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悟读书网 > 言情小说 > 我比想象中更爱你 > 第五章 他是信仰,还是恶魔

第五章 他是信仰,还是恶魔

“那科勒斯山?”程知谨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我在佛牙寺附近表演杂技,他们给了我一百卢比小费,还问我那科勒斯山怎么走。”

“那科勒斯山有一片独立的云雾林,有着世界绝无仅有的物种,因此吸引了许多探险家涉足。”青年说得头头是道。

程知谨喜出望外:“你真的见过?!”

“你确定真的是这两个人?没有看错?”程知谨对这突然找上门的线索还是存有疑虑。

青年接过照片,很仔细地看了一遍,点点头。

“是。”青年肯定道。

程知谨愣了一下:“对。”她赶紧拿出照片,“你见过这两个人吗?”

“既然你在佛牙寺附近,一定天天看到我们在找人,为什么今天才来找我?”

有人敲门,她以为是傅绍白,便起身开门:“你怎么这么……”门口站的是个陌生青年,目测十五岁左右,皮肤黝黑、衣服破旧,怯生生地用英语问她:“请问你是在找人吗?”

青年很不好意思地扯扯破旧的衣服:“我需要钱。”他抬头,“我提供线索,你能付钱给我吗?”

程知谨坐在床上,摘下项链,用丝绒盒子装起来,明天去警局,这个可能要当成线索上交,有点不舍,爸爸妈妈在这里等了半年,就为了替她祈福。她抱着盒子躺下去,他们在这里待了半年,不可能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当然。”程知谨把剩下的所有钱都给了青年,“我现在只有这些,如果你提供的线索有用,我一定重谢。”

“你休息会儿,我去趟超市。入夜蚊子太厉害,这个钱不能省。”傅绍白把钱包、手机都交给她,让她在屋里等。

青年一张一张细致地将卢比叠整齐数了一遍,才说:“好。我带你去。”

傅绍白送她回民宿,这里的日头长,下午五点半,天还非常明亮。

那科勒斯山是云雾重重的山脉,神秘却也危险。

程知谨捂紧脖子上的蓝宝石项链:“希望明天能得到好消息。”

傅绍白回来后不见程知谨,发现她手机都没带走,翻翻钱包是空的,他心下预感非常不好。他立即扔了手上的驱蚊药,去找房东。房东追剧入迷,哪里有时间关心外面的事。傅绍白越想越不对,拿起手机就拨了一个号码:“阮颖,程知谨在哪里?”

傅绍白看了一眼手表:“今天太晚了,警察局这个点都下班了,明天我陪你去。”

“你女人不见了关我什么事?”阮颖答得坦坦荡荡。

傅绍白陪她疯了几天,她终于恢复正常思维,觉得应该一来就去警局了解警察掌握的资料,他们再开始找,就会少走许多弯路。看她那样担心,他不忍心说破,她想怎么样,都由着她。

傅绍白知道不是她:“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是黄雀,螳螂是谁?”

整整四天,他们几乎走遍佛牙寺附近所有的工艺店,没有人见过程明声和贺谨,线索就断了。程知谨终于决定去警局——不是她不相信警察,而是怕警察问她父母的情况,她一点儿也不知道。越想越愧疚,她真的太自私太不孝。其实,程明声夫妇有意瞒着她的话,她怎么可能知道一点内情呢?

“你的出现对谁的刺激最大?谁又最想你消失?”

傅绍白在黑暗中睁开眼睛,他问自己,如果时间可以倒回,还会选择做这笔交易吗?没有答案,人生哪里有如果。

傅绍白现在一丝耐性都没有:“别故弄玄虚,说!”

程知谨在他怀里翻了两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睡着了,白天太累,心力交瘁。

“纪泽鹏。他动不了你,只能从你身边的人下手,他们的人应该给你留了线索。”

“睡吧,睡着就不会胡思乱想了,明天我们还要早起。”傅绍白闭上眼睛,不知如何面对她。

傅绍白捏紧手机,在烟灰缸下找到一张便签:“那科勒斯山。”

“我害怕……”

“呵……老狐狸真高明,杀人于无形。”阮颖的话还没说完,傅绍白已经挂断电话,她对着电话大喊,“不要去,危险……”是,她清楚纪泽鹏的所有动作,包括他们一出机场被偷而流落街头。她不制止,却替傅绍白定好了酒店,目的是要他欠她这个情,可他宁愿住那种又旧又乱的民宿都不肯接受。现在,只要他跟她说句软话,她可以立马派十个导游,把程知谨毫发无伤地带回来。

傅绍白搂紧她:“不会有事。”

然而,傅绍白要能说软话,就不是傅绍白了。

程知谨钻进他的怀里:“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梦见爸妈出事……”

山间夜凉,云雾给林间蒙了一层纱,如梦似幻,树影像魑魅魍魉般张牙舞爪。程知谨只是一个晃神的工夫,带路的青年就不见了。

“没有。”

“Jayewardene?”还好她带了个手电筒。外边的天还有些许明亮,一进树林便是黑一片,青年一直在前面带路,跟她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她全神贯注地跟着青年就是怕走丢,刚才起风了,她被树影吓到,就是这一吓的工夫,她就跟丢了。

“你睡了吗?”

“Jayewardene——”她大喊。树林间发出一阵凄厉的鸣叫,紧接着飞出一大群蝙蝠,她吓得抱头蹲在地上,恐惧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叫嚣着,一下子就占据了她的心房。

“嗯。”

林间终于安静下来,安静得让人心尖发颤。程知谨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可是,青年为什么骗她?她想不通。她试着寻找来时被自己踩倒的野草,希望能沿着原路返回。天已经黑下来,林间雾气更重,抬头看不清月亮星星。手电筒的光亮有限,每走一步,所看到的树木野草都差不多。她在丛林中徒步走了一个小时后,终于承认自己迷路了。

晚上两人躺在床上,听着阳台湿衣服滴水的声音,程知谨睡不着,在黑暗中喊他:“老公。”

极度的恐惧过后是冷静。她停止漫无目的的四处乱跑,原地坐下,深呼吸,摸出包里的薄荷糖,强迫自己冷静,仔细回忆在电视里看过的野外求生的情节。她现在不能四处乱走,这里也许有野兽,也许有沼泽,还有毒蛇,这些都不是她愿意碰到的。她把神经绷得紧紧的,告诉自己不能被害怕打败,有一丝一毫的害怕,那就真的完了。她还没找到爸爸妈妈,还没给傅绍白生一个可以戴项链的女儿,这辈子还没幸福够,她得活着回去,和傅绍白白头到老。

能在几乎身无分文的情况下有个落脚的地方,还能舒服地洗个热水澡,再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事情了。

她现在要找个藏身之处,最好能找到山洞,墙垣也行,只要能藏身,只要能让自己安全待到天亮。到时候,她有许多方法可以辨别方向,而且傅绍白一定会找来。她相信他,他从未让她失望过。信仰的力量强大到能让人起死回生,傅绍白就是她的信仰。

穿酒红纱丽的房东热情地迎接他们,帮他们安排好房间。傅绍白向房东询问哪里有超市。他们带的行李全没了,连换洗的衣服都没有。房东得知他们的遭遇,借了一套女儿的衣服给程知谨。又能省一笔开销,程知谨自然万分感谢。

她静下心来努力聆听,听溪水的声音,沿着溪流走,一定可以找到藏身的地方。

穿过古堡小巷,屋子两边都种着椰树,秀丽挺拔,正是椰果成熟的季节。傅绍白带着程知谨进去,院子中央的一口大缸上漂浮着睡莲,俏生生的,还缀着水珠。荷花是斯里兰卡的国花,所以处处可见。

天越黑,路越不好走,齐胸的草丛中有什么东西在扭动,程知谨吓得赶紧跑。结果,慌不择路,她一脚踏空,从斜坡滚了下去。

程知谨低头做了个OK的手势。

衣服被树枝挂烂,手电筒也丢了,身上都是伤,最严重的是,她扭伤了脚。她试着站起来,稍微动一下,左腿便传来钻心的疼。眼泪终于掉下来,很凉很咸。她想爸爸妈妈,想傅绍白,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有跟他说,有点儿绝望,有点儿不甘。

傅绍白:“钱的事交给男人,OK?”

草丛中似有什么东西,沙沙沙地发出声响,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害怕也没用,她动不了。

程知谨:“可是我们的钱……”

林间似有光亮在闪动,她以为是错觉,擦干眼泪定睛看,真的有光,移动的光,是人。

“这是唯一一家提供热水又便宜的民宿,再便宜的,连热水澡都洗不上。”傅绍白牵着她,“我洗不洗澡都没问题,你会不舒服。”

“程知谨——”有人喊她,“程知谨——”是傅绍白!

傅绍白根据地图选了间比较便宜的民宿,两千卢比一晚,程知谨心疼:“应该还有更便宜的。”

大喜过望,心脏在胸腔激荡,几欲冲破而出,她哑着嗓子回应:“我在这里——”

傅绍白搂住她:“他们一定会没事。”他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千万不能有事。

光影靠近,影影绰绰,傅绍白就那样踏光而来。我的意中人是盖世英雄,他一定会踩着七彩祥云来救我。可惜她也像痴情的紫霞一样,猜中了开头,却猜不中结局。

程知谨叹口气:“希望能尽快找到爸妈。”

傅绍白在她几步开外突然打住脚步。她的眼泪喷涌而出,张嘴要喊他,他却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距离程知谨脚边两米处盘着一条花斑蛇,正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好像能看见它牙尖蓄满的毒液,它在等待一招致命的最佳时机。程知谨终于知道刚才在草丛里沙沙沙的是什么声音了,她脸色惨白,全身绷紧。毒蛇实在离得太近,傅绍白没有把握能安全救到程知谨。根本没有思考的时间,他本能地扑过去将程知谨护在怀里,那蛇弹跳着狠狠咬上他的手臂,然后被他甩进草丛逃走了。

“傅太太,赌博就是跟赌神借钱,不能太贪心。”

傅绍白闷闷地痛哼一声,程知谨知道不好:“你被咬了是不是,你哪里被咬了?”

车上,程知谨数了下赢来的钱,在这里待七天的花销还是不够,她望向傅绍白:“你刚才正在势头上,怎么不下了?”

傅绍白额角有汗滴落:“没事,就像被蚊子叮了一口。你还好吗,哪里受伤了?”他翻身靠着旁边的树干坐下,把被咬的手臂尽量放低,声音放缓,保持平静,这样毒液会蹿得慢一些。

程知谨还是不太懂,傅绍白揽过她:“好了,以后再教你,我们先找个旅馆住下来。”

程知谨拿过他的手电筒照向他的手臂,伤口触目惊心:“那蛇有毒。”她抓起他的手臂就要吸。

“前面你陪我站了两个小时,你以为我在干吗?我在观察庄家发牌的规律。后面我下赌注,次次尽量和庄家打成平手,其他输钱的人觉得没意思不玩了,就只剩下我和庄家两个人,那么我拿到Blackjack的几率就有50%。不是庄家拿就是我拿,怎么都不会输。”

傅绍白制止道:“不要吸……你会中毒,不要!”他额上的汗更多,视线已经开始模糊,蛇毒在被咬后的三到五分钟就会进入体内,如果不及时注射血清,死亡率百分之百。

程知谨终于笑起来:“快告诉我。”

“我不怕,我不怕!”程知谨不能就这样看着什么也不做,她会疯的。

傅绍白无奈:“傅太太,耍无赖你可以出师了。”

“撕一块布条……在距离伤口一指处扎紧。”傅绍白尽量放慢呼吸、放低声音,程知谨立即照做。“砸破手电筒的玻璃,在伤口处以十字形切开放血。千万……不要让血碰到你的伤口,知道吗?”

程知谨又想哭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爱哭,吸吸鼻子:“你是成心的。”

程知谨砸破玻璃,紧紧握住自己的手腕,不让自己发抖。

“你答应我,从现在开始不准自责,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准伤心,我就告诉你。”傅绍白很认真。

“来,我不疼。你要小心自己的手。”

程知谨狂热地点头,实在太神了。

他的一句话让程知谨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又涌出来:“傅绍白,如果你扔下我,碧落黄泉我也一定找你算账。”

“想知道?”傅绍白故作神秘。

傅绍白靠着树干笑:“放心,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没那么容易死。”

“老公,你太神了。”程知谨眼睛里都是崇拜,“你怎么次次都能拿到Blackjack?”

程知谨切开他的伤口放血,又在毒蛇出没的草丛扯了草药嚼碎给他敷上,然而并没有多大作用,傅绍白的呼吸越来越虚弱。

傅绍白收起厚厚一叠卢比:“房费应该够了。”对庄家道一声晚安后,潇洒地离开了。

“傅绍白,你别睡,跟我说话,你跟我说话。”程知谨捧着他的脸,哭着喊他。

傅绍白亮牌:“Blackjack。”庄家很高兴地付了两倍赌金,输也输得这么高兴,终于不再是平局。接下来,傅绍白继续全部下注,除了两个平局,他几乎全部拿到Blackjack。赌到最后,庄家都怀疑他出千,技术室的监控录像却找不到一点儿出千的痕迹。

傅绍白都已经开始出现呼吸困难:“别为我哭……程知谨,对不起……我爱你。”

庄家示意他可以额外买保险,再平手的话庄家赔钱,但是输了就是输双倍。傅绍白笑笑,身上所有钱下注,一分不留。发牌的时候,程知谨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

程知谨摇头,眼泪多得看不清眼前的他:“我不要你跟我说对不起,傅绍白,你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不会原谅你,绝对不!”

第一局,庄家的明牌是A,傅绍白买保险,结果他和庄家成了平手,不输不赢。程知谨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因为输一把,他们就没本钱翻盘。接下来几局,傅绍白都和庄家玩成平手,同桌的其他人都输钱扔了牌,最后桌子旁就只剩下傅绍白一个。

傅绍白张一张嘴,说不出话,很快失去了知觉,陷入了昏迷。

“我要下注。”傅绍白突然敲桌子,示意庄家发牌。

程知谨抱着他,绝望地大喊:“救命——救命——”

傅绍白轻笑不语。程知谨陪着他足足站了两个小时,他一动也不动,只看不下注。程知谨的腿都站软了。

“傅绍白——傅绍白——”丛林中有十多道灯光在靠近,都在喊傅绍白的名字。

看过几局,程知谨拉一拉傅绍白:“你看得懂吗?我都看不懂是怎么算分的。”

阮颖最先找过来,她看见傅绍白手臂上的伤口:“蛇毒!”她扭头对着同伴大喊,“他在这里,快过来帮忙。”

赌场里的游戏种类很多,傅绍白径直去21点桌。庄家连同自己每人发两张牌,一张明牌,一张暗牌,玩家先拿到Blackjack,庄家付两倍赌金。庄家的明牌是一张A,玩家可以买保险金额,为赌筹的一半,如果这时庄家拿到Blackjack,那么玩家可以拿回保险金,直接获胜。玩家和庄家一样的点数为平手,玩家可以把赌注拿回来。很诱人的规则,许多人就是冲着玩家的优势规则,一点点深陷其中,要知道,庄家是不会做赔本生意的。

“阮颖,他为了救我被蛇咬了大概有十分钟了,你快救救他……”程知谨求她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已经挨了阮颖重重一记耳光,嘴角流血,整个脸立即肿了起来。

“老公说了会让你大杀四方。”傅绍白带她进去。

阮颖抢过傅绍白:“他要是有事,我杀了你!”

“要是输了,我们就真的身无分文了。”

森白的医院,程知谨坐在急救室门口的休息椅上,护士替她处理伤口。医生给她开了病房,她需要休息,再不处理扭伤的脚,只怕会留下后遗症。但她拒绝了,她要在这里等傅绍白,等他平安的消息。

傅绍白拍拍她:“来跟财神借点钱,够我们今天的房费就行了。”

阮颖来回踱步,不比她的担心少。程知谨记得,她说过她没办法爱吴奔,因为她心里已经有钟爱的男人,所以没办法再爱别的人。程知谨当时很好奇那个人是谁,今天终于得到答案了。

程知谨在门口拉住傅绍白:“这里是赌场,我们来这儿干什么?”对程知谨这样的良民来说,赌场是藏污纳垢的场所,要远离。

傅绍白知道吗?以他们的渊源,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可是,他为什么要骗她?

斯里兰卡的赌场虽比不上拉斯维加斯的奢华,却也人声鼎沸。

急救室的灯熄灭,医生走出来,面色很严肃。

傅绍白震惊,这已经不是欺骗感情的事了。他决定做这笔交易的时候就没想过要骗程知谨的感情,从头到尾他说要娶她都是认真的,只是无关爱情。现在,他舍不得了。

“医生。”程知谨一下站起来,身上的疼痛都忘记了,“医生,我丈夫怎么样?”

“我老板只是要东西,不要人命,我们也没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所以才需要跟你做这笔交易。”阮颖停顿了一下,说,“你需要的东西在我老板这儿,我老板要的东西在程知谨那儿,现在你跟我们坐在一条船上。”

阮颖本想开口询问,被程知谨的一句“我丈夫”噎住,她收紧拳头,默默站在程知谨的身后。

“说!”傅绍白低吼。

医生呼出一口气:“我们已经给他注射血清,伤口也进行了彻底清理消毒,傅先生还是处于昏迷状态。”

阮颖沉默。

程知谨站不稳,揪紧医生的白大褂:“那是什么意思?他什么时候会醒?”

傅绍白看一眼程知谨,她还在排队,他压低声音道:“程明声、贺谨失联,跟你们有没有关系?”

“这个……我们也不能确定,我们建议傅先生最好转到条件更好的医院,然后联合神经科的权威医生会诊,也许……还来得及。”

阮颖:“我们只是希望交易能顺利进行,以便实现双赢。”

程知谨差点摔倒,幸好护士及时扶住她。阮颖将她挤到身后:“我马上替他办转院手续,途中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你们老板这是不相信我?”

“您是……”医生不确定这两女一男的关系。

傅绍白回头,很精准地找到了她的方位,她想躲都来不及。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开证明,我办转院就行。”阮颖蛮横地说道。

阮颖就在不远处注视着他:“QueensHotel,直接报你的名字就可以入住。”

医生犯难地望向程知谨。程知谨缓了缓:“医生,只有我有权决定我丈夫的事,其他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你不用听。麻烦您替我办转院。”

程知谨排队点餐,傅绍白出来接了个电话:“喂。”

“好,我这就去办。”

“放心,老公不会让你睡大街的。”傅绍白拉着她的手,“先去吃点东西。”

医生刚走,阮颖一把抓住程知谨的头发:“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害的,你有钱办出院吗?你有钱包机,带他回国找专家吗?”

程知谨懊悔:“都怪我。我们今晚要睡大街了。”

很痛,程知谨却连眉毛都没皱一下:“阮小姐,你最好马上放手。”她对愣在一旁不知所措的护士说,“护士小姐,我数三声,她若不放手,你就替我报警。”程知谨笑着看向阮颖,额上已有冷汗,“一、二……”“三”字还没数出来,阮颖撒手,她没那么蠢,动手打人至少要被拘留二十四个小时。

“一千八卢比。”折合人民币差不多178块。

程知谨反手给了她两耳光,阮颖猝不及防,被打蒙了。

“我们还剩多少钱?”程知谨问他。

“很意外?”程知谨甩甩打疼了的手,“一巴掌是还给你的,另一巴掌是告诉你,自甘堕落当小三,妄图破坏别人的家庭,就得受得住正室的巴掌。”

傅绍白:“好了,天快黑了,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

阮颖对护士吼:“报警!我要告她!”护士耸耸肩,假装听不懂。

程知谨点头。

傅绍白的移动病床被推出来,护士扶着程知谨一起去病房。阮颖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

傅绍白抬起她的脸:“我不需要你跟我说对不起,别让我担心好吗?”

傅绍白唇色惨白,呼吸平稳,就像睡着了一样。程知谨守在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傅绍白,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我说话,你说过,不管我有什么愿望,你都能帮我实现。”她吸吸鼻子,“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醒过来。”

程知谨胡乱擦一下眼睛:“对不起。”

没有回应。

“谢谢。”傅绍白拉着程知谨出来,“你答应过我什么?”

程知谨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你的心在说给我听,你很想醒过来,可是眼皮太重。你放心,我没有哭,我很坚强。”眼泪太任性,根本不听话。

工作人员表示理解:“或许你们可以去镶嵌项链的工艺店问问,那对夫妇拿来的时候还是裸石。”

“傅先生,你还欠我好多解释,真的不准备醒过来告诉我?”她一个人自问自答,“老实交代,坦白从宽,也许我能把榴莲换成干脆面……不许睡。”她说着说着,眼泪成串往下掉。

傅绍白拉开她:“抱歉,我们只是太着急。”

来给她换药的护士看得都难受,轻声喊她:“傅太太,医生已经开好了证明,你们今天就能走。”程知谨摸着颈上的项链,眉头皱得紧紧的,问她,“附近有没有收宝石的店?”

程知谨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你再想想,有没有听他们说过要去哪里?”工作人员被她吓到。

“有倒是有一家,但是,那家老板是奸商,进去的东西都是玻璃价。”护士好心提醒。

他摇头:“这个我就不清楚了。”

程知谨抓紧颈上的蓝宝石,用力扯下来展开给护士看:“你知不知道我这颗能抵多少钱?”

程知谨的鼻子酸得厉害,哑着嗓子问:“祈完福之后,他们去了哪里?”

护士拿起来看了下:“这颗蓝宝石好漂亮,切工、镶嵌都很精致,买的话应该不会低于四千人民币。但是,如果拿去抵押,可能老板就给一千。”

他想了想说:“确实有一对夫妇拿着这条项链来祈福,说是要送给女儿,但是我们这里规定许愿需要提前预约。那对夫妇为了替女儿祈福,硬是在这里等了半年。”

“这么少。”连一张飞机票的钱都不够,谈何出院费!程知谨的手握得紧紧的,她在这里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只能去求阮颖吗?阮颖大概正等着她去求,她知道自己已经走投无路。

程知谨慌忙取下项链递到他面前:“这是我爸妈寄给我的礼物,你见过项链,那一定见过我爸妈。”

程知谨把宝石交给护士:“我的腿走不快,麻烦你帮我跑一趟,可以吗?”就算要去求阮颖,她也不想太丢脸。

工作人员先是摇头说不记得,程知谨请求他再想想,他看见程知谨脖子上戴的蓝宝石,突然想起来了:“你的这条项链我好像有印象。”

护士是个热心肠的人,当然愿意帮忙,只是觉得有点儿可惜。

傅绍白说明原因,希望能通融一次,工作人员一直摇头,傅绍白只好拿出程明声的照片,希望能在这里找到点线索。

程知谨站太久腿麻了,跌坐回椅子上,她闭上眼睛给自己打预防针:最坏也不过让阮颖羞辱一顿,那没什么大不了的。

内殿正中供奉着一尊巨大的坐佛,金光灿灿,庄严慈祥,程知谨双手合十,浮动的心平静了下来。内殿有鼓乐声,里面在举行隆重的许愿敬拜仪式。程知谨和傅绍白想进去,被拦下,殿内工作人员告诉他们,在佛牙寺许愿要提前半年预约。

门外有脚步声,急且沉,脚步声到门口时,她睁开眼睛抬头,入眼的男人穿着一件冷色系衬衫,身材跟傅绍白差不多,有点眼熟,却一时记不起来。

两千卢比的门票现在对傅绍白和程知谨来说简直是天价,他们带的卢比本就不多,人民币和银行卡又全丢了,今晚的住宿都成问题。

“他怎么样?”萧岩开口就问。

佛牙寺保安严密,门口由军警把守,所有入寺者均需经过检查,入寺者一律脱鞋,服装必须端庄,不能露肩、大腿。

“你?”程知谨显然已经忘记他。

“既然东西丢了,我们也不急着找住处,先去佛牙寺。”傅绍白打电话挂失所有卡、证件。他的钱包放在程知谨的包里,也一起被偷了。

萧岩也顾不得其他:“我姓萧。”

程知谨抬起头:“她说到佛牙寺,我才放松警惕,我妈妈信佛,所以他们一定会去寺院。”

“你和傅绍白是什么关系?”程知谨似乎理清了一点思路。

“她总是有什么吸引到你,才能得手。”傅绍白心如明镜。

“我同老四一样喊他大哥,我排行第三,萧岩。”纸包不住火,现在最要紧的是救人。萧岩接到傅绍白的电话就连夜赶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我太没用了。”程知谨懊悔莫及。

“所以那晚……我追的那个人就是傅绍白。”程知谨说的是肯定句。

“我知道我知道。”傅绍白抱抱她,“这种事总会碰到一次,躲不掉,东西不见了,我们再想办法,别哭。”

萧岩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只说:“飞机我订好了,随时可以飞。”

程知谨急得哭了起来:“我以为她只是想揽生意才跟我搭讪,我真的不知道……”

多的程知谨没再问,傅绍白的事需要他亲口告诉她。

傅绍白在买地图的时候向店主打听游客热衷的景点,哪些地方是禁区,所以耽搁了点时间。等他回来的时候,行李箱不见了,程知谨肩上背的包也被割了个大洞,身份证、护照、钱包、衣物全都没了。

萧岩安排妥当,傅绍白平安登机。程知谨的耳朵很痛,含薄荷糖也没有用。她缩在座位上捂紧耳朵,脑子里全是傅绍白,从他们相遇、相知到相爱。她被感情冲昏了头,应该早就发现傅绍白不是简单的人,有那么多端倪,她居然都没怀疑。红颜祸水,男色误终身。

母亲信佛,程知谨想,这样的名寺,母亲一定不会错过,说不定那里的师傅会有印象。程知谨终于放下戒备与妇女攀谈起来,问了佛牙寺的路线和开放时间。妇女见同伴已经得手,找借口匆匆离开。程知谨还浑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国内的医院早已安排好,他们一下飞机就有车等候着。在机场出口,他们碰到阮颖,她同他们坐的同一班飞机,她的车就跟在他们后面。

妇女没有要走开的意思,又问她是不是来度蜜月。程知谨只笑笑,不说话。妇女依旧热情,告诉她,这里有哪些好玩好看的一定不能错过的地方,第一个当属佛牙寺,因为供奉国宝释迦牟尼的牙舍利而闻名,据说在那里许愿十分灵验,所以香火鼎盛。

萧岩想对程知谨解释点什么,又觉得他说不合适,于是总结成了一句大概的话:“她和傅绍白只是雇佣关系,你别误会。”

飞机降落,机场有二十四小时的免费循环车。下车,傅绍白让程知谨在路边等,他去买份当地的地图。独自一人站在路边的程知谨很快被盯上,先是一个当地妇女来跟她搭话,黝黑的皮肤、牙齿很白,看上去本分又纯朴,她用英语问程知谨需不需要住宿。程知谨微笑着拒绝,说自己在等人。

程知谨的睫毛扇了扇:“我什么也没误会,有误会让傅绍白来给我解释清楚。”

傅绍白笑:“惯坏了,你就离不开我了。”程知谨抱紧他。

市中心医院几个权威专家会诊了五个小时。照说在有效时间内注射血清是有效治疗,如果伤者还不能苏醒,就有可能是血清浓度不够,需要加强。医生安慰程知谨,傅绍白能在二十四小时内醒过来就没事。但根据仪器监测的情况,他还没有苏醒的迹象,程知谨就一直守在他床边。

程知谨环上他的腰:“你会把我惯坏的。”

“让开!为什么我不能进去?”阮颖在病房外大吵大闹。

头等舱的私人空间都很宽裕,真皮沙发很软,可以躺下来睡个好觉。她枕着傅绍白的手臂,他揉揉她的发顶:“不舒服的话就出声,不许自己忍着。”

门口保安不怕阮颖撒泼:“傅太太已经申请了禁止令,没有她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傅先生的病房,如果你要硬闯,我们就只能报警。”

“钱不用担心。”傅绍白带她走。

阮颖怒火冲天:“程知谨你给我出来,你凭什么不让我看他?!程知谨,你给我滚出来!”

程知谨拉住他:“我……没带那么多钱,我们还要在斯里兰卡待一周。”

程知谨打开门,她洗了脸换了身衣服,精神不少:“我现在没时间理你,请你不要骚扰我丈夫,谢谢。”

程知谨疑惑地望着傅绍白,他牵着她起身:“头等舱刚好有位置,我们都可以好好躺一下。”

“你……”阮颖指着她的鼻子,腕上一疼,被萧岩强硬地拉开。

很快,乘务员返回:“先生,太太,请带好您的随身物品,这边请。”

萧岩刚办完住院手续:“阮颖,你是聪明人,你现在为难她,大哥会饶了你?”一句话打到阮颖的七寸。她再这样闹下去,迟早会毁了傅绍白的计划,损人不利己,她太冲动了。

傅绍白招手让乘务员过来,他起身对乘务员耳语了几句,乘务员连连点头后走开了。

阮颖冷静下来,软语对萧岩说道:“他没事了,告诉我一声。”临走前还狠狠瞪了程知谨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太多嫉妒、怨恨和偏执。

“没事。”她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有些晕机。

萧岩看向程知谨:“你还好吗?”

飞机终于飞得平稳些了,傅绍白拿下手,问她:“还好吗?”

程知谨强撑着笑一笑:“没事。”回身,继续替傅绍白擦手。

程知谨含了一颗,好了许多。

萧岩进去:“你也不用太担心。”本就不会说温柔话的大男人,哪里懂得怎么安慰人,只是笃定地说道,“他不会有事。”

飞机起飞,程知谨耳朵疼得厉害,傅绍白伸手替她捂住:“随身的包里有薄荷糖。”

“我知道。”程知谨换了块毛巾,“他还有大事没做完,一定会醒过来。”

“嗯。”

萧岩的眉头皱得紧紧的,不确定她是知道了什么,还是在套他的话。他抽了张名片出来放在桌上:“阮颖再来闹,给我打电话。”

傅绍白收紧她的手,将她拉入怀里:“不想让我担心,那就答应我,到了那边后,一切听我的,不要冲动。”

“谢谢。”他走时,程知谨都没抬头,眼睛一直在傅绍白身上,看着他、守着他。

程知谨的手伸进他的掌心,然后十指相扣:“都是我,让你担心了。”

入夜的时候,傅清玲来了。她的消息真灵通,其实真正灵通的是纪泽鹏。他故意放个风声,傅清玲已经迫不及待要认回傅绍白。

“半夜想起点事,发邮件交代了下吴奔,之后就睡不着了,等会儿在飞机上睡也一样。”傅绍白戴上墨镜。

“程小姐。”傅清玲风尘仆仆,精神倒是比上次好了许多,“他怎么样?我认识很多有名的医生,随时可以请他们过来……”

去机场的车上,程知谨问他:“你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纪太太有心了。”程知谨打断她,示意她去外面说话。傅清玲深深看一眼病床上的傅绍白,跟程知谨出去了。

程知谨很努力地让自己尽快睡着,她必须养足精神。傅绍白在黑暗中坐了一夜。

满月如盘,幽深而诡异,仿佛藏着许多未知的秘密。

傅绍白给助理发了封邮件,告诉他自己会关机一周,无论什么事都不要打扰他。他抬眼盯着桌上的卢比,心中隐隐不安,他猜测了许多种可能,最不想的一种是与他的交易有关。

“程小姐……其实我更想喊你知谨。”傅清玲表现得有些局促,“要是我大哥大嫂看到绍白成家立室,一定很高兴。”

程知谨听话地进浴室了。

“纪太太,你想说什么?”程知谨的脸沉如水。

傅绍白转过身:“东西我来收拾,你去洗澡,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出发。”

“不管他是不是我大哥的遗腹子,我都当他是傅家人,我会给他本就属于他的一切。”傅清玲承诺。其实那晚傅绍白亲自去见过她,跟她说完那些话后,她就已经认定他就是自己大哥的遗腹子。

程知谨贴在他的背上:“谢谢你,老公。”

程知谨笑一笑:“也许,他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他的学识、能力、修养远在养尊处优的公子哥纪以南之上,纪家对于他来说不过小儿科。一定还有比身外物更加重要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傅绍白握紧她的手:“你要怎么做我都支持,上刀山下火海,我都陪着。”

“我想,等他好了,接你们回纪家,不是,是傅家。”傅清玲说明来意。大哥大嫂意外去世,她已经伤心不已,傅家最后一点血脉,千万不能再出事。

“你说我冲动也好,说我做无用功也行,反正我一定要亲自去一趟。”

程知谨苦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跟你回去,我还有许多事需要弄明白。”

傅绍白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嗯?”

傅绍白的手指在晨曦中动了动,程知谨喊他:“傅绍白,傅绍白……”

程知谨从背后抱住他:“对不起,老公。”

他终于掀开眼皮,视线渐渐聚焦,他抬手摸上她的脸颊,开口第一句:“脸怎么了?”

“假请好了?”傅绍白背对着她,整理着护照签证。

程知谨那一刻泪腺被冲击挤压,鼻子酸得难受,她忍住,忍住翻涌的激动和害怕以及无法言说的感觉。她平静地回答:“被阮颖打的。她说,你有事的话,她会杀了我。”

回家后,傅绍白已经全都安排好,行李、抗生素、止痛药、消毒酒精,还有去银行兑换的卢比。

傅绍白的手臂僵住,他是何其精明的人,她一句话,他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

程知谨去学校请假时没有说得太详细,只说家里出事了,学校一定要她说个明白,她没办法,只能递辞职信。赵主任是了解她家里情况的,只得私下做主批了她一周的假。

“我和她什么也没有。”

程知谨在他的怀里点头,眼泪浸湿了他的胸口。

“我相信。”程知谨比他还平静,“你刚醒,我叫医生来。我们说话的时间,多得是。”她起身,傅绍白拉住她:“……别走远,我会找不到你。”程知谨的眼眶已有温热的泪往外冒,她不想他看到,没有回头便径直出去了。

他捧住她的后脑,将她按到胸口:“我陪你去。但是去之前你得去学校请个假,最快我们也要明天才能动身。”

她的腿不利索,下楼时踉跄了几次,差点摔下去,一路跑出医院。门口有便利店,她想喝酒,最辣最烈的那种,可是不能,她得保持清醒听他说话。这时候的清醒对她来说是痛苦的,她想放纵大醉一场,然而不能。

她的手臂被他捏得生疼,红了眼眶:“我要去斯里兰卡,马上就去。”盈眶的泪稍稍一碰就要掉出来,看她这个样子,傅绍白什么怒火都没有了。

她要了包烟,胡乱点的一个牌子,老板附赠打火机。她拆开烟盒,抽出一支点燃,才吸一口就被呛得眼泪往下掉。老板好心地递了张纸巾给她:“好好的姑娘干什么不好,学男人抽烟。”程知谨不理,扔了呛到她的那支,点燃另一支,抽烟能提神,也能稳定情绪让人放松,她现在需要放松。

“小心——”傅绍白两步过去一把拉回程知谨,她竟然只身往车流里闯,“程知谨,你不要命了!”他怒吼。

老板叹口气摇头道:“现在的姑娘啊。”

经理仔仔细细看着那张名片:“傅绍白?什么人,这么大口气。”

程知谨靠着便利店门口的墙壁抽到第三支时,她终于没被呛到,舌头却发麻,苦得发麻。

傅绍白留下一张名片:“把这个递给你们俞行长,他会跟我联系。”他在经理的惊愕中离开。

黑色路虎在便利店门口停下,萧岩探出头来。远远就看着前面的人像程知谨,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不禁疑惑,她在抽烟?

“算了。”程知谨起身就往外走。

“程知谨!”他喊了一声,程知谨没听见,他下车,两步过去掐掉了她手里的烟,“大哥最不喜欢女人抽烟。”

经理为难:“对不起,要么程小姐开死亡证明来,要么警察拿搜查令来。”

程知谨的眼睛被烟熏得红红的,很狼狈:“你怎么来了?”

“别激动。”傅绍白拉她坐下,转头看向经理,“我岳父岳母已经失联,他们在给我们的最后一封信里提到银行保险箱,我们想有可能保险箱里能找到什么线索。这样银行也不能通融吗?”

“医院给我打电话了,大哥醒了?”萧岩问她。

程知谨霍然起身:“我父亲没有死!”

“嗯。”她哼一声回应。

经理望向程知谨:“程明声先生和我们银行约定,如果他过世,程小姐可以要求银行打开保险箱。但前提是,程小姐得提供程明声先生的死亡证明。”

“你怎么不在里面陪着?”他没醒的时候,她衣不解带寸步不离,他醒了,她却躲到这儿来抽烟。

傅绍白直接问:“要怎么样银行才能帮我们打开保险箱?”

“有医生在。”程知谨被烟熏过的嗓子哑得厉害。

经理清清嗓子:“保险箱只有程明声先生的指纹才能打开。”

萧岩蹙眉,买了瓶纯净水递给她:“大哥会担心,回去吧。”

“我不知道……”程知谨话还没说完就被傅绍白按住:“如果不是当事人,要怎么样才能打开保险箱?”他已经看出经理的怀疑。

程知谨想笑,觉得讽刺,笑不出来。

“程小姐可以打开保险箱自己看。”经理不确定眼前的人是不是保险箱的主人。

医生已经给傅绍白做完检查,一切正常,再留院观察一晚,就可以出院了。

“里面是什么?”程知谨紧张地问道。

程知谨一进去,傅绍白就闻到一股烟味,他靠着厚厚的靠枕,短发微微凌乱,嘴唇没有血色,眼睛先看萧岩:“帮忙买份早点,她还没吃饭。”

“请坐。”经理打开资料袋,“程明声先生和贺谨女士确实在我们这儿租了个保险箱。”

萧岩会意,把空间留给他俩。

程知谨起身:“我是。”

程知谨走近床边,出奇的平静:“医生说,你没事了。”

经理很快过来,手里抱着资料:“是程知谨小姐吗?”

傅绍白翻过她的手,见到上面还有残留的烟灰:“那不是你应该碰的东西。”

傅绍白拍拍程知谨,让她放松。

程知谨的眼睛睁得圆圆的:“很多东西都是我不该碰却碰了的,比如说你。”

“请到休息室坐一会儿,我去叫经理。”大堂服务员领他们去VIP休息室。

傅绍白握住她的手使劲拉她,她跌坐在床上:“阮颖跟你说过什么?”

傅绍白握握程知谨的手,她开口:“我姓程,我父母在这儿租了个保险箱,我想打开看看。”

程知谨直直地望着他的眼睛:“她什么也没说,说什么我也不会信。我要听你亲口说。”

“您好,请问您要办理什么业务?”银行大堂服务员微笑着询问。

风夹着湿气从窗户吹进来,外边变了天,六月的天犹如孩子的脸,说变就变。

两人没有迟疑,马上去了银行。

傅绍白握紧她的手:“我姓傅,按辈分该喊傅清玲一声姑姑,现在的纪宅应该叫傅宅,纪氏应该叫傅氏。我父亲叫傅恒,母亲叫安柔。”

傅绍白眼底微微波动:“说不定我们能在保险箱里找到一点线索。”

程知谨的脸上没有惊讶的表情。傅绍白明了傅清玲已经来过,纪泽鹏是想探探他死没死。他继续说:“我父母出事那年,傅氏股价大跌,已经到破产边缘。纪泽鹏却只用一年时间便力挽狂澜,不但保住了傅氏,还让傅氏一跃成为商界龙头,不犯法不做假,那是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我不能让他毁了我祖辈几世心血。”

“为什么爸妈要特别交代银行保险箱的事?难道他们一早就知道自己会出事?”程知谨仔细地将那封信从头到尾看了无数遍,觉得很奇怪。

程知谨依旧平静,不说话。

程知谨展开信,两个语言版本的信件,说的情况差不多,不知道什么原因,程知谨的父母离队之后就一直没归队,同行的队员请求当地人的帮助,一起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有找到,就马上报了警。信中还特别提到程明声和贺谨在银行开了个联名保险箱,如果他们遭遇意外,就让程知谨拿着这份证明,去开保险箱。

“我的父母出事不是意外,我要查清楚真相。”他说完了。

那是一封从斯里兰卡寄回来的原信,所以信封上写的是英文,但是里面附了一份中文报告,老太太没有拆开看,所以不知道是程知谨的。

“我在你的计划里充当什么角色?”程知谨直接问他,指节捏得泛白。

房东老太太愣了半天,还真想起来了:“我好像……还真收到过一封信,邮递员送错了,上面都是外国字,我看不懂,也不知是谁的。”

换傅绍白沉默,窗外远处的天边有乌云聚积,黑压压的,像是要塌下来。傅绍白被子下的手收紧,手心里的薄纸片割得掌心生疼:“我要查纪泽鹏,但是不能做得太明显,我需要合理又不会被轻易拆穿的身份,刚好纪蔓抢了你的男人。”

“阿姨,你有没有错收到一封署名是我的信?”程知谨语无伦次。

程知谨起身,一步一步恐惧地后退:“所以,从我误上你的车的那一刻起,你就在算计我?”

老太太问道:“程老师,出什么事了?”她从没见过这样失态的程知谨。

窗外闷雷阵阵,空气中的湿气扑面而来,暴风雨要来,谁也挡不住。

程知谨霍然起身:“一定是送错了。”她往跑下楼,差点撞到房东老太太。

傅绍白觉得伤口很痛,大概是麻药时效过了,痛得额角冒出冷汗:“不是。学校门口的闹剧是我一手主导,我算好了时间,让出租车司机经过那条路。”

傅绍白仔细地给她涂上消炎软膏:“那样重要的信,你找不到,可能是送错了门号,根本没收到。”这间房子里的东西,傅绍白怕是比她还熟悉。

程知谨抵到墙根,睁大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嘴唇因愤怒而颤抖:“难怪你一定要我去纪家闹婚礼,难怪你说只要我嫁,你会让背叛我的人跪在脚下……你太可怕了。”

“我找不到信,我到底有没有收到那封信……”程知谨都魔怔了。

傅绍白捂着伤口下床,由于刚醒,还很虚弱,他举起手上的戒指:“我娶你是真心的。”

针尖挑开皮肉,他看着都心疼,她却哼都没哼一声。

程知谨嗤笑:“真心?你的心太可怕。”她使劲地抽出无名指上的婚戒,被刮伤了都不觉得痛,因为心比身体更痛。

“不准动。”他一根一根拔出了一大半刺,还有一些断在肉里,他叹口气,抬眼看她,“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事情已经发生,你现在要做的是冷静。冷静地想想和你父母有关的事,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以找到他们。”他进屋找出她的针线盒,然后消毒,“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

“程知谨!”傅绍白扼住她的手,“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你可以打我可以骂我,但不要伤害自己。”

傅绍白并不由着她,而是强行抱她到阳台,那里光线好。

程知谨用尽全身力气终于把戒指摘下来:“你的戒指、你的谎言,全都还给你。”她什么都不想再听,眼泪已经盈眶。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跟我上……床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猎物落套了?你和我亲热的时候,你快乐吗?哦,我忘了,男人和女人不一样,男人是下半身动物,不爱也可以亲热,当是招妓了。”

“我没事,我一点儿都不疼。”程知谨挣扎着,眼睛都红了。

“程知谨,你住口!”傅绍白撑着墙壁,气喘吁吁。

傅绍白扼住她的手腕:“你手里的刺不挑出来,会发炎的。”

“我不想再见到你,放手。”戒指被狠狠地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铿锵声。傅绍白不放,她铆足劲儿甩开他,他顺势就倒在了地上。她没有回头,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好似逃离了,就不会那么痛。

“我要找信,我要找信……”程知谨懊悔、内疚,她怕是因为她的疏忽错过了最佳救寻时间,如果爸妈因为救寻不及时出什么事……她不敢想,她会恨自己一辈子。

雨终于落下来,噼里啪啦地打在玻璃上,傅绍白放弃了挣扎,就那样躺在地上,冰凉入心。这大概就是报应吧,一心算计别人,却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他向她坦白了,却隐藏了最重要的部分,他给自己埋下了一颗更大的炸弹,因为他别无选择。刚才他握在手心的纸片是一个蒙着嘴脸的医生递给他的:程明声、贺谨在我们手上,没有拿到东西之前,绝对不能让程知谨知道实情,否则前功尽弃,后果自负。

“程知谨,你冷静一点!”傅绍白还是晚了一步,仙人球的刺全都扎进了她的肉里,像扎在他心尖上一样。

情是剧毒,能腐蚀掉人心上最坚硬的铠甲,露出最脆弱的一面。从此他有了弱点,不再战无不胜,他会流血会痛,会害怕,害怕失去。

傅绍白才挂断电话,就看见程知谨把书柜全翻乱了,嘴里一直念着:“信,信在哪里?我放到哪里了……”忙乱中,就连长满针刺的仙人球她都伸手就拿。

萧岩去抽烟区抽了一支烟,回来见他躺在地上,忙问:“还好吗,要不要叫医生?”赶紧扶傅绍白回床上。

“什么事?”傅绍白捡起手机,“喂。”负责人又把刚才的原话给傅绍白说了一遍,傅绍白脸色阴沉,“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尽快找到人。我们也会想办法。有什么消息,希望你们能第一时间通知我们。你再记一个电话号码,我们二十四小时开机。”

傅绍白摇摇头:“外面雨太大,你去看着她,应该没走远。”

程知谨的手机砰的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木了。

“女人不能这样惯的,你这身伤,还不能表清白吗?”说到底男人都是帮男人。

“对于程先生和贺女士失踪的事,我们深感抱歉。一周前我们给您寄了信,把事情的经过都说清楚了。本来是想直接给您打电话的,可是前段时间办公室搬家,遇上大雨,您的联系方式浸了水,看不清了,只有通信地址。我们已经派人去了斯里兰卡,与那边的警方交涉,每天都有消息反馈回来,没有发现伤亡,但也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您没有收到我们的信件吗?”

“苏清宁对你做的事够你手刃了她,你是怎么惯她的?”傅绍白反问。

程知谨:“是。”

萧岩无言以对。每个人都有软肋,谁也别笑谁。

“我让负责人来跟您说。”电话那边一片嘈杂,接电话的已经换了个人:“您好,是程小姐吗?”

“得,我去。”

“怎么样,有消息吗?”程知谨更加紧张。

暴雨铺天盖地犹如鞭子似的抽在人身上,行人匆匆奔向屋檐躲雨,车辆都被大雨逼停在路边。只有程知谨腿上有伤,走不快,也跑不得,游魂般没有方向、没有目标。

“久等了,程小姐。”客服终于回话。

雨太大,红绿灯都几乎看不清,程知谨踩上斑马线,转弯的车紧急刹住,程知谨倒在车前。司机急忙下车,也顾不上撑伞,似对着后车厢的人说了句撞到人了。后车厢门被打开,司机赶紧给他撑伞,蒋锦业从车上下来:“程知谨?”雨中看不真切,他走近,程知谨全身湿透,除了腿上打着绷带,无明显伤痕,应该是被吓晕了。蒋锦业倾身抱起她,自己的衣服湿了大半也不管不顾。司机惊讶又不敢多话,尽职尽责地撑好伞。

傅绍白拉她坐下:“放松,手机要被捏碎了。”

萧岩来晚了一步,只看见蒋锦业抱着程知谨上车,消失在雨幕中。

程知谨将手机捏得紧紧的,等了许久,那边都没有回话。

程知谨的高烧不退,蒋锦业把今天的行程全推掉,家庭医生来给她打了吊水,又给她的腿换药并缠上干燥的绷带。医生嘱咐,要不停地给她喂水。蒋锦业没让阿姨照顾,脱掉外套,亲自守着。

“稍等。”

程知谨烧得迷迷糊糊,说了许多胡话,蒋锦业靠近却听不清楚,皱着眉头探她的额头,还很烫。程知谨的脸在他手背蹭一蹭,迷迷糊糊地喊着爸爸。蒋锦业笑了,蒋晴生病的时候可不这样软软地喊爸爸,他可没想过把程知谨当成晚辈。

程知谨:“程明声、贺谨。”

她抿了抿干燥的唇。蒋锦业先拿棉签蘸水,濡湿她的嘴唇,她忍不住吞咽。蒋锦业问她:“想喝水吗?”

“请您报一下姓名。”客服的声音很公式化。

程知谨的嘴一张一合:“水,要喝水……”

她直接打电话去探险队总部:“你好,我姓程,我爸妈是你们探险队的一员,现在我联系不上他们,你们能帮我联系一下吗?”

蒋锦业侧身坐上床,半搂着她坐起来,小心翼翼地将水喂到她的嘴里,她一口气喝完了。蒋锦业替她擦干净嘴巴,问她:“还要不要?”她摇摇头,蒋锦业放她躺回床上,她睡得很乖,真把他当爸爸了。

程知谨翻日历才猛然惊觉,爸妈这次已经超过十多天没有跟她联系了,连报平安的明信片都没有,她心中隐隐不安。

窗外的雨早停了,雨滴在银杏叶上结成小巧圆润的露珠,像极了眼泪。蒋锦业伸手擦干程知谨眼角的泪珠,她做了什么梦,这么伤心?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颊,沉寂多年的心竟然有心疼的感觉,很奇妙。

傅绍白拥紧她:“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靠得越近,离真相就越近。

程知谨突然惊醒,大概是感觉了自己身在陌生的环境。

程知谨嗤笑道:“我哪里知道傅先生还会这样纯情、这样浪漫。”

蒋锦业不着痕迹地收回手,轻声细语:“烧终于退了,感觉怎么样?”

傅绍白:“傻!”

程知谨想坐起来,可是浑身软绵绵,根本没力气:“这是……哪里?”

程知谨眨眨眼睛:“我怎么没想到。”

“我家。”蒋锦业说话时总带着关爱,很容易就打消别人的戒备。

傅绍白笑:“我的电脑密码改成了你的生日,你没试?”

“我想起来了,你是蒋晴的爸爸,我们见过。”程知谨看一眼手上的针,“我……怎么了?”

程知谨亲上他的嘴:“太甜,这辈子都戒不掉了,你要负责。”

蒋锦业替她盖好被子:“你过马路的时候,我的车不小心撞到你,幸好没事。”不试探、不探究,很温暖的关心。

“想你心跳会更快,感动心跳会加快。”他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你为什么这样好。”好到让他心疼。

“哦。”她垂一垂眸,“我不是碰瓷的。”

程知谨:“嗯?”

蒋锦业愣了一下,笑起来,然后笑出声,很愉悦,多少年没有像这样轻松愉悦地笑过了。

傅绍白的手指插进她的头发:“现在是不是跳得更快了?”

“肚子饿吗?”

程知谨:“心跳突然变快了,还说没生气。”

程知谨摇摇头:“嘴里苦,吃不下。”

“没有。”他尽量保持平静。

“我去熬点甜粥,生病吃这个最好。”他说完,又觉得不妥,“晴晴一感冒就喜欢吃这个。”

她贴紧他的胸口:“生气了?”

“不麻烦了,我休息会儿就走了。”程知谨这会儿实在是起不了身,待在陌生的地方总觉得不自在。

“我宁愿你跟我吵一架,你越这样,我心里越愧疚。”程知谨抱紧他。傅绍白不作声,他怕自己一开口会说出让自己后悔的话。

蒋锦业看一眼手表:“今天周五,晚上没有自习,晴晴很快放学回来,你这样就走,被她知道了,大小姐发脾气,我可吃不消。”

傅绍白磨着她的发顶:“不用跟我说对不起,不管你做了什么事,都不用跟我说对不起。”

程知谨撑着笑出来:“我想睡会儿。”

傅绍白一直沉默,程知谨不敢看他:“对不起,老公。我不应该怀疑你。”

“你睡吧。”随即,蒋锦业出去了,亲自洗米熬粥。阿姨惊讶,蒋先生上一次下厨还是蒋晴六岁的时候,也是她发高烧吃不下东西,他就熬了碗甜粥。

“我……”程知谨继续道,“在那儿看见一个男人的身影很像你,然后就追了上去,幸好电梯出了故障,不然,认错人一定很尴尬。不光是这样,我回来还……还想查你的笔记本。我也确实那样做了,只是没有试对密码。”

“蒋锦业?”傅绍白扣好最后一颗扣子,脚边扔着病号服,萧岩打来的电话,让他放下心来,“她在蒋晴家没事。”

傅绍白静静地听她说,不打断。

傅绍白边说边往外走,护士慌忙拦他:“傅先生,您现在还不能走,医生说还需要观察……”小护士打扰了他接电话,他的眼晴一凛,满身戾气,小护士硬是被他吓得噤了声。直到他走出医院,小护士才喊出来:“傅先生,你还没有办出院手续……”

“昨晚……”她想了一下午,还是决定向他坦白,“昨晚我去参加蒋晴的生日聚会,去的兰桂坊。”

古成全天在车上候命,傅绍白上车:“去龙湾小区。”

“嗯?”

阮颖一夜宿醉,被门铃吵醒很烦躁,鞋都懒得穿,蓬乱着头发去开门:“敲什么敲,神经……”她愣在门口,傅绍白像是从天而降。

“嗯。”程知谨枕在他的心口,“老公……”欲言又止。

“你好了?你真的好了?我是不是在做梦?”阮颖激动地抱住他,“不是做梦,真的是你。”

两人交缠着,亲热了好久,结束后,傅绍白看一眼窗外:“天黑了,肚子饿吗,出去吃?”

第一次,傅绍白没有推开她:“我有事问你。”冰冷的声音将她的兴奋一下浇灭。她松手,不停地捋头发,觉得自己现在一定很丑,没化妆,脸都没洗,还有浮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出来。”她转身往浴室跑。

小别胜新婚,因为分开,才会思念,才会知道珍惜。各种浓烈的情感会因为思念呈现出喷发的状态,想要触摸对方,如胶似漆,亲密无间。

傅绍白不着急,抬脚进去踢到空酒瓶,空酒瓶咕噜咕噜地滚到窗户边,他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往下看一眼,这个高度足够让人恐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