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郗颜背着书包离开公寓的时候，李嘉恒还没有回来，她犹豫着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不到十秒钟便得到了一个极其简单的回复。
顾郗颜在公寓过夜，或许是太疲惫，难得一沾枕头便入睡。但睡得太沉，做的梦也太沉，梦里无数碎片拼凑在一起，只觉得气氛沉压，来不及去思考，只是一味地奔跑跟拒绝。等到挣扎着清醒过来，摸着枕畔，一片湿冷，分不清那是汗水还是泪水。
我知道了。
这天晚上，他们之间的谈话没有再继续下去，沉默着对视了数分钟后，李嘉恒拿起桌上的钥匙离开了公寓，开车绕了整个A市一圈，末了，在江边长廊附近停下，坐在车里看着外面的风景直到天色泛白。
这四个字含着太多情绪，她把手机放回大衣口袋里，用围巾包住半张脸，走进了寒风里。
到最后，他们就是这样一动不动地面对面站在客厅，他不说话，但那失望的目光已将顾郗颜逼到了尽头……
一月底，A市下了新年第一场雨，气温骤降好几度，顾郗颜冷得恨不得每天都把自己缩在被子里不出来。
顾郗颜的心一颤，几句话堵得她哑口无言。她现在再说什么“填表日期根本是个误会，那表是之前打草稿时填的”，想来也没有用。因为当时谁也没预料到，那天晚上他们会因为顾郗若而不欢而散。
适逢徐止生日，他邀请顾郗颜一块儿去酒吧玩，距离上一次去酒吧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而且这一次，她跟李嘉恒还在冷战。
“你做这件事情之前，哪怕有一秒钟，你选择过相信我，都应该跟我说一说。你知道这确实是个好机会，为了你，让我等个一年半载也都是小事情。但你现在因为一次不愉快，就在这么大的事上把我排除在外，而那个不愉快的理由是因为我提了郗若……真的，郗颜，或许他们说得没错，你确实还只是个孩子。”
“你不趁此机会跟李嘉恒和好，还想等到什么时候？我听说你要出国了，难不成临走之前俩人还要以这种状态持续下去？”
李嘉恒无法用语言来形容那一日的心情。
得知两人的情况，赵歆艺特地打来电话劝说顾郗颜要把握机会。
李嘉恒开车到学校门口，却根本不知偌大的校园里应该到哪里找顾郗颜。而且像是约好了一样，连苏小白都不接他的电话。
下课前，她拿着手机给李嘉恒编辑了一条短信，写了一些又删掉，重写，又删掉，如此重复了好几遍，到最后不小心摁了发送键。
震惊、慌张、不安，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袭上心头，接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顾郗颜一个都没接。
嗖的一声，短信就这样发出去了。
顾郗颜那晚离开公寓之后，李嘉恒就看见了这张表格，起初还觉得没什么，直到看见最后的填表时间——他下意识认为，就是一个误会，导致了顾郗颜连跟他沟通的欲望都丧失了。
傍晚你能不能来学校接我，一块儿去酒吧？
顾郗颜很依赖他，哪怕出国留学是个很好的机会，她也一定会和自己商量的。或许唯一的原因就是——在这段关系里，她有勇气面对任何困难，但唯一一个她无力面对的对手，就是郗若。
等待回复的心情是非常忐忑的，仿佛回到了很久之前那段小心翼翼的暗恋时光。以至于后面老师都说了什么，布置了哪些任务，顾郗颜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屏幕暗了又摁亮，不能开铃声，总怕漏掉了短信。
这几天他反复地反思自己，除了绯闻没有及时解释而可能伤害到顾郗颜之外，能让她都不跟自己商量，就独自做主，二话不说选择出国留学的理由，大概只有那一晚的争吵。
下课铃响的时候，顾郗颜捧着手机还在发呆，林婧妍收拾好东西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你真的只是觉得是个机会，而不是跟我冷战的借口？郗颜，如果是几个月前，我听到这个消息，一定非常骄傲，但当我前几天看见这张纸上填的日期时，我只觉得自己很失败。因为我提到了郗若，所以你决定离开，是吗？”
“不走吗？去吃饭了。”
客厅灯光明晃晃的，顾郗颜看着李嘉恒，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俊逸的棱角，那疑惑中含着些苦笑的目光，让人看着有些发怵。
“不好意思啊，婧妍，我晚上有点儿事，一个朋友生日，要去给他庆生。”
“不是。但是我同意了，你妈妈之前找我聊过，你也知道的。她一直认为我没有资格做你的女朋友，我想，这不仅对我自己是一个机会，对我们的未来，也是一个保障。”
李嘉恒的短信恰好在这个时候进来，顾郗颜瞥了一眼屏幕，惊喜地瞪大眼，林婧妍恰好扫见那上面的字眼。
“教授邀请？不是你自己申请的？”
“哦……”
目光落在那张纸上，顾郗颜的心情很平静：“这对我来说是个机会，上一次比赛，主评委是伯克利音乐学院的教授，这次正是他邀请我去当一年交流生，大家都说这是个很好的机遇。”
拉长了尾音，用极其暧昧的眼神看着顾郗颜。
李嘉恒的目光有些茫然，却仍旧认真攫取顾郗颜脸上每一寸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和好了啊，看样子，以后时不时发呆，时不时闷闷不乐的样子不会多见了。那你们好好玩，晚上不回来住的话给我打个电话。”
事已至此，顾郗颜本来也是要来告诉他的，索性很直接地坦白：“上一次来公寓本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情，但后来……这几天我又忙着办各种手续，直到今天才过来。”
“好。”
“这张表格你填得已经差不多了，这么长的时间，你就没想过跟我说一声？”
林婧妍离开后，顾郗颜又重新看了一眼李嘉恒发来的短信。
李嘉恒把手里一直捏着的纸摊开放在茶几上，熟悉的字眼映入顾郗颜的眼帘，这不是她去伯克利音乐学院的申请表格吗？学校给了两份，一份她放在宿舍备用，万一填错了能够用上，另一份她一直放在书包里，上一次从公寓离开书包就忘了带走。
“六点钟，我在校门口等你，天气冷，多穿一件衣服。”
就在顾郗颜想着是不是应该再重复一遍的时候，李嘉恒抬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惫地接了一句：“我还以为这件事情得等我去问，你才会告诉我。”
很简单的一句话，顾郗颜愣是看了一遍又一遍，在心里模仿着李嘉恒平日里说话的语气，把这话念了一遍后莞尔一笑，脸颊的两处小酒窝微陷。
看不见李嘉恒的眸色有何变化，平静得甚至令她怀疑是不是自己说话的声音太小了以至于对方根本就没听到。
顾郗颜踩着准点跑到校门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头发有些凌乱，稍稍拨弄一下就开始四处张望。李嘉恒从咖啡厅出来，提着袋子，一眼就看见路边的顾郗颜，跺着脚似乎很冷的样子，时不时搓搓手，这么冷的天连手套都不戴。
“我申请了出国留学。”
A市的天气变化很大，下了一场雨之后，气温骤降。
过长的铺垫让顾郗颜原本坐在门口琢磨了许久的说辞忘得一干二净，所以这个时候她唯独能想到的就是直接摊开来说。
李嘉恒加快了脚步走过去，一把将咖啡塞到顾郗颜手里：“怎么连手套都不戴就跑出来了，不冷吗？”
顾郗颜觉得有些无力，过多的解释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对不起，如果你因为秦沫的事情而生气，我道歉。今天我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跟你说。”
“戴手套总感觉不方便。嗯……好香啊。”
他说的是“不会改变”，顾郗颜却分明觉得，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两个人之间的裂缝越来越大，而她自以为的信任原来这么不堪一击。
顾郗颜低头闻了闻，咖啡的香气钻入鼻尖。
“但秦沫的事情跟我们之间的感情没有关系，有她没她，我都不会改变我的选择。”
“来时路边临时停车位都满了，我把车停得比较远，走吧。”
“我……”
“嗯。”
顾郗颜心口为之一震，李嘉恒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她耳畔鼓噪着。
李嘉恒走在前面，这么冷的天，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里面是浅色的针织衫配着一件白色衬衫，光是看，顾郗颜都觉得冷。她又低下头看着自己，一件长的毛呢连身裙再加上羽绒服，还围着一条围巾，包得严严实实的，就跟粽子一样。
“我不把喜欢挂在嘴边，是觉得行动比说的来得重要。”
她想了想，单手把自己的围巾取下来，缠得太紧以至于取的时候有些费力。
顾郗若是她的亲姐姐，他不希望因为自己一时表达不妥，而让顾郗颜不理智地认为现在拥有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顾郗若的。
迟迟没有看见人跟上来，李嘉恒一回头，就看见顾郗颜正在跟她的围巾作斗争。
李嘉恒的语速很慢，语气很沉稳，为的就是能让顾郗颜更清楚地明白他的想法。
“怎么把围巾摘了？”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给了你这么多的不安感。之前提起郗若，是我的错，我不是刻意去作比较，更不像你说的那样把你看成替身。她是我们两个人之间共有的记忆，也是我放在心底去怀念的人。”
顾郗颜没有理他，最后一用力，直接把围巾拽下来，长舒一口气，抖了抖围巾拿着往李嘉恒那里快步走了过去。
李嘉恒出声打断顾郗颜的话，索性站起身来走到卧室，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多了一张纸。
“你把围巾戴上吧，我看你穿得好少。”
“颜颜。”
把围巾扯掉，头发都弄乱了，她一只手拎着咖啡袋子，另一只手递上围巾，根本腾不出手来整理头发。
“在云姨看来，秦沫是在事业上能对你有很大帮助的人，相比较之下，我至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李嘉恒看着她，没有马上接围巾，而是下意识先伸手，替她顺了顺头发。干燥的指尖触碰到额头的时候，顾郗颜垂下眸盯着自己的脚尖，直到围巾夹带着余温重新围到自己脖颈上，才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
在那个时候，顾郗颜不是没有对自己失望过，换作是从前，她决不会去过问别人的私事，或者是在背后乱嚼舌根。
“我不冷。”
“云姨很欣赏秦小姐，即便是在我面前也不吝啬夸奖，可我觉得很有压力。我并没有瞧不起秦小姐的意思，但是我也承认，我告诉云姨，确实是因为云姨即便面对着我，也在千方百计想要撮合你和她，这太让我不安了。”
因为这个细微的动作，顾郗颜顿时觉得被一股暖流包裹住，垂下眼眸遮住眼底腾起的一点水汽，她盯着围巾看，总觉得上面还带有李嘉恒指尖的温度。
他问得极平静，却让顾郗颜心底那一方平静变得风起云涌，对上李嘉恒深邃的眼眸，只觉得有些慌乱。
阿恒……是不是已经不生气了？李嘉恒没有像顾郗颜那样想很多，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很自然地牵起顾郗颜的手快步朝停车处走去。
“郗颜，你是对我没有信心，还是对你自己没有信心？”
在看见副驾驶位置上放着礼品袋后，顾郗颜顿了顿，转而打开后车门，刚一钻进去坐好，一抬头就对上李嘉恒清冷的眸子。
顾郗颜的瞳孔骤然收紧，转过头看向李嘉恒，只见他面容平静，脸色未有丝毫变化。
而他的手正放在袋子上，似乎是想把袋子放到后面，腾出位子来给顾郗颜，却没想到她动作这么迅速。
“秦沫的事情，是你告诉我妈妈的？”
“那个，我坐在后面就可以了。”
捧着水杯，暖和着掌心，顾郗颜在等着李嘉恒的回答，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她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顾郗颜有些尴尬地解释道，李嘉恒抬眼看了看她，虽然没说话，却抬手拍了拍副驾驶座，顾郗颜在心里叹了口气，乖乖坐回了前面。
“没多久。”
车子缓缓启动，顾郗颜把咖啡放在一边，掌心感觉还有他指尖的温度，握紧，松开，重复了几遍动作后弯了弯唇角。
水开了，李嘉恒倒满一杯，放在顾郗颜面前：“先喝点儿水，这么冷的天，你在门外等了多久？”
酒吧喝酒唱歌只是第二场，晚饭订在君悦酒店，顾郗颜跟在李嘉恒身后，进包厢之前就遇见了上一次在度假村见过面的许毅然，旁边还跟着一个女孩子。长得非常漂亮，小鸟依人，嘴角挂着温婉的笑容，见面的时候还微微颔首低头算是打招呼。
“视频里的那个小姑娘，是秦沫的女儿吗？”
“这是我的女朋友，路冉冉。他是李嘉恒，这是他的女朋友，顾郗颜。”
约莫过了有十分钟，顾郗颜开口唤了李嘉恒一声。
“你们好，初次见面，我是路冉冉。”
屋子里只有电磁炉烧水的声音，两个人沉默着坐在沙发两边，没有面对面，眼角的余光也扫不到对方。
“人都来了怎么不进来啊，在门口站着以为是路过的人呢。”
“嗯。”
赵歆艺走了过来，看见顾郗颜颇为惊喜地迎上去，挽住她的手轻声道：“来就对了，你放心，姐今晚肯定帮你一把。”
“你晚上是去了秦沫家吗？”
顾郗颜错愕，下意识看向李嘉恒，生怕他听见。
灯打开，一室通亮，开了暖气之后，顾郗颜解开围巾，随手放在了沙发上。李嘉恒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刚洗干净的玻璃杯。
赵歆艺挽着顾郗颜的手走在前面，一进包厢，环视了一圈，徐止也算是低调，生日宴居然就请了几个人。除了见过面的赵凯，还有另外一个是他酒吧的合伙人。
“进屋吧。”
赵歆艺的位置自然在徐止旁边，隔着一个位置坐着那位合伙人，顾郗颜很自然地坐在李嘉恒身旁。扫了一眼餐桌上满满的菜，这才感觉到肚子饿了。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对视了片刻，李嘉恒伸手将顾郗颜拉起来，拿出钥匙打开了门。
“来，先喝一杯，祝今天的寿星生日快乐！早点儿把我们赵大美女娶回家！”
不知道在台阶上又坐了多久，等到耳畔响起脚步声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便是李嘉恒颀长的身影。
许毅然举起手中的红酒杯，率先站起身来，紧跟着其他人都纷纷举杯，顾郗颜看向自己面前，有碗有筷子有茶杯有碟子，唯独没有酒杯。
脑海里的景象重重叠叠，想象的跟曾经发生的交织在一起，混乱得捋不清，试图去找一个借口，到最后却发现分明连自己都说服不了。
相反，不胜酒力的李嘉恒手里，端着一杯红酒。
那是秦沫。
顾郗颜刚想提醒他，就听见一个似笑非笑的嗓音落在耳边。
还来不及辨别就成了系统忙音，顾郗颜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微微垂眸，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我就喝一杯，回去的时候你开车就可以了。”
“嘟嘟嘟嘟……”
“行了行了，不能喝的饮料代替，来来来，都举起酒杯，小青梅面前差个杯子，毅然，从你身后的柜里拿一个杯子过来。”
还没说“拜拜”二字，顾郗颜就听见了话筒另一端传来的女声：“阿恒。”
徐止站起来解围，直接丢过两瓶凉茶，打开来往高脚玻璃杯里一倒，冒充起酒来有模有样的。
“好。”
“对不起，我们来晚了。”
“嗯，你等一会儿，我现在就回去。”
包厢门被推开，宋城骁的声音涌进来，顾郗颜握着筷子的手抖了抖。赵歆艺抬起头，看到宋城骁跟秦沫一块儿进来，脸色立马黑了。
“我忘了带钥匙，进不去，给你打电话你没接。你在朋友家里吗？”
“我说宋城骁，你到底是不会做事，还是不会做人啊？”
“你在哪儿？”李嘉恒拿着手机，走到外面，这才注意到顾郗颜身后的环境，“公寓？”
赵歆艺几乎是一点儿脸面都不顾及，拍着桌子就站起身来大声说话。路冉冉吓了一跳，看了许毅然一眼，后者把食指抵在唇间示意她安静地看着就可以。
顾郗颜嘴上应着，但注意力都在画面里，刚才那个小女孩是谁？
“看来赵小姐是相当不欢迎我。你不用为难城骁，整个酒店这么大，你能来我自然也能来。只是顺便进来说一句，徐止，生日快乐。”
“嗯，是我。”
红唇黑发，抹胸小礼服。
“郗颜？”
秦沫的着装还真是隆重，这么仔细一看，她也不像是跟宋城骁一道过来的。
还未来得及看清楚就擦身而过，紧接着像是有人拿走了手机，画面模糊看不清是衣服还是手指挡住了摄像头，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了李嘉恒。
只是这样的凑巧难免让人心生不悦。
顾郗颜刚想说自己打错了，就看见画面中出现了一个身影。
赵歆艺就是个直性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来不遮遮掩掩，即便秦沫解释了，她仍旧冷笑道：“那真的要是路过的话，说完祝福你就可以走了，你说得对，我还真不欢迎你。”
视频里的小姑娘脸颊肉嘟嘟粉嫩嫩的特别可爱，似乎不知道镜头在哪里，黑溜溜的眼珠子看着别的地方。
顾郗颜下意识想要制止赵歆艺，这样针锋相对未免太尴尬了一点儿，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旁边的李嘉恒，却见他只是安静地喝汤，眉头连皱一皱都没有。
顾郗颜顿时怔了怔，拿下手机，原本想看一眼电话号码有没有错，结果居然发现变成了视频通话。难不成是她一时疏忽摁错了？
秦沫浅笑着，目光定定落在顾郗颜身上，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能注意到顾郗颜跟李嘉恒靠得很近，甚至顾郗颜碗里都是剥好的虾。
顾郗颜先开口，可很快便听见了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谁呀？”
这些细节她统统收入眼底，化为一丝嘲讽。
“阿恒。”
“既然如此，那你们玩得尽兴。”
响了不到五秒钟对方就接听了。
秦沫转身离开，宋城骁耸了耸肩膀走到李嘉恒旁边的空位，拉开椅子坐下来，很自然地挥挥手。
她叹了一口气，拿出手机来靠着墙玩了一会儿，当手机提示电量不足的时候，顾郗颜慌张了，本是打算就这么坐着干等，但眼下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外面又冷，赶在手机没电以前应该给李嘉恒打一个电话。
“吃饭吃饭，真的只是在门口遇见，别影响了聚会的心情。”
顾郗颜慢慢上楼，等到了门口，拿下包包来翻了半天才发现没有带钥匙。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上一次从公寓离开的时候就只带走了钱包跟手机，书包都没拿走，钥匙就放在里面。
赵歆艺忍住一杯红酒泼过去的冲动：“宋城骁我警告你，下一次你要再跟秦沫一起出现在我面前，你干脆就消失算了，明知道我有多讨厌她，你还老让她在我面前晃。”
想起进来的时候门卫说，李先生下午开车出去之后还没回来，应该是有工作。
宋城骁挑了挑眉，举起面前的酒杯：“行行行，我错了，这杯酒我自罚。”
吃完晚饭，顾郗颜跟苏小白聊了一会儿天，洗完澡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幸好时间还不是很晚，从学校到公寓，走路需要一个小时左右，搭地铁的话只要二十多分钟，到了公寓，站在楼下扫了一眼他家的窗户，是黑着的。
徐止拉着赵歆艺，示意她别生气，好好的生日气氛，没有必要因为一个外人弄得那么僵。
但只要想到“替身”两个字，还是会有一种难以名状的难过。
“对了嘉恒，听说你最近拍了一档新综艺节目，这是要正式进军娱乐圈的节奏了？”
冷静下来之后，顾郗颜想，她其实并不会因为李嘉恒拿她跟顾郗若作比较，就如何嫉妒，那毕竟是她的亲姐姐。
干了一杯酒后，宋城骁把话题抛向李嘉恒，见他正在剥虾，虾仁直接往顾郗颜的碗里放，下意识调侃起来：“哟，颜颜，这也就是我亲眼看见了才信，以前我们出去，嘉恒可是最烦剥虾的。”
时光再有力量，也抹不去她曾经的存在。
“吃饭还堵不住你的嘴。”
顾郗颜犹豫过要不要发一条短信，但后来编辑了大半天还是删掉了。明明只是过去几天，却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每每冷静下来，再想起顾郗若，还是心有波澜。
李嘉恒忍不住抬起头来白了宋城骁一眼。
从昨天下午开始，李嘉恒就再没来过电话，今天一整天也没有。
顾郗颜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偶尔伸筷子夹菜，更多时间都是默默听着别人聊天。
自从上一次吵架从公寓离开之后，李嘉恒打电话来顾郗颜都没接，一开始是故意不接，后来几天忙起来便没有注意到来电。
“哎呀……”
“嗯，我打算晚上回去说。”
赵歆艺的红酒杯放得太靠近桌上的圆转盘，结果路冉冉一转转盘直接就把酒杯给碰倒了，红酒洒了一桌，赵歆艺躲闪不及，裙子也遭了殃。
云雅的事情苏小白已经听说，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云雅背地里会对一个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也能这么不留情面。
“对不起，对不起，歆艺姐没事吧？”
“怎么样，签证下来需要的时间也不长，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李嘉恒说？”
路冉冉吓得花容失色，刚才看见赵歆艺骂秦沫的画面，火暴脾气算是领教过了，这一下，轮到自己身上，多少有些害怕。
林婧妍刚洗完澡走出浴室就听见苏小白的话，忍不住回应了一句。
“没事，没事。”
“时差怕什么，算准了时间，聊聊天还是可以的。”
赵歆艺拿起湿毛巾捂了捂，虽皱眉但并没有说路冉冉什么，顾郗颜放下手中的筷子，拿起自己的手包。
桌上放着一个资料袋，苏小白瞥了一眼上面的字：“一想到你也要出国，我就觉得很难过，只要一有时差，联系就很不方便了。”
“姐，我陪你去趟洗手间吧。”
顾郗颜有气无力地爬起来：“谢谢你啊，小白。”
“好。”
“就这几天，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瘦了好多的样子，快，吃晚饭了。”
赵歆艺跟顾郗颜一块儿出去了，路冉冉有些紧张地看着许毅然。
苏小白一下课就向饭堂冲去，帮顾郗颜带了盖浇饭回宿舍。
“没事，只是不小心弄倒了红酒杯，歆艺不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
原本以为学校会帮忙办理手续，却没想到事事都要自己来。早出晚归，一个面包一杯牛奶就算解决掉一顿饭，好不容易交齐所有材料，回到宿舍后顾郗颜整个人瘫倒在床上。
大约是看出了路冉冉的担心，徐止解释了一下。
接下来的几天，顾郗颜都没有再回公寓，出国的事情定下来之后，她有不少材料需要准备，又遇上周末，办事处都没上班。周一特意请了假，大使馆、学校、银行、家里，奔波了一整天。
穿过长长的走廊，绕了两个拐角才找到洗手间，顾郗颜蹙着眉头看那深浅不一的红酒渍：“这么好看的白裙子，红酒渍能洗掉吗？”
“嗯。”
“没事，回去之后上网搜搜什么万能小百科之类的，准有什么小妙招可以帮忙，现在擦一擦就可以了。”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让你这么冲动，但冷静一下应该是个好方案。火上浇油不是好事情。”
接过顾郗颜从手包里拿出的小手帕，放到水龙头下，沾湿了往裙子上擦。
“可能是我……在某些问题上还是太敏感了。当时的确很生气，现在想起来，总能找出各种理由去为他开脱。”
“不然我还是去给你拿件外套来吧，挡一挡兴许好一点儿。”
她敛下眸子轻轻摸了摸脖子上的项链，浪漫的一幕已恍如隔世。
“没事。”赵歆艺拦住顾郗颜，美眸里带着笑意，“这点儿红酒渍没关系的，又不是参加什么大型宴会。走吧，离席太久了不好，我们回去吧。”
林婧妍说的话，就连顾郗颜自己也曾这么认为。但能安慰别人，不代表能说服自己。
走到包厢门口，顾郗颜想起自己的手包落在了洗手间：“姐，你先进去，我不小心把手包落下了，我去拿。”
林婧妍一脸惊讶：“我以为你这人根本就不会吵架，更别说对方是李嘉恒了。毕竟感情那么深，你不是经常跟我说要信任对方吗？”
“快去。”
“嗯。”
折回洗手间，推开门就发现了放在洗手台上的手包，顾郗颜松了一口气。
林婧妍靠着桌子拿起一杯豆浆，接过顾郗颜递过来的油条，一针见血地问：“你们吵架了？”
拿回手包仔细检查了一下里面的东西，确认了没有丢失什么正准备转身离开，不想，遇见了推门进来的秦沫。
顾郗颜闻言抬起头来，有些勉强地扯了扯唇角。
对方似乎也没料想过会在洗手间遇见顾郗颜，表情有一瞬间怔忪，但很快就恢复了标志性的勾唇笑容。
“郗颜，你还好吧？”
“顾郗颜，你真的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可问她有没有什么心事，她总会笑着说没有。
秦沫一头卷发拢在一边垂在胸前，眉眼间透着一股风情，说实话，她的身上的确有令人目不转睛的魅力。
林婧妍洗漱回来后就看见顾郗颜坐在桌前发呆，这样的她有点儿陌生，以前总是一脸笑容，活泼开朗，但自从李嘉恒的绯闻出来之后，顾郗颜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相比较之下，顾郗颜只是穿着很简单的毛呢裙。
人在被逼急的时候都容易情绪浮躁，一时间涌出的想法在之后或许就会被否定。
因为秦沫突如其来的这句话，顾郗颜太阳穴突突跳了几下，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走过，来到洗手台前，打开手包从里面取出粉饼补了补妆。
顾郗颜只带了钱包跟手机就离开了公寓，回学校的路上想了很多，跟李嘉恒之间恐怕需要一段让彼此冷静思考的时间，留学的事情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契机开口，趁这几天，一方面办理各种相关手续，一方面也能让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
秦沫真的是打破了顾郗颜的一切猜想，她把日子过得非常精致，妆容仪表跟举手投足，比起经纪人，她甚至更像个真正的大明星。
顾郗颜把门关上，整理好自己的桌子，把早餐拿出来。
即便是这种时候，语气中步步相逼，面上还带着得体的笑容。
“好。”
“不好意思，我想我并不明白你话里的意思，也不想明白。”
“我先去洗漱。”
顾郗颜提步想要离开，秦沫一句话成功地让她停住——
拎起手中的袋子晃了晃：“我买了早餐，一块儿吃吧。”
“你以为，李嘉恒爱的人真的是你吗？”
顾郗颜笑了笑，摇头：“没有，以后都在宿舍住，出国之前要办的手续很多，住在学校比较方便。”
透过镜子看见顾郗颜僵直的身子，秦沫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把粉饼跟唇膏收回到手包里，把手伸到感应水龙头下，掬了一捧水洗了洗，然后转身把手放到烘干机下面。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啊？不是周末不回来住吗？”
呼呼的风声让顾郗颜听了有些烦躁，她想要走，可脚下就像是被黏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买了早餐走回学校，进宿舍的时候，刚下床的林婧妍吓了一跳。
“听说你有一个亲姐姐？她才是嘉恒的青梅竹马。”
清晨的大街非常安静，寒风瑟瑟，即便是把自己缩进围脖里还特意戴着耳套，却仍旧冻得鼻尖脸颊发红。
风声停下来，秦沫摸了摸手指走了过来，与顾郗颜面对面的时候，孤傲的表情中带着点儿轻视，知道顾郗若的存在，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是捏到了顾郗颜的死穴一样。
换好衣服离开房间的时候，客厅一片寂静，顾郗颜看了一眼主卧的门，漠然回头。时间这么早，李嘉恒肯定还在休息，比起自己彻夜未眠，他似乎并不把争吵放在心上。
“我就说，为什么李嘉恒每一次看你都会出神，以前我找不到原因，以为他那是对你的欣赏，现在我知道了。顾郗颜，你真可怜。”
黑夜如散开来的迷雾，跟房间里失落的气氛融合在一起，将人裹得严严实实的。顾郗颜双手抱着膝盖靠在床边，一直坐到麻木僵硬，待黎明第一束光照射进屋子，轻抬眸，眼底满是血丝。
“秦小姐，你……”
现在要抽身远离，忽然就变成了割舍不了的痛苦。
顾郗颜脸色都白了，对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尖锐的利器划破心口一样疼痛。垂在身侧的手指紧攥成拳头，她极力想说点儿什么反驳秦沫，可开了口却又发现无从辩驳——甚至就在前不久，她和阿恒还当真为了顾郗若闹了矛盾。
依赖就成了一种习惯。
眸内浮上讥色，高跟鞋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很清脆的声音，秦沫上前一步靠近顾郗颜，在她耳边轻轻留下一句话：“我可以帮你试一试，在李嘉恒的心里，你并没有那么重要。”
从前，顾郗颜把喜欢当成了一种习惯，你问那么多年是怎样长的时间，可曾迷茫过可曾放弃过，她说不上来。后来，得到了他的回应，喜欢变成了一种依赖，恋人间相处的细节在生活中越积越多。
指甲掐紧掌心里，哪怕真的疼痛，顾郗颜都没有表露出来，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她一把推开了秦沫，对方似乎没有料想到她这个动作，连连后退了几步，穿着恨天高根本没有办法掌控好重心，结果摔倒在地上。
看着那扇关上的门，郗颜缓缓闭上了眼睛，心想：习惯真是一件很可怕的东西。
嘭的一声，应该很疼。
怕她真的是情绪一上来就冲出去，李嘉恒率先走出房间，替她关上房门之前连忙安抚：“颜颜，抱歉，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你现在状态很不好，又已经这么晚了，你就算再不想看见我，也不该拿自己的安全开玩笑。明早……明早我送你回学校。”
秦沫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但顾郗颜似乎处于一种混沌的状态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睛一眨不眨地从她身边走过，推开洗手间的门，在离开前一秒钟留下一句话——
“不，把你的心和你的家都留给姐姐吧，我走了。”
“我要是你，就先管好自己，再考虑别人。”
顾郗颜漠然地看着李嘉恒不说话。
“顾郗颜！”
“你要干什么？你想去哪里？”李嘉恒握住顾郗颜的手，“你冷静一点儿，现在很晚了，我们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谈，好不好？你现在这个情绪，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的。”
秦沫咬牙，把手包重重往地上一摔，满心的怒火几乎要烧出来。
她茫然地越过李嘉恒，推开衣柜取出两件外套，一件一件地套在身上，动作机械，甚至连睡衣都没想着要先换掉。
居然敢跟我动手，我倒要让你清醒地看看，自己到底有多可怜！
顾郗颜终于明白，原来所有的悲欢都是她一个人的。等不到李嘉恒回答的时候，她并没有觉得会怎样，仿佛一切最终只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又或许是因为这种情绪已经到达了一个极点，不能再突破。
逃出洗手间，突然觉得长廊变得很漫长，顾郗颜自己都没察觉到额头沁出了汗水。
李嘉恒无意间的一句话让顾郗颜整个人如坠万丈深渊，再怎么解释都是掩饰，因为人在无意间说出来的话才真正代表他的心声。
包厢里。
人心是多么可怕。
李嘉恒放下手中的筷子，用湿毛巾擦了擦手，不动声色地拉开椅子站起身来，对上赵歆艺的眸子。
这句话问得是那么无力，嘴角的笑容是那么苍白，他们彼此靠得这么近，可她却连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顾郗颜说是要折回去拿个手包，这么久，都足够来来回回跑好几趟了吧。
“李嘉恒，你爱过我吗？”
推开门，李嘉恒一眼就看到靠在墙壁上默默低着头的顾郗颜。
也就是这一瞬间，顾郗颜推开了他。
“你站在外面干什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嘉恒伸手托住顾郗颜的脸颊，试图想用吻来安抚她的情绪，可就在看见那双眸子里浮现出来的绝望时，他的动作一瞬间停滞了。
李嘉恒刚把手搭在顾郗颜的肩膀上，就感觉到她震了一下，往旁边一缩，猛地抬起头来，眼里满是惊慌失措。
“乖，别闹情绪。”
“怎么了？”
顾郗颜打断李嘉恒的话。
放柔了嗓音，修长的指尖落在顾郗颜的额头上，指腹轻轻一抹，一层汗珠。李嘉恒蹙眉看向顾郗颜：“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想听了。”
连问了四个问题，顾郗颜这才缓过神来摇了摇头：“没有，没有不舒服，我们进去吧。”
顾郗颜满脸的泪痕瞬间拽回了李嘉恒所有混乱的思绪，他下意识想要辩解：“对不起，是我言辞有些不妥，我的意思不是……”
李嘉恒拉住顾郗颜的手：“真的没事？”
“你总觉得我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你总觉得解释对于我来说可以不那么重要，可你知不知道，我是顾郗颜，不是顾郗若。”
“嗯。”
但如果知道会发生现在这样的事，她宁愿永远不再回这个公寓。
顾郗颜挣脱开李嘉恒的手，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推开包厢的门走了进去。
顾郗颜挥开李嘉恒的手，后退好几步，泪水终于崩溃一般流下来。她原本是想亲口告诉他，自己马上就要出国做交换生的事，虽然可能很久不能见面，但对于他们的未来却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洗手间的插曲到底是影响了她的心情，回到包厢之后，除了喝汤，顾郗颜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赵歆艺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绕过她跟李嘉恒使眼色，对方却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
“我当然知道我在说什么！李嘉恒，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不是很遗憾？”
“走走走，下半场酒吧继续，今晚不醉不归啊，不会喝酒的就唱歌，给爷助助兴！”
李嘉恒擒住了顾郗颜的肩膀，眯了眯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
徐止站起身吼了一句，立马被赵歆艺打了一下：“喝醉了吧你！”
“顾郗颜，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
“不好意思啊，下一场我就不去了，最近课程有点儿紧。”
“但你看清楚，现在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是我顾郗颜，顾郗颜永远不会变成顾郗若的模样，而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思忖再三，顾郗颜站起身来，有些歉意地开口。
愤怒快要将顾郗颜整个吞掉了，火气越来越大的时候，连说过的话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懂得歇斯底里地喊。
“生日可是一年只有一次，我说小青梅你要不要这么煞风景啊。”
她的指甲嵌进了掌心，疼痛蔓延开来，丝丝缕缕随着冰冷占据了四肢百骸。
徐止刚想伸手拦住顾郗颜，先是被李嘉恒半路截住，紧接着就被赵歆艺拍了一掌。
“我一直以为你明白的。却没想到……是，我，和我的姐姐，本来就是不一样的人。她温柔包容，知书达理，除了一张相似的脸，我不及她大度，不及她体贴，不及她完美。”
“你别跟平日对别的女人一样，对人家郗颜动手动脚的，我看她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反正都一块儿吃过饭了，喝酒就不用了。嘉恒，你送她先回去吧，你不会喝酒，也别跟着去酒吧，太煞风景了。”
顾郗颜猛地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李嘉恒面前，清眸中满是失望和冷冽，她在生气，因为很生气所以才会把眉头都蹙紧了。
“喂，说好喝酒，你别给我赶人好不好？”
“李嘉恒。”
徐止话刚说完，就被赵歆艺瞪了一下。
“郗颜，我的意思并不是……”
顾郗颜一时间有些尴尬，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似乎这个决定有些任性了点儿，大家都开开心心出来玩，她自己一个人说要退出，结果连带着李嘉恒也要跟着离开。
情绪总是来得比理智更快一点儿，等李嘉恒意识到刚才说的话，再看顾郗颜，她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顾郗颜抿了抿唇，扯了扯李嘉恒的衣摆，小声道：“我自己一个人回去就好，你跟他们去玩吧。”
眼睛茫然地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清晰地感觉到抱着被子的手指在一寸寸发凉。
李嘉恒眉头轻轻一蹙，哑声道：“我送你回去。”
她们相貌极像，性格却有所不同，而这是第一次，李嘉恒那么直接地说出来。
顾郗颜摇了摇头：“不用，真的不用。”
姐姐顾郗若的替身。
两人这样推搡着，看的人都有些腻了，宋城骁摊了摊手率先往包厢门口走，抛下一句话：“你们继续讨论，我去外面抽根烟。”
替身。
顾郗颜愕了愕，低头抓着包包，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认知让顾郗颜整个人一下子丧失了思考能力，就那么呆呆地看着李嘉恒，猛然间觉得从一开始，她就像……
“这样吧，嘉恒你跟徐止他们先去酒吧，我送郗颜回去，可以吧？”
原来，他一直在拿自己跟姐姐作比较……
赵歆艺突然来这么一句，顾郗颜愣了一下后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徐止怕这场推搡无休止持续下去，揽住了李嘉恒的肩膀，见他一副很不放心的样子，开口道：“有阿艺在，你担心什么，喂，别太重色轻友。”
如果说前面那些话，顾郗颜听着还有些入耳，那么最后面，姐姐顾郗若的名字一出来，就如同棒槌狠狠敲打在她脑门上一样。
李嘉恒面无表情地拿开徐止搭在他肩膀上的手，走到顾郗颜面前，帮她拢了拢衣领：“回去之后，早点儿休息。”
李嘉恒抿了抿唇，一直压抑着的旅途的疲惫终于涌上来，连日的奔波和顾郗颜忽然而至的质问，让他向来冷静的大脑有些混沌：“也许他们说得对，咱们俩在感情上，确实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成熟。你确实是年轻，而我，大概唯一相处过的也只有郗若，就下意识以为，你和郗若一样……你没有错，我不该怪你，是我错了……”
“好。”
“不，关于那些消息，我并没有刻意瞒你的意思，因为我实在是不知道这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你居然会这么在意……”
赵歆艺开车送顾郗颜回去，走到停车场的时候，赵歆艺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酒店大厅。
“你是觉得……我现在不懂事？”听不太清楚自己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好不容易到了耳边又散开来了。
“听说今晚有个娱乐圈高层聚会，谈电影的，也难怪秦沫会出现。你回洗手间拿手包去了那么长时间，该不会是遇见她了吧？”
刚才，他说什么？
赵歆艺眼神就跟手术刀一样锋利，光是这样看，就能猜得那么准，顾郗颜连想说谎掩饰都不知道从何开口了。
道歉被生硬地打断，顾郗颜整个人像是被雷电击中一样，满脑子一片空白，有些惊慌地抬起头，对上李嘉恒那双清淡的眸子。
“也就你给她面子，还跟她好言好语，换作是我，就直接上巴掌了，我就看不惯她那种惺惺作态的人。”
“郗颜，我还是喜欢你懂事的样子。”
夜晚的A市说不出的美，华灯初上，流光溢彩。
“对不……”
如果能下一场雪就好了，瑞雪兆丰年，年初的雪一定是最美的。
黑发贴着脸颊垂下来，顾郗颜后悔地闭上眼睛咬咬牙。
顾郗颜的手指在车窗上轻轻画了几下，赵歆艺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忽而轻笑：“小姑娘还是小姑娘，追溯到好几年前，我也跟你一样，喜欢在玻璃上写写画画。”
明明已经说服自己不要在这件事情上面过多纠缠，可看见他分明有心事，却又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怎的，情绪就是这么容易被激起来。
“歆艺姐，你认识李嘉恒多少年了？”
他是有多疲惫才会在进门的时候，连灯都不开就摸黑瘫倒在沙发上。
“嗯？多少年，三四年，四五年？反正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我跟徐止玩的时候认识他的，那时候觉得他这人好无趣。”
这一期节目录制结束，他们虽有几天没见面，但今天刚进门，他从沙发上翻身起来的模样仍在脑海里浮现着。
回忆总是令人矛盾的，它可以令一个人陷入一段痛苦中无法自拔，也可以陷入美好里忍不住嘴角上扬。
喊完这句话，顾郗颜就后悔了，盯着李嘉恒瘦削的背影，忽而想起这段时间的他有多么忙碌。第一期节目录制结束的时候，他就第一时间赶到学校接刚考完英语六级的自己，明明都过去很久了却仿佛还在昨天。
想起自己的学生时代，赵歆艺的表情都是明朗的。
“你能不能不要话说一半就走啊，阿恒，你真的有把我当作一个和你平等的人吗？所有的大事小事，你从来都是自己决定。已经不止一次了，出国也好，工作也好，绯闻也好，每一次我男朋友的消息我都要从别人那儿知道，阿恒，你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其实我很早就知道有你这个人了，以前你国外有比赛演出的时候，只要路程不太远，李嘉恒都会亲自去看。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对音乐感兴趣，徐止提起你来我才知道，哦，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不知道是不是太困还是没力气去纠缠过多，李嘉恒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就站起身准备离开，顾郗颜坐在床头一脸的莫名其妙。
“提起我？”
“没事……就是忽然想起来，就问一问。别想太多，睡吧。”
顾郗颜有些好奇，要知道她对李嘉恒的过去真是知之甚少，俩人交往之后也不曾听李嘉恒怎么提起过。
“怎么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有跟我说啊？”
现在有第三人知道得很清楚，一下子就勾起了兴趣。
顾郗颜对上他的眼睛，李嘉恒却移开了视线。
“对啊，你跟李嘉恒拍过很多合照吧？小时候，徐止就是看到过一本相册才知道你的，对了，他钱包里有张独照，不就是你吗？”
“虽然我一早说过，我喜欢的是你，和你在做什么工作无关。但是……你怎么忽然又想起这个问题？”
赵歆艺脱口而出，并未注意到顾郗颜一时僵住的表情。
听着他莫名其妙蹦出这样的一句话，顾郗颜掀开被子坐起身来跟李嘉恒面对面。
拍过很多合照……
“如果我支付违约金之后离开公司，一切从头开始，你还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不是的。
李嘉恒叫了一声她的名字，过了好一会儿才见她缓缓转过身来。
那不是她，跟李嘉恒拍过很多照片的人是顾郗若，而她，从小就不喜欢拍照片。
“颜颜。”
没来由地觉得难过，本就不该打听的，一颗心浮上来又沉下去，在喉咙口哽住。有些真相真没有必要非去追究，被蒙蔽得越多，就会觉得越接近幸福。
顾郗颜抱着被子没有回头，她对这样的解释并不满意，可她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是不能够很任性地要求李嘉恒出面澄清什么的。
赵歆艺没有察觉到顾郗颜情绪里的不妥，在路边的临时停车处停下车来：“你能不能在这里稍微等我一下，我下去买瓶解酒液，徐止肯定会喝多，我得帮他醒醒酒。”
“那绯闻也让我措手不及，作为一种宣传方式，我完全不知情，被搞得很被动。”
“好。”
这种情况下，李嘉恒要是还看不出顾郗颜在闹脾气，那真的就是近视眼，该去配一副眼镜了。
顾郗颜一个人留在车里，有些索然无趣，隔着车窗望着外面的风景，头靠近车窗处，冷风灌进来，又迅速缩到围巾里。
顾郗颜淡淡地揶揄，扯了扯被子往里躺，转过身背对着李嘉恒，故意拉开一点儿距离。
真冷。
“但从此你的身上就会贴着她秦沫的标签了啊。”
赵歆艺很快就回来了，只是她上车之前注意到旁边经过的车辆。
“在娱乐圈，很多事情只会越解释越像掩饰，很多时候你冷处理反而会让人渐渐淡忘。”
同样看见的还有顾郗颜。
只有不在意，才会风轻云淡。
车窗被摇下的缘故，能很清晰地看见副驾驶位置上的人，是秦沫。
“所以即便别人误会你跟秦沫在一起，你也不想解释一下？”问这句话的时候，顾郗颜显然是带着点儿情绪的，她不太喜欢李嘉恒面对所有事情都风轻云淡的样子。
而那辆车，是李嘉恒的。
“大千世界，你不能去左右其他人的想法，你如果每一条评论都去在意的话，恐怕会活得很累。”
意识到这一点，顾郗颜心里一紧。
顾郗颜看来看去，发现因为点赞数比较高而被顶为热门评论的都很极端，无非是觉得李嘉恒并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有才华，走红全都靠炒作，这年头连男人都要潜规则。每一句话都非常难听，顾郗颜这样的旁观者看了都觉得不适应，更何况是李嘉恒呢。
“那个……”把车门关上，塑料袋随手丢到一边，赵歆艺看了顾郗颜一眼，“或许是看错了呢，徐止不可能放他走的。”
平日里李嘉恒很少玩微博，多数宣传消息都是助理帮忙发的，跟秦沫的绯闻出来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看，如今翻了翻评论，多数网友都表示很失望。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软肋，有一些人保护得很好不被别人看破，有一些人，从一开始就暴露了。
吹好头发，李嘉恒在她身边坐下，见她正在刷微博，就留意了一下她关注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顾郗颜不懂得如何藏心事，也不懂得如何伪装自己的情绪，所以她才会被秦沫一次一次攥住软肋来攻击。
李嘉恒说得很轻，声音都被呼呼的风声盖住，顾郗颜专注于刷微博并未留意。等不到回答，李嘉恒回过头来，见顾郗颜玩着电脑嘴角还带着笑，就知道她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曾以为李嘉恒是她的后盾，即使前面有千军万马她也不怕，可如今……
“秦沫的事情，是个意外，一种宣传手段，所以我没来得及第一时间解释给你听，因为我也很生气。”
赵歆艺没说话，发动了车子一路跟了上去。一直开到秦沫公寓的楼下。顾郗颜推开车门走下去，没过多久，小脸就被寒风吹得通红。赵歆艺透过车窗看着顾郗颜，她安静地站在小区门口，长久长久，不说一句话，也没有其他动作，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停在楼下的车跟楼上那盏开着的灯。
在顾郗颜的提醒下，李嘉恒拿到了吹风筒，就着化妆台旁边的插座插上后吹了起来，呼呼呼的声音有点儿吵。
光是那个画面，就令人觉得心酸。
“在柜子里呢，嗯，就那里，第一个抽屉拉开了就是。”
做了激烈的思想挣扎，在赵歆艺准备推开门下车之前，顾郗颜走了回来，拉开车门上车，系好安全带，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刘海，鼻尖通红，分不清是哭过了还是被寒风冻疼了。
“你的吹风筒呢，借我吹一下头发。”
“颜颜……”
李嘉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顾郗颜已经窝在床上玩平板电脑了。
“我没事。”
如果决定要去做交流生，那么必定接下来一年都不会回学校，东西肯定是要搬走的，匆匆整理也就带了几本琴谱，其他的并不着急。
顾郗颜的回答有些强颜欢笑，赵歆艺也慌乱了，不知道该强势地把她带下车然后一路奔上楼去将李嘉恒从秦沫公寓里揪出来质问呢，还是待在车里安抚顾郗颜。
就这样，李嘉恒去洗澡，顾郗颜背着书包去自己的房间，几天没有回来住，空气中似乎多了尘埃的味道。推开窗户，寒风吹进来，吹散了一屋子的闷气却变得有些冷，她缩了缩肩膀，开始整理带过来的琴谱。
只是意料之外，顾郗颜没有哭，也没有歇斯底里，反而是这种沉默跟安静才让人更觉得担心。
走过顾郗颜身边的时候，李嘉恒伸手很随意地揉了揉她的头发，这个动作几乎变成了他的一种习惯。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一问？或许是工作上出了什么事情临时需要商讨一下。”
“不用了，你去整理东西，我自己去。”
“歆艺姐，你就不用安慰我了。”
“你刚回来吗？我去帮你放洗澡水？”
停留在顾郗颜嘴角的最后一抹笑容显得异常苦涩。
交换生的事情在嘴边徘徊了许久，最终顾郗颜还是决定不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因为太破坏气氛了。这是李嘉恒回国后他们第一次见面，绯闻的事情说好要解释，现在隔了那么多天很多感觉都淡了，解释也变得不是很有必要。
原来秦沫所谓的证明就是这样，伎俩虽然很幼稚，但的确有一定的伤害力。顾郗颜努力想让自己紧绷的肩膀放下来，默默咬着牙。
“如果以后我都要在这里住的话，所有东西都搬到这里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这样我就不用搬回家了。”
赵歆艺开车送她回学校，到了校门口，她从后车座上取过顾郗颜的羽绒服帮她罩上。
松开手，李嘉恒拿过顾郗颜带来的东西，看了一眼：“你怎么带这么多琴谱过来，有什么演出需要练习吗？”
“歆艺姐，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顾郗颜笑着把头埋进他怀里：“那就当我厚脸皮好了。”
“什么事？”
“嗯，会。”
“不要去问他，就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针织毛衣的面料非常柔软，上面还有熟悉的薄荷香气，顾郗颜闭上眼睛紧了紧手臂：“我要是说感应到你在家，然后我就赶过来了，你会不会说我很厚脸皮啊？”
思忖再三，顾郗颜打心里还是愿意去相信李嘉恒说的话，她都要出国了，不想再有争吵。
李嘉恒说着话，站起身来，刚张开手，顾郗颜就很自觉地走过去抱住他，往怀里蹭了蹭。
得知顾郗颜的想法，赵歆艺并没有同意。
“你怎么这么晚从学校跑过来？”
“既然有了误会就要及时去过问跟澄清，矛盾隔夜的话就会跟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你难道真的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今天看到的，明天起床就忘记了？”
玄关处放着鞋，可屋里都没开灯，顾郗颜还以为李嘉恒不在，把东西放下开了灯，差点儿被沙发上的人吓到。
赵歆艺的反驳让顾郗颜哑口无言。
“你在家啊？”
“忍耐久了就会变成习惯，习惯就像永不愈合的伤口，有了伤口你们这段感情还能继续下去吗？”
钥匙开门的声音引起了李嘉恒的注意，微微撑起身往玄关处看了一眼，门啪嗒一声打开了，顾郗颜背着书包，似乎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原本想第二天才回来，跟苏小白走了一圈，回宿舍后刚坐下不到十分钟就开始起身匆匆收拾东西。
“歆艺姐，其实下周我就要去美国当交流生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我实在提不起力气去管，我不想让自己沦为爱情的奴隶，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譬如音乐，譬如我的学业。”
李嘉恒解开领口扣子，扯了扯，有些疲惫地倒在沙发上，闭上眼把手搭在额头上。
寒冬深夜里，顾郗颜眼中似落入繁星般闪烁璀璨，那一抹失落后藏着的坚定渐渐溢出来，赵歆艺抿紧了嘴唇，而后伸出手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李嘉恒脱掉鞋子，连灯都没开就摸黑走了进来，一室冰冷寂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里少了一个在开着橙黄的壁灯下捧着一本书，旁边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等着自己的人。
把萱萱哄睡之后，秦沫从儿童房走了出来，一眼就看见站在客厅中央的李嘉恒，天花板上的吊灯光打下来，映射在他刀削般英俊挺拔的侧脸上。
车门啪的一声关上，秦沫回过头看着李嘉恒的背影越走越远，而她放在方向盘上的手也越攥越紧。
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的容颜，她执念了多年的容颜。
“我的话就说到这里，这几天你好好休息，周二晚上别忘了答应萱萱的事情。”
“阿恒，今晚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很多事情就跟她猜想的一样，就算没有十分相似也有九分。
秦沫走上前，轻轻挽住李嘉恒的手，刚准备把头靠过去，就被他挣脱开来。李嘉恒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清冷的眸子宛若看不见底的深潭。
在看见李嘉恒眉头轻蹙这个小动作之后，秦沫了然地眯了眯眼睛，这种事，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不承认，李嘉恒没有任何指责她的理由。
“我问你，郗颜去洗手间的时候是不是遇上你了？”
秦沫轻轻笑出了声，“嘉恒，你太小看我，为她？我都不值得花什么心思。”
精致的容颜如同破碎了一样，秦沫心有不甘地看着李嘉恒。
“李嘉恒，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从来不是这么沉不住气的性子。怎么，因为这回的事伤害到了顾郗颜，是吗？因为绯闻对象是我，所以你觉得是我伤害了顾郗颜，是吗？”
“你以为我会跟她说什么？她跟你告状了吗？跟你说在洗手间遇见我了？”
“我说过了，这件事情跟我没有任何关系，娱乐圈就是这样，你有新作品出来就必定会有绯闻伴随着，才会引起注意，从而起到宣传的作用。你跟我在英国录制新一期节目同进同出，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报道自然会这样写。怎么，你这么高估我，觉得我还有这个能力去操纵媒体？就因为这点儿事情，你摆了这么久脸色就算了，还提出解约？”秦沫的语速特别快，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末了还冷笑几声。
“她不是你，从来不会告状，只是你表现得太明显了。”李嘉恒瞥了一眼儿童房紧闭的房门，“孩子是最不会撒谎的，你利用萱萱让我从酒店赶过来是想证明什么，我想我不说你也应该清楚。秦沫，你知道的，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在我身上用这种手段。”
李嘉恒缓声吐字，冰冷的语气似乎能将人一寸寸冻住。
李嘉恒的脸色很难看。
“从前我顾及的是情分，你做的事情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触及底线，我可以当作不知道。但这并不代表你可以不经我同意，就擅自用我的消息进行炒作。”
那寒冰般蔓延开来的气场将秦沫整个人都冻住，下意识摸了摸裸露的手臂，咬着红唇很无辜地看着李嘉恒。
深邃的眸色宛若深潭，并未因为秦沫的话而动容半分。
“你这样对我不觉得太不公平了吗？萱萱有多喜欢你有多依赖你，难道是我可以操控的？顾郗颜到底有什么好，那一张脸真的跟顾郗若一模一样？”
同样猜不透的，还有副驾驶位置上的男人，李嘉恒眼眸微眯，倨傲的下颌划出一条凛冽的弧线，似乎要划破这黑夜的冰冷。
“你怎么知道顾郗若的？”
“你确定你要在这个时候解约吗？违约金你短时间内拿得出来吗？”
这一刻的李嘉恒让她觉得非常陌生，那俊逸的脸上充满史无前例的狠厉。
秦沫手放在方向盘上，有节奏地轻叩着，红唇微启，说话的语气明明冰冷却像极了在说无关紧要的事情，让人着实有些捉摸不透。
“我问你，你是怎么知道顾郗若的！”
公寓楼下。
声音陡然提高，秦沫被震得颤了一下，她从未想过原来李嘉恒的软肋不是顾郗颜而是顾郗若。原本以为不过是个死人，不值一提，但现在才知道，原来从一开始她就没有找对致命点。
长发在风里打着转，她的眼里唯有黑夜、繁星跟路灯橙黄的光。
“我想知道这个很难吗？顾郗颜有个亲姐姐，这并不是秘密，想一想她原来比我还可怜，我虽没有跟你在一起，但起码我不会被当成替身。”
顾郗颜抿了抿唇：“不是啊，我只是想，这么重要的事，我想当面告诉他。”
“秦沫！”
“不能这样吧。”苏小白不太同意顾郗颜处理事情的方法，“你出国留学，第一征求了父母同意，第二就该跟他说，人家现在是你的男朋友，有权知道你的想法，而不是什么遇见了就说，遇不见呢，就不打算说了？”
盛怒的声音回荡在夜色里，格外清晰，他压住自己的火气。
“还没有，返签号周六下来，我周一亲自去一趟大使馆，这件事情，我想等周末去公寓，如果遇得见他我就说。”
“我会主动提出解约，秦沫，你好自为之。”
走在校道上，踩着地面上的枯叶发出簌簌的声音，夜风吹来，说出的话都伴随着一团白气。
“阿恒。”
“签证办得怎么样了？你出国的事情跟他说了吗？”
秦沫还想伸手挽留，却被李嘉恒挥开，秦沫整个人跌了出去，撞在了茶几边角，疼得她整张脸都白了。
顾郗颜低下头轻勾唇角，挽住苏小白的手慢慢走着：“我每天都关注网上的消息啊，没有不闻不问，只是我觉得我总要去适应没有他的生活。就跟从前一样，我不想把喜欢变成一种依赖，而且我就要出国了。”
脚步声越来越远，大门砰的一声关上，秦沫心里莫名闪过一股强烈的恨意跟不甘，忍痛撑着手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往门外奔去。
“我才要问你干吗呢，看看有没有发烧。一个平日里围着李嘉恒团团转的人，现在居然不闻不问，这都几天了，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
“李嘉恒！你给我站住！”
“你干吗啊？”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秦沫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伸手挡住，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狼狈，眼眸里充斥着血丝，整个人看上去十分狰狞。
苏小白拦住顾郗颜，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咬着红唇，牙齿都沾染上了唇膏的红印。
把琴谱放回书包里，背上书包站起身，顾郗颜抬眸看了苏小白一眼：“我为什么一定要打电话啊，我没什么要问的，如果有什么事情他一定会主动打电话联系我。走吧，我们去吃夜宵怎么样？我饿了。”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没有顾郗颜，你会不会跟我在一起？”
顾郗颜这么安静，苏小白都不太习惯了。
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丝毫动容，语气依旧是那么冰冷。
“怎么样，周末了，你不回公寓吗？李嘉恒没有主动联系你，你是不是也得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啊？”
“你连她一分都不及，就算没有她，你也不过是我的经纪人。”
他说回来之后会解释，却一连几天一个电话都没有，顾郗颜没去公寓，他也没有打电话。消息都是从网上看到的，在第一期节目播出之后，李嘉恒的日程紧张得让顾郗颜看了都觉得心疼。
秦沫的呼吸开始不稳，她强摁着电梯门不放手，苍白着脸咬着牙一字一句：“那么，你爱她还是爱顾郗若？”
第二天，顾郗颜还在等李嘉恒的电话，第三天，她望着手机屏幕发呆，第四天，苏小白也八卦，凑过头来过问情况。
温度骤然降至冰点，李嘉恒垂眸，片刻后用力拨开秦沫的手，在电梯门缓缓关闭的最后一秒，他抬起那双清冷的眸子，微微启唇：“我从来只爱顾郗颜一个人。”
出国的事情决定下来，能那么坦坦荡荡在云雅面前说了，却有些迟疑该怎么跟李嘉恒开口。接下来的几天都满课，晚上也有训练，最近老师看出顾郗颜的状态不太好，希望她有空儿多在琴房练练，毕竟偶尔也有学弟学妹去围观，给大家做个榜样也很好。
电梯门砰的一声关上，秦沫瘫倒在地上，双目空洞地望着死角，万念俱灰……
把手机丢回床头，抱膝坐在床尾靠着墙壁，洗完澡看了一会儿书就到了关灯时间，寝室其他同学都睡着了，唯独她一个人夜不能眠。
签证下来得比想象中要快，拿到护照的时候，顾郗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看着上面的时间沉默着。
“解释”两个字看在顾郗颜眼里，多多少少暖和了她有些冰冷的心。
“郗颜啊，从学校毕业出去然后选择去国外著名音乐学院留学的学生特别多，其中不乏佼佼者，但你是伯克利音乐学院教授亲自点名的，意义还是很不一样的。加油！”
晚上十一点多，顾郗颜收到了一条短信，是李嘉恒发来的，说他准备登机了，关于最近的事情等他回去之后再解释。
任课老师拍了拍顾郗颜的肩膀，鼓励她。
顾郗颜站直了身子，说了声“谢谢”后匆匆往校门口走去。
“来，这是代表系里送给你的一个纪念品，好好珍惜，好好加油。”
“我没事。”
系主任拿着一个红色绒盒子走了过来，顾郗颜有些受宠若惊，打开来一看，是钢琴形状的徽章，每一年钢琴专业优秀毕业生都会颁发的一个纪念品，当然，也是一份荣耀。
不少路过的人纷纷扭过头来看，餐厅的经理也走了出来，伸手扶住顾郗颜，关切地问道：“小姐，没事吧？”
“谢谢主任，谢谢老师。”
快步逃离餐厅，直到出了大门看见车来车往的街道，顾郗颜这才弯着腰扶着膝盖喘气，明明几步路却像是跑了好几千米一样，喘不过气来。
“先回去吧，机票订好之后，这几天就回家陪陪爸爸妈妈，小提琴专业的徐亦凡，那个跟你搭档很默契的学生，学校已经跟他联系了，届时他会去机场接机，国外学校多数都没有校内宿舍，你刚去，人生地不熟的，有他在可以互相照应。”
收起放在桌上的表格，折叠着放回书包里，最后看了一眼云雅，颔首算是打招呼后转身离开。
老师不说的话，顾郗颜其实也想过提前联系徐亦凡，没想到学校替她考虑得这么周全。
“对不起阿姨，我明天还有早课，就先回去了，谢谢您今晚的招待。”
从办公室出来，顾郗颜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就五点了，她想去一趟公寓收拾一些东西带走。自从徐止生日那天后，李嘉恒就没有主动联系过顾郗颜，她虽然主动打过电话，发过短信，但没得到任何回复。
桌上的小米粥还散发着热气，香味钻入鼻子，很好闻，但顾郗颜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站起身来，椅子往后推，跟地面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音。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段感情算是什么状态了。
顾郗颜咬紧了牙，眼睛死死盯着那个信封：“阿姨，心意我领了，钱您拿回去吧。”
苏小白说要亲自去找李嘉恒，问个清楚，顾郗颜一笑置之。
这样的话从云雅嘴里说出来，再加上那傲人高贵的态度，先前听不清褒贬，这会儿也终于反应过来，脸上一阵烫一阵凉。
从一开始谈恋爱到现在，不知不觉过去了那么久，心里隐隐期待的跨年在他们的沉默冷战中度过，似乎谁都没有提起，但在顾郗颜心里始终留下了一道疤。
“下午跟晚上都有课，被我叫过来谈话，总归是要吃点儿夜宵垫垫肚子的。这小米粥你就趁热喝了，回去之后早点儿休息。至于去留学的事情，你已经做好决定了？”云雅看着顾郗颜，转而从身后的包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她面前：“这里是我的一点心意。”
原来热恋过后真的会疲惫，在电话跟短信一直没有回复之后，顾郗颜已经做不到假装若无其事了。
顾郗颜呆呆地看着眼前滚烫的小米粥，香味四溢。
如果恋情非要有一个过渡期的话，顾郗颜很感谢在这个时候有了一个出国留学的契机。她承认，喜欢的时候她很勇敢，可受到伤害了，她就像乌龟一样缩到自己的壳里，一动不动。
这时传来敲门声，侍者推开门端上一锅小米百合枸杞粥，云雅指了指顾郗颜面前的位置：“她的。”
苏小白打来电话，问晚上是否要一块儿出去吃饭，顾郗颜告诉她，自己打算去公寓收拾东西。苏小白立马毛遂自荐要去帮忙，但还是被顾郗颜婉言谢绝了。
云雅抿着唇没有说话。
回到公寓小区的时候，保安刚巡视一圈回到岗位，看见顾郗颜，很和善友好地上前打招呼。
“是真是假，我想阿姨可以亲自去问秦小姐。”
“顾小姐，好久不见啊。”
也怪不得赵歆艺每每提起秦沫意见会那么大。
“是，最近比较忙。”
顾郗颜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一开始她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不敢相信，秦沫那样的条件，她到底哪来的自信觉得胜券在握，仅仅因为资源跟实力吗？
保安并不知道顾郗颜还是大学生，只知道她姓顾，是李嘉恒的女朋友。
她不相信。
“最近李先生也不常回来，可能也很忙。”
云雅难以置信地看着顾郗颜，面容惊讶：“这件事情是谁告诉你的？”
顾郗颜笑笑没有继续说什么，跟保安道别后径直回了公寓。
“你说秦沫结过婚？还有一个女儿？”
原本以为公寓的东西应该不多，但收着收着就清出一大堆东西，很庆幸之前在这里放了一个行李箱。
见云雅瞬间皱起了眉，顾郗颜咬着牙，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一再被质疑，她也不想在背后议论任何人，但她更不愿意自己和心爱的人就这么不明不白被拆散。
二十四寸的箱子装得满满的，都是衣服跟一些小物件，至于其他，顾郗颜并没有带走。不是说出国，就要把公寓里一切属于自己的痕迹都清除掉，分手的人会这么做，可他们并没有谁说要分开。
“你说什么？”
公寓的钥匙，顾郗颜并没有带走，思量再三最终还是放在了玄关处的置物架上。
“一年很快就会过去，十几年我都这样等过来了。云姨，您看着我从小到大，难道我就比不过一个比李嘉恒大、离过婚有女儿的秦沫吗？”
拉着行李箱走到门边，都换好鞋子了还是鼓不起勇气往外走，想了想，最终折回卧室。
云雅的笑容里有一丝凉薄：“一年后的事情，你不觉得现在说有些早了吗？”
推开衣柜，如果不是时间来不及，顾郗颜真想把这些衬衫都取下来熨烫一遍。小时候她见过妈妈给爸爸熨烫衬衫，那个画面总是很温馨，后来她跟李嘉恒在一起，却没帮他烫过。
“我一直跟您承诺，我会为了我们的未来做到最好，您却一直觉得我没资格说这句话。但现在，我的规划就在这里，您也可以看到，一年之后，我学成归来，也可以从我的立场，为我们的未来提供保障。所以我想说，我理解您作为一个母亲，对嘉恒的爱，但也请您体谅我们的感情。我，是不会离开他的。”
李嘉恒……
顾郗颜垂下脸，掐紧自己的掌心。
顾郗颜把这个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顾郗颜注意到，在看见那张表格的时候，云雅眸子里闪过一丝惊愕。
搭电梯的时候遇见了隔壁的阿姨，很友好地打招呼，拖着行李箱离开公寓的时候，保安投过疑惑的目光。
“云姨，我已经决定去美国做交换生了，就像您说的那样，我还年轻，我甚至还不算是一个有实力的人。对于未来，并没有太大的把握，所以我会抓住这次机会好好充实我自己。”
“顾小姐，你这是……”
沉默了有好一会儿，就在云雅的耐性快要被消磨掉的时候，顾郗颜从书包里拿出一张表格展开来放在她面前。
顾郗颜解释：“我要出国一段时间，短期就不回来住了。”
眸光平静地凝视着顾郗颜，等着她的回答。
“原来是这样，还以为你是要搬走了，那路上小心。”
“郗颜，阿姨今天就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案——你能不能离开他？”
“谢谢。”
云雅的话如激光枪扫射一样，仅仅这几句就已经让顾郗颜蒙了，总感觉每次来见云雅，都像是小时候做错事情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导一样。几乎无法反驳，只得乖乖听着，末了应一句“我知错了”。
这里的每张面孔都是这么友善，想起来的画面总是很美好，顾郗颜抿着唇，舍不得的心情就这么不合时宜地占据着她原本已经禁锢起来的心。
“网上的消息你也已经看到了，我从一开始就不掩饰对秦沫的欣赏，但现在谁跟谁都没有定数，我唯一坚持的就是嘉恒的事业。男人应该以事业为重，他才多少岁，你才多少岁，你把一生捆绑在他身上的时候考虑过我们长辈对他的期许吗？”
等到顾郗颜的身影消失在路口，大树下，李嘉恒双手抄着口袋走了出来。命运的安排就是那么凑巧，它不会提前告诉你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会遇见什么人，但一切就是那么刚刚好。
“阿姨……”
他从停车场出来就遇见顾郗颜回公寓，她在楼上待了多久，他就在楼下等了多久，直到顾郗颜离开，他都没有出来。
顾郗颜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眸子定定地看着云雅，小脸毫无血色，如若不是指尖攥紧掌心让疼痛将她整个人网回来，兴许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冬日里，隔着清风撞入他眼眸的只有顾郗颜的身影，随着距离拉远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一抹坚定。
“那么，你为什么还不把你的东西搬离公寓呢？衣柜里的衣服，化妆台上的化妆品，浴室里的洗护用品，那些东西应该不是短暂居住留下来的吧？既然只是过来帮帮忙，那么之后是不是就应该带走了？”
如果从一开始会知道是这样的结局，那么他肯定不会用一个拥抱去回应她那句可不可以在一起。
“是吗？”优雅精致的妆容下藏着一抹说不清的笑意，云雅轻轻点了点杯子，指甲跟青花瓷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再坚持久一点儿，等她长大了，他们就可以不用分别了。
“是的。我和嘉恒都很尊重对方，请您相信我们。”
机票订下来之后，知道了飞美国的时间，秦念初跟顾俊森特意来了一趟学校，说什么也要让顾郗颜回家住，当天好送她去机场。
茶水很热，隔着杯子握着正好暖和掌心，话在心里斟酌了好几遍才出声。
但顾郗颜的脾气倔得很。
云雅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柔，以至于顾郗颜辨别不出她这句话里藏着的情绪，到底是从一开始就不相信呢，还是被李翔一说真的就以为不是同居了。
“妈妈，那样来来回回太麻烦了，爸爸还要特意请假然后开车送我去机场。其实就跟从前我去比赛一样，你们放心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听嘉恒的爸爸说，你并没有跟嘉恒同居，只是在他出国工作的时候过去帮忙整理一下公寓而已，是这样吗？”
“爸妈送你去机场才放心啊，到了美国学校，老师会不会去接机？”
“阿姨，您今晚特意约我出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跟我说吗？”
顾俊森拍了拍秦念初的手：“学校肯定会安排好，孩子也大了，你就别操心太多。”
顾郗颜不傻，不会把这种客气当成宠溺，拉开椅子坐下之后，只喝了面前杯子里还泛着热气的清茶。
说完这句话，顾俊森转而看向顾郗颜：“你呢，一下飞机就试试机场Wi-Fi能不能连接上，然后给爸妈报个平安，知道吗？”
“嗯，先坐吧，刚下晚修，如果肚子饿了，想吃什么就点，这是菜单。”
“知道了，爸爸。”
“阿姨。”
顾郗颜挽着秦念初的手，“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云雅把房间号以短信的方式发给了顾郗颜，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应了一声，抬起头来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
秦念初最终还是没能拗过顾郗颜，退了一步，答应不会去送机，只是离开前这几天一定要回家吃饭。
云雅约见顾郗颜的地方是学校附近的一个高级餐厅，这个时间去的人并不多，下课之后顾郗颜就直奔校门口，书包里放着已经在上课的时候填完的报名表。利用课间的时间打电话跟家里人说了一声，跟想象中的一样，父母无条件赞同并没有过多意见。
想着自己再不可能去公寓，也不会联系李嘉恒，顾郗颜便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