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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谈判就是互摊底牌

公公不说话,我也咬着牙不出声。但在这个时候比沉默,时间越长,总显得他愈发心虚。终于,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的移开,身子往后靠了靠,缓缓道:“这是林颂告诉你的?”

当然,这张牌里还有一半是我猜的。死不死的,总得拼些运气。

我懵了一刻,这倒是我没想到的回答,算是默认也可以说是试探,要是我漏了底,他马上可以抵赖。思忖了片刻,我也往沙发上靠了靠,匀了匀气息,缓缓地说:“谁告诉我的并不要紧,我就是知道了。”

公公的瞳孔咻地放大,下一秒,他迅速眯起了眼睛冷冷地打量着我。从微张眼皮里透出的目光中,流露着十分厌恶的情感。我木着脸,冷漠地回应着他的观察,这是我手里最大的一张牌,早早地打出去,实在是因为我跟他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为了在接下来的谈话中不被他带走节奏。我只好先发制人,希望至少能起到点威慑的作用。

公公牢牢地盯着我,我也不敢放松,无惧无畏地看着他,双手轻松地放在身体两侧,后背上一阵一阵地冒着虚汗。

“我只负责跟宏运解释清楚我那一小截,你跟肖阿姨的事,我没打算说。”我猛吸了了一口气,屏在肚子里,用来稳住我那猛烈跳动的心脏。

僵持了一刻,公公叹道:“我说的没错,吴浩跟你比起来当真差得远了。”他又往后坐了坐,整个人像是陷进了沙发了,异常地放松,“我跟英华大学的时候就是恋人,这事吴浩妈也知道。大学毕业后,两人就分开了,十年后在深圳重逢,陈灰刚刚去世,她接手了金士达。”公公看了我一眼,像是给自己找借口一般,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们那个年代的感情很纯粹,不像现在的年轻人,总喜欢在考虑感情的时候,掺和进物质条件。英华跟我也没有你想象中那么见不得光,大家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我只是顾及吴浩妈妈的感受,才有意瞒着你们的。”

公公像被蛇蛰了一般,眉毛紧紧地揉在一起,压着怒意道:“宏运的问题不是你能解决的。”

我心中泛腻一般的恶心,面上溢着不屑的笑意,平静地说道:“我认为任何时代都有人追求纯粹的感情,也有人通过感情获得更多的利益,不过在任何时代里,婚内出轨都算不上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宏运的问题。”我直视着公公的眼睛说道。

公公面上微微抽搐了一下,他显然不愿再在自己劣势的话题上多做纠缠,便道:“至于金士达跟宏运的事情,我事前知道一些。老杨是宏运在深圳的初创老员工,当年宏运只租得起一间居民房当办公室,老杨跟着他们汪总吃住都在里面,这么多年,什么苦没吃过。宏运发展到现在,有规模了、上市也有钱了,上头便空降了个陆平来,到任没一年,老杨便快被架空了。老杨是个做业务的实在人,玩权术那一套哪里是陆平的对手。再者,他也心凉了,两口子打算做个投资移民到美国去。本来是想卖了手中宏运的股票,谁知道陆平上台搞了一个股权改制,搞得老杨手里的股票这几年都不能动。这进不得进,退不能退的困局,实在让人憋屈得难受。一个兢兢业业为公司奉献了近三十年的老员工呀,到最后想体体面面地离开都做不到。他心里的不平衡,我是能理解的。后来,老杨跟光泰、金士达联手策划了这个事情,很不好,我很不赞成的,也劝过多次了。可我一是心软,二来这人活到我这个岁数,心也疲了,不愿意再充当什么道德卫士,只要身边的亲朋好友能过得开开心心的,就胜过一切大道理了。所以,就算是爸爸求你,他们盗窃技术机密也好、操纵资本也好,最终会有什么结局,承担什么后果,那都是他们自己的命数,你不要去做那根导火索,不要让我在这个岁数上成为对不起朋友的人。”

公公笑道:“解决什么问题呢?”

公公说完,我蓦然无语,心里竟有几分动容,方才咄咄逼人的气势也消去了大半。沉思了一刻,我低声说道:“您别这么说话,我刚才就说了,我只想弄清楚事情是怎么回事,只对我该负责的那一小部分,也就是林颂从我这盗走合同的事实做出解释。至于别的事情,我没有解释的义务,也没有判断的能力。”我吸了一口气,又道,“我是一名律师,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对职业的尊重,不是为了赌气,或者硬要跟您对着干什么的,希望您能够理解。”

我摇摇头,淡淡地说道:“这不是赌气才这么说的,我只是认为在目前的情况下,出国更像是一种躲避问题的办法,而我希望能够直接去解决问题。”

“我理解,你是一个有分寸的聪明孩子。之前让你辞职,是爸爸做的不对,太草率了。”公公微笑地看着我,语气诚恳地说道。一时间,我竟有些糊涂,他这坦然的态度,莫非在整个事情里,他当真没有参与利益交易。正愣神中,公公缓缓地说道:“至于英华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可以自己去跟吴浩妈妈讲,她要是觉得无法接受,要离婚也是可以的。毕竟正如你说的,我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

公公明显有些不悦了,怔了怔,疑惑地看着我:“在你和吴浩之间,我一直认为你是更成熟更理智的一个。可这样的话真不像你会说出来的。是跟吴浩吵架了么?他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地方,你可以跟我反映,我去教育他。”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慌,连忙说道。心里暗自叫苦,这话语的掌控权怎么在不知不觉中又回到了公公手中。

“他可以去,这是他人生的自由,我也接受异国分居。”我迅速地接道。

公公摆摆手,继续道:“什么样的后果我都能接受。但是有一点我必须先说明,如果是因为宏运的事、或者是我跟肖英华的事情,影响了你在出国问题上的决定,我个人认为是没有必要的。我这一辈子也算是见过很多人,可像你这样的能力、品质还有性格,都是佼佼者,未来是值得期待的。要是在知识和视野上能够有进一步拓宽的发展机会,就不应该放弃。经济上,家里能够支持你们,即使我跟吴浩妈妈离婚了,我也会在这个问题上与她达成共识的。我希望你不要因为对我个人的看法,错失了自己的机遇。”

公公的眉头蹙了蹙,话语也深沉了几分,“这样就不太合适了。你们小家庭的重大决定应该两个人共同来做,万一吴浩想出国呢?你这样单方面的决定不成了拖累了他的未来吗。”

见鬼了,还是当真遇到人精了。我心理暗自骂道,这究竟是公公当真心怀宽广,不愿错失一个人才,还是……一种话术。我思忖了片刻,出于对自己能力的清醒认识以及对人性的悲观态度,我迅速选择了后者。我笑了笑,婉言道:“您的认可对我非常重要。但决定不出国是我理智思考的结果,绝对没有对您的看法。事实上,在家里,我也一直认为您是通情达理、开明的家长,您和肖阿姨的事,其实是您的个人问题,怎么处理也是您跟吴浩妈妈的私事。我没有插嘴的权力,今天之所以提到这个,实在是我想不出还有其它什么能让您跟我开诚布公谈一谈的办法了。”我瞧了一眼公公,他脸上有不易察觉的放松表情,我愈发笃定自己的判断。看来多跟人精过几次招,对自己智商的提升是大有脾益的。

我浅浅地笑了笑,道:“这个是我自己的决定,还没跟吴浩商量。”我顿了顿,继续道,“我看吴浩还沉浸在出国后该去什么地方玩、该吃什么好吃的喜悦里,像一个高考后马上就要放飞自我的孩子一般。这种情绪下,我跟他的交流大概率会是无效的相互指责。所以,我想还是缓一缓。”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从这个道理上说,假如有一天,我跟吴浩提出离婚的想法,也希望您能够尊重我们俩作为成年人的尊严,让我们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

公公面上有微微的颤动,语气确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你能有这样的想法,我认为很好。出国的事情,我早就说了,我只是建议,最终的决定都是你们小两口来做,你跟吴浩商量好,跟家里说一声就行。”

公公的瞳孔再一次迅速放大,他大概没想到今天还能获得第二次的“惊喜”。他非常生气,直直地坐在那里,怒道:“闹什么?!婚姻是儿戏吗?你怀着身孕,提什么离婚?离婚了,孩子怎么办?”

我点点头,开口道:“爸,我不想去出国,美国也好、澳洲也好,都不是我这个人生阶段的奋斗目标。况且,我和吴浩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有出国深造和定居的想法,在经济上应该靠自己,而不该依赖家里的支援。”

我平静地说:“婚姻不是儿戏,我也不是轻易地提出这个事情。我跟吴浩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原因我不想多说,说的多了,一定会变成我对他的控诉。没有这个必要,只是两个人不合适而已。根据《婚姻法》,由于我现在正在孕期,吴浩没有提离婚的权力,那这个程序可以由我来启动。至于孩子,我希望她的抚养权能归我,大概率上这也会得到法官的支持。但这并不影响吴浩身为父亲,你们身为祖父母的权力,你们随时可以探望孩子,甚至把她接到家里小住。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我也欢迎吴浩跟我一起商量,但最终做决定的人是我。”

公公坐在我对面,见我局促的模样,反倒主动鼓励我:“今天过来,是有什么想法要跟我单独沟通么?没关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一家人没有什么不可以说的。”

公公铁青着脸,听我讲完这么多,想发作,却发觉反驳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打前一刻自己的脸。他克制住自己,狠狠地看着我,憋了半天,瓮声瓮气地说道:“这是你跟吴浩商量之后的结果?”

公公的办公室不算大,却在楼道的最末端,独享一份不被打扰的清净。他见我进来,老花镜后面的目光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了镇定。不冷不热地招呼我坐下,又特意洗了个瓷杯,给我倒了杯水。我端着茶杯,方才想好的各种开头语,都忘了个精光。

“没有。”我依旧静静地说,“我先知会您,是因为您是家里拿大主意的人。吴浩是个很佛系的人,生活对他来讲总共就十个字,顺境很开心,逆境无奈何。”

楼不高,只有一部陈旧的电梯供人上下。电梯的速度也极慢,开关门时伴着吱呀吱呀的声音,很像我此时忐忑的心情。说实话,我是很害怕面对公公的。除了多年领导职位使他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质外,更因为他那洞察人心的能力。在家里,任何事情,公公只做总结性法院,而不管之前讨论有多激烈,最终的结果一定所有人心悦诚服地照着他的安排去做。这份手腕,即使是成了精的老包也难以企及的。

公公盯着我,过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这代人,跟我们年轻的时候大不一样了。我可以答应你,你跟吴浩的事情放手让你们自己拿主意,但我也提醒你,维持一场婚姻永远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两个人遇到问题,有放弃的念头很正常,但在你们做出最终决定之前,希望你们能有全面而深刻的沟通,不要因为自己的轻率而导致日后的后悔。”

 公公单位的建筑还是特区初建时盖的,这些年来虽经历了几次翻新,但仍有一种与这个年轻城市格格不入的年代感。我之前从未来过这里,门卫押了我的证件,指了指七层小楼的最南端,说道:“你自己上去吧,走的时凭出入条来拿证件。”

从公公的办公室出来,腿肚子依旧颤抖得厉害,跟刚拆了个大炸弹一般紧张。楼外阳光明媚得耀眼,照在身上,暖意十足,消散了几身大汗带来的湿腻感。我在保卫处领回了自己的身份证,一阵南风吹来,鼻腔里尽是夏天的味道。我回头看了一眼公公办公室的那个小窗户,心里自艾,自己就像挥舞着大砍刀在工作和生活的荆棘奋力挪步的独行人,吴浩就像个路人那般在一旁袖手旁观,我愤怒、不满,与他争论,然后伤心。到如今,已经心灰意冷。可在离婚的念头骤起时,我宁可与Aggie哭诉,宁可在公公这里费心做好铺垫,也不愿去面对吴浩。这隐忍式的逃避究竟是因为感情尚存,还是我们的关系病入膏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