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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算数是婚姻的第一堂课

 两代人的价值观中间隔着鸿沟,我只好耐着性子劝慰道:“这个问题,我们讲道理好好说。我不是对自己的婚姻没有信心,只是没有做好最坏的打算,怎么去迎接最好的结果。我对吴浩父母这种仓促换房的方式有想法,也是被房产限购政策给逼的。你想,如果他们不用吴浩的名字买这套房,我们两个婚后一起再拼搏一阵,指不定就能凑出个三成首付来,那就是婚后财产,那房产才正儿八经地是双方共有的。可现在吴浩名下有了一套房,我们两再怎么拼搏,短时间内也赚不到合适房产的七成首付吧。那我就只能在这套房子里将就着住……”

 妈妈举起擀面杖,作势就要打,口中唾骂道:“你个瓜娃子,脑壳有包呀。大过年的,还没领证,胡说八道什么换证。我跟你爸过了三十多年了,也没换过证。这房子是当初你爸单位分房,从来都是我收拾打理的,哪有你这么多歪门邪道的心思。我看你这律师做得,接触太多社会阴暗面了,搞得神经兮兮的。当初就该去考个教师,每天接触的都是祖国的花朵,心态才能正常,才能阳光。”

“呸,130平的房子还叫将就住啊,你不如住天上去。”妈妈迫不及待打断我。

“可是人家父母老早就想好了,儿子享有房屋的所有权,让渡一部分使用权用来娶媳妇。所谓使用权嘛,就是个特别没保障的东西,哪天换个离婚证,那可就彻底镜花水月,跟你半毛钱关系都没有了。你们还出钱装修,日后是想我拆个马桶走,还是刮走两层墙灰呀?”我在家里说话向来放肆,想到什么说什么,很多事情你不说透彻了,父母是猜不透的。

“不是自己的房子,终归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我以后跟吴浩吵架都不敢大声了,心里总会惦记着一根绳,生怕他一个不高兴,把我撵出去。”

“那套房子怎么就不是你的东西了,那可是以后你跟吴浩一起经营生活的根据地呢。”妈妈显然是样板戏听多了,根据地这种词汇都能用上。

“你们这些年青人,我真搞不明白,结个婚算计得那么多。结婚是两个人彼此相爱,为了感情才结合在一起的。你怎么算来算去,搞得跟菜场买菜做生意一样。”妈妈抱怨道。

“你们两能省省嘛,真有钱,就赞助我点首付,我赶紧买个小公寓,那才是自己的东西。”我赶忙拉住他们的妄念。

 抱着一份纯爱去结婚的女人,最后都死在了婚姻里。我突然想到了Aggie的这句名言,但终究不敢在父母面前讲得这么露骨,只好委婉地说,“感情是婚姻生活的融合剂,经济才是支撑起家庭的钢筋水泥。我要是跟吴浩没感情,根本就不会同意嫁给他,可感情这东西,不能换米换油换白菜呀,幸福的尺度最终会落实在一次又一次的买卖上。”

爸爸擦着手走出来,将灿烂的笑容敛了敛,带了几分严肃道:“我看很应该啊,该多出点,省得说我们占了他们家的便宜,以后闺女嫁过去被看不起。”

 “我看你就是思想有问题,还有拜金主义的思想倾向。我跟你爸过了一辈子,也没这么斤斤计较过。一家人一口锅里吃饭,有你一碗就有我一碗,少不了谁的。”

妈妈扭过头,冲着厨房大声说道,“老刘,吴家出了房子,我们是不是该赞助孩子一些装修的钱呀?”

 我看着妈妈,她当真是个幸福的女人。一辈子生活在重庆,遵循着与周边所有人一致的生活方式,稳定而简单,保存着自幼接受的朴素价值教育,从未受到破坏。我只好耸耸肩,放弃了劝说,语重心长地总结道,“并不是人心随着时代变坏了。只是现在一线城市一套房的价格,超越了普通劳动者一辈子劳动报酬总和。所以对待房屋所有权问题的时候,应该是怎么谨慎都不为过的。哪怕用稍显恶意的尺度去揣测人心,总好过到头来,自己两手空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带着这一份心里头的较劲,我回到了重庆。父母倒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宝贝女儿终于要出嫁了。除了心底藏着万般不舍,爸爸在厨房里准备年三十的饭菜,妈妈在客厅一面包着饺子,一面美滋滋地念叨着:“结了婚就是两家人过一家人的日子,你算计得那么清楚干什么。我看吴浩的父母挺好的,很为你们着想呀。房子写吴浩的名字,你住进去才能舒坦,难道住在他父母名下的房子里,你能更舒服?”

 妈妈没想到我还能说出这么具有哲学色彩的话来,立刻投来了几个赞许的眼神。但她终归对一线城市的生存压力无法感同身受,所以始终反对我独自买房的决定。在她朴素的价值观里,我们既然没有想占亲家便宜的意思,就没有必要为了这么个房子归属的问题,搞得两家人心存芥蒂。毕竟作为女方家长,总是会担忧出嫁的女儿在婆家受气。不过,经过他们俩的讨论,也不再坚持要为新房提供装修的资金支撑,而是在吴家给的十八万彩礼的基础上,再添一倍,凑成三十六万给我当作嫁妆。

 吴浩搂着我的脖子,轻轻在额头上吻了一下,哄道:“好了,别闹了,我不疼你还疼谁呀。不仅疼你,这大过年的又得好几天见不着了,我想你了可咋办啊。”吴浩一边说,一边将脑袋往我脖子上蹭。若换作以前,我会很享受两人间这种亲昵的感觉。可如今,我在鸡零狗碎的生活里挣扎,你明明看见,也明明知道,却来跟我出演风花雪月。

爸妈的决定让我眼睛一亮,如此一来,我距离八十万的首付就只差了二十万。当然,这笔嫁妆款是给婚后小家庭过日子的。我挪用当作婚前买房的钱是否合适,的确存在争议。不过既然这笔钱封在了一个叫做嫁妆的名头下,那我至少享有暂时忽略道德瑕疵的权利,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你爸妈一片心,这么十来斤的东西拎回去。等回来,我爸妈再还一片心,又是十来斤的重庆特产拎回来。他们的心意倒是平衡了,你倒半点也不心疼自己老婆。”我说话的口气像个小怨妇,带着撒娇的味道埋怨着。

 二十万,是个尴尬数字。它大约是我一年半的工资总和,并没有多到令人骇然的程度,却也不是一时半会能轻易拿出来的。解决的途径有两个,一是找相熟的亲友借,二是找信贷公司做无抵押贷款或者消费贷之类。但无论哪一种,都将使我在未来至少两年的时间内,承受巨大的经济压力。我翻出手机里从未点开的贷款广告短信,又比较了一下各个银行的短期借贷利率。粗略计算了一下,要补上这二十万的资金缺口,每个月大概需要偿还的金额,再加上供楼的金额,正好与我的工资收入持平,持续三年。我躲在从小住到大的卧室里,小心翼翼地计算着每一笔可能的收入,终还是难以为继。或许婚后我可以花吴浩的钱,这个念头随即被我摁灭,且不说他供目前的房子后,还能剩下多少钱。就冲着我买房本身就是为了能自立,最后搞得连日常开销都要依靠老公,这行为与目的本身就是相背离的。

 吴浩微微一愣,哄道:“那也是老人家的一片心意嘛。”

或许以这种心态去买房本身就是个妄念。我躺在床上,熟悉的气味让人有种异常安心的感觉,算数本身就不是我这个文科生所擅长的,大量的数字所带来的疲惫感令我很快就进入了睡眠。梦里,有雾气迷漫的嘉陵江、岁月沉淀下的黄葛树,浓浓淡淡像一副水彩画,里面传来久违的小贩叫卖声,我循声追去,沿着瘦长的山梯爬了很久,再一转身,水彩画变成了霓虹四射的灯光,是深圳熟悉的灯影,我吓了一跳,脚下一个没踩稳,便从数十级台阶上摔了下来。再后来,我醒了,睁着双眼,望着黑洞洞的天花板,再也无眠。

 我心里还为房子的事情怄着气,嘀咕道:“重庆人哪里会做海味呀,给他们不是泡椒炒了,就是辣子火锅里涮了。”

 我不知道这个梦象征了什么。在外闯荡漂泊的游子,感到孤独、害怕以及寂寞我早已是家常便饭。可面对应该将我引入稳定生活状态的婚姻,我竟感受到前所未有的不安定感,以至于这么拼命地想去抓住房子或是金钱,一切能让我感到心安的东西。明明我要嫁的人是自己所爱的,明明他家境优渥,我们感情稳定。或许,这当真就是婚前焦虑症吧。

 第二天是大年二十六,律所提前几天放了假。我也买好了回家的高铁票。在车站,吴浩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七八个礼盒,我匆匆看了一眼,大多是香港的坚果零食、鲍鱼干、墨鱼干之类海产品。他笑盈盈地将那些袋子往我手里一塞,“这些都是我爸妈准备的,带给你父母尝尝。等过完年,你回来的时候,就是我老婆了。”

 我心仪的小公寓终究没买成,我自小就不是一个果决敢豁命的人,二十万便足以试验出我骨子里的怯懦。

工作四年,我手头的积蓄羞涩得很。粗略估算了一下,卖掉手头所有的股票和理财,可以有二十多万的现金,与首付金额相距实在很大。啃老,目前看来成为我的唯一选择。父母是重庆国营企业的普通员工,中规中矩的老实人,家里条件算是小康偏上,重庆物价低廉,工资水平自然也不高。老两口从来没有投资的意识,家里一套居住的房子还二十多年前单位分配的。前年两江新区开发得如火如荼,还是在我的不断洗脑下,父母才在新区投资了一套养老房子。如今新房还未交楼,两人手上也拿不出什么大钱了。唉,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宝玉哥哥说得真对,女人一旦结了婚,就浑浊龌龊得惹人厌了。我这还未嫁作人妇,就自己个的里外算计了一番。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扑面袭来,我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昏昏沉睡了过去。

 抹消了这个念头,两家人在年后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欢欢喜喜地将婚期定下了;在最后一批紫荆花落之前,领了证,完成了法律手续;我们选了最贵的摄影套餐,趁着清明假期,去普吉岛拍一整套水下婚纱照。在清澈的海里,蓬勃的裙摆在小腿出绽放,我笑得像幸福极了的人鱼公主;在凤凰花盛开的一个黄道吉日里,吴刘联姻的喜宴在龙凤酒楼大摆了四十多桌,一个接着一个亲友送上千篇一律的祝词,我喝王老吉都快喝醉了。笑得最油腻的是那个美艳伴娘Aggie,她死拽着我的新娘捧花,让我压根就没有抛出去的机会。还在她的淫威之下,加了吴浩兄弟团里七八个样貌清秀未婚男子的微信,理由统一是,“万一待会新娘喝多了,我一个人弄不动她,你可要来帮忙呦。”

我拿出一张白纸,简单的算了算账。就以福田中心区来说,投资回报率最高的当属商务公寓。公寓的总价要比一般住宅更低,但要求首付五成、贷款以十年为上限,显然不适合我这种没什么积蓄的人。另一种是楼龄教老的小区,但过长的年限,要不拉低每月的租金,要不就意味着前期需要花费较大的精力进行投资装修,显然也不划算。比较靠谱的,是我目前租住的这个小区,楼龄新、核心地段不愁租、精装修的小户型,总价也可以接受。这个楼盘最小的户型是38平米,总价大约在260万左右,月租金基本可以到4500。按首付三成也就是80万,公积金加商业贷款的模式供30年,每月大致需要还8700左右,抵扣租金后,自己还要供大概4200元。目前,自己的公积金每月有2500,那也就是说额外只要支付1700就行了,这样的还贷压力完全可以承受。不到两千的月支出,拥有日后大声说话的底气,是很划算的。那么,眼下就需要解决首付的问题。

潮湿的回南天刚过,龙华的新房顺利交楼了。而我也退了福田的出租屋,暂时住进了吴浩父母家里,一面装修新房,一面学着做一个新嫁媳妇。新房的装修,吴浩没什么特殊的要求,也没什么想法,我抱着不出钱少开口的心态,一并儿丢给了装修公司。只在空闲的周末,陪着公公婆婆,前去买买东西,催催工期。

 打从心底里,我从未认为两个人结婚,男方就天经地义地应该出钱买房。我希望自己家庭居住的首套房是由两家人一起凑的首付,小两口日后一起还贷。如今,吴浩的父母付了房子首付,我本意该是感激他们对小夫妻未来生活的支持。可这一迅速而隐蔽的换房行为,无端端地让人有种说不出的难受。深圳高企的房价,除了映照出这些年这座城市蒸蒸日上的发展,还映射着人心,将青年人买房时的狼狈境遇,展露无遗。有房,便有话语权。房产在每个中国家庭中,都是力量的支撑。吴浩父母也正是掐着这个要害,在婚前就将儿子未来的家庭地位摆到我的头上。我站在出租屋明亮的落地窗前,双手抱胳膊,拢了拢披在肩头的羊绒围巾,眼下看来,最好的回击方式无非是趁着领证前,我用自己的名字买一套小公寓,作为婚前财产,也作为自己日后的退路。能选择的房子并不多,首先我没有太多的积蓄,低廉的总价和合理的租售比是两个绕不过去的硬性条件。

所谓岁月静好,大致就是这个模样吧。

 回到家里,简略地将今日与吴浩父母会面的情况跟Aggie讲了一遍。不一会儿,她花枝乱颤的笑声便从手机另一端传了过来,“姐姐我早有名言传世,身份未定时,婆婆就是一尊慈爱的长者,一旦名分定了,婆婆便立刻成了对手。更何况,深圳这座城市嘛,自由、开放、包容是不假,不排斥外地人也是真的。可谁也没说来深前辈们不对一茬又一茬来摘他们建设成果的后辈们泛起一些些厌恶的酸水呀,这当中的微妙情绪呀,还有得你体会的呢。”丢开手机,烦厌的情绪缠在心头,胃里跟吞了烟头一般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