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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心事

我是真的不能够理解任熙亚烦恼的来源,她已经足够占有了薛云轩的关心和保护,而且家境优越,学习又好,这样的女孩子却屡次展露忧虑重重的眉眼,这着实令我费解。

任熙亚仰头望着夜空,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和她一路走到一堵高高的围墙下面,在我的帮助下她才好不容易翻了过去。任熙亚心疼地拍打着被弄脏的衣服,往前走了几步,打开拐角处废旧的铁门,一路爬上黑暗逼仄的楼梯。

任熙亚领着我一路走来,天色渐渐地更加黑暗,路灯次第亮起,这时我察觉到脸庞上一阵微凉,细小轻盈的雪花,正从天空旋转而降。

七楼的高度使我有些微微的喘息,任熙亚一言不发默默地向上走着,在她推开顶楼那铁质的大门之时,我看到了灰暗的夜空。

“这边。”她说着,往前走了过去,我也不假思索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屋顶上安置着巨大的风向标,转动之下将后面夜空的轮廓切割得支离破碎。我好奇地走过去张望着,比起学校的天台,这里明显更为安静,却也更为寂寥。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晚清凉的空气,任熙亚却在我的身后轻轻地笑了。

“等很久了吧。”她淡淡地问我,顺便把MP3的耳机取了下来,我依稀听得到里面传来的英文对话,不由得更加自惭形秽了。正如薛云轩所说,她果然是十分努力的人。

“看到了吧,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只不过在你心里,估计就是很重要的存在吧。”她话锋一转,“其实,这里也有很多我们的回忆,只是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和任熙亚约好的那天是傍晚,冬天总是天黑得特别早,五点钟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我抄起手跺着脚在街口等了很久,才看到穿着厚厚羽绒服从那边走来的她。

我不知道任熙亚要说什么,只好沉默地站在那里。脑海中忽然浮现出一个奇妙的念头,我闭上眼睛,双手向后伸展开来,感觉着风从指缝间穿过。

天气越来越冷,一阵又一阵的北风很快就带来了雪花,气象社也早已换上了以“注意防寒”为主题的黑板报。我在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深冬,已经到来了。

很久之前,薛云轩肯定也是在这里,静静地眺望着天上的云朵,感受着风的吹拂,这时的我,与他做的是同样的事情。

我呆愣在楼梯上,一堆话全部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几乎失去了叫住她的勇气。

身后传来任熙亚的冷笑:“你连他这个习惯性的动作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是不是该说,恋上一个人的时候,气质什么的也真的会变得出奇的相似?”

其实我原本可以轻松地解释有去叫过,可我被她的眼神吓住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怀疑、冰冷,又像带着些受伤的意味,她默默地看了我半天后和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我终于意识到任熙亚之所以会带我过来,是想要亲手撕裂我的伪装,那个年纪里“情敌”什么的形容或许确实有些孩子气,但那些独占欲、忌妒和小计谋却是一点都不曾少。

我扬起手刚要和她打招呼,曾晴想一抬眼看到了台阶之上的我,似乎是愣住了,好半天,才低声问我:“澜珈,你来看望杨林夕,为什么,不叫着我一起?”

只是我无意和她冲突,转过身来故作轻松地笑了:“任熙亚,你和薛云轩,认识很久了吧?”

我顺着楼梯慢慢地往下走,意外地瞅到了曾晴想,她提着一袋水果,三步并作两步地迎面走来。

“是啊。”她闭上眼睛,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我认识他,已经十年了,如果你有兴趣,我可以说说我们的故事。”

忽然想起了最早和薛云轩说起气象观测台的事情,他几乎是毫不客气地对我吼着不愿我接近那里。而任熙亚,对那里显然是熟悉的,这么一想心里又不是个滋味。

抱着想要多了解薛云轩一般的酸涩想法,我点了点头。

最后的那几个字低微到就像要消失不见,只是庆幸总算是将气氛缓和了下来,我松了一口气,道别后看着任熙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在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了搬到附近住的邻居薛云轩,只是没想到我们的父母也是世交好友,然后小学到初中,我们一直都是同班同学,经常一起上学,一起做功课,也经常一起说着心事一起出去玩。直到这次中考,薛云轩没有考上理想中的高中,而我家里却早已找好了关系把我送进了重点学校,就这样,我们才分开了……

任熙亚缓缓地伸出手捂住了右眼,挑起嘴角笑了笑:“那你什么时候想去就联系我吧,很多人都好奇过,包括,曾经的我呢……”

“你知道我为了薛云轩暗地做了多少努力吗?”她恍惚般地冲我一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我小的时候其实是暴牙来着,也是在薛云轩的鼓励下,我才敢下定决心去做牙齿矫正手术。我为了让他夸奖我,这么努力地学习着,每天复习到十二点才能保住岌岌可危的优等生位置,我真的很喜欢薛云轩呢。”

我微笑了一下,重新直视着她的眼睛:“方便的话,带我一起去看看吧,我真的很好奇啊。”

我默默地听着,有一种悲伤的感觉从心里涌起,如同破茧成蝶般的蜕化,如同飞蛾扑火般奋不顾身。

我接过字条,有个在心中盘旋了很久的念头忍不住就冒了出来:“任熙亚,听说薛云轩经常在气象台观测气象是吗?”她诧异地点了点头。

我也曾经是这样的人啊……

任熙亚显然也是心绪繁杂,居然都走错了方向,返回来路过我身边的时候,看着我,忽然拿出了一张纸,刷刷地写了手机号码给我:“算了,看在你曾经帮我们忙的分上,做个朋友吧。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找我……”

回过神来,任熙亚还在絮絮地说着。

是的,自欺欺人,我一直都在做着这样的事情,除了杨林夕以外,几乎对任何人都否认着自己的心意。本来这样卑微的心意就该早早放弃,可是,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希望他能够真心地觉得我很好,不是像儿时的玩伴那样亲近的感觉,而是对他而言,特别的那种。而且,我也不愿意他对我这么好的原因,只是因为当时和那个人的约定……”

“自欺欺人,不累吗?”她似乎是有些生气,甩下一句话掉头就走。

“那个人是谁?”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急急地问。

我生怕被她看穿什么,死命地摇头。

“我的哥哥,任封年。”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这个名字后,却忽然甜蜜地笑了起来。

这话显然不被人相信,任熙亚还是审讯一般地看着我:“你……真的不是喜欢薛云轩?”

我的思绪渐渐开始变得清晰,薛云轩对我说他曾经答应过一个人一定会保护任熙亚,而这个人,显然就是刚才任熙亚说的任封年。

我绞尽脑汁地编着谎言,笑得连自己都觉得虚伪:“其实,在那个时候,就算不是薛云轩,是别的什么人被他威胁到的话,我也一定会出手去帮忙制止家里的那个小混混的。”

可是,为什么呢?这里面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过往吗?

“你说那个啊,哈哈,不管那个人是再怎么恶劣的小混混,他也是我家里的一分子,当然不可能让他在外面胡乱伤害别人嘛。”

还没等我想出什么,就被猝然靠近的任熙亚吓了一跳,她伸出手就要摸上我的耳钉。由于对这种亲密距离不适应,我闪身避了开去,任熙亚咯咯地笑了,在我看来却觉得她面上有些扭曲。

没料到她会这样问,我呆在了那里,为什么呢?就因为他是我喜欢的人,所以我看不得他受一丁点的伤害。哪怕他的心中,想要好好保护并且珍惜的人不是我,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替他挡下戴令眠的拳脚。只是,这样的心意,没有办法真实地对着眼前的任熙亚说出来吧。

“你这对耳钉还真是好看,让我想起封年哥哥也给我买过这样的礼物。”

“告诉我!当时你为什么会去保护薛云轩?”她出其不意地问道,眼神咄咄逼人。

“任熙亚,你……”我不放心地看着眼前有些失控的她。“你知道吗?秦澜珈,你最狡猾了。”

我答了她的问话,想起那次在饭店里,因为任熙亚而和戴令眠的冲突,微笑着摆了摆手表示不必客气。

她停住笑,一本正经地说,而我被这个莫须有的罪名弄得糊里糊涂地睁大了眼睛。

“我是秦澜珈。”

“最狡猾了……不承认自己的心意什么的……最狡猾了……你这样让薛云轩也没有办法明确地拒绝,也没办法让我顺利地找碴,你难道不知道你很讨厌吗?”任熙亚语无伦次地喃喃说着,眼里甚至渐渐地起了泪光。

“我说你,叫什么来着……”任熙亚的目光依旧停留在我的耳朵上没有动,就像要死死地再盯出一个洞来,“上次的事,薛云轩说,让我见了你的时候和你道谢。”

“对,或许在你眼里我是很讨厌,可是你不至于对所有和薛云轩相交的女孩子都抱有这份怀疑和敌意吧。”我不客气地出声反驳,“难道你不知道是你的,永远都跑不掉,而不是你的,就永远也求不来吗?我既然不对你说出喜欢薛云轩,就不会那么轻易地去和你抢,任熙亚,你也稍微正常点好不好?”她被我吼得愣了一愣,低着头不再说话,却终于渐渐地恢复了平静。沉默了几秒钟,任熙亚对着我说:“嗯,不说这个了,我们还是下去吧。”

我不知道怎样和任熙亚解释有关耳钉的事情,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至少不能告诉她这耳钉来自薛云轩的馈赠,不然的话,太过残忍。

我点头应允,她头也不回地率先走在了我的前面,在我回身关上门的时候,突然听到任熙亚的一声惊叫,随后,我眼前只留下空空荡荡的黑暗阶梯……

身后一片冰凉,我的背重重地撞在了医院走廊的墙壁上,领口被任熙亚紧紧拽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她却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松开了手,自我安慰般地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可能的,肯定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