怎么说话呢?敢情漂亮的妇女你就拐卖了?’”他又有声有色地模仿起了巡警的语气。

“CUT,CUT,CUT。不对,不对,右手牵。”

我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一个人分饰两角演得出神入化,任由他胡说八道下去。

“CUT,CUT,CUT。罗密欧,这里你应该揽住朱丽叶的腰,对,对,牵起他的手……”学长举着喇叭高喊。

他继续:“我赶紧解释说,对不起,叔叔,我不是这个意思,别说漂亮的妇女,就算是漂亮的少女我也不会拐卖的。”

“轻声!那边窗子里亮起来的是什么光?得儿来得儿来得儿来哎哎哎,哦,那是烟头。铿锵里个铿锵,我美丽的朱丽叶,我的同志妹。瞧!你用纤手托住了大饼脸,那姿态是多么美妙,得儿来得儿来得儿来哎哎哎,但愿我是那一只爪子上的手套,呀呀啐,好让我亲一亲你脸上的麻子!”我用的是湖南版的花鼓戏唱腔。

“我自己留着。”他说。

“哦,我亲爱的朱丽叶……”那是我们在为校庆排练山寨版《罗密欧与朱丽叶》,他披着金黄假发饰演朱丽叶,我穿着紧身裤反串罗密欧。

我爆笑,然后问他:“那警察叔叔后来怎么放你走的?”

对他我虽已经卸下防备,但是不服输的性格决定了我不可能对他低头。因为,他说话还是那样让人无法高兴。何况我已经在对他的捉弄中找到了无穷乐趣。

“可能是看我长得好态度又那么好,大发慈悲放了我。”

后来我就碰到了颜子健。我猜他估计也是听说可以跟小舒淇同台。

“你怎么不说他是因为觉着这帅小子够可怜的,拖那么个丑妇女去拐卖挺不容易,卖得出去才怪,出于同情放了你……”

只看到了俊男两个字我就跑上前了,顺便还摸了摸他的小手,何况学长还拍着胸膛下了保证:演到女一号,蒙娜丽莎、朱丽叶、祝英台都可以跟他同台飙戏,据说还有激情戏。他不知道那些对从来只演花花草草的我是多么致命的诱惑。

嘴上打击着,我心里却生出无限感动,因为这个逗我开心的大男孩,甚至他脸凑过来的那一瞬间我有些意乱情迷。

当时的话剧社学长是一个高个子男孩,湖北的,有点小帅,一到星期六就在一教学楼前拉起一条醒目的横幅:有梦想才有将来,追梦话剧,浓情招募俊男美女。

打心底说,春一航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情人人选,相貌、人品无可挑剔,他的笑容有一种魔力,看到的人,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我还记得,坐在他凤凰牌自行车后面上学;早上趴在窗台上等他来喊我名字的日子;体育课上远远地隔着一堆女生看他打篮球,他抱着篮球隔着黑压压的人群对我抛媚眼;看他一只手把着车把骑自行车耍帅摔倒后一跃而起的神气;看英语课上他流畅地扮演Jim Green;看他把校花逗笑时得意又满不在乎的表情;看六一儿童节他一个人自导自演自得其乐的“霹雳”舞……甚至高中时爬围墙屁股被戳在铁尖上龇牙,现在看来也帅气无比。

泼水事件之后,我金口玉言地原谅了颜子健,两人碰面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公开课可以碰到,校园歌手大赛可以碰到,话剧社也可以碰到,因为大一的我们不约而同地都被骗进了话剧社。

我为自己脑袋里一闪而过的想法吓了一跳,是同志般的喜欢,对哥哥弟弟的喜欢,不然就乱伦了。

这些年扬城的发展越来越趋向于大都市,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人口不断地涌入,地铁也正在修建当中,马路上,车子像过山车一样在城市里横冲直撞,站台上是一拨又一拨的人。

爱情是什么?

(八十)

我曾经很正式地思考过这个问题,说不清道不明,跟一切外在条件无关。有的人无论是人品、性格、长相各方面都无可挑剔,但是他不适合你,如果你硬要找一条门当户对的理由,那只能说也许你并不够优秀。这就像是买一花瓶,欧式华美彩绘复古风格的,轮廓、线条、花纹、质地都无可挑剔,但是你不能放在我一后现代风格的家里吧,那还不得人格分裂啊?所以我不配,我配不上春一航。

——张学友《一千个伤心的理由》

有时候爱情就那么回事吧,像是命中注定,不找最好,而是找最合适的,就像找一双合脚的鞋。我外婆她老人家有句话一语中的,是明令禁止我大学谈恋爱时说的,说得很委婉也颇高屋建瓴。她说:木木,凡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这个世界上一定有一个人在某个地方等着你,该来的时候他一定会来的。你千万不能操之过急,感情婚姻这种事,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有时候不一定要急着到达目的地,懂得欣赏沿途的风景未尝不是一件幸事,在还不懂得珍惜的时候过早拥有未必好。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种无奈,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种伤痛。

爱过的人我已不再拥有,许多故事有伤心的理由,这一次我的爱情等不到天长地久……一千个伤心的理由,一千个伤心的理由,最后我的爱情在故事里慢慢陈旧。

所以我不急,但是也因为不急,结果一不小心就把颜子健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