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桌愣了愣:“这么回去是不是特没面子?”
“要不,你背我回去吧。”
居然现在还在意“面子”这种东西,我同桌是狮子座的。
残成这样,我能去哪儿啊?
“那行,要不上去吧,兴许你这么一闹,大家也就和解了呢。”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任由我同桌背着我在我们小区转圈,直到我同桌终于叹了口气问我:“那你现在要去哪儿啊?”
怎么可能和解,我同桌以为我是白痴吗?
“你让我摔我就摔,那我不是太没面子了。”
可是,不得不说,缘分这种东西有时候确实很让人措手不及。
我不喘气地说了十遍,倒是我同桌低低地笑出声来。
我同桌背着我刚走到楼下,就看到苏越一家从楼门口走出来。他们看到我回来也是一愣。
“摔啊摔啊摔啊……”
杨云洁依然是泪眼婆娑的样子,走到我跟前瞅着我。
“你再说十遍!”
“安安啊,妈妈不逼你,你什么时候想通了告诉我,我再接你走……”
“我说你倒是摔死我啊!”
我没吱声,我同桌看不下去了,说了一句:“阿姨我同桌她知道了。”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然后,他就迅速地往楼道里钻,一边快走还一边埋怨我:“你倒是吱个声啊,这显得你多没礼貌啊。”
“那你倒是摔啊!”
我于是很礼貌地提醒我同桌。
忽然就很想抬这个杠。
“同桌我拖鞋没勾住,又掉到外面了。”
左拐右拐,找到了那家我同桌说的小区里的诊所,又包扎成萝卜似的被我同桌背出来,右脚吊着一只拖鞋晃啊晃的。我抿了抿嘴想说什么,我同桌像是有感应似的,忽然停下,恶狠狠地道:“你要是敢说你鞋子掉了,我就把你扔下去摔死你!”
给我送回拖鞋的是苏越,在我同桌骂我“你是白痴吗?信不信我现在把你扔下去摔死你!”的时候。
我同桌就又不说话了。
苏越还是像个闷葫芦,拿着我的拖鞋走过来,趁着我和我同桌怔住的时候轻轻地给我套上鞋子,然后又绕到我面前看着我。
摇了摇头,我说:“不知道去哪儿了,刚好不在家。”
“安安,我要走了。”
是啊,我爸呢?
我愣愣地点头,然后说:“嗯。”
“哼,我就知道!不对啊,”我同桌停下脚步,“你爸呢?”
“那你保重。”
“不,”我用词错误,我同桌指责得很正确,“我不会去。”
“嗯。”
“应该?”
139.
我摇摇头,“应该不会吧。”
“苏越应该还挺舍不得你的。”
“同桌你会跟着走吗?”
苏越走后,我同桌背着我边走边说。
只是我同桌的关注点却不在“感情”这种高深的东西上。
“嗯,”我点头,“我们小时候的关系很好,舍不得也是应该的。”
想不到这个错综复杂的家庭故事居然被我用几句话就概括了,我有些想不通我们纠结了这么多年到底是在纠结什么,感情这个东西真让人难懂。
我同桌不再说话,脚步声踏在楼梯上,声音沉闷得可怕。
“里面那女的是我妈妈,我小的时候她跟老安离婚,和苏越的爸爸走了。现在据说是要去加拿大,然后非要带我走,说我的抚养权在我妈妈手上……”
打开客厅门,我正好看到老安从卧室里出来,眼睛又红又肿,看得人鼻子酸酸的。我假装没有看到他,拍了拍我同桌的肩膀,示意我同桌快走。
我趴在他身上,声音闷闷的。
“晓晓……”
原来他刚刚的镇静都是装出来的。
身后是老安略带颤抖的声音。
“靠,同桌这什么情况啊!可吓死我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同桌快送我回卧室。”
我同桌却在门关上之后,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
“得嘞。”
忽然又有些想笑,想起老安说的中庸之道,里面有一条说情绪大起大落不好,我这才忍着没有笑出声。
回到卧室关上房门之后,我同桌把我放到床上,才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138.
“同桌你刚刚那个态度是不正确的。”
“哥们儿,给开下门呗。”
“我也不想跟你说话,你还是出去吧。”
背我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同桌停下,偏过脸看了一眼苏越。
趴在床上闷闷地说出口,又听到我同桌说了个“忘恩负义”,就听到卧室门开了又合的声音,房间就一下子没了声音。
这让我,怎么会不愿意靠近他,怎么可能会不喜欢他?
早上苏越一家来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是世界末日到了。可没想到,这世界末日,居然就在我同桌的插科打诨下过去了。
不只是他的笑容,就连他给的关怀都太温暖太温暖,温暖到直达人心。
很多事好像一下子都不是那么可怕了,就连老安不要我的抚养权,我也开始站在他的角度考虑——他是想让我过上更好的生活。如果老安开得起宝马、路虎的话,他肯定不会将我的抚养权交给他人。
我开始明白为什么我同桌会被那么多人喜欢。
好像很久之前老安歇斯底里地冲她喊“你是选晓晓还是他”的时候,所有问题都找到了答案。
不去看任何人,我乖乖地趴在我同桌背上,并不宽厚的臂膀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变得让人过分安心起来。
她两个都选了,她也没有要丢下我。
“……好。”
躺在卧室和外界隔绝,所以我根本就不会知道,我同桌已经在外面和老安洋洋洒洒地脱稿演讲了很多。
“夏神医说你的脚踝要每天去换次药,我觉得他说得虽然正确,但是他的医术和医德都不太好,我在你家小区前面看到了一家诊所,我背你去那里看看好不好?
他告诉老安我是刀子嘴豆腐心;告诉老安家庭纠纷最伤小孩子的心,要多关心关心我;还告诉老安家里的厨房一直没有吃的,我都饿了好几天了……
他该是觉得我受委屈了,也该是觉得我受欺负了。
老安觉得我同桌说得有道理,还频频地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他们两个一见如故,居然就互道兄弟成为了忘年交。中午的时候,老安还非要留他在家里吃饭,我同桌恭敬不如从命,两个人在饭桌上开始以“兄弟”相称,从今天的家庭关系一直聊到零八年的奥运会。看着老安愈加兴奋的样子,我不禁想要提醒他注意一个老人家的形象。
可是我同桌却连一眼都没有看他们。
老安声泪俱下,故意用抽泣声博取同情。我不吃他那一套,一面大口大口地吃西红柿炒蛋,一面又嫌弃鸡蛋太少,西红柿炒得太烂。
是啊,还有这么多人呢。
老安在一旁频频点头。
我同桌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伸出手给我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说:“同桌你别怕,你别哭了,这么多人在多丢人啊。”
“是是是,我下次注意,一定注意。”
同桌,我好怕,我好怕老安不要我。
晚上躺在床上,我开始思考这两天发生的事。
我哑着嗓子想喊我同桌的名字,告诉他自己只是太感动了,可是只开口叫了个名字,眼泪就又是唰唰地掉下来。
先是运动会跌倒摔得脚踝肿得老高;去花店看到老安偷偷地哭,也不知道是因为花店转让还是因为我;再然后苏越一家跑来大闹,因为我同桌的出现,最后的结局却成了一场闹剧。
“同桌……”
也不知道这闹剧最后会以何种方式收场,但唯一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我坚持,他们就会妥协。
即使是在老安面前,这也是从来都没有的事。
我已经长大到足以一个人生活的地步,所以无论抚养权在哪一方手里,我也可以按照自己喜欢的方式生活,这对我构不成影响,只是我现在还不想离开老安。
我听着这些责备的话似乎都觉得异常温暖,以至于明明自己想笑闹着说些反击的话,可是嘴角弯了弯,竟然就低低地哭了起来。然后,那哭声越来越大,我坐在我同桌跟前,第一次号啕大哭。
他们以为说出老安要了他们的抚养费我就会恨老安,就会跟他们走吗?
“昨天只肿了脚踝,今天连小腿都肿了,同桌你不作死是不是会死啊!”
真可笑。
此刻应验着的这两句话,再咀嚼起来,不知道有多美好。
光是老安给我吃的那些维生素,那一点点的抚养费都不够。
我同桌有我呢。
我还没有蠢到用金钱来衡量亲情的地步。这场和老安的冷战,我不过是想告诉他,就算他没有钱,就算以后我再也吃不起维生素,我也不会跟别人走。
我有我同桌呢。
更想告诉他的是,你该相信我,这种事不该由你独自承担。
这会儿像是周身所有的盔甲都哗啦哗啦地碎了一地一样,我任由我同桌把我扶起来,然后小心地把我扶到沙发上坐下,将我的右腿抬起来重新放回茶几上。全部都弄好之后,他看着我,又龇着牙笑。
140.
忽然就有些想哭。
运动会的第三天,我同桌给我打来电话,说消肿的伤药放在我床头柜上,让我不要忘记抹。挂掉电话之后,正巧是冷晨阳的电话拨过来。
我盯着我同桌的脸,看着他一步一步朝我走过来,像是很久以前军训下大雨的那天,我站在餐厅门口,看着他抱着伞冲进餐厅的样子像极了守护公主的骑士。
“安晓你有时间吗?我们出来聚一聚吧……”还没等我回答,那边又传来周倩的声音,“她腿残了,让江湖顺路接着她一起过来……”
“同桌你……”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同桌的声音却有些抖,“怎么坐在地上……”
“什么啊,你大点声儿。”
苏越给我同桌打开门的那一刻,杨云洁依然还红着眼睛抹眼泪,苏盛元皱着眉站在一旁,而我,还狼狈地坐在地板上。
“你喊着江湖来学校附近的这个凯乐迪KTV聚一聚!”
我想我同桌这个人可真没眼力见儿,下意识地,在看到我同桌的那一刻,我竟然倏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就是满腔的委屈开始翻天覆地。
听是听清了,可我不想去。
137.
“我腿残了,去不了啊。”
“同桌你不去换药了……苏越你怎么在这儿?”
“让江湖背你来,他那天不是背你回去的嘛。”
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苏越怔了怔,走到客厅门口打开门——
你以为是背猪啊,说背就背。更何况再背一次我都被我同桌背了三次了,男女授受不亲,我们都这样了,以后我还怎么嫁人啊。
咚咚咚。
“我受伤太严重,小腿都肿了。”
咚咚。
“那你俩打的过来,来了我给你们报销。”
那边杨云洁已经泣不成声,苏盛元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回身的时候,又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靠谱,说了声“成交”就挂断了电话。
真的是感激地说出谢谢的。
起来换好衣服我才想起还没给我同桌打电话,刚拿过手机我同桌就打来了。
手下意识地抚上肿起来的小腿,我看着苏越轻轻地说了声:“谢谢。”
同桌,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心有灵犀,这就是心照不宣,我相信你能感受得到。
你们根本就不明白我现在的心情,不明白我多想放声哭一场。可是我怕自己一哭,一软弱,我就会妥协了;我怕老安真的为了我,为了我过能够过上更好的生活,变成孤家寡人。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比老安更需要我。
“同桌你干吗呢,都不接电话!”
可是你们根本就不明白。
又来了,我决定收回先前的话。
这不是苏越的错,自己的父亲给自己找了个后妈,他的心里,大概也没有那么痛快。
“嗯,才听到。”
我忽然就意识到自己错了,意识到是我在苏越面前无理取闹了。
“冷晨阳叫我们出去聚聚,我打车过来的,快到你楼下了你赶紧下来……靠,我忘了你下不来。你在上面等着,我马上就上来……”
“好好,安安我不扶你,你自己慢慢起来,地上凉。”
再然后是“嘟嘟嘟”的挂机声,他居然都不问我去不去,就直接给我做决定了!
却独独想不到,他会蹲在我面前,退到距离我半米远的地方向我妥协。
好吧,其实我是要去的。
和苏越冷战了这么多年,我第一次和苏越这样面对面撕破脸皮,不,是我冲他撕破脸皮,将我藏在心里多年的话一股脑儿倾泻出来。我以为他会干脆像我一样,不管不顾地朝我大喊一通,比如说我任性,再比如说我爱怎样怎样。
反正老安也不在家,待家里还挺闲的。
“不要扶我!”一把推开苏越,我红着眼睛冲他吼,“你不要跟我说话,我有多讨厌你,你知道吗?你凭什么抢走我妈妈,还要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在学校装装就算了,在我家你就别那么假惺惺的了,好不好?!”
背好包扶着墙挪到客厅门口,打开客厅门挪到外面等他,刚关上门就看见我同桌从楼下气喘吁吁地跑上来。
“安安,”苏越的声音有些发颤,蹲下来要扶我起来,“你先起来再说……”
“等下……”我同桌冲我摆摆手,“让我歇会儿,就半分钟。”
“所有的钱都在这里,你们全都拿走,抚养权在谁那里我也不会跟你们走!”
半分钟过了,我同桌甚至不用弯腰弯很低,就能把我背出来。我就纯粹把背人这项技能当经验送给他了,以后处个女朋友,只要不是太胖,他都能背起来,女朋友一准儿一个高兴,妥妥的。
我几乎是半爬回沙发,拿起沙发上的抱枕就开始拆,也不管旁边的杨云洁捂着嘴哭。一直拆到最后一个抱枕,我才找到先前老安藏在里面的存折,手一挥摔在地上。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背你都不觉得重了,你以后可以多吃点东西了。”
还不起吗?
“什么呀,我本来就很苗条……”
“我还不起,你赶紧跟着走!”
一路打打闹闹地到了KTV,这才发现冷晨阳把该喊的都喊上了。除了周家姐妹花,我和我同桌之外,在冷晨阳心里,最重要的,自然是苏越,可是我想不到苏越会来。
“我不走!你赶快出来!你出来把钱还给他们!”
周倩正拿着话筒站在沙发上扯着嗓子唱《青藏高原》,我和我同桌进去的时候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脸色发红,正在嘶吼最后一句“那就是青藏高原——”
“晓晓你跟他们走吧,是我放弃抚养权的,你就赶快跟他们走吧。”
相比较起来,周琳就显得安静多了,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安静地吃着爆米花,看到我们进来冲我们挥了挥手,可谁知道,她的视线清楚地定格在我同桌搀着我的那只手上。
可是,卧室里却传来了老安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却无比清晰的声音。
“怎么个情况啊?”
老安不理我,他是那么脆弱的人,一定躲在卧室里偷偷地哭。
我同桌把我安顿好后,自己挤到苏越身边,一边问一边大剌剌地坐下。
“爸你出来说句话啊!你倒是出来啊!你把钱还给他们啊……”
“冷晨阳要转校,”苏越的声音仍旧淡淡的,“所以喊大家出来聚一聚。”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我扶着墙,一步步艰难地走到老安的卧室前,带着哭腔敲老安的门。
“转校?”我忽然抓住冷晨阳的胳膊,“你要转校?”
“谁都不要碰我的东西!你们给了老安多少抚养费,我可以一分不少地还给你们……是不是你们拿了钱就可以离开我们家了?是不是你们拿了钱离开了,不再找我爸了,我爸就不会半夜又抽烟又喝酒,还一个人哭了……”
转到外国的学校吗?跟苏越一起吗?
我扶着沙发小心地站起来,盯着杨云洁的眼睛,一字一顿。
“嗯。”冷晨阳点点头,“我父母在北京做生意,没有时间照顾我,这次非要我转到北京。听说如果有北京户口的话,高考可沾光了呢。”
“走开。”
“那你有吗?”周琳转过头问她。
苏越最先跑过来想要扶起我,我看了他一眼,却是充满仇视的。
“没有……”
“安安。”
我暗暗地看了苏越一眼,想着冷晨阳大概还不知道苏越也要出国的消息。这对善男信女缘分就是这么浅,我真替他们难过。
我立刻站起来,右脚却忽地碰到了沙发,疼得几乎蜷缩在地上。
“哎,周琳,你的八百米怎么样了?”
“等等!站住!”
我同桌坐在苏越旁边,隔着两个人头冲周琳喊话,我想我同桌应该很遗憾自己弃权。
她不由分说地就往我的卧室走。
“周琳跑了个女子第一呢,”周倩抓着话筒嚷嚷,“大家掌声鼓励鼓励。”
“我去给你收拾东西,”杨云洁忽然站起来,“今天妈妈一定要带你走。”
周琳有些不好意思,依然隔着两个人头回我同桌。
“别说了行吗?”我拍了拍有些肿胀的小腿,“说得我腿疼。”
“你要是不弃权的话,肯定也是第一呢。”
“是啊,我们一家去国外定居,给你办了护照我们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我不知道我同桌有没有听清,反正挨着周琳的我是听清了。
“安安,你跟妈妈走吧,妈妈真的想带着你一起生活。”
我想着:你凭什么就断定我同桌就能跑第一呢?就因为他腿长跑得就快吗?腿短的人倒腾得还快呢,你怎么不说!
“前些日子就一直想跟你爸爸谈这个事情,明明商量好了日期却总是不见他。上次在楼下看到你,也是我们没找到你爸爸,所以今天才会一大早过来。”
心中郁结,我险些吐血的时候,冷晨阳忽然拍了拍我的胳膊。
这怎么可能呢,老安怎么会不要我呢?!他说要跟我相依为命,他喝醉了酒,在我跟前像个孩子一样号啕大哭,他烧光了给她买的所有首饰,说就算没有她,他也能和我过得风生水起——这怎么可能呢?
“安晓陪我去厕所吧。”
杨云洁后来说了什么,我其实听得一点都不真切,脑袋里像是藏着个机器一样,这会儿嗡嗡嗡地响得厉害,什么也听不进去,什么也说不出来,喉咙呜呜咽咽的。甚至连那肿起来的脚踝,这会儿也跟着作怪,疼得厉害。
靠,你说上厕所就上厕所,我连一丁点尿意都没有啊。
他们甚至都有协议。
我还是个残疾人啊。
这个是事实。
可是看在她要离开的份上,我决定陪她去。
条件是每个月要有固定的抚养费……
却不是去的厕所。
是你爸爸放弃你的抚养权……
冷晨阳果然是富婆不解释,居然在我们包厢的隔壁又开了一个小包——这个小包的作用居然只是为了跟我聊几句!
可这是事实啊……
我想走之前我一定不能忘了把刚刚出租车师傅开的发票给她。
“可这是事实啊……”
141.
“爸!”苏越挡到苏盛元跟前接过他手中的协议,“你跟安安说这个干吗!”
“我其实身体不好,你一定不知道吧。”
“你的抚养权在你妈妈手里。”苏盛元沉声道,“当初离婚的时候,是你爸爸放弃你的抚养权,但是你爸爸说可以代为抚养几年,但是条件是每个月要有固定的抚养费,这是当初的协议……”
这是冷晨阳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心脏不好,还没有准备好,冷晨阳就已经放了大料。
“你都有儿子了,还要女儿做什么?”
真正心脏不好的人是冷晨阳,不是我。
我想着:她可真爱掉眼泪,难怪老安不喜欢她。现在知道我是你的女儿了,当初老安让你为了我留下的时候,当初他歇斯底里地问你,是选我还是苏越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就不能做剧烈运动,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杨云洁说着,眼眶就又红了。
“那什么……”瞥见冷晨阳看我,似乎是要得到我的回应,我才支支吾吾地回她,“也看不出来啊……”
“安安啊,你是妈妈的女儿啊。”
冷晨阳笑了。
“你们一家人去国外,我跟着做什么?”
“其实,我跟苏越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他爸爸和我爸爸是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偶尔有个家庭聚餐的时候,我们就会见一下,久而久之就熟悉了。家长说我们一样大,成绩也都不错,可以报考一样的学校,互相照顾,后来就真的都考上了清扬。”
我都要被别人领走了,老安你怎么能还装作睡着,躲在房间不出来呢!
“应该要互相照顾……”
是不是因为你不要我了,他们才要带我走。
“苏越知道我心脏不好,所以格外照顾我。我不能做剧烈运动,甚至连饿上一顿都受不了。苏越觉得我是被我爸妈托付给他的,对我格外上心,无论我怎么无理取闹都会让着我,就怕我会情绪激动犯病。跟你争座位是,那天的运动会也是,你不要怪他。”
我第一次这么恨老安。
“……我没那么小心眼。”
苏越仍然没有说话,我环视了一周,视线定格在老安卧室的房门上。
“有时候我特恨自己心脏不好,我想着: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病,苏越会怎么看我。我来清扬之前就知道你了,我在苏越家里看到了你跟他的好多照片,偶尔的时候会听到他提起你。他笑的时候真的很好看,可是只有在提起你的时候才会笑。那天在医务室,我听到他固执地说‘我留下来吧’的时候,我就知道在他心里扎根的是你。不,我一直都知道,可是我不想承认,我觉得自己哪一点都比你好。”
“是啊,”苏盛元开口,“现在就差给你办护照了,到了加拿大你和苏越可以上同一所中学,然后直接在国外留学。晓晓你成绩那么好,在哪里也不差的。”
“……”
“别喊了。”杨云洁连忙拦住他,又走到我旁边的沙发上坐下,“安安我直说吧,我这次来就是要带你走的。我们一家要出国了,护照都办好了,就差你的了。”
“你不必把我说的话放在心里,我就是觉得有些事要告诉你,比如苏越喜欢你,我喜欢苏越。我不知道你和苏越之间到底有怎样错综复杂的关系,可是我就是希望在我转学之后,你和苏越能保持稍微友好一些的关系,能够让我在偶尔见你们的同时,有借口也一起看一看他。”
“我去吧,”苏盛元站起来,“这会儿应该醒了。”
“好……”
不去看苏越的表情,我扶着墙边走到沙发上坐下,看着杨云洁道:“我爸昨天喝多了,现在还睡着呢。我脚不方便,你们去喊他吧。”
真是傻丫头,我看着冷晨阳渐渐晶莹的眼眶,鼻子也跟着酸酸的。
“没事,”我立刻单腿往后跳了一步冲她摆手,“我是不小心崴了。”瞅了苏越一眼,“苏越知道的,不严重。”
她怎么会知道,在自己要离开清扬的时候,苏越也在默默地办着离校手续,也默默地在跟我们撇清关系。她说要让我和苏越保持友好关系,这样的我们,要怎么维持联系?时差不同的我们,要如何保持友好关系?
“安安你的脚!”杨云洁惊呼,又嚯地走到我跟前蹲下,“这脚怎么了?”
“我以前老是因为苏越针对你,你别怪我,我就是嫉妒你……”
又是单脚跳着过去,我问他们:“你们是要找我爸吗?我去喊他。”
我冲冷晨阳笑笑,“我也嫉妒你,经常嫉妒你长得好看。那天运动会上都没有看出你不舒服,还要你陪跑,真的不好意思……”
三个人都是一愣,尤其是杨云洁和苏越。
“真的,那天我差点死了……”
我想我怎么说也算是一家之主,理应有待客之道,侧过身子的时候还不忘冲他们笑笑。
冷晨阳说着就捂着脸哭起来了,我想她肯定不是因为那天差点死去的事。
“哦在,”我这才回过神来,然后侧过身子,“进来吧。”
“别哭了,”我推推她的肩膀,“一会儿把狼招来了。”
“安安,”杨云洁率先开口,“你爸爸,在家吗?”
冷晨阳这会儿却哭得更厉害了。
真是漂亮的一家人,站在一起的和谐氛围都让人嫉妒。
“我真不想走啊,我还想跟苏越做同桌,还想跟你中午一起吃饭。可是,我现在成绩又不好,我还想跟苏越考同一所大学……”
苏盛元、杨云洁、苏越。
想要的未免也太多了点儿吧,我吐了一口气,又盯着自己的残腿发呆。
又是那一家人。
我其实也有想要的呢。
“谁……”
我想收回昨天的话,收回那句“我有多讨厌你,你知道吗?”。
扶着沙发起来,单脚跳到客厅门前打开门。
我真的从来都没有讨厌过你。
我挣扎着醒来,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客厅的地板上睡了一夜。转过头看了看老安的卧室,没有动静,我想他大概还在睡觉。
我多想回到过去。
一大早忽然有人敲门,一声连一声地,节奏感甚强,很有节奏大师的天分。
142.
136.
我被冷晨阳搀着重新回到包厢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又叫来了好几桶果汁。
我多恨这样的他们。
高中生不能喝酒,这一点被乖巧的我们贯彻实施得彻底。
我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清楚,没有人告诉我他们难过的根源——就像我的难过,他们从来就不知道,是因为他们为未知的难过而难过一样。
推开门的时候,我正好看到我同桌举着杯子大喊:“我随意,你们干了。”
他不需要我听他的难过,听他的故事了。
我盯着我同桌杯子里的果粒橙,一不小心笑岔气了。
可是现在他说他要一个人待会儿。
苏越默默地拿着杯子和我同桌碰杯,周倩和周琳也一人拿着杯果汁加入到拼果汁的行列。我看了一眼摆在眼前的空果汁瓶,又看看冷晨阳。
我一直觉得自己这些年已经锻炼得足够中庸,也足够宠辱不惊了——就算是老安像现在这样又哭又笑十倍;就算他骂天骂地,骂再难听的话;就算他不管腿残的我,只要他的花店;就算他自己一个人躲在花店哭,我都会憋着自己所有的疑问,只等有一天老安自己想说的时候,我才去充当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明天上课,他们这样喝不会拉肚子吗?”
我点点头,果真带上门出去了。
“没关系啦,”冷晨阳甩开我的手,“我也要加入了!”
“哦。”
“你这身体喝那么多凉的能行吗?”
“我没事,晓晓你出去,我想自己待会儿。”
“可以的。”冷晨阳弯着嘴角冲我笑,“我跟你说的秘密可不要对别人说啊。”
我跟着他回到卧室,看着他趴在床上,孩子气地呜呜呜地哭,然后扯过被子给他盖上。老安听到动静,抹了一把眼泪坐起来,看着我就又是笑。
谁家倒霉孩子,看见果汁都能醉。
还好他没有耍酒疯,一个人又哭又笑地回到自己的卧室,却不说一句话。
冷晨阳说得声音太大,被我同桌听见了,他站起来看到我,忙把杯子递到我面前。
老安以前说过,他最烦抽烟喝酒的人,既费钱又伤身体。可是他现在成了这样的人,我可真鄙视他。
“同桌你干吗去了,那么久才回来?来,你也喝点,可甜了,对脚伤有好处。”
他喝酒了,也抽烟了。
我信他才有鬼,白了他一眼又把杯子推到他自己跟前:“我不爱喝甜的,你自己喝吧。”
这可真荒唐,我活了这么多年,也没有见过这么疯疯癫癫的人。
我同桌不乐意了,嘴巴一扁,一脸的委屈。
我坐在客厅等他,看着他开了客厅门,摇摇晃晃地从玄关处走进来。他看见我之后怔了怔,然后忽然指着我莫名其妙地笑,又妙明奇妙地哭。
“同桌你这可就伤我心了。这三天把我累得,背着你上楼下楼上蹿下蹦的,你多少也得敬我一杯意思一下吧,大家说是吧?”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老安才从外面回来。
哟呵,还召集大家出来起哄了。
135.
统共就那么几个人,有什么好召唤的。
夸夸他,也谢谢他。
“行行行,怕了你了。”我接过我同桌手里的杯子喝了两口又递给他,“行了吧?”
我想着我同桌背我回家后和我抢面吃的样子,以及他拿着筷子夹给我荷包蛋的样子,再看看这空空荡荡的家,忽然就很想给他打个电话。
我同桌到底还有点孩子气,立刻又眉开眼笑地找别人去了。
我仍旧躺在沙发上,残腿也仍旧搭在茶几上,可茶几却被挪动了方向。而且,所有跟茶几差不多高的东西,全部被拿来放在茶几的四周,满满当当地摆了沙发周围,以防止我的残腿掉到地上。
苏越还是以前的状态,面无表情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架势。
醒来的时候都快十点了,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吓了一跳。
我抱着爆米花桶,走到苏越旁边,挨着他坐下。
已经不记得我同桌又唠唠叨叨地说什么了,中间睡得正熟的时候,有人给我盖上一条毯子,那人还将我的残腿小心地扳了扳,似乎是怕那腿直接从茶几上摔下来,然后就是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如老安的脚步声熟悉,却让人分外安心。
苏越有些发怔,似乎是没想到我会主动靠近他。
“同桌我先睡会儿,你要是一会儿无聊了想走,给我带上门。哦对了,电脑在我房间里,电视的遥控器没电了,你自己摸索着用电视上的按钮,我睡了。”
我往嘴里一个一个地塞爆米花,看一眼他手里的果汁杯子,又看着他笑。
我干脆躺在沙发上,受伤的那条残腿搭在茶几上,在闭上眼睛之前叮嘱我同桌。
“以前我们小的时候,你说过等以后长大了,要带我喝电视里那种好看的鸡尾酒的……”
填饱肚子之后,我同桌八婆模式启动。
“安安……”
“以后大人不在你也要吃饭啊,看你这样一定特懒,肯定好几天没吃早饭晚饭了……”
“却没想到我们一下子就长大了……”
看着我同桌小星星一样的眼睛,和整个人散发出来的“这不是暧昧,我们很纯洁,不要瞎想”的架势,我于是,极为勉强地将杵在我面前的荷包蛋吃了下去。
“……是呢,好快。”
“好了,怕了你了,”他居然亲自拿着筷子把荷包蛋夹到我嘴边,“快吃呀。”
“苏越,”我偏过脸看着正正经经地看着他,我已经很多年都没有这样看过他,“我可不可以收回昨天的话?”
怜者不受嗟来之食,更何况我同桌这是挑逗——我同桌的脸离我太近,这样的姿势太暧昧,我拒绝回答。
苏越抿着嘴巴,然后就笑了。
我盯着那个色泽诱人,不甚规整的荷包蛋咽了咽唾沫,点了点头,又摇摇头。
“你不要讨厌我,安安。”
“同桌,想不想吃? ”
“去了那什么加拿大,偶尔也联系一下我,回国后也可以找我聊天。如果我过得不好的话,”我将手里的爆米花重新放回去,随手拿起茶几上的果汁杯喝了一口,“也许只有你不会看我的笑话。”
低着头盯着裹得老厚的绷带生闷气,忽地我同桌一张大脸就出现在我眼前,夹在我和他的大脸之间的,是他用筷子夹起来的一个荷包蛋。
我以为只有酒精才具备催化情感的功效,却想不到现在,连果汁也具备了这种功能。只喝了两口,想着刚刚煽情的那些话,我都觉得有些泪眼朦胧。
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碰到我同桌这货。
我偏过头去看旁人,冷晨阳正和周家姐妹花抱在一起号啕大哭。离别的气氛是伤感,可也不至于哭到这么无法无天,惨绝人寰。
我同桌边吃面边冲我摆手,还故意吃得特别大声,末了咂咂嘴,又看着我,“同桌你也没吃饭,一定很饿吧。”
我同桌又抱着酒杯过来了。
“客气啦。”
“同桌、苏越,咱俩喝。”
“我谢你不杀之恩。”
我白了他一眼:“那叫仨。”
我这才回过神来,拖着残腿坐回沙发上,白了他一眼。
“同桌我可太讨厌你这态度了。”我同桌干脆放下杯子教训起我来,“我们做了一年同桌,你这说学文就学文。学文你就好好学啊,没想到转班第一天,你看着我就嗷嗷地掉眼泪,直说要转回来。可是你也不能这么欺骗人家的感情啊,你倒是转啊,同桌你倒是转啊!”
“你要是不给我留这两个荷包蛋,我真的就把你从六楼扔下去。”
离别的气氛太浓,真的会让人醉的。
我话还没说完,我同桌就飓风般地端着碗跑进厨房里去了,我依然拖着腿站在桌子旁边。十秒钟之后,我同桌碗里装着荷包蛋,“哇哈哈”地大笑了三声从厨房走出来。
我觉得我同桌是醉了,偏过脸看一眼苏越,他又在沉思冥想,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周琳端着杯子朝我走过来,不,是朝我同桌走过来,坐在我同桌对面的地板上就号啕大哭。
“饿死倒不至于,锅里我还给你留着两个荷包蛋呢……”
“江湖你为什么要对安晓这么好啊?”
“我不听不听,”我同桌一边吃一边摇头,“反正你就是要偷吃我的面。要不是我醒了,把我的东西抢过来吃掉,我就饿死了。”
我有点发懵,拍了拍周琳的肩膀安慰她:“瞎说什么啊,好好的你哭什么啊。”
“我是做好了之后,看到你睡着了,你也知道,这面凉了就不好吃了……”
可是我知道,周琳想表达的意思不是这样的,她是想说:江湖你怎么不明白呢,我真的好喜欢你啊。
我还没回过神来,我还在为自己小声辩解。
包厢一时安静下来,偏偏周倩和冷晨阳还跑过来捣乱,跟着周琳坐成一排排,学着周琳的样子号啕大哭。
“安晓我真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你、居然乘人之危,想把我的面给吃了……”
我同桌始终都没说话,坐在沙发上,头歪歪地垂在一边。我推了他一把,他就直直地倒在沙发上了。
兴许是我太饿了,也兴许是我吃面的动静太大了,我同桌悠悠转醒,脑袋转过来,看了我一秒,两秒,三秒,我心里数到十的时候,嘴里刚吸进去的面还没有吞进去,我同桌忽地从沙发上跳起来,奔到我面前把我手中的碗和筷子一股脑夺过去,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埋怨我。
居然睡着了。
还没等我想出万全之策,我的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看了看沙发上熟睡的我同桌,又看了看桌子上的面,我决定先把自己喂饱再说。
是太累了才睡着的吧……
想必我同桌真的是累坏了,背着我走来走去的,是个人都受不了。可是面已经做好了,放凉了就不好吃了,如果把我同桌叫醒的话,那也是极度不礼貌的行为,得想个万全之策才是。
我不信。
在厨房鼓捣了半天,把面盛到碗里端出来的时候,我同桌已经倚着沙发睡着了。
我看着地上坐着抱成团的三个女人,想着:这么充沛的感情真的白浪费了。
没找到西红柿,确实是挺遗憾的。
冷晨阳始终没有趁乱说出那一句“苏越我多喜欢你啊”,或许是她觉得这样说出来太丢人了。
这样想着,忽然就在柜子里找到两个鸡蛋和半袋挂面。
闹腾够了,一个个的居然都睡着了。
拖着条残腿跑到厨房,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心想着:厨房你得争点气,我同桌今天背着我走过了大半个光阴啊,要是连点猪食都没有,那他以后还怎么帮我?
也是,从下午闹到现在,身体都超负荷了,他们又不吃维生素。
“孩子真可怜,”我伸出一只手拍拍我同桌的头,“我去给你瞅一眼。”
晚上九点半的时候,我看着横尸遍野的包厢不禁按了按脑门。
“反正我饿了,”我同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你去给我弄吃的。只要是吃的就行,猪食我也认了。”
你们没有喝酒好不好?!
自然,这些话我没跟我同桌说,只是回了他一个忧伤的表情,然后扬着傲娇的脸看着他:“要你管。”
你们现在意识清醒好不好?!
这几天老安来无影去无踪,我好多天都没吃过早饭和晚饭,只在学校吃一顿午饭。因为没有周倩的庇佑,我也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吃最爱的西红柿炒蛋了。
你们这样集体睡过去让我情何以堪?!
“厨房都快发霉了,你平时不吃饭啊。”
我的存在就是来给你们收拾残局的是吧!
我同桌自然是不懂的,在厨房找了半天只找出来一个发霉的苹果,黑着脸从厨房跑出来。
一个个地把他们从沙发上、地上用各种方式喊醒,看着他们一个个揉着眼睛悠悠转醒,我恨不得一人给他们一巴掌。
我一条残腿和一颗残破的心怎么给你弄吃的啊,再说你瞅瞅我家有吃的吗?“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懂不懂?
还以为出来是吃东西来了,我从一下午到现在就吃了点爆米花!
“家里有吃的吗?我现在又累又饿的,你倒是给我弄点吃的啊。”
还得拖着条残腿把他们一个个安置好——周家姐妹花相携着回家,苏越送冷晨阳回家。我帮他们拦好出租车,回身再看我同桌一眼。
我同桌把我扔到沙发上自生自灭,自己跑到厨房边开冰箱边朝我咋呼。
嚯,觉醒得那叫一个彻底。
那天我同桌站在我家门前狂笑了很久,甚至还别有用心地伸出手比了比我和他的身高差。看在他千辛万苦地把我背回家的份上,我决定原谅他。
143.
“我够不着……”
一米八七的大个子杵在我跟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看。
“你拿下来啊。”
我脸上是有花吗?!
“同桌!”拉着我同桌转了个圈儿,我一脸的视死如归,“钥匙在门框上。”
这么深情谁受得了?!
“好了没有啊?!”
忽地就看到我同桌冲着我的脸伸出手。
果然是不该藏的地方,当初放门框上的时候,我是搬了个凳子出来藏的。这会儿我去哪找凳子去啊,果然身高是硬伤。
我想着:坏了。
“幼稚!”我同桌转过身,“不会藏到什么不该藏的地方了吧……”
真的坏了。
我一脸严肃。
我的心脏扑通、扑通地跳,我觉得我完了,我同桌这是罪恶之手啊。
“背过身去。”
眼看着我同桌的大手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找钥匙”这三个字无疑给我同桌打了一剂镇静剂,他快速地把我放下来,心花怒放地看着我,“你倒是找啊。”
却是停在我头发上的。
“你放我下来,我给你找钥匙啊,真啰唆。”
“你头发上居然有个爆米花,哈哈哈!”
“干吗?”我同桌翻了个白眼,“怕我摔死你啊。”
我同桌真是个天才,这都能笑出声来。
“同桌你把我放下来。”
赌气般地一个人拖着一条腿往前走,我同桌从我身后追上来。
我的钥匙确实是放在学校里没拿回来,可这并不代表我没有备用钥匙。我这么聪明伶俐,早就偷偷地留了一把,以防万一。
“同桌你不用我背你了啊?”
我同桌真的是在很认真的生气,我却很认真地笑疯了。
“我谢你!”
“安晓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扔下去摔死你!我要把你摔成相片儿你信吗?!”
“不用这么客气,哈哈哈……”
“同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振作一点儿!”
虽说是这么笑笑闹闹地往前走,可我同桌一直抓着我的胳膊,似乎生怕我再来个狗啃泥给他丢脸。
我同桌半晌没说话。
“我们走一站路再打车回去吧,”我同桌提议,“也好醒醒酒。”
“钥匙在校服口袋里,口袋在包里,包在教室里,教室在育才楼四楼,育才楼在学校。”
我点头,看着他笑,“赏你一个和美女夜晚散步的机会。”
玩这种文字游戏最没意思,我看着我同桌心一横,想着早死早超生,闭着眼睛一口气说完,不费劲儿。
我同桌又不乐意了,“美女都走了你才这么说!”
“什么完了?是玩完了的‘完了’,还是钥匙找完了的‘完了’?”
“那美女刚刚含含糊糊问你话的时候,你怎么……”
“同桌,完了。”
装睡呢?
拍了拍我同桌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伤害他。
“你说什么啊?”
摸了摸口袋,我穿的是比赛专用运动服,没有口袋。
我同桌装傻充愣的本事炉火纯青。
跟夫妻吵架似的,没意思。
我不相信他没听到,我也确信在包厢里他是装睡。
我同桌最近很喜欢说摔死我,我真特想找抽地说一句:你摔啊,有本事你就摔死我啊!
大家都是清醒的,清醒地说出醉话,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安晓你再装死,我就把你从六楼扔下去摔死你!快拿钥匙开门!”
同桌你怎么装睡呢?
可是事实上,我同桌既没有认为我睡着了,也没有觉得我会晕过去,喘完后,又气急败坏地吼我。
如果周琳一本正经地说喜欢你,你会怎么回答呢?
我觉得如果我表现得再柔弱一些的话,我同桌会以为我晕过去了。
如果是我呢?
那时候我特不好意思,又因为刚刚才哭过很丢脸,只能趴在他背上装睡着。
如果我说喜欢你呢?
我同桌一口气把我背上六楼,还不费劲儿。只是,终于到门口的时候他才扶着门框,喘了半天气儿。
终究还是没问出来,甚至连那句“同桌你是装睡吧”都没有说出来。
134.
也不知道这场闹剧,到底成全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