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告别的时候那么狼狈,都没有好好说再见。”她收回手,有些自嘲地笑一笑,“况且,我应该也没有脸对你和郑庭说再见。”
她侧头看着郑饮的脸庞,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揉揉女孩子微卷的头发,“抱歉。”
“正因为没说再见,才会再见面的。”郑饮咬着嘴唇,像是负气一般的口吻,“碧玠姐,你不用对我和哥抱歉,应该是你有恩于我们。”
郑饮这时向前一步,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目光十分复杂地看着她。
她听罢,没有说话,目光却轻轻一变。
“碧玠姐。”
“小饮。”站在一旁的郑庭这时轻咳了一声,“你先进去。”
她知道,以他们两个绝佳的听力,一定把房里她和柯轻滕的对话全部都听清楚了。
郑饮慢吞吞地收回手,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才走进厢房。
尹碧玠打开房门走出来的时候,门口候着的郑庭和郑饮神色各异。
目送郑饮的身影消失在门后,郑庭走到她的面前。
她的背影很快地消失在门边,他抬手触了触薄唇,嘴角却慢慢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郑庭。”她看着面前温雅的男人,率先说道,“其实你提出带我来见他,真的是一个不怎么好的主意。”
他垂了垂眸,将手中的空杯子放回桌上。
“但我觉得柯先生并不会这么想。”郑庭看着她,神情渐渐地有些变化,“尹小姐,也许你对我接下去要说的话并不在意。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这趟列车上,因为某种原因,可能存在着不少想要柯先生性命的人。”他的脸庞有些肃然,“柯先生在第八节车厢的事情,目前为止只有我和小饮以及你知道。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向任何人提起你见过柯先生的事情。”
她的手覆上门把,侧头看他,“别说笑了,这世界上不会有地方,比待在你的身边更危险。”
她的目光微微一动,半晌,冷淡地回道:“不值一提。”
“保护?我需要你的保护?”
郑庭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此时波澜不惊地朝她笑道:“谢谢你。”
“现在已经有人知道你在这趟列车上,并且以为你是与我同行的。”他深邃的眼睛里映着她的背影,“一旦你离开这间包厢,你就会再次处在无人保护的危险里。”
她点点头算作是对郑庭告别,回身推开列车的隔离门。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过身,大步朝厢房门走去。
“尹小姐,”郑庭的双手背在身后,望着她的目光微深,“你也要多加注意安全。”
“这是最后一次了,不再会。”
一路回到自己所在的第六节车厢,尹碧玠坐回到座位上,托着下巴闭目养神。
“还记得吗?我可是用最珍贵的东西,才换得了离开。”半晌,她收回手,“所以,无论我和谁有关,我想我的名字应该不会再和你的绑在一起。”
景湛比她早回来一会,这时坐在对面看着她,撑着下巴狐疑地问:“你刚刚去哪里了?”
他看着她的动作,目光如暗夜里的芒星。
她睁开眼睛,没什么表情地回答:“洗手间。”
“我回来都已经半个小时了,你不是在洗手间里生了一个孩子吧?”景湛斜眼看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说完这句话,她很明显地看到他的眼里迸发出了一丝冷意。
她蹙着眉,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一样,侧头望着窗外。
“怎么,吃醋?”她看向他近在咫尺的眼睛,“即使他是我的男人……又与你有何干系?”
“怎么去个洗手间像丢了魂似的……”他靠在座位上,头枕在手臂上,懒洋洋地道,“休息一会儿,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就到了。”
“离那个带你上来的人远一些。”他说。
清冽的呼吸萦绕在自己的耳侧,如此熟悉,她的手指微微一颤,笑道:“厌女症已经治好了?”
景湛坐在她对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她一边听一边看着窗外的风景渐渐在夜色中隐没,心里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明显。
有些猝不及防,她来不及闪躲,他的嘴唇已经靠近她的耳垂。
脉搏的速度也很快,总觉得好像有什么马上就要发生一样。
他再看她两秒,猛地凑近。
有些烦躁地抚了抚肩膀的长发,她刚想跟景湛说句什么,突然整个人狠狠地往前一扑,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个轰然的爆破声。
“抱歉,如果知道你在这趟列车上,我绝不会上来。”她目带挑衅。
整节列车随之重重一震,四周顿时传来列车乘客的高声尖叫和呼喊,几秒后,广播里也出现了列车长的疏散命令。
柯轻滕注视了一会儿她喝完酒润泽的红唇,目光终于正对上她的,“为什么要上这趟列车?”
景湛脸庞上玩世不恭的神情立时不见踪影,他先伸手将她扶起来半搂在怀里,随手就抓住一个从后面跑过来的服务生,用英语问道:“发生什么了?”
她的眼睛里是复杂的情绪,还有……如火光般颤抖的恨意。
“列车的车尾发生了爆炸……”服务生有些哆嗦,努力使自己的口齿变得清楚一些,“第九节车厢全部被炸毁,而且有火势在往前蔓延,现在要乘客集体疏散到前三节车厢,列车十分钟后会在前面的一个小镇急停。”
“……很好喝,谢谢。”良久,她将空空如也的杯子递还给他,冷艳地笑。
服务生说完,立刻就急急挣脱,连滚带爬地跑了。景湛沉默两秒,握着她的手臂就道:“走。”
就如两年前一样,她如此引诱他。
她点点头,跟着景湛往前面走去,可没走两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耶稣和他的十二门徒齐聚在一起,耶稣告诉他的门徒们,你们吃的面包,是我的肉,而你们喝的酒……是我的血。”她的整只手掌渐渐包紧他手中的杯子,直到他松开手,她便将杯子握在手心里拿过来,把杯子里剩余的酒喝尽。
“怎么了?”景湛回过头来。
耳边已经能够很清晰地听到越发浅显的隆隆声,她走到他的面前,居然伸出手指,轻轻地敲了敲他手中的玻璃杯,“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那幅画在米兰的圣玛利亚德尔格契修道院,我们一起去看过,还记得吗?”
她咬着牙,大脑飞快地转着。
尹碧玠望着他,突然抬步朝他走去。
他在第八节车厢。
他略一点头,薄唇抵着酒杯,慢慢地喝下一口酒。
不只是他,还有郑庭和郑饮。
“非常好,除了时有梦魇,一切完美。”她保持着这个距离看着他,“而我相信,只要再过几年,梦魇应该也会消失殆尽。”
全列车一共十节车厢,第九节车厢的爆破炸毁了整个列车车尾,而他们,是在离爆破和火势最近的第八节车厢。
列车摩擦在轨道上发出的轻微隆隆声从窗外传进厢房里,他收回握着窗把的手,才沉声开口,“过得还好吗?”
可是她再清楚不过,以他们三个人的能耐,连最危险的险境也能逃过,抑或者,这爆破的始作俑者,可能就是他们。
他没有回答,半晌,从椅子上起身,伸手打开了厢房的窗户。
“拜托,尹碧玠,这个时候你还能发呆?”景湛急了,眉眼一竖,拉着她的手臂就往前跑。
“好久不见。”她看着他,嘴角虽是勾着的,但眼睛里却没有一分笑意,“是该说这句话吗?”
恐惧、惊慌、挣扎……她看到一张张脸在自己的面前闪过。
厢房内重新恢复安静,凝滞的空气里蕴含着令人窒息的气氛。
的确,对于平常人而言,发生这样的意外已经足够让人害怕到失去思考能力。
“柯先生,我带小饮先出去,我们就在门边。”郑庭识趣地提着因尹碧玠突然出现而有些不知所措的郑饮,关上门,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一路奔跑,速度有些失控的列车依旧在不断地在晃动着,车轨还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她的眼里状似毫无波澜,他的目光也渐渐地恢复如常的冷漠。
“等一下。”
四目相对。
直到快要跑到第三节车厢的时候,她猛地挣开了景湛的手。
柯轻滕听到声音,侧目朝他看过来,目光落到郑庭身边的尹碧玠时,微微一滞。
人在一念之间做出的决定,往往会将之后的命运完全改变。
“柯先生。”郑庭走到屋内,微微躬身。
违背了誓言,踏出了界限,面临的……就是无法掌控。
他的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但他并没有在看,而是手握着一只酒杯,看着窗外。
一个人无法掌控自己要做的事,这才是最最可怕的。
而柯轻滕就坐在书桌的后面。
尹碧玠,你真的要想好了。
包厢里有一张床,还有一张书桌。
你好不容易才离开那个世界。
郑饮停顿三秒,才愣愣地把门打开,侧身让他们进去。
而今天,你踏出的第一步,可能便是……今后的一万步。
“小饮,开门。”郑庭忍住笑,温和地说。
“你要干什么?”景湛大吃一惊,连拉都来不及拉住她,她已经转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列车后面的车厢疾跑而去。
郑饮愣住了。
耳边恐惧的尖叫声越来越多,她却独独与人流逆行。
“小饮。”尹碧玠看着女孩子,淡淡地开口。
很快眼前的人越来越少,这已经是第七节车厢,但她沿途根本就没有看到他们三个人的身影。
幸好因为天性和曾经的经历,她的脑子始终都很冷静。
过了一会门被打开,从门里探出一个大眼睛女孩子的头,脸色惨白惨白的,“哥,换你进去吧。今天上了列车之后,柯先生就比平时还要可怕……”
“是我。”郑庭低声答。
呼啸的风声与呛鼻的烟味扑面而来,漫天的烟雾和火光里竟然还隐约夹杂着几声枪声。
“谁?”里面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孩子的嗓音。
那离得不远的枪声听得她浑身顿时一紧,可眼睛被烟雾熏得生疼,根本什么都看不清。
郑庭带着她走到其中一间包厢外,轻轻地敲了敲包厢的门。
他们到底在哪里?谁在开枪?
第八节车厢十分安静,总共只有两间包厢,并且连一个服务生都没有。
她的眼睛里不断地因为烟熏流出泪,只能凭着记忆,一路扶着墙壁往厢房的方向移动。
她听罢后咬住了下唇,忍了忍,没有开口,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眼前似乎隐隐能看到有人的影子,她的步伐已经有些踉跄,靠着墙壁不断地咳嗽着。
“可能对方是认出你来,想用你来胁迫柯先生。”郑庭的语气始终很温和,“毕竟所有人都知道,两年前,无论公开场合还是私人场合,你是除了我和小饮外唯一近得了柯先生身的人。”
又是一声枪响,她想循着枪声的方向走,却发现连动一步都变得十分艰难,眼睛渐渐也很难睁开。
“杀手的目标是他我还不觉得奇怪,为什么会是我?”她的语速很快,“你不用把漂亮的理由套在我的身上迫使我去见他。”
“别动。”
“嗯。”郑庭望着她的背影,“你在第五节车厢玩老虎机的时候,对方已经盯上你了。”
一道低沉的嗓音突然出现在耳边,她听得浑身一激灵。
“目标是我?”她停下脚步。
一双手臂已经触到她,身前的人让她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臂弯里,然后将她手里微微垂落的湿毛巾再次捂上她的嘴唇和鼻间。
“那个掉下火车的杀手,他的目标其实是你。”郑庭见她转身往回走,不紧不慢地说,“是柯先生让我来处理掉他的。”
周身是火光与烟雾的味道,可他身上独有的气息却依旧让她能清晰地判别出他是谁。
“不必了。”她侧过身,“我不想见到他,他应该更不想见到我。”
“闭上眼睛。”柯轻滕紧紧地用手臂将她扣在自己的怀里,在她耳边说。
“柯先生在第八节车厢的厢房。”郑庭看着她,开口道,“尹小姐想去和柯先生见一面吗?”
如此险境,他的语气却依旧如常般淡漠沉稳。
这样的拆穿和遇见,她在坐这趟列车前的确没有想到过,一时无言。她冷静地在脑中思考几秒,然后退后了一步,转身想要回自己的车厢。
她埋在他的胸膛前,能听到他几乎与自己同步的怦怦心跳声。
郑庭温雅地笑了笑,没有否认。
在耳边再次响起的爆破声中,她感觉到他抱着自己疾跑几步,纵身朝已经炸毁的列车车尾跳了下去。
“金属窗户被撬开,墙壁四周有刮痕。”她看着郑庭直起之前伪装的驼背,慢慢脱下身上厚实的大衣,露出一身剪裁得宜的西装,沉声道,“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刚刚在洗手间里让一个人从这趟列车里消失了。”
两人因为冲力的惯性,在地上接连翻滚了好几圈。
“好像再高级的易容术,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一张清雅的年轻男性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尹小姐,久违了。”
她因为整个人被他护在胸前,所以落地的时候除了左腿似乎猛地疼了一下,其余几乎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对方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从脸颊的左下角将覆盖在脸颊上的易容人皮慢慢地撕掉。
而他却是整个背部直接着地,她几乎能想象到这样的冲击力下他会有多疼。
“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下巴靠脖颈的地方有一个很淡的伤疤,这是易容无法遮掩的。”她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这个伤疤,是你郑庭独有的,我认得。”
可她却没有听到他发出任何的吃痛声,甚至连半点闷哼声都没有。
“走路的样子、看人的目光。”她淡淡地回答。
燃烧着的残缺列车飞快地驶离他们面前,她想从他的怀里起身,他的手臂却依旧没有松开她。
半晌,老太太转过身,刚刚说英语时地道沙哑的口音已经转变为一个年轻男人沉稳的声音。
忍了半晌,她从他的怀里抬起头,在夜色里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冷声说:“让我起来。”
“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他却反而闭上眼睛,没有理会她。
她站在原地,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名字。
“柯轻滕。”她咬牙切齿地直呼他的名字。
老太太的身体一顿,脚步停在通道底部。
她话音刚落,就听到有车的行驶声由远及近而来,不出十秒钟的时间,一辆吉普车就已经停在了离他们不到两米的地方。
几步上前拉开隔离门,她快速跑进通道,在老太太的身影即将消失在通道的另一端时,冷声开口叫道:“郑庭。”
“柯先生。”郑庭和郑饮从车上下来,打着手电筒快步朝他们跑来。
几秒后,她立刻从洗手间退了出来。
柯轻滕听到他们的声音,这才松开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她细细地看了老太太一眼后,走进了洗手间。
可他目光一垂,突然伸手轻轻握住了她的脚踝。
从洗手间里走出来一位驼背很严重的老太太,老太太看到她的时候似乎微微一怔,然后立刻朝她点头笑了笑,用英语对她说了抱歉久等后,慢慢地往车厢外走。
他的手才一碰到她的脚踝,她就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却没料到洗手间的门突然从里打开,她连忙往后退了一步。
“左脚踝往上三厘米的地方,被烧掉一块皮。”刚刚赶到他们身旁的郑庭眼力极好,用手上的手电筒照了一眼她的伤口便说,“灼伤面积不大,属于一度烫伤,只损害皮肤表层。”
“碧玠姐。”郑饮的脑袋也凑过来,有些担心地问,“是不是很疼?”
再等了十五分钟,门还是紧闭着,她的耳边却突然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她咬了咬牙,说了句:“还好。”
洗手间门上的标牌显示的是红色“有人”,她站在门外等了将近十分钟,里面的人还是没有出来。
“车上有药箱。”郑庭这时道,“上车可以做紧急处理。”
穿过自己所在的车厢,她转弯朝里便看到了洗手间的标志。
“柯先生,你没事吧?”郑饮伸手想要扶已经自己从地上站起来的柯轻滕,可却被他抬手拒绝。
尹碧玠回到座位上闭目养神一会,想起身去找洗手间。
“能起来走吗?”他低头,沉声问坐在地上的尹碧玠。
每次提到那个人,她的态度总会比平时更生冷百倍,景湛也没勇气继续追问,摊了摊手,目送她回到座位后,往其他车厢而去。
“你再多说一句,飞掉的就不只是你的纽扣了。”她侧过身,冷冷地看着他,“你去玩吧,让我自己休息一会。”
一旁的郑饮刚要伸手,郑庭见状,却将她往后拉了拉。
“说实话,我还真的是很好奇你以前跟那个人的关系。”他拉上隔离车厢的门,“你们是怎么认识的?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年前你会……”
柯轻滕眼疾手快,恰好就着尹碧玠支撑不住身体而下弯的姿势,将她整个人一下子打横抱了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她的下唇线条一下子便绷紧了。
“走。”他淡淡地抬了抬下巴,郑庭和郑饮立即迅速转身返回车子。
“对了,”他心有余悸地摸摸头,跟着她起身往所在的车厢方向边走边问,“你以前去三大赌场,都是和……那个人一起去的?”
尹碧玠被他抱在臂弯里,看着他坚毅的下巴,心底微微一颤。
亏他刚刚还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说她是菜鸟,不是她这句话,他都差点忘记她原来可是蒙特卡洛俱乐部的上上宾。
“这么信任我的手臂肌肉。”他的目光落在前方,边走边漫不经心地道,“不怕我松手?”
景湛听了她的话,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大腿,“我都差点忘了……”
她抬了抬眸,过了几秒,才不情不愿地伸出双手,抱住他的脖颈。
“老虎机一般在刚赌的半个小时内赢的概率会很大,但长线赌必输。”她将手里的现金兑换成支票递给他,“玩多了,就有经验了。”
上了车,郑庭开车,郑饮坐在副驾驶座旁帮他定义导航。
“怎么不玩了?”景湛摸了摸下巴,“这么好的手气。”
柯轻滕将尹碧玠抱到第二排的座位上轻放下,关上车门,伸手取了一旁的药箱。
又是一轮全开,老虎机顶端的灯不断闪亮,她放下拉杆,按了按钮将赢来的钱全部拿出。
“我自己来。”她这时硬邦邦地开口,朝他伸出手。
却没料到这一赌,十五分钟内不但收回了成本,本金还翻了一番,她接受了景湛惊异的目光,再以全部本金下注。
他没有说话,将药箱放到第一排的座位上打开,伸手取了几样东西,再拿了一瓶矿泉水走回她身边。
“多谢夸奖。”景湛全当好话听。
她看着他打开瓶盖,先用水将她的伤口冲洗了一遍,然后用棉花沾了淡盐水轻轻地涂在她的伤口处。
“也是,况且我还有景大少爷做金库,怕什么?”她毫不犹豫地输了一百美金进去。
他做完这些,转过身,低声对驾驶座的郑庭说了两句话。
景湛坐在高脚椅上,负责给她递纸币,还连声安慰道:“就是输光了也没关系,菜鸟运气烂很正常。”
“这是初步处理。”他回到座位上,对她说,“等会到了之后,再上膏药。”
绕了一圈,到最后还是决定玩不用费太多脑力的老虎机。
她没出声。
尹碧玠听罢勾了勾嘴角,抬起穿着细高跟鞋的脚,用力地对着他的皮鞋踩了下去。
他也没有再多话,靠在座位靠背上闭目养神。
“而且我们俩的车票是以我的名义定的,要劫财的话,应该是先劫我。”他慢悠悠地道,“劫色的话……应该也是先劫我才对。”
一时沉默,过了几秒后,她开口道:“现在是要去哪里?”
他一怔,继而笑了,“你有被害妄想症吧?就算要害你也不应该在这里,远在大洋彼岸的火车上,有谁知道你尹碧玠是谁?”
“拉斯维加斯啊。”副驾驶座上的郑饮抢先回答,笑眯眯地回头看她,“半个小时的车程……而且碧玠姐,你放心,你现在很安全,不会再发生爆破了。”
她看了他一眼,“我觉得不太对劲,好像有人在监视我。”
果然。
“你在神游吗?”他伸出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列车上的爆破,是他们做的手脚。
身后有人走过来,示意他们让开,她一直没有动,景湛只能推着她的手臂让她往旁边走一些。
窗外飞快掠过的景物在不断变化,她这时眼睛突然捕捉到前方车站处还在燃烧的残缺列车。
这也是一种直觉,会告诉她四周是否具有危险性。
心念一沉,她侧头望向他沉静的侧脸。
因为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她总会下意识地对身处的环境做出判断。
他的身后,就像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她看了看四周,想要说什么,却忽然感觉到有点不对劲。
在刚刚她选择返回他所在的车厢的那一刻,其实就已经踏进了这无边的黑夜里。
“你想赌大还是赌小?”因为周围很吵闹,他靠近她的耳朵道,“不想赌大的话,玩轮盘和百家乐比较好,或者21点也可以,但是要会记牌。”
吉普车一路飞驶,很快地驶入一个地下车库。
将车停进车位,郑庭率先打开车门下车,而尹碧玠坐在车里,看着他和几个早已等候在车旁的男人低声交谈。
四季列车首航的班车,乘客自然是以名流富豪、游戏金钱的人居多。
很快,交谈完后,郑庭便折返回车旁,打开了后座的门。
“不用谢。”尹碧玠拨了拨发尾,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
“柯先生,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景湛耸了耸肩,略带幽怨地看着她,“就知道坑我,奸商。”
“嗯。”柯轻滕应了一声,起身走到第二排的座位旁,伸手就将她抱了起来。
她轻一点头,“输了还是算你的。”
“抱上瘾了?”她看着他,冷冷地讥讽道。
“对了,第五节车厢有活动躺椅、赌桌和酒吧。”景湛笑吟吟地看着她,“还有老虎机,到拉斯维加斯之前要不要先去玩一把?”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下车,一路往一旁暗角的直达电梯而去,眉眼淡淡,“世界上能让人上瘾的东西,有毒品、烟酒、权钱、名誉和爱情。”
尹碧玠用力地翻了个白眼。
“而我对前四样,目前并不太感兴趣。”他按上电梯门,垂眸看着她。
“哦,不过先说好了……包吃包住包陪玩,不包睡的。”他装模作样地揉了揉手臂,添上一句。
她的眼里顿时冷光四射,可因为整个人在他臂弯里,左腿又受伤,完全连动都动不了。
景湛接过服务生递来的酒,举起戴着手表的左手,朝她眨了眨眼睛,“我迟到半小时,这次请你去赌城玩的所有费用都算我的,如何?”
而几个等候在停车场的男人看到自己的老板一路抱着一个女人进了电梯,一时全部像一尊尊石雕一样愣在原地。
记得有一次和她开玩笑的时候,他没注意分寸,把她惹毛了,她直接就从左腿侧抽出一把银色的小刀,把他衣领的第一颗纽扣给劈飞了。
郑饮从车上跳下来,嘴角都快翘到耳边上了,给这几个男人的肩膀一人来上一掌,笑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去伺候你们老板娘了。”
“别……”景湛看着她放在大腿左侧的手,心有余悸地朝她连连摆手,“有话好好说,别动粗,啊!”
尹碧玠的视线从他那张略显妖冶的俊脸往下,滑落到他带有褶皱和浅浅口红印的衬衣领口,冷笑了一声,“来得真快。”
柯轻滕抱着尹碧玠一路走进正对电梯的房间,将她放在床上后,起身。
只见景湛松了松淡紫色衬衣的领口,朝候在一边不远处的服务生打了个响指,勾起笑容示意服务生再送一杯酒过来。
她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服务生这时恭敬地走过来,给她添了一些酒后离开。她刚想伸手拿起酒杯,忽然有一个人在她对面的空座位上坐了下来。
只见他慢慢地走到床边,伸手轻轻地按下了床头的按钮。
整节列车的布置奢华,食物以及饮品亦都是顶级配置。
面前原本紧闭的窗帘慢慢地拉开。
由拉斯维加斯铁路快运公司和太平洋铁路公司签署的路轨协议,往来南加州枢纽富勒顿和拉斯维加斯的列车,单程五小时,今年除夕首航。
眼前的光线陡然一亮,整个拉斯维加斯的夜景,在她面前徐徐地拉开帷幕。
四季列车。
物欲横流、光怪陆离……一个最奢侈的也是最危险的地方。
Season.
黄金城。
尹碧玠盘着腿坐在宽敞的座位上,听着车厢广播的列车介绍,微蹙着眉,有些不耐烦地反复翻着手里的车票。
柯轻滕直起身,几步走到窗前站定后,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天色渐暗,高速行驶的列车依旧保持匀速穿梭在茂密的山林间。
黑暗里,她只能看见窗外的迷离灯光和他墨玉般沉静的眼珠。
AMT南加州,富勒顿郊区。
“欢迎,重新回到我的世界。”他清冷的嗓音,这时在她耳边慢慢地响起。
两年后。
Welcomeback to my wor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