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你的。”他终于笑了。
“你住的地方好像洗浴城。”
上了电梯,他又像怕我误会似的补充道,“把你带回来是想让你先洗个热水澡,我再给你做点儿热乎的东西吃。”
“我家。”他淡淡说。
电梯行至八楼,一开门,我就忍不住“哇塞”了一声。
“这是哪儿啊?”我傻兮兮地问。
以前总是听说电梯直接入户的大房子,我也意淫了许久,可亲眼见,这还是第一次。
这是一栋十几层的公寓楼,进入大堂我就震了一下,想说怎么华丽得跟新光天地似的。
“你房子可真大啊?叫一声都得有回声吧?”我特羡慕十分没见过世面地问。
“你也不是铁人。”他把伞侧向我这一头,半个肩膀已经湿透。
“我还真没叫过。”他笑。
“我没这么弱不禁风,又不是林妹妹。”我咧着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笑道。
“那我叫一声看看,”说罢,我就“哇吼”了一声,而后朝他吐吐舌头,“好像不够大,没有回声。”
车子开到一栋高楼前停下来,他撑起一把伞,走到我这一侧的车门,把我扶下来。
他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推我一把,“浴室在那边,赶紧冲个热水澡去,沐浴的东西在镜子后面的柜子放着,里面也有新的毛巾,我给你找身能换的衣服去。”
他叹口气,做个无奈的表情,专心地开他的车,不再讲话。
“哦,遵命。”我这才意识到身上的衣服紧紧地黏着我,难受得要命,赶紧乖乖地进了浴室。
“你别问了,行吗?反正我现在已经好了,你要再问我,把我弄得不可收拾了,你可得负责。”
一进浴室,我就呆住了,忍不住骂了句脏话,这俨然就是老娘梦寐以求的浴室哪。
“没人欺负你,你能哭成这样?还下着雨跑出来?!”他俨然没有那么好糊弄。
硕大的按摩浴缸,柔黄的灯光,还有华丽的自动温控系统。
“没,没人。”我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他。
我打开镜子后面的柜子,各色的毛巾,全新的欧舒丹的沐浴产品,各类的香熏精油,甚至连娇韵诗的身体按摩板都有。
“谁欺负你了?”他问道。
最吸引我注意的是一只黄色的小鸭子,正有模有样地躺在浴缸里。
我的眼泪再次飙了出来,我是有多少泪啊我。
我开了水,倒了一点儿玫瑰味的泡泡浴粉进去。豪华的浴缸就是不一样,迅速地就注满了水,温度还刚刚合适,我BIU(嗖)一下跳进去,身体顿时被玫瑰红色的泡泡淹没了。
终于,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开口道:“那你也不应该下这么大雨一个人跑出来。”语气中满是责备和关心。
我置身其中,仿佛《罗马假日》里的赫本公主,就差头戴顶王冠了。
我叹口气,低下了头,衣服贴在身上,好难受。
可很快,想到半小时前发生的那一切,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他依旧沉默,专心地开他的车。
不过,很快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说,亲爱的莉香,忘了那一切,就当它从未发生过,否则,你就是个傻瓜。
一上车,他就把空调开到最大。看到他一直沉默,气氛有些尴尬,于是我自投罗网,故作轻松地说:“对不起啊,我刚刚耍小女孩儿脾气了,没事儿啦,就是在剧组受了点儿委屈,一个想不开就跑出来了。”
“傻瓜,傻瓜,傻瓜。”我敲打自己的头,叫一个傻瓜,就敲一下。
他走到我面前,看到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我,先是脱下他的衣服给我披上,继而拿起我的东西,拉起我,就上了车。
在我敲了七七四十九下后,已然脑袋已经被敲得晕晕的,我猛吸一口玫瑰的味道,仿佛真的就把刚刚发生的事情忘记了。
我就温暖地破涕为笑了,并默默地决定,不告诉他今晚发生的一切。
很多时候,其实我挺佩服自己的这项技能的,我是一个那么善于遗忘和为自己开脱的人。
那时我的情绪已经略微缓和,看到他跌跌撞撞地,连伞都顾不上打,从车上跑下来。
这样挺好的,人生短短数十载,快乐的事情都会有那么多会忘记掉,记得那么多让自己添堵的事儿,多没意思,简直白活了。
十五分钟后,我看到一辆无比熟悉的宝马,几乎是以F1赛车的速度冲到了制片厂门口。
我慢吞吞地在浴室里泡到水都凉了,跟黄色小鸭子玩得不亦乐乎。
北京这么大,却没有我的家。
这时大叔来敲门说:“衣服给你放门口了,我去厨房给你做点儿东西吃,你想吃什么?”
我拿着电话,坐在一个小屋檐下面,看着空旷旷的三环路,继续放声大哭起来。
“随便啦。”我大声说,“我是个山东女人,很好养活的。”
“等我。”说罢,他挂了电话。
“随便这个东西我还真不会做。”他笑,“好了,数到六十,你就可以出来把衣服拿进去穿了,我去厨房了。”
“电,电影厂。”说完后,我继续没出息地大哭。
我赶紧跳出浴缸,按下放水的按钮。一边很听话的数“一二三四五……”,一边迅速地擦干身子。噼里啪啦涂上爽肤水和乳液,而后围上一条及胸的大围巾,像做贼一样,缓缓开一条门缝,探出一个头,看到大叔并未在外面,才伸手跟老鼠一样迅速地把衣服拖进了浴室,动作的利落程度简直可谓完美。
“家里还是电影厂?”他有些急。
我穿上那身运动装,小市民的毛病再次犯了起来,偷偷一看领标,竟然是Y3,不禁又偷偷吐了吐舌头,心说真有钱人还真是不畏假货的啊。
“我,我……”我哽咽地讲不出话来。
话说有一年满北京都充斥着假的Y3,泛滥程度比假的LV有过之而无不及。街头各类的猥琐男女们几乎人身一件,搞得国贸的那家真Y3门可罗雀,因为买得起的人也觉得街上穿的人太多,整体就逊掉了。
“你在哪儿?”他冷静地问。
我穿着一身昂贵的真Y3,高贵又华丽地走出浴室的门,望着宽阔又华丽的客厅,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叔……我……”一听到他的声音,竟再也讲不出话来,眼泪肆无忌惮地流了下来。
这时大叔端着一碗东西出来,香气瞬间布满了整个客厅。
“还没睡啊?一定拍到很晚了吧,我没有吵醒你吧?其实斟酌了很久才敢发这条短信给你,怕影响你……”
“坐啊,你上蹿下跳的干吗呢?”他说,然后把手中的碗递过来,我一看,这香气的源头,竟然只是一碗简单的青菜鸡蛋面。
我没有回那条短信,而是直接打给了他,刚震了一声铃,他就接了起来,声音中带着惊喜。
“哇,你是御厨吗?”我在沙发上安生地坐下来,吃了一口赞叹道,“好吃到可以立即死掉。”
这三个字就如同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抚摸了我冰冷的心,我仿佛能看到他微笑着的脸,还有他发这短信前的反复考虑。
“嘿嘿。”他被我夸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跟个小孩子似的挠挠头,“你要是喜欢吃,我就再去给你做一碗。”
手机的短信进来,我拿起来看,一看发件人的名字,我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是宝马大叔,他说:“睡了吗?”
“好啦,一碗就够了。”我低头狼吞虎咽地吃着,“赶紧把做这面的秘方给我。”
我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走到电影制片厂门口,找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地方坐下,从衣服里拿出一根半湿透的烟,用颤抖的手点上。
“真想知道?”他调皮地眨眨眼。
我想我这样又算什么呢,回了家又能如何呢,到哪里我都得面对这个残酷的社会。
“当然了,秘方什么的最有趣了!”
我站在雨中,被雨水一浇,忽然清醒过来。
“嗯……”他拖长音,“秘方就是……”
刚出宾馆的门,我就发现北京下起了倾盆大雨,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赶紧说!不然我罢吃。”我用一个不是威胁的威胁恐吓大叔。
然后瞬间,我决定要回家。我发疯一样拿上我的东西,披头散发地就跑了出去。
他笑一笑:“秘方就是,在煮面的时候,在心里默默地对面说,面啊面,这是给一个很重要的人吃的,所以,你一定要好吃啊。”
我忽然好想家,好想爸爸妈妈,好想青岛海边的啤酒烧烤摊。
我被大叔的这话感动了一下下,眼眶竟然又一红,眼泪一个没忍住,差点儿掉进面里。
我这才明白自己是多么不适合这个圈子,不适合北京。
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我在心底默念说:“莉香,你很强大的,哭了会很难收场、很尴尬、很琼瑶的,你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你流血不流泪。”
门“啪”一声关上的刹那,我蹲在地上,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我调整下声音,挤一个笑容出来,装作没心没肺朝他嚷道:“好烂哦!大叔!!再幼稚一点儿啊你!!!”
4
“嘿嘿,很幼稚吗?我觉得挺妙的啊。”他再次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像个大小孩,而后温暖地看着狼吞虎咽的我,眼神里满是流转的温柔。
他这才捂着他的裆部,低头逃也似的跑了。
亲爱的大叔,这是挺妙的,妙到我几年来辛苦修建的心灵堤坝,差点儿就瞬间被你的秘方搞得全线崩塌。
我的全身都在瑟瑟发抖,几步走到门口把门打开,对他吼说:“你给我滚!”
亲爱的大叔,我又欠你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还得清。
情急之下,我一脚往他胯下踢去,只听“呜”的一声,丫捂着他的宝贝蹲在地上,不动了。
亲爱的大叔,谢谢你。
“你叫啊,你越叫我越喜欢呀。”
5
我只能尽力抵抗着,大声叫说:“你松手,你要是再不松手我可叫了。”
飞速地吃完那碗简单又不简单的青菜鸡蛋面,我一看表,已经差不多两点半。
我先是呆住了,等反应过来,想要使劲儿把他推开,却发觉丫力气太大,我根本推不开。
跑到浴室去漱口,宝马大叔在客厅说:“心情好点儿没?”
可走到我身边时,他出其不意地一把搂住了我,嘴就亲了过来说:“宝贝,你当然有这本事啦,我一看你就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女孩。”
我吐出口中的水蜜桃味道的漱口水,用毛巾擦掉嘴角的水痕,回头冲他阳光灿烂的一笑,“嗯哪,好多了,立即恢复成宇宙无敌青春美少女。”
我松了口气,以为丫要走了。
“那我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吗?”
他看到我这阵势,愣了一愣,笑了笑,而后缓缓起身。
“不能!”我打定主意不想告诉宝马大叔发生了什么,但是断然拒绝又觉得不太好,于是撒谎补充道,“其实就是片子拍得太累了,每天都要工作十几小时,我受不了了,就耍脾气了。”
“对不起,方哥,我没这本事,时候不早了,麻烦您走吧。”我努力挤出个微笑,再次送客。
“是吗?”他一脸不相信的表情,“我认识的莉香可不是这样的女孩子。”
“嘻嘻,你想上,方哥就有办法的啦。”他的脸变得无比淫荡,“只要……你让方哥高兴啦。”
我心头一暖,但还是搪塞说:“不信也得信啦,反正我现在又恢复得很强大了。”
他这句话出来,我就知道他的目的了,于是面无表情地回答他说:“人家是天王,我连小明星都算不上,我还是一步步来吧,爬得快也怕摔得惨,谢谢方哥您的关心。”
“是吗?”他笑了,“小而强大?”
“莉香你还真算个爽快人,嘿嘿,我中意。”他摸摸自己所剩无几的头发,“想不想上刘天王的戏啊?”
“当然。”我拍拍胸脯,又一看表,“我得赶紧回去了,明儿一早六点就得开工。”
“我站着好了,您有什么事儿就快说吧,明儿六点还得开工呢。”
“可你衣服还是湿的,我刚刚帮你丢进洗衣机了,大概一小时后你就能穿上。”
“不干吗啊,跟你聊聊嘛,你那么紧张干什么。”他向我招招手,拍拍他身边的位置,“莉香,你过来坐啊。”
“哇,带烘干的洗衣机哪,啧啧,真棒。”
“你,你要干吗?”我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有什么棒的?去家电商城花五千元即可拥有。”
“讲过了我再跟你讲一遍嘛。”他嬉皮笑脸起来,转身往床上一坐。
“嗯……仔细一想好像真没什么棒的。”
“啊?今儿导演助理已经跟我讲过了啊。”我觉出势头不对。
他笑了,我也笑了。
“来跟你讲一下子明天的拍摄计划嘛。”说罢,他一个滑身进了屋,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对了,你浴室怎么有那么多的沐浴用品啊,也太会享受了吧你?”
“干吗啊?方哥。”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虽然丫不是个东西,可在剧组,我还真得客客气气地对他。
“啊?”他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点儿什么,“那是一个朋友帮忙给买的,我对那些东西可没研究。”
一个激灵,也就睡意全无。我走过去开门,一看,竟是那位“方哥”。
“女的吗?”我眨眨眼,嬉皮笑脸地问。
本来想装作睡着了不想去开,可那敲门声一阵阵地传来,让我火从中来。
“我不告诉你。”他神秘笑笑,“好了,你先去卧室睡会儿吧,我还有点儿文件要处理,就不睡了,等到四点半的时候我叫你起床。”
一沾枕头睡意就袭来,正当我即将迈入睡眠之门的当口,忽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他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难道是真有个女的替大叔打理生活,想到这个,我心里忽然有点儿说不清楚的莫名感觉,嗯,酸酸的。
想到我就还有五小时多一点的睡眠时间,我不甘心地骂了一句《三字经》,想说等老娘红了就耍大牌,想睡到几点睡几点。
“呃……方便吗?”我犹豫道。
这一天,十二点多才收工。我回到宾馆后先是泡了个热水澡,准备美美地睡上一觉。还不忘订了早上五点半的闹钟,因为六点就要开拍,我得早起化妆。
“有什么不方便的,除非你觉得不方便。”他笑。
我每日都很卖力地演出,一个镜头可以反复地重拍七八次都不嫌烦,可每次回到宾馆,我都像个要解体的娃娃,一个飞身跃到床上,瞬间就会沉入睡眠。
“好吧,那一定要准时叫我,我还没红,不能迟到。”
影片拍摄得进度很快,预计这个学期开学前就能关机。
“少啰唆,赶紧去睡!”他笑着冲我嚷。
不是怕人说闲话,老子身正不怕影斜,只是觉得我一女二号,有人来探班,显得事儿真多,我一新人,做人还是夹起尾巴来做吧。
我乖乖地三蹦两跳进了卧室,飞身跃上那宽阔的床,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嗯,是大叔的味道呢,我心说,而后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满是心安。
大叔也表达了他想来探班的想法,我犹豫再三,还是没让他来。
“莉香,起床了哦。”
我一直没有告诉猴子我跟杨沫在一个剧组的事情,我不想他再想起那个贱人然后再难过伤感一番,所以我不准他来探我班。有次猴子吵着死活都要来,我就直接把电话关了机,搞得猴子连续三四天在微信上骚扰我都冷嘲热讽的,说还没红就耍大牌了啊。
我正睡得不知魏晋,刚感觉睡下不到三分钟,就听到大叔叫我的声音。
说着这台词我一阵一地反胃,那个时候我就认定了戏不如人生,戏哪儿有人生真实啊。
我俨然梦里不知身是客,一个翻身糊里糊涂地说:“讨厌啦……让我再睡会儿。”
电影里我跟杨沫是一对好朋友,每次跟她勾肩搭背的时候我都觉得特恶心,有一场戏是我跟她都被同一个男的骗了然后就坐在一起哭诉,最后我们俩抱在一起说:“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还有彼此。”
“赶紧起床,六点半了。”大叔轻拍我的背。
剧组其实是特别可怕的一个地方,大家每天除了拍戏就无事可做,于是闲下来就开始互传八卦。
听到这话,我“腾”一下从床上跳起来,睡意全无,瞬间抓狂。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杨沫跟我一样,也是这个剧里的女二号,她能进组,则是多亏了她的那位制片人“方哥”,而她跟皓天小开,在猴子被打的事情后,貌似陷入了冷战。
“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我肯定会被导演骂的。”我几乎要哭出来。
我站在原地,认识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给杨沫气得讲不出话来。
大叔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微笑:“骗你的,你还真好骗。”
“说什么你自己清楚!我搞许皓天,你搞他叔叔,谁看不起谁啊。我是婊子,你是又要当婊子又要立牌坊,你还不如我呢。”杨沫恶狠狠说罢,摇着她的水蛇腰,走开了。
“呼……”我松口气,又嘴硬,“那个……我刚刚起床,头脑不清醒好不好。”
“说什么哪你。”我瞪她一眼。
他没接我话,只是指指床头柜:“衣服给你放那儿了,你赶紧穿上,吃点儿东西我就送你回电影制片厂,麻利点儿啊。”
“莉香,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我也挺佩服你的,又会当婊子又会立牌坊的。”
说罢,他转身出门,还细心地把门关了。
杨沫听出了我话中的讽刺意味,甩开我的手,冷笑一声。
看到放在床头柜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我心里涌起一阵又一阵的感动。我起床穿上衣服,忽然觉得头晕晕的,有点儿不舒服。
“怪不得,丫长得是挺像制片人的。”我语重心长地拍拍杨沫的肩膀,“有时候我挺佩服你的,你是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
出了卧室,坐到客厅,他在煎蛋和香肠,香喷喷的。
“方哥是咱们这部剧的制片人之一。”杨沫自动过滤了我的提问,脸上满是骄纵的神色。
“牛奶麦片还有煎蛋香肠,你吃得惯吗?”
“哟喂,这方哥又是谁啊,小心让你的许皓天看到,把你给休了。还有,赛小姐你什么时候开始恋父了啊。”看那人走开,我讽刺道。
“嗯……”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他。
他碰了一鼻子灰,却不恼,把手自然地缩回去,装没事儿人,走开了。
他听出了我声音不对,转头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
“我减肥,不爱吃饭。”我赏他一个白眼。
“头好像有点儿晕,不过应该没事儿。”
看得我几欲发火大叫性骚扰,看得杨沫都不好意思了,咳嗽了一声,那男人才反应过来,笑嘻嘻地把手伸过来说:“莉香妹妹,有机会一起吃个饭啊。”
“肯定是昨儿晚上淋雨着凉了,不能把你的戏推到明天拍吗?你好像需要休息下。”
秃顶男用他的老鼠眼盯着我,看得眼中满是淫荡的神情,口水都差点儿流出来。
“肯定不行。”我摇摇头,“那布景今天拍完就要拆了搭别的景了,没事儿,我过会儿吃点儿东西说不定就好了。”
杨沫当即就跟化了似的,恨不得立即跟那秃顶男合体,用倍儿贱的声音说:“方哥,这是我同学,叫莉香。”
蛋和香肠已经煎好,烤面包机也“叮”的一声,提示面包烤好了。
这时,一个南方腔调的男人声音传来:“杨沫,这个美眉是谁啊?”我抬头一看,一个秃顶男、淫荡男走了过来,顺势就搂住了杨沫的腰。
他装盘后端到我面前来,顺便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
“不是的啦,人家看你来高兴还来不及呢。”
“有点儿烫,可能是发烧了,我去给你找点儿药。”
“还只许你来不许我来啊。”我没好气。
他转身走开,我低头吃那一份香喷喷的早餐,可全然没有胃口,头一阵阵地晕,吃了几口,我就吃不下去了。
“哎呀,香香,你怎么来了。”
“你没有药物过敏吧?”他拿来一个箱子,里面放着十分壮观的各式各样的药。
很快,杨沫缓缓飘到了我面前,拉住我的手就开始装失散多年的亲人。
“没有,好像没有。”
杨沫正笑得花枝乱颤,斜眼一瞟就看见我了,然后整个脸都僵在一个完美的弧度上。我看着杨沫,觉得她长得确实是很漂亮,难怪能把猴子和一屋子的禽兽迷得神魂颠倒,要是一牛头马面在人面前这样笑,估计早就被送回阴曹地府了。
“别好像啊,万一吃错药怎么办?”
丫正跟道具师傅聊天笑得花枝乱颤,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划破天空,我隔着很远都能听见她那毛骨悚然仿佛被雷击般的笑声,笑得我一身的汗毛都稍息立正站好,当即都可以冒充箭猪。
“放心,如果吃错药死了,我肯定不怨你。”虽然难受着,我依旧不忘调侃。
我正跟个间谍似的四处踅摸,转身就看见一熟人。那人正跟一老鸨似的在片场到处转悠找人搭讪,她说话的时候身体揉弯的角度简直让我侧目,我几乎要揉瞎我的眼睛,以为出现了幻觉,可错不了,那姐们儿化成灰我也认识,她是杨沫。
“呸呸!说什么哪。”他递了几粒药丸给我,转身又去倒热水。
去片场的第一天我特别兴奋,就跟刘姥姥逛大观园似的左看看右瞅瞅,想到我要把自己的青春奉献给伟大的电影事业,我就热血沸腾。
“这药吃了可以立马让我变精神吗?”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电影开拍了,在大叔和小智的鼓励下,我铆足了劲儿要演出个真自我。时间就像流水一样侵蚀着我们昂贵的青春,让我们每个人都慢慢知道青春其实耽误不起。
“估计不成,没这种药。”他递一杯水过来,我抿一口,水温刚好。
我又一次因为别人的故事哭了,哭得很伤心,就跟流落街头的人是我一样。小智则特别温柔地拍着我的肩膀说,我的傻姑娘,你心肠这么软,以后怎么红。我却抹着眼泪告诉小智,如果走红要心肠变硬,我宁可蹲在家里做宅女到烂掉。
他看到餐桌上我吃剩的大半盘食物,问说:“怎么,不喜欢吃?”
有天晚上听完小智刚来北京的时候被男友骗钱在大雪夜流落街头的故事,我眼里满是泪水,我这才知道其实每一个人都不容易,都有那么一些不得不走的路。
“没有,挺好吃的,只是我没胃口。”随后我看一眼表,已然五点四十多了,赶紧把药一口吞下说,“咱们走吧,不然迟到了。”
我们喝一点儿酒,小智就开始慢慢地给我讲他过去的男人们,个个都精彩纷呈,我几乎要颁一个情路最佳不顺奖给他。
从小区门口出来,我才发现这是在燕莎附近,心里吃了一惊,想说这才是上流社会的人住的地儿哪。
我则白他一眼回嘴说:“找我这样的怎么了?我多有男子气概啊我。”
不过我的身体状况已然让我没有力气感叹这些了,我像个病猫一样倚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大叔一边开车,一边略带担忧地看看我。
丫就拿眼睛狠狠地横我,然后一脸不屑地说:“找你这样儿的啊?”
“莉香,你没事儿吧。”
有一次,我问他有没有想过以后找个女人结婚。
“没事儿……”我有气无力地回答他,“让我眯会儿,到了叫我。”
电影开机的日子定在了一周后,宝马大叔恰好这几天也太忙,没有时间骚扰我。我就把小智从国贸拖来西直门这边,跟他聊聊天,骂骂人,谈谈理想,说说未来。
不一会儿,车子开到电影制片厂门口,他摇醒我。
结果这小子竟然红了脸,把胸脯拍得“咚咚”响,说等他红了一定请我吃最贵的。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赶紧申明我不爱最贵的,只爱三楼食堂的鲇鱼豆腐。
我晃晃脑袋,搓搓脸,跟他说:“你去忙你的事儿吧,在门口停就成,我自己走进去。”
我大口地吃着,指责他请我吃饭也不吃顿儿好的。
“我还是送你进去吧。”他说。
我还以为他要请我吃什么好吃的,结果到了学校,他去三楼的“星星食街”花了十五元买了一盆鲇鱼豆腐就把我解决了。
“算了,进去还得交停车费,而且,让别人看到我夜不归宿不好啦。”我强打起精神,开门下车,虽然脚步轻飘飘的,可我还是努力地走得英姿飒爽一点儿。
晓林去参加了试镜,那导演对他也挺满意,给他安排了一个分量不小的角色,他高兴得要死,嚷着要请我吃饭。
因为我能感受到,宝马大叔在我身后一直注视着的关切目光。
不过,宝马大叔总会不定时地每天骚扰我,看他有些无趣还没话找话说的那些短信,总是让我没心没肺地笑起来。那些小温暖,仿佛缓释的感冒冲剂,让我所有的小感伤、小阴霾,逐渐地消失不见。
看看表,已然六点了,我加快了步伐,往摄影棚走去。
夜晚的时候,我就在阳台上铺块儿毯子,把窗子打开,这时,总会有清冽的风缓缓吹入室内。冲一杯茶,坐在阳台上俯瞰下万家灯火,看到别人拥有的家庭的幸福,我经常性地感慨万千。
到摄影棚的时候,灯光师傅已然开始架灯光了,剧组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又是一个忙碌的早上。我赶紧坐到化妆台前,闭上眼任化妆师在我的脸上任意涂抹。
猴子搬出去后,家里忽然变得空荡荡起来,我有时回家,开门的刹那,竟然觉得满是陌生。
“莉香,不舒服啊?”和善的化妆师大姐问我。
3
“没事儿,可能有点儿感冒。”我送一个有些苍白的微笑给她。
谢谢你让我在最美好的年纪,爱过一个你这样永远不会有遗憾的人。
“全组就数你最拼了,昨儿收工的时候导演还夸你哪,可制片说你心机重,我看他才心机重哪!”化妆大姐在我耳边偷偷传播八卦。
亲爱的猴子,我也谢谢你。
我则回应化妆大姐一个没有任何意义的笑容,在剧组这样的是非之地,我早就学会了少说话多做事。
我也笑了,轻轻地摸摸他的头。
正想趁着化妆的空荡再小眯几分,就看到方秃头摇摇晃晃地进了棚。看到我,他像个没事儿人似的走了过来,脸上堆着他万古不变的淫贱笑容。
而后,猴子的嘴角浮现出来淡淡的笑意,他说:“莉香,我明白了。”而后他顿了顿,郑重其事地说:“莉香,谢谢你。”
看到那张脸,我就恨不得自己昨晚踢得再大力点儿,断了丫的命根子,看丫是不是还笑得出来。
我们四目相接,从未如此心灵相通。
“莉香,早上好啊。”方秃头走到我身边,用他的肉爪子拍拍我的肩膀,做出一副关爱后辈的样子来。
“是依赖吧,或者是点儿别的什么东西,是两个傻帽儿孩子在这个冷漠的北京城,难得的一点儿相濡以沫。”
“方哥,你也早上好。”虽然我心中的怒火几乎要让我自焚了,但是我依旧憋着一口气,挤一个笑容出来给他。
“那是什么?”
因为我知道,只有我从容不迫,波澜不惊,才能让他觉得我没那么简单,就此死心。
“也许吧。不过也许那不能叫作爱。”
这招不动声色果然奏效,他被我的反应惊了一下,而后就甩甩手,悻悻地走开了。
看到猴子哭,我把脸别过去,憋了许久的泪水也夺眶而出。
今天的这场戏拍的是我跟杨沫吵架的戏,最终她要赏我一个巴掌,而我则要十分弱势地捂着脸哭着跑掉。
“你爱过我吗?”猴子的眼泪掉下来。
因为不舒服,我的状态不是很好,所以频频地被导演喊卡。
我忽然对我俩的关系豁然开朗了起来,口气像任何一个电台的情感节目主持人,不过我也明白,这话是讲给猴子听,其实,也是讲给我自己听的。
杨沫则十分幸灾乐祸,瞟一眼她的脸,我都能看到她内心荡漾的笑意。
我摇摇头:“我们没有错过对方,我们只是一度把对方放错了位置不是吗?现在我们回到了一个原本的位置,也许是更好的位置上。”
而那个赏我巴掌的镜头,杨沫竟狠狠地赏了我六次巴掌,每一次都特别的大力,最终导演都看不下去了,发话让杨沫力气小点儿。
猴子又长长叹口气,眼中也浮出了雾气:“我们都把对方错过了。”
我则咬咬牙,坚持拍完最后一个镜头。
“猴子……你在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心里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了,不是吗?”我微微笑,鼻子却酸起来。
不过,当最后一个镜头导演喊“卡”的时候,我终于坚持不住了,竟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你告诉我。”猴子执拗起来,“今儿咱们俩把心里的话都讲出来,我……我怕我以后没机会说,也没机会听了。”
6
“啊?听不到!”我装傻。
当我在医院悠悠转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大家都到齐了,猴子、樱桃、宝马大叔、晓林都在,看到我醒了,大家呼啦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如果当初我说我喜欢你,你会跟我在一起吗?”猴子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我。
看到大家,我挤出一个笑容,贫嘴说:“人这么齐,给我出殡哪。”
我叹口气,拉住猴子的手:“猴子,如果说我有,那也已经是过去式了,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情,我一个不小心,就把它变成了亲情了。”
猴子没好气地说:“不知道你那么拼命干吗,第一部片子就想拍成遗作啊!”
猴子低下了头:“难道你对我,就没一点儿别的感觉吗?”
樱桃拍一下猴子的头:“怎么跟莉香说话哪你。”
我愣住了。
猴子立马就变身小乖乖了。
猴子一口气把面前杯子里的酒喝掉:“你难道一直以来,都把我当弟弟吗?”
我着看这一对甜蜜的小两口,打趣猴子说:“这才几天不见,樱桃管教你管教得不错嘛。”
我心提了一提,但还是假装豪迈说:“说呗,咱们今晚百无禁忌。”
然后握着樱桃的手特革命同志般地说:“樱桃姑娘,做得好哪,你这也算为民除害了。”
“弟弟……”猴子低下头去,“莉香,我有个事情一直想说……”
猴子撇嘴,满脸不屑。
我略带苦涩地笑了:“这么了解我,不枉费我当弟弟疼了你这么多年。”
这时,晓林上来说:“你终于醒了,我在B组听到你晕过去的消息,都快吓死了。”
“你也是啊,不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还有谁能看到,你女流氓的外表之下住着一个小姑娘,希望最近的那个人能懂你。”
这里有必要简单讲一下一部电影的拍摄流程,有的时候出于进度的考虑,导演会把一个剧组分成AB组,一组自己带,另外一组由执行导演按照导演的分镜头去拍。
“就你?还铁汉?以后的日子,没我在你身边了,你可不要那么冲动了。”
我跟杨沫是A组,晓林的角色跟我和杨沫的没什么交集,就被安排到了B组,在电影制片厂的另外一个摄影棚拍。
“三年就这么快过去了,一想到咱们要各奔东西,我就有点儿小伤感,太不符合我铁汉的性格了。”猴子微笑着,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中。
“没事儿,我的强大可是家喻户晓的,你太小看我了。”
“反正差不多就这意思嘛。”我吐吐舌头。
“强大还晕过去了!”
“我怎么感觉用法不太对?”
“我入戏太深行不行?”
“那简直对极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是为我量身定做的成语啊。”
“切!”猴子和晓林异口同声地表达了他们的不屑,而宝马大叔则十分沉默,看我醒来,脸上也有了淡淡的笑。
我给猴子讲了我蹲点成功的奇遇,猴子笑起来说:“苟富贵,毋相忘啊!”
我一边跟众人打趣,一边偷偷望向他,看到他关切又略带责备的眼神,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暖意。
一会儿,半瓶酒没有了,我跟猴子的脸都红扑扑的,透着喜庆。
吊了一天的葡萄糖后,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到了片场,回归了剧组的大怀抱。
家里冰箱里还有上次买的伏特加,我们拿可乐兑着喝,口感还是挺不错的。
影片拍摄得很顺利,导演对我大加赞赏,狠狠地给我的角色加了几场特讨好的戏。杨沫在一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气得几乎内伤。
“那就在你走前咱们把酒言欢一下。”我微笑着,十分有默契的地接上他的话。
但在我们这个组,俨然是导演说了算的,她的方秃头,俨然也只有赔笑脸的份儿。
猴子有些踌躇,低着头,脚在地下来回蹭,“咱们俩好久没好好聊聊了。”
导演在王府饭店摆了几桌杀青酒,我喝得烂醉,发了酒疯,当众大哭,但依旧没有忘记趁着酒意,感谢那日在制片厂门口把我拖去试镜的小胡子哥哥,以及给我机会的导演,还有剧组的众多好人。
我迟疑一下,把门打开:“嗯,没睡呢。”
我从来不擅长讲感激的话,因为害羞。
刚走到卧室门口,就听见猴子敲门的声音:“莉香,睡了吗?”
所以也就只能趁着酒意,去讲一些一直憋在心里的话。
于是我起身,整理下衣服和头发,准备去客厅,跟猴子谈一下。
那日我大哭大闹之后,依旧是宝马大叔来接的我。
我得跟猴子开门见山地谈谈。
我被人架出王府饭店,看到等在门口的他,三蹦两跳毫不避讳地就上了他的车。
我明白自己已然不能再逃避,是时候该考虑下我对猴子的感情了,我骂猴子贱,我又何尝不是一个贱人。
北京城华灯初上,车水马龙。
可即将坠入睡眠深渊的刹那,宝马大叔的身影忽然闪入脑海,我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开着车,疼惜地看看我,说,“喝那么多酒干吗?身体总归是自己的。”
我本想沉沉地睡去,告诉自己明日又是一天,何必想太多。
“我,我高兴。”我嬉皮笑脸大舌头地说:“大叔,我问你个问题成吗?”
然后我又问自己说,莉香宝贝儿,你现在是在难过什么呢?猴子要搬去跟樱桃住,你应该高兴才对啊。
“嗯?”
躺在床上,门关过来,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反复告诉自己说,亲爱的莉香,天下没有不散的筳席。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嗯,成,我不行了,我睡觉去,明儿早上我帮你搬。”说罢,我转身走进了卧室,连澡都没洗。
他笑笑,不讲话。
“明儿一早。”
“说啊。”
“行了,我累了,我要睡觉去了,什么时候搬?”我脑袋嗡嗡地响起来,我得静一静。
“嗯……不为什么啊。”
猴子微笑着看我,嘴唇在颤动,却讲不出话来。
“那你怎么不去对别人好呢?”
“嗯,挺好的。”我伸手拍拍猴子的头,“像个大男孩儿了你,对人樱桃好点儿。有的时候,爱一个人,并不一定要跟她在一起,樱桃才是真正适合你的好女孩。”
“因为你就是你,你不是别人啊。”他像在哄孩子。
“嗯,樱桃把她那个小一居租了出去,我们在大望路的华贸租了个好点儿的公寓。”
“嘿嘿,难道……”我打了个酒嗝,“难道,你喜欢我?”我终于讲出了心中存在已久的疑问。
“房子找了吗?”
“莉香,你醉了。”他淡淡说。
“……”虽然知道猴子早晚有一天会有新的生活,不能再在我身边摇头摆尾了,可为什么,我的心,瞬间仿佛碎掉了一块呢。
“我没醉。”我孩子气地撇嘴,“你要是不承认,那我以后都不要你对我好了。”
“在你这里住了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他耸耸肩,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继续认真地开着他的车。
“啊?”
我也没有再闹下去,倚着车窗便睡了过去,心中其实早已默默有了答案。
猴子粲然地微笑起来:“莉香,我决定搬出去跟樱桃住了。”
北京的秋天默默地来了,天空变得蔚蓝又高远,经常有洁白的鸽子群从云间倏忽而过,留下悠远的阵阵鸽哨声,瞬间便隐没在天的尽头。
我摇摇头:“猴子,哪里有那么简单。”
街头的树叶都黄了,风一吹,就不依不舍地落了一地,金黄的铺了薄薄的一层,脚踩上去,便有了一种珍惜的美。
猴子长长地舒口气:“从今天开始,我会努力地每天告诉自己少喜欢杨沫一些,把我的心,全部给樱桃,我会对樱桃好的。”
学校就在一个这样的时节开学了,新的面孔出现了,九〇后也终于大批量地登上了历史舞台。
“傻逼吧你。”我一下子急了,“樱桃是个好姑娘,你这样对人家不公平,拿人家疗伤还是怎么着?”
看着在学校里蹦蹦跳跳的小正太和小萝莉,想不感叹自己老了都难。
“我喜欢樱桃……”猴子想了会儿,缓缓吐出这几个字儿。
原本默默无闻的我,因为那个播遍大街小巷的广告,还有跟杨沫一同成了某知名导演新剧的女二号,一跃成了班里的八卦聚焦点。
“那樱桃呢?”
黄老师为此特别高兴地跟我谈过一次话,拍着我的肩膀说:“莉香,你得加油。”
“嗯,我一开始以为是不甘心,可当我说完那句跟她再没关系的话,我才明白,我真的没有不甘心,我只是爱她,很爱很爱她。”
看着黄老师阳光灿烂的脸,我终于可以笑着跟她打趣说:“您不后悔招了我进来吧。”
“猴子,你还是很爱她吗?”
大四了,忽然没有了逃课的念头,忽然就想好好地珍惜一下这大学四年的时光里,最后一年的安静日子。
猴子说完这句话,我就跟小时候找不到回家的路一样难受,但是我什么都说不出来,我想一个大嘴巴就抽过去,打醒丫的。但是我做不出来,爱一个人本来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多天经地义啊,可是为什么我就是觉得胸口堵得慌。
于是我开始乖乖地,每日回学校出晨功,按时地去上英语课,再也不打瞌睡。
“可我说一万句狠话,依然想对她好,真的……”猴子也点上一根烟。
就连最讨厌的体育课,我也老实地去上,在操场上如同被打了鸡血的海豚一样,跟众人争夺一个球。
“你也知道自己贱。”我恨铁不成钢地说。
因为恢复了正常的上课,跟宝马大叔间的联络少了起来,那晚我喝醉之后,讲了那些奇怪的话,我们两个人间的关系就开始变得有些尴尬。
“我对她说,以后我们俩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了。”猴子说着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我看着特心疼,他说,“莉香,我真的觉得很难过,而且觉得自己特别贱。”
猴子跟我曾经在私下里深入地探讨过这个问题,最终我们聊了一下午,却跟没聊一个德行。
我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尽量平静地问:“真心想你死还差不多,我真的太佩服她了,也太敬佩你了,你怎么回答她的?”
不过猴子最终意味深长地拍拍我的手说:“我放心把你交给他了,你是不知道,你晕倒的那天,他是有多着急。”
“莉香,”我骂得正爽呢,猴子就打断我说,“杨沫这次找我是真心的。”
我当即赏赐了猴子一记天马流星拳,看着他龇牙咧嘴地跳来跳去,我眼前浮现出的,是宝马大叔那张令我温暖的脸。
“想你了?我看是想你死吧。猴子你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是不是?你是没被皓天小开打过瘾吧。你说你都那么大一人了怎么还那么傻逼呢?你……”
7
“她打电话来,说想我了……”
我本以为生活就会这样平淡地继续下去。可生活就是这样,越波澜不惊的日子背后,隐藏着的,越是一波又一波惊天的骇浪。
我一听就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开始骂:“你丫有病吧,你就是贱,你去见她干吗?”
周末凌晨,我美好地玩儿了一晚上的wii游戏,正准备睡满七小时后,再去小区边儿上的游泳馆游个三千米,度过一个健康休闲又娱乐的周末。
猴子往沙发上一躺,缓缓说:“我去见杨沫了。”
躺下,头刚贴上枕头不超过三秒,就听见家里的电话跟催命铃似的响了起来,活活把我吓了一大跳。
我看见他一脸的沮丧,情绪也不太对,就问他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连滚带爬地跑去接,刚接起来,就听到猴子心急火燎地嚷道:“莉香!你赶紧去看今天的娱乐新闻头条。”
我想猴子一定是跟樱桃出去吃饭了,他们吃饭竟然不带我,正怨恨着,他就回来了。
“啊?又有哪个女明星离婚了?”我心不在焉地说,想说猴子也太八卦了。
回家后我飞扬跋扈地把门踹开,正准备跟猴子炫耀呢,就发现屋子里空得跟一鬼屋似的,洁白的窗帘还十分配合风的吹动,特别像跳楼后的现场。
“离婚你个头!你现在快去看,不是跟你开玩笑。”
我在出租车上,默默地为晓林祈祷,他比我更应该得到这个机会。
“哦。”我慢吞吞地打开电脑,问猴子说:“难道又有小模特儿出来自爆自己干爹?”
机会已经有了,成不成,就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猴子那边沉默了一下:“是关于你的?”
从电影制片厂门口出来,我忍不住地捏了捏自己,用痛来告诉自己这不是一场梦。随后发短信给了晓林,告诉了他试镜的消息,让他明早好了,就赶紧联系墨镜小胡子男。
“啊?!”我蒙了,打趣道,“我一个无名小卒,业余时间也不爱好连环杀人,怎么可能上新浪头条。”
“啊啊啊,实在太感谢您了。”听到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我当即差点儿给墨镜小胡子男跪下。
“你别贫了,待会儿看你怎么笑得出来。”
“哦,导演说让你留个电话,明天下午让他来试镜看看。”
“嘿!猴小子,我可是人送外号向日葵的乐观少女哪。在家呢吧,樱桃干吗呢?”
我瞬间觉得自己的体温都一下子升高了,又是对着墨镜小胡子男一顿猛谢,而后想到晓林,于是又厚着脸皮问:“那我那个朋友……”
“莉香,我在猴子身边儿呢。”樱桃姑娘关切的声音传过来,“这事儿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女二号。”墨镜小胡子男微笑着,嘴里轻松地蹦出这仁字儿。
樱桃姑娘这么一说,我的心才真正悬了起来,想说难道真发生什么事儿了?韩国人又说什么是他们的了?
我心中一喜,想说难道还是个有台词的丫鬟小配角?就拿着剧本特鹌鹑地问他说:“请问,我是要演哪个角色啊?”
于是我赶紧心急火燎地问电话那头的神秘夫妻档说:“到底怎么了啊,我电脑慢,你们跟我讲啊,急死我了。”
他从包里拿出一剧本,递给了我,说让我带回去看。
电话那头又是沉默,半天,樱桃姑娘的声音才飘过来:“你代言的那个广告出事儿了。”
我知道这事儿成了,连忙上去连声地谢谢他,说了一些“谢谢您栽培”什么的客套话。
“啊?广告能出什么事儿啊?我不是汤唯也不是张柏芝,难道给禁播了?”
不一会儿,墨镜小胡子男微笑着出来,朝我做了一个我国著名电视主持人李咏常用的,表达胜利喜悦的手势。
樱桃姑娘叹口气:“没那么简单,不只是给禁播了,网上还有了一些关于你的特别不好的言论……”
“成成成,谢谢您了。”我点头哈腰,跟日本女人似的,特别有礼貌地退了出去。
“什么不好的言论?”我问,这时电脑已经打开,我打开浏览器,进入新闻首页。
他笑起来,很大声,摇摇头,一脸无奈:“你很有趣,让我考虑下。”
“你自己看吧,我,我说不出口,”樱桃姑娘说,“莉香你别生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乱写的。”
“是这样的,我们班有个男生,我今天是陪他来电影厂门口蹲点的,可他刚刚中暑回学校了,您能让他也来试下镜吗?我其实就是个打酱油的,他比我棒多了。”
“我哪儿那么容易生气嘛,我看看是什么新闻,哈,把你们紧张成这样。”我依旧没心没肺地说。
“嗯?什么事儿?”
看到网站首页的头条新闻,我不禁呆住了:“安邦漆质量出现问题,广告女主角被爆潜规则。”
“呃……导演,我有个事儿想跟您说下。”我犹豫了下,还是说了。
我点进去看,大体扫了下内容,原来大叔公司的漆出现了质量问题,有多位消费者出现了中毒反应,而这些消费者不约而同地都谴责了安邦公司的广告,说是虚假广告。
“嗯,是的。”他笑着,很大牌很宽厚的笑容,“好了,你先去外面等一下吧,我们几个商量下。”他摆摆手。
而不知道在哪位知情“神秘人”的爆料下,广告的女主角,也就是我,被曝是安邦公司的董事长许志安在电影学院包养的情人。
“哇!七八级,那岂不是张艺谋和陈凯歌的同学。”我的下巴几乎都掉下来。
我看着那新闻,哭笑不得。
他也笑起来,伸手出来:“我是你师兄,不过早你十几年,七八级导演班的。”
电话那头的樱桃听到我这边没反应,赶紧说:“莉香,莉香,你得挺住啊。”
“专科太贵了,两万多一年,上不起。”我破涕为笑,把自己逗乐了。
我笑出声来,跟樱桃说:“这算什么屁事儿啊,樱桃妹子,他们爱编故事,就让他们编去呗,我真的没关系啦。”
他一愣:“本科?”
“真的没关系?”樱桃的声音真是甜。
“对啊,这没什么好冒充的,不然给你看学生证。”
“真的没关系。”我语气坚定又豪迈。
我正蹲在原地哭得昏天黑地,忘记了这是在演戏,平头大叔拍起了手,起身递了一张纸巾给我,柔声说:“听说你是电影学院的?”
“呼……那我就放心了,我就跟猴子说了,莉香才不是那种小心眼儿的女孩子呢,可猴子非说你会纠结。这不,我们俩就打赌说,看你会不会发飙,啊,说漏嘴了……”我仿佛都能看到樱桃姑娘在电话那头红着脸吐了吐舌头。
我在原地做一个缓缓推门的动作,迟疑着走了进去,而后一句“妈……我回来了”,还没说完,眼泪就飙了出来。
这时,猴子把电话接了过去:“咳……咳……好吧,我输了,死女人你变成熟了不少嘛,竟然没因为这新闻而暴走。”
我深吸了口气,就幻想我们家太后挂了,我千里迢迢地赶回家,这一幻想不要紧,瞬间就入戏了。
“少来!”我大声嚷,“不带你们这样的,竟然拿我来打赌,这是一起打拼过的阶级弟兄干的事儿吗?”
心里骂归骂,演还是得演啊。
“当然是了!打下江山后就是秋后算账时。”猴子没心没肺地笑道。
我心说你家人才死了呢,你们全家都死了。
“你们俩等着吧。”我威胁道,“我会让你们血债血偿的。”
试镜其实特简单,进去之后,一排儿桌子,几个人模狗样的人坐桌子后面,先让我对着镜头说几句话转个圈儿什么的,随后,坐最中间一位平头大叔,微笑着发话说:“给你出个题目,演你家人死了。”
“哇吼,我好怕哦。”猴子怪叫一声,旋即就把电话给撂了。
一会儿,墨镜小胡子男把我叫到摄影棚的一个小屋里,说让我准备下试镜。
猴子挂了电话后,我又坐在电脑前仔细看了一遍那新闻。
我不知道是要演什么戏,估计也就一群众演员,跟着人群跑两步什么的。不过,不管怎么着,那都将会是我的影视处女作,我得重视。
看到质监和工商部门在调查这个事情,我心说大叔公司不会遇到什么大麻烦了吧,于是赶紧拿起电话来,想要打给大叔。
顶着烈日,提着板凳儿、阳伞和装满矿泉水的小包,我跟着墨镜小胡子男,左转右拐,走进了电影厂西侧的一个小摄影棚。
刚拿起手机,号儿还没按下呢,大叔的电话就打进来了,我赶紧接起来。
2
“Hello。”
我宁可晓林的希望被别人毁掉,也不肯亲手掐灭,这一丝的可能。
“莉香吗?”
毕竟,他是我同晓林苦苦蹲点两天得来的唯一希望。
我笑:“难道是鬼娃娃花子吗?”
我就这么跟在墨镜男屁股后面进了制片厂的门,也不想想对方是不是坏人。这次真的不是我很傻很天真,而是我宁可相信是我跟晓林的真诚感动了上天,所以老天派墨镜小胡子男来拯救我。
“有个事儿要告诉你……”他踌躇下,“那个……”
“好吧……”他沉吟一下,“那你跟我来。”
我知道他要讲什么,但还是故意装作不知道:“那个什么啊?”
“体验生活嘛……”
“呃……反正网上有些不好的新闻,你别看就对了。”
“你电影学院的干吗在这里蹲点?”
“哈,我刚刚看到了啊。记者爱写就写去呗,没准儿我给这样一写,还红了呢,成小话题女王了。”
“电影学院啊!”
“话不是这样说啦,我怕你多心,你那么脆弱敏感的。”
“啊?什么学校?”
“我只有一颗心,没有多心。我哪里脆弱敏感了,我神经粗得可以当柱子盖楼了好吗。对了,你公司的事情如何了?”
“太有了!我学了三年的好不好!”
“哎,我前一阵子把产品质量那边的事情交给皓天跟他三叔了,没想到这两人刚接手,岔子就出来了。”
大概因为声音太甜太做作,墨镜男明显抖了一下,接着问道:“你有表演经验嘛?”
“好搞定吗?”
不过,当即我还是既迅速又机灵天真状点头说:“当然想啦,帅哥哥。”
“应该没问题,我已经说尽量地给予消费者赔偿了,现在正在追回已经发出的货物。好了,不跟你多说了,我得亲自处理这个事情,好多事儿。”他声音中有些疲惫。
我被那人问傻了,心说老子要是不想拍戏我没事儿蹲这儿干吗啊?行为艺术吗?傻子也知道我是想找个角色演演,赚俩小钱什么的。
“好咧!应该我叫你别多心才对,记得注意休息哈。”
我抬头一看,是个墨镜男,三十多岁的样子,留着小山羊胡。
“嗯,好,晚安。”
我正沉浸在无厘头的回忆中无法自拔,忽然就有一人的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他声音天籁一般,缓缓飘入我的耳中,他说:“小妹,你想拍戏吗?”
“晚安。”
那个时候的我,在我妈眼里还是一纯情小少女,我要是骂出来估计我妈准得把我给废了。
说完晚安后,大叔急匆匆地准备挂掉电话。
我妈一看我疯了赶紧拖着我就走了,幸亏我妈及时把我拖走了,她要是不拖走,估计我接下来“傻逼”二字就要脱口而出了。
看来是真的遇到棘手的事情了,我心想,以前要挂电话的时候,大叔总是让我先挂。
想着想着我就纠结了,纠结之后直接把一腔怒火发泄到了那算命的身上,冲着人家嚷说:“你懂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啊?你看时尚杂志吗?你知道星座和心理测试吗?什么都不知道还算命……”
有一次我故意拖着不挂逗他,说了再见后,沉默了大概得有一分钟,大叔那边却依旧还没有挂,还憨憨的,略带犹豫地“喂”了一声,让我笑了他好久。
说到这儿的时候我就迷茫了,我不知道是要相信还是不相信,要是不相信就没有一番成就了,可是要是相信了就得波折,我这么瘦弱一女子,哪儿经得起波折啊。
我拿一块儿羊皮垫子铺在窗台,光脚抽完一根蓝万宝路,忽然有点儿心神不宁。
结果那算命的一看见我就说我以后会遇见贵人会有一番成就,说得我心里那叫一个美。然后他又说:但是必定会有一番波折,波折之后的路,就要看她自己了。
大叔在我需要他的时候,为我做了那么多的事情,可我在他陷入困境的时候,才发现,我能为他做的事情是那么的少。
记得小的时候我妈要带我去算命,我虽然觉悟比较高,觉得我妈这是在搞封建迷信,可是百善孝为先,我最终还是十分乖乖女地尾随我妈去了。
想到这个,我的心情有点儿低落。
我坐下来,把伞撑起来,拿出手机来听歌,看着周围脸上满是期待的各色人等,忽然往事涌上心头。
犹豫着拿起手机,想要发条安慰的短信给大叔,写了大段的话,又觉得太过肉麻。
貌似我的板凳和伞什么的都还在,让我感慨了下周围人们的纯朴,好歹老娘的板凳也是宜家买的,伞也是天堂伞哪,竟然没有人顺手牵羊,实在太感动了。
半小时过后,我最终只发了四个字:“加油,大叔。”
顺着西土城路,走回电影制片厂门口,不到三分钟。
那边儿过了很久才回过来,大概是在忙,他说:“莉香,你也加油。”
三十秒过后,我决定善始善终,起码蹲完今天,画上一个圆满点儿的句号。
短信的末尾有一个小小的笑脸,我看着那笑脸心中满是湿润,周围升腾起温暖的雾气,本来低落的心情,忽然变得阳光万丈。
马不停蹄地做完这些事情,我走出校门,考虑是不是要回家。
因为我仿佛能看到大叔的笑脸,赫然显现在我的眼前,心中满是安定。
我于是又“噔噔噔噔”从四楼跑到一楼楼管那里,给他们宿舍友情贡献了一百度电,把空调设定好了两小时的运行时间,才悄悄地关门走了。
8
看他昏昏地睡过去,我本来想把他们房间里的空调打开,让他好睡得舒服点,结果拿着遥控器按半天,空调都没反应,细看之下,原来是没电了。
我原本以为,这个毫无可信度的八卦新闻,很快就会飘离人们忙碌的生活。现代社会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话题,每天都仿佛是一个奇迹。谁会关心一个这样无趣的八卦。
晓林强撑着要付钱,手被我差点儿一掌打断,我付了钱,把他扶上四楼,又以百米赛跑的速度跑去医务室拿了藿香正气水,让他给喝了。
但事实证明,我错了。
我连威逼带利诱的,才把他哄上车,跟师傅说电影学院,师傅愣了下,一分钟后,顺利地停在了二号公寓门口。
这条新闻自从上了娱乐头条后,一夜间被转发到各大网站,还点燃了知名的八卦论坛。最牛且很不幸的是,在微博的配合之下,我转瞬就被人肉搜索了出来,无数不明真相的群众组团来骂我。
结果这哥们儿,死死拉住我说:“学校那么近,我走回去好了。”
而且在网友的丰富想象力下,我被妖魔化了。我成了一个心机重的妖女,简直就是小杨沫。我还被安排了无数个香艳刺激的段子,最牛的是还有床戏描写,写的人写得那么信誓旦旦,仿佛他随时可以提供艳照出来,还在我们家隔壁凿了一个洞,可以每日观察我的饮食起居。
晓林的额头烫得要死,显然是中暑了。我赶紧跑到路边,招一辆出租车过来,要送他回学校。
好吧,我必须承认,这年头,女大学生跟大款的故事真是令人大跌眼球,我这也算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吗?
又一看晓林的脸色,这才发觉不对劲儿,丫脸白得跟白雪公主似的,我手往他额头上摸过去,一摸之下,吓了一跳。
说实话,连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跟大叔纯洁得一塌糊涂,都快赶上日本的纯爱小说了。
话音刚落,晓林“哇”一声就吐了。我呆住了,想说我也太牛了吧,《大话西游》里的唐僧什么样儿啊,讲话都有催吐效果了。
回想我们俩的接触,从头到尾,也就被城管大叔追赶的时候我们俩不知不觉间牵了一次手,其余的时间,大叔一根指头都没有碰过我。
不过,看看身边儿愁眉苦脸,在我百般逗乐下丝毫都没有笑意的晓林。我还是拍拍他的肩膀,十分大姐大地说:“年轻人,你要耐得住寂寞嘛,机会永远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面对着滔天的叫骂,说没有影响到心情是假的。
现在想想猴子说得多对啊,多未卜先知啊。
不过当猴子、晓林等朋友们打来问候的电话时,我还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实话,我也并未觉得这有什么好在乎的。
今儿是一桑拿天,随着日头的渐渐升高,我几乎都要融化了,突然觉得自己很傻帽儿,猴子以前总是说我想起什么就干什么,脑子就算没坏也是一重伤的。
我笑着跟他们讲说:好吧,就让我被众人批斗吧,我经得起多大的赞美,就经得起多大的诋毁。
赶到电影厂门口的时候才早晨九点多,我跟晓林撑起小阳伞继续角色扮演小蘑菇,北京的八月天就跟一烤箱似的,怎么烤怎么煳的那种。
现在的网络真是发达,太后也知道了这个消息,打电话来向我兴师问罪,看到手机上出现太后的号码时,我还忍不住胆战心惊了下,因为毕竟我跟太后间还是有着不可逾越的年龄鸿沟的,我实在是不晓得该如何解释我跟大叔纯洁而略带暧昧的男女关系。
而后潇洒地出了门。
刚接起电话来,就听见太后用她特有的大嗓门儿嚷说:“宝贝儿,你给妈争气了!”
临出门之前我往包里塞了三瓶矿泉水,然后看着镜子,笃定地告诉自己:我是民工,我是民工,I do(我愿意)。
我瞬间就汗了,想说太后不会气糊涂了吧,赶紧解释说:“妈,那都是瞎写的。”
第二天蹲点,一大早我就起床了,洗澡之后,我不厌其烦地往脸上一层层地涂防晒霜,嘴里还哼着“我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的知名歌曲选段。
太后在电话那头狡黠的“嘿嘿”一笑说:“小样儿,你还想骗妈,赶紧搞定那个大款,嫁入豪门,等妈去北京投奔你。”
“我们上流社会吃方便面只喝汤,把面倒掉。”我在浴室跟猴子嚷,再次把丫堵了个半死。
我彻底汗了,心中仅存的那一点儿愧疚感荡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跟太后说:“妈您真是太牛了。”
猴子吃着一碗几近烂掉的面,欲哭无泪,跟我叫嚷:“你煮的这是面吗?!是鹤顶红、孔雀胆!是砒霜!!”
我妈一副过来人的口气:“女儿啊,妈这也是为了你好啊,等你嫁入豪门,一辈子也就不用愁了。天天中午起,起来就喝下午茶、逛街买东西,打麻将打到半夜,无聊了还可以生孩子玩儿,女儿啊,那才是生活啊。”
说完这句话我就优雅地飘去洗澡了,锅里煮的面也被我使劲儿搅和了几下后,优雅地抛弃了。
听完我妈的这话,我几乎腿一软当即给跪下来,想说都是傻帽儿电视剧把太后毒害了,无奈地跟太后说:“妈,我服您了。我跟那人真的没什么,就算有点儿什么,也没您说的那样儿……”
为了给广大民工朋友争口气,我恶狠狠地说:“你当然不是民工,你哪有民工高尚啊,面自己给我去煮。”
“那就让他有什么起来,妈相信你!”又贫了一会儿,挂电话前,太后迟疑了下,语气沉下来跟我讲说:“宝贝儿,妈相信你,只要你快乐,你去反人类,妈都支持你。”
我被他一句话堵得差点儿休克了,心想民工怎么了,民工怎么了呀,我们民工招谁惹谁了!
我当即批评了太后错误的人生价值观,可挂了电话,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才发觉眼圈已然红了。
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猴子冷笑一声,张嘴就来了一句让我崩溃的话,他说,“我不去,我又不是民工。”
太后总能适时地打到我的七寸,毫不费力地让我飙泪,知女莫若母。
“明天跟姐姐一起去蹲点吧。”我朝气蓬勃地冲猴子嚷。
我给大叔打过几次电话,他每次接起来的时候都匆匆忙忙的,说不了几句话就得挂断。
“好吧,我泡个方便面给你吃好了。”说罢,我特好心又主动地走进厨房,扎上围裙,开始给猴子泡面,想感动他下,让丫明天也跟我蹲点去,凑个三人组合。
渐渐地,我也不太敢去打扰他了,我知道他肯定有更多的事情等着去解决,等他忙完他手头上的事情,肯定会突然在某天打电话给我说:“莉香,我在你楼下呢,一块儿吃卤煮火烧去。”
“樱桃得上班,不然我们俩早出去吃了,要你干嘛。”猴子嘟囔。
少了大叔的生活,忽然变得有些空荡了起来,每当我在学校上完课,打车回到家中,静下来后,总觉得生活好漫长。
猴子大叫:“太没义气了,自己吃独食儿。”又跟我撒娇,“人家不想一个人出去吃嘛。”“找樱桃陪你吃去!”我没好气地说。
新闻还是不断地在出现,我开始每日在家上网以看这些新闻为乐。人们无聊到开始剖析我跟大叔的身家背景,我自然没什么好剖析,大叔的却是很有看头,原来他竟然结过婚,后来和平分手了。
我把我蹲点的全套装备往地上一丢,特云淡风轻地吐出两个字儿,“吃了。”
看到这个小资料,我还是吃了一小惊,想说大叔怎么没提过。不过接着瞬间我就骂自己笨,大叔结过婚这样的事情,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嘛。他一超级钻石男,能没结过婚吗?不过,当制片方的电话打来给我,说因为我的新闻,考虑删除掉我的戏份时,我才明白,事情已然没有那么简单和乐观了。
刚一回到家,猴子问:“吃了没?我饿死了,陪我吃饭去。”
我挂了那个电话,在窗前站了很久都没动弹。
路边有饭馆卖盒饭,虽然简单,可是味道还真不错,以至于我中午吃过后,天黑时又跟晓林蹲路边儿吃了一宫爆鸡丁盖浇饭。
唯一的感受就是这年头女明星真不是人当的,我还真的是很傻很天真,这个圈子永远不缺锦上添花的人,雪中送炭你千万别指望,他们不落井下石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我抢了猴子的NDSL,跟晓林一起联机玩儿玛利奥赛车,虽然天气热得要死,可是我们俩沉溺在游戏里,也就忘了时间。
学校里,越来越多的人对我指指点点。女生们都开始对我敬而远之,脸上总是挂着讥讽的笑,我的心理素质再好,也经不起那么彪悍的次次打击。
虽然跟周围众多穿着破烂、面容朴实的群众演员相比,我俩是那么的格格不入,可老娘要的就是这效果,就是要吸引眼球,爱咋咋地。
但在猴子、晓林他们的面前,我还是装没事儿人。
因为新鲜感,这于我就成了一件挺好玩儿的事情,我跟晓林蹲在电影厂门口,阳伞一撑跟两个小蘑菇似的,纯情得都要有樱花飘起来。
他们也很乖巧地不在我面前讲些什么,小心翼翼地回避一些敏感的话题。
第一天蹲点,蹲得我特开心。
我暗暗地,在心底大感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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