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一紧,立刻朝他看过去。
在她紧盯着克里乔夫的时候,柯轻滕突然出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不要怕。”在隐约的火光里,他的面容依旧肃静沉冷,“到我这里来。”
“碧玠。”
他的话语无论在什么境地下,都能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她呼了一口气,立刻紧了紧自己的手心,朝他一步步走过去。
在拳王赛上与他们精妙配合,作为东道主带他们来到HAIR,并帮他们布置了婚礼,昨天还格外热情洋溢地当他们的证婚人,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柯轻滕告诉过她,是克里乔夫主动找上门来合作的,她甚至还觉得,这一回他们的盟友,不会像之前的戴尔、卡洛斯和赫达,而是能够过硬、真正与他们达成最坚强的合作。
她不害怕,有他在,她就不怕。
她真的不敢相信,这是又一次彻彻底底的背叛。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稳,穿过了武装分子的包围圈,直到她走到他的身边,他立刻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又一次。
克里乔夫望着他们,摸了摸下巴,终于慢悠悠地开口道:“真是美妙的新婚之夜啊,对不对?”
她听得浑身一阵阵发寒,只是死死地盯着克里乔夫的脸颊。
不等他们回答,他又继续开口,“虽然非常抱歉,不过我想,昨天我为你们置办的婚礼,也算是我的补偿了,在死之前,你们还能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妻。”
“哟,新娘也来了。”听到她这里细微的响动,克里乔夫抬眼朝她看了过来,英俊的脸上带着无比邪气的笑,“怎么?想不想过来和你的丈夫站在一起?”
“柯太太。”克里乔夫拍了拍手掌,笑道,“所以,现在看来要履行你自己所说的誓言了,无论生死、天堂地狱,你都会陪着柯。”
那些武装分子在黑夜里,面无表情地举着手里的军用武器,对着他们三个,而克里乔夫双手背在身后,站在他们对面与他们对视。
她的眼神一冷,就看到克里乔夫对着那些武装分子做了个手势,其中几个武装分子立刻朝他们走过来,两人一组分别羁押了他们四个人。
包围着他们的人,竟然并不是联邦,而是克里乔夫的人。
“走吧。”隐约的火光下,克里乔夫终于收起了一贯的笑容,冷冷地说。
而在他们的周围,以他们为圆心,有一圈密集的包围圈。
天色渐渐有些明亮的时候,他们终于抵达了克里乔夫的营地。
柯轻滕正站在距离他们帐篷外不远处的地方,郑庭和郑饮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边,他们身边的地上,则散落着几把他们惯用的枪支。
只是这情景,真的让人有些唏嘘不已。
帐篷外,有不少人。
前一天,他们还是以客人的身份前来做客,而这一天,却已经是以被羁押的身份再次进入这个龙潭虎穴。
面前的一幕,足以让她惊愕。
一路上,迫于身边的武装分子,她和柯轻滕没有任何交流,而跟着他们的郑庭和郑饮也同样面容肃冷,克里乔夫则一改昨天的嬉皮笑脸,完全冷漠得如同一个陌生的敌人。
身上没有任何武器,她心里反反复复地只有这一个人的名字,脑海中此时有太多的担心和恐惧无法抑制地涌上来,她额上都布满了汗,咬了咬牙,抬手便掀开帘幕。
那一种面临绝境的感觉,自索马里后,再次涌上了心头。
柯轻滕,柯轻滕。
心中惴惴不安,当进入到营地里后,她终于在营地的中央区域看到了身穿联邦制服的特工。
她脑中甫一闪过这丝念头,就立刻弯腰想要摸自己的脚踝,可发现她一直佩戴的枪支,因为昨晚的婚礼,而已经寄放在了郑饮那里。
罗宾逊去世,联邦的SWAT也相应换了新的特工队长,那是个身材魁梧的黑人,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的到来。
联邦的人。
“乔伊。”克里乔夫几步走到那黑人面前,开口道。
帐篷外,似乎有些隐约的火光,还有人的影子。
“克里乔夫。”名叫乔伊的黑人点了点头,看向了被武装分子羁押着的柯轻滕。
她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强迫自己的心静下来,努力保持冷静的思维,然后放轻脚步,靠近帐篷的帘幕。
“人我已经带来了。”克里乔夫双手抱着手臂,有些闲适地对着乔伊,“柯,柯的女人以及他的下属,一人不少。”
虽然极度想否认,可他们的新婚之夜,很明显的,已经发生了变故。
乔伊的目光在他们四人的脸上转了一圈,忽然道:“少了一个。”
没有人,连一点人声都没有,静悄悄的。
“那个把罗宾逊队长击杀的杀手,”乔伊的脸色越来越沉,“亚瑟,他人在哪里?”
心中突然浮现起非常不好的预感,她跨出床铺、穿上鞋子,再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遍帐篷。
尹碧玠听到这句话后,一怔。
衣服应该是他帮她换上的,可是他现在人在哪里?
是,亚瑟不在,这一路她都没有看到亚瑟。
这样的发觉,让她整个人的神智都瞬间冰冻了起来,她立刻从床铺上起身,低头却发现自己的婚纱已经被换下,换上了干净整洁的便装。
上一次在游轮上,他们全靠亚瑟绝地突围,这一次,难道柯轻滕又事先将亚瑟留了下来?
身边没有人,柯轻滕不在。
“我的属下汇报给我,说亚瑟在我们的围剿之前,已经连夜从草原回到营地,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营地后,就不知踪迹。”克里乔夫摊了摊手掌,“我已经派人在营地里寻找他。”
草原上的夜晚,总是有些冷的,风穿过帘布透进来,她卷着被子下意识地往身边一摸,陡然一惊。
纵情后的一晚,本应该是一梦到天明,可是尹碧玠睡到半夜的时候,忽然一下子惊醒了。
“你们这次来了几组人?”没等乔伊回答,克里乔夫又问。
“很快,非常快。”他亲了亲她的耳垂,半晌,轻声道,“睡吧。”
“五组。”乔伊注视着柯轻滕,“所有顶尖的特工全部都到齐了,这一回,如果不将他缉拿回国,我们将永远没有办法再缉拿他。”
“唔,什么时候能补上?”她闭着眼睛,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问。
“为什么?”克里乔夫问,“他是你们的头号通缉犯,窃取你们的国家机密,他必须受刑。”
他却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的意思,直到她都快要睡着的时候,才恍恍惚惚地感觉到他帮自己盖上了被子,低低地在她耳边说:“欠你的三块石头,很快就会补给你。”
“因为我们发现,我们的机密库资料,似乎在被人进行更改。”乔伊眉头紧锁,“有人在帮助他,篡改他的身份以及档案记录,那个人的电脑技术相当卓越,我们的技术人员还在追查中,可是还没有结果。”
她不说话了,心里是万般的好奇,只是挑了挑眉。
“嗯……”克里乔夫沉吟片刻,说,“我记得,这个叫亚瑟的杀手,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黑客。”
“这是柯氏独有的定情事物,”他看着她,揉了揉她的发尾,“怎么可能没有特殊含义?”
乔伊一听,脸色更变,“我们必须要将这个人一同缉拿下来,我现在让我的五组人全部进入你的营地,共同追查。”
“你每一次都要给我一块石头,我还以为有什么特殊意义。”她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坚毅的下巴,“难道没有特殊含义?”
“好。”克里乔夫点了点头,转过身,看着尹碧玠他们,“那我先将他们带到审讯室。”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尹碧玠竟然看到克里乔夫的眼底极快地闪过了一丝巧妙的光。
“嗯?”他眯了眯眼,手指从她汗湿的乌黑长发里穿过,轻轻地抚着她的发丝,薄唇微微勾着,心情绝佳的样子。
克里乔夫,他不是真的叛变。
她好不容易将呼吸平缓下来一点,靠在他的胸膛上,眼角带媚地扫他一眼,“……石头呢?”
尹碧玠在那一刻,心里突然有这样一种预感。
……
联邦队长乔伊和克里乔夫沟通后,便走向营地的门口,去带留守在营地外的特工队进来,尹碧玠看着那些特工依次全部进入到营地,克里乔夫的手下便将整个营地的大门慢慢关上了。
鬼斧神工的构造,她为他而生,从身体到灵魂。
“为什么要关上营地大门?”乔伊走回到克里乔夫的身边,目光收紧,略微有些警惕地问道。
她的身体,和他的,从最为细小的每一处,都是完全契合的。
“亚瑟在逃,不能给他任何机会离开这个营地。”克里乔夫面对质疑,却表现得尤为从容,“之前就是因为营地大门敞开,才给他机会进入营地内的。”
柯轻滕不断地吻着她的五官、下颌、锁骨……低低地称赞。
见他这样回答,乔伊思索片刻,淡声道:“我的人现在都已经进来了,让你的人把守好营地外围。”
“鬼斧神工……”
克里乔夫微微颔首。
她身上的婚纱虽然繁复,可到他的手里,却也是极其简单便能解围,他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便已经找到了裙子的突破口。
乔伊再打量他一会儿,不紧不慢地说道:“克里乔夫,你是HAIR与AMT合作的最重要伙伴之一,联邦答应给你的,在这件事情结束后,绝对不会少,希望我们的合作能够持续愉快。”
她知道,在这一刻,自己是真的很想要他,想要他的全部,毫无保留的全部。
“一定。”晨光下,克里乔夫很慢地勾起了唇角。
帐篷外是热闹的嬉笑与喧闹,而帐篷内却是最真实的情动。
尹碧玠一直观察着克里乔夫的表情,心里已经有了思量,她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柯轻滕,只见他也正注视着她。
她心情本就是极好,这个时候望着他英俊的面容,没再多说什么,抬手就将他整个人拉下来,与自己亲吻。
通过彼此的眼睛,她已经看到了他内心的真正想法。
“错了。”他走过去将她放到床铺上,整个人也随之压在她上方,两手撑在她的头的两侧,“我只有在面对你的时候,内心才是有颜色的。”
很快,克里乔夫就带着他们四个人,进入到审讯室所在的房屋,那是个拥有地下室的相当大的房屋,而审讯室在房屋的地下室里。
“我发现……”她把整个帐篷都打量了一遍,用手肘挤了挤他,揶揄道,“能和你成为朋友的人,基本上,内心思想也都和你差不多,非常有颜色。”
到了审讯室后,克里乔夫的手下将他们四人分别押坐在四张椅子上,然后独独留下克里乔夫一人,关上门,全部走出了审讯室。
柯轻滕抱着她,撩开帘幕,直直地进入那顶帐篷,克里乔夫不知是从哪里弄来的大红色的绸带,竟然把整个帐篷都装饰得和BLAIR传统洞房出奇地相似,而且,还格外有情趣地在睡觉的床铺上,打了红色的蝴蝶结,并围了床幔。
“亚瑟。”尹碧玠看着自顾自在倒水的克里乔夫,突然出声道。
克里乔夫帮他们提前特地准备好的帐篷,就在尹碧玠梳妆打扮的那顶帐篷后面。
克里乔夫的动作一顿,很快侧过头来,望着她,“你在说什么?”
“不用床。”他低头,咬了一口她的鼻尖,“有我就够了。”
“不得不说,你是我见过使用易容术最高明的人。”她的双手被反绑着,脸颊上却有着胜券在握的表情,“容貌、神态、举止、声音,都模仿得一模一样,甚至比你老板的易容术都更高明,因为他很难做出夸张或者微笑的脸部表情。”
“柯轻滕,连太阳都还没有下山。”尹碧玠勾着他的脖颈,调侃,“还没有床……”
“好。”柯轻滕挑了挑眉,抱着怀里的美娇娘,大步就朝那个方向走去。
柯轻滕沉默一会儿,终于慢慢地勾起了嘴角。
“柯先生,洞房在那里!”郑饮在簇拥的人群里,还不忘伸出手,大声给他们指了一个方向。
“但是,你有一个致命的漏洞。”这时,她又转向克里乔夫,“你有一个习惯性的动作,就是会抬手摸你的右耳,习惯性动作在易容时是致命的弱点。”
谁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松开她,将她整个人用力地打横抱起来。
“……我只摸了两次。”半晌,一个别别扭扭的声音,取代了刚刚克里乔夫的嗓音,“不过,连这……都被你发现了。”
欢乐而幸福的气氛里,他们周围的哈萨克族人都弹起了冬不拉,尽情地开始欢歌尽舞,而他们两个就被围在人群里格外空出来的这一小块地方,静静地相拥着。
是了,亚瑟。
她真的觉得自己很幸运。
这个骚包又傲娇的声音,也就是属于亚瑟的。
这是他的用心,也是他柯轻滕,用所有的心力,给她尹碧玠的婚礼,独一无二、无与伦比,她相信,一个愿意这样用生命来爱护她的男人,一定也能够给她一生的幸福。
面前的克里乔夫,的的确确是由亚瑟易容而成。
“谢谢。”帮他清理完,她突然伸出手,轻轻抱住他的腰身,“这个婚礼,我永生难忘。”
“当然,别忘了,我可是你的老板娘。”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尹碧玠望着他,只觉得听了他的话,她整颗心脏都变软了。
“碧玠姐,我真的太佩服你了。”一旁的郑饮此时也露出了笑容,低低地道,“作为唯一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你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了端倪。”
他说话的同时,眼里也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对她的赞美,还有最诚挚的情深。
不说还好,一说,她倒是有些来气了,眼锋立刻甩向柯轻滕,“你又没告诉我。”
“没关系。”他竟然格外大度,“我也会告诉我的儿子,你的爸爸在出丑的当天,娶了全世界最美的新娘。”
她屡次提醒他,希望他能够在实行计划前,让她不要成为那个被蒙在鼓里的人,可是他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甚至在这最后的局中局里,还是不提前对她泄露分毫。
“我要提醒你一声,郑饮已经把你刚刚的样子都拍下来了。”她温柔地帮他清理着,在人声鼎沸的环境里,靠近他说话,“以后啊,我要留给儿子看。”
而且,竟然当他们已经成为夫妻了,他还是在这样做。
“我知道。”他还是冷着一张脸,一向生人勿近的身体被摧残得惨不忍睹,连头发上也全是奶油,这模样别提看上去有多么滑稽。
“因为没有时间,”他淡淡地、义正词严地说,“昨天白天,我们在婚礼,昨天晚上,我们在洞房。”
郑饮和郑庭听得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柯轻滕,我真的……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她不断地笑着,用手帮他轻拍西服上撒得乱七八糟的东西,“说实话,是你自己要按照哈萨克的习俗来办的婚礼,怪不了别人啊……”
她的脸有些发热,咬了咬牙,故作冷淡地说:“柯轻滕,等这里的一切结束后,你可要做好完蛋的心理准备。”
一旁的哈萨克族的年轻人和孩子们,开始争着抢着从柯轻滕所站的地上捡起糖果,嬉笑哄闹。郑饮已经笑得连腰也直不起来,而尹碧玠则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狼狈不堪、面若冰霜的某人,终于知道郑饮之前让自己做心理准备的意图了。
“没关系。”他轻轻巧巧地就松了绑住自己手腕的绳子,换上一个活结重新套上,“我不介意被老婆暴力对待。”
“现在出点丑,晚上在洞房里,在新娘身上多出点力,就好了。”克里乔夫撒完,还拍了拍柯轻滕的肩膀,安慰道。
这样紧张的气氛,他们两个还是旁若无人地斗嘴,整个气氛不知变得有多么喜感,郑饮和郑庭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对话,一边也将反绑自己手的绳子换成了活结。
借着习俗的机会,谁不想让从来活在神坛的男人,当众吃点亏?可能一辈子,也就这么一次机会了好吗?
“柯先生,有人来了。”被戳穿的亚瑟突然打断他们,压低声音说。
说完,克里乔夫就将手里的奶疙瘩往柯轻滕的头上撒去。
“嗯。”柯轻滕面色平常,“一切按计划进行。”
克里乔夫是最后一个上来的,他笑得格外不怀好意,“你知道,这个环节我当初安排的时候就告知过你,这个仪式被哈萨克人称为‘拾盆’,意味着期盼你们今后的生活幸福而发达,所以……我也要抱歉了。”
尹碧玠的神经重新又紧绷起来,她刚刚将自己的绳子打好结,审讯室的门就被迎面打开了。
“柯。”
只见乔伊大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好几个SWAT的特工。
尹碧玠眼睁睁地看着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某人,突然遭遇这样的对待,想笑,可碍于他的脸色,又不敢笑。
“好了,我的任务完成了。”克里乔夫,也就是亚瑟,微微一笑看向乔伊,“你们自便,我在外面守着。”
柯轻滕身上还七零八落撒着一些糖果,一旁的亚瑟也走了过来,傲娇又骚包地扬了扬手里的甜甜圈,然后二话不说,也统统往柯轻滕的头上撒去。
乔伊一看到柯轻滕,目光便变得十分凶狠,也没有心思再多说话,微一点头,就抽了张椅子,坐到了柯轻滕的对面。
“柯先生,我也要抱歉了。”
尹碧玠看着亚瑟离开审讯室,心里既紧张又期待接下去情况的发展。
随着郑庭的这句话,他竟然将手里的一大盆糖果直接往柯轻滕的头上撒去。
如果说,当从半夜醒来,看到克里乔夫叛变,再被押送到营地的那段时间,她的心中混乱而又紧张,可直到她发现了克里乔夫是由亚瑟伪装的,她便不再担心了。
“柯先生,抱歉了。”等他们这一吻结束,一旁的郑庭走到他们身边,温和地笑道,“接下去我要失礼了。”
既然柯轻滕已经布置了这样一个局中局和反间计,她应该相信他,必然有绝对的能力,能够保证这个局的完美实现。
话音落下,他已经低头吻上了她的嘴唇,围观的人爆发出欢呼声,他却吻得辗转,几乎夺去她的呼吸。
“柯,”乔伊看着柯轻滕,开始说话,“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是相信我,我已经在无数的档案上看见过你的脸。”
夕阳的光洒在她的脸颊上,夺目如最璀璨的明珠,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生生世世,皆不分离。”
“谢谢。”柯轻滕回答。
“是。”他突然向前一步,轻轻撩开她的面纱。
乔伊见他这样淡然,不禁脸色更难看,“每一个联邦的人,都恨你入骨,你已经欠了我们国家太多的东西,就算拿你的命来抵,你也永远还不清。”
她应该也是这世间最独一无二的新娘了,篡改誓词,无视生死。
“从今天开始,哪怕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她的眼底有细碎的亮光,“无论天堂还是地狱,死后无论在哪里,总有我们彼此的相伴,不是吗?”
乔伊紧盯着他的脸庞,突然就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拔出枪,直直对着他的眉心,“所以,我现在不需要你手里的东西和秘密,我只要你的命。”
柯轻滕微微抬了抬眼眸,眼底顿时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肃冷的语气,绝对的杀气。
“我愿意。”她闭了闭眼睛,“但是,柯轻滕,我想你的最后一句说错了。”
跟在乔伊身旁的几个特工见此似乎有些惊讶,其中一个连忙出声制止道:“乔伊,上头明确地告诉我们,一定要让我们将他活着押送回去,我们必须要从他这里得到名单。”
“尹小姐,”郑饮侧身看着尹碧玠,“请问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是啊乔伊,我们每个人都恨透了他,可如果你现在就把他杀了,我们将损失更多。”另一个特工也说。
尹碧玠看着这天地为背景的光影下他的面容,听着他的誓词,瞳孔微微有些发颤。
“让那些上层都见鬼去吧!”乔伊黝黑的脸上是狰狞的表情,只见他一下子就抬手将枪上了膛,“他们每次都是要活捉,可是活捉让我们损失了多少人?每次都让他逃出生天!罗宾逊队长一直像对待学生一样教导我,我永远也忘不了我看到罗宾逊队长尸体的样子!我愿意回去接受任何惩罚,只要现在让我杀了他!”
本以为只有这三个字,可谁知一向少言寡语的他,竟然看着尹碧玠,继续道:“我愿意她成为我的妻子,从今天开始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至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乔伊的情绪看上去已经明显失控,尹碧玠看着那黑洞洞的对着柯轻滕眉心的枪口,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我愿意。”
“乔伊!”几个特工正准备上前阻止乔伊,一旁一个一直在飞快地操作笔记本电脑的特工突然失声叫了起来。
轻轻咳嗽了两声,郑饮才郑重地开口道:“柯先生,请问你愿意娶这个女人吗?爱她、忠诚于她,无论她贫困、患病或者残疾,直至死亡。你愿意吗?”
“怎么回事?”乔伊听到声音,立刻转过头去。
直到他终于走到她们的面前,郑饮笑吟吟地望着他,“今天这里没有牧师,就由我分饰多角来担任了。”
“他的资料……”那个特工僵硬地转过头来,脸色惨白地指着柯轻滕,“他在所有档案里的记录、资料,已经全部被篡改了,那份名单本来就没有任何人看过,由于那份名单的档案也被消除了,他现在……在国际上没有任何罪行。”
“而且,因为国家保护条例,他并不是美籍华人,我们没有办法对他实行抓捕……”那名特工连声音都抖了。
一天一地,所有的一切,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都徐徐地在她的眼里展开。
乔伊僵立地看着那名特工几秒,突然猛地转过身,对着柯轻滕的眉心就是一枪。
越来越近,她透过白纱注视着他,他也看着她。
“砰——”
看到她和郑饮走出帐篷,他从马上跃下,一步步地朝她们走来。
可在他开枪的那一刻,原本坐在椅子上的柯轻滕,早已经整个人从椅子上跃离,躲过了那极其精准的一枪。
夕阳西下,他身穿最简单的黑色西装和白色衬衣,甚至连领带也没有打,可他的脸上,却有着最真实意切、毫不吝啬的笑容。
整个审讯室在这一刻,突然就发生了惊天的变化。
郑饮挽着她,撩开帘布的门,走到帐篷外,只见帐篷前的空地上,除了郑庭、亚瑟和克里乔夫外,还聚集着许多HAIR人,那些人脸上都带着友好的笑容,而离帐篷三百米左右的地方,人们留出了一片空地,柯轻滕正独自一人,高高地骑在马上。
原本端坐在椅子上的郑庭和郑饮也已经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枪,对准毫无防备的那几个特工接连就是几枪。
“嗯。”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点头。
乔伊反应迅速,往桌子后一躲,开始反击。
“好!”郑饮应了一声,这时挽起她的胳膊,看着她道:“碧玠姐,你准备好了吗?”
“快!快去叫支援!”乔伊回头对另两名幸存的特工大吼,可那两个人刚刚冲出门,就仰面中枪倒了下来。
帐篷外似乎已经来了许多人,各式各样的嬉笑喧闹声不绝于耳,尹碧玠心里越发紧张,这时只听到帐篷门外传来了郑庭温和的声音,“小饮,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尹碧玠看到,门外克里乔夫的武装分子也正和联邦的人激战,可因为武装分子的人数众多,联邦的人已经渐渐败退下来。乔伊看得几乎是双目赤红,回头边对着柯轻滕不断地射击,边怒吼道:“原来克里乔夫是你的人!”
新娘的装扮还剩下最后一个环节,两个哈萨克族女孩这时帮尹碧玠戴上了白色的头纱,确保遮住她的脸颊。
柯轻滕没有说话,而是用准确射在他肩膀上的两枪作为回答。
“我和你打赌,”郑饮走到她面前,脸上洋溢着欣慰的笑容,“碧玠姐,柯先生看到你的时候,一定会被你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可不是他的人啊……”
无论长相、身高……仅仅只是穿上白纱、自然地露出笑容的那一刻,便是最美的模样。而尹碧玠生得便是极好,她这样穿着哈萨克族精心定制的纯白婚纱,头发微微地挽起在耳边,也没有再多加其他的缀饰,就已经足够惊艳四方。
这时,一道慵懒的嗓音突然冒了出来,只见这间房间的一扇不起眼的暗门突然从里面被打开,克里乔夫伸了个懒腰,从暗门里慢慢地走出来,“我可是我家亚瑟的人。”
一个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候,就是婚嫁的那一天。
“还有,在你死之前,我需要你明白一件事情。”克里乔夫抬手摸了摸下巴,走到身上已经中弹的乔伊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从来就没和你们联邦合作愉快过,你们从我这里挖去了多少利润,当我克里乔夫是傻子吗?”
“碧玠姐……”郑饮盯着她,努力咽了口口水,“那个,你知道,我是理科生,不像我哥那么会说话……总之,真的太美了……”
“那么,再见了。”
她看到郑饮的表情,然后转了个圈,扬了扬下巴,微笑道:“怎么样?”
“啊?”郑饮应声回过头来,看到她的时候,一下子就怔住了。
乔伊倒地后,克里乔夫回过头,看向柯轻滕,“柯,门外的那些,需要留活口吗?”
她听得发笑,这时对着身后的两个哈克族女孩做了个礼表达谢意,然后站起来,轻轻地撩一撩裙摆,淡淡地道:“小饮。”
“一个都不用留。”他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我穿过的最重的裙子……”郑饮不断地调整自己的衣服,“碧玠姐,我在想我以后结婚,还是老老实实地按照中式的来吧。柯先生的浪漫和创意,全世界也只有你一个人可以消受……”
一切在转瞬之间,便尘埃落定。
一旁的郑饮也已经换上了伴娘的服装,纯白色的裙子加上精致的金色花纹,头戴着和裙子匹配的白色帽子,长发还绑成了两束,看上去非常可爱。
尹碧玠站在原地,看着外头克里乔夫的武装人数愈来愈多,随之还有柯轻滕的人手也掺杂在其中,枪声、怒吼声……一切的一切,她静静地看着,像在看一个修罗般的血光世界。
等两个哈萨克族的女孩帮她梳妆完毕,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很久。
这样压倒性的力量对比之下,联邦的人顽强抵抗,可最终,还是寡不敌众。
“当然是去做新郎应该做的准备啦。”郑饮一说到这句,就笑得前仰后合,“碧玠姐,我建议你现在先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等一会,你可能会看到你这辈子都没想到会看到的场景喔……”
五组联邦特工,全部都被围剿击杀在了这个营地里,无一人幸免。
她这样听着,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那他现在去做什么了?”
激战结束之后,郑庭、郑饮帮着克里乔夫和亚瑟一起,到屋外去清点伤亡人数,尹碧玠站在审讯室里,望着地上残留的血迹,感到鼻间都充斥着血腥味。
“从前期对哈萨克族民族风俗、婚礼仪式的了解,再到后期联合克里乔夫进行安排,全部都是柯先生自己亲力亲为的。”两个哈萨克族姑娘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温柔地开始帮她脱衣,郑饮为了让她放轻松,不断地在旁边和她说话,“刚刚到营地,他就是在叮嘱我和哥还有亚瑟谨记各个环节,确保婚礼能够毫无瑕疵。”
举手翻云,翻手覆雨。
她不禁想到刚刚在马背上,他用这一百匹马给她下聘礼,说她是他明媒正娶的唯一妻子。
最后的一场战役,他们终于一洗在索马里的惨败。
听到这两个字,她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就勾起来。
是他联合克里乔夫精心布置的局中局,厚积薄发、步步精准,才可以说是并不惊险地全然获得胜利。
丈夫。
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渐渐开始有些急促,眼前也略微有些昏眩,而这个时候,突然出现了一双手,轻轻扶住了她的肩膀上。
“碧玠。”柯轻滕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还好吗?”
“碧玠姐,接下去,你完全不需要做什么。”郑饮将她推到那两个哈萨克族姑娘面前,“你只需要乖乖地配合着,她们两个会负责帮你梳妆穿衣的一切事宜。”
她望着他,轻轻点了点头,却又摇摇头。
帐篷里早已经布置好婚嫁的装饰,看上去又喜气又别有风情,还有两个哈萨克族的女孩子早已经笑吟吟地等候着。
他似乎明白了她整个人现在的感觉,没有再多说什么,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将她带离了这间屋子。
郑饮像是已经对这片聚居地熟门熟路的样子,嘴里边念叨着方位,边拉着尹碧玠左拐右拐,终于走到其中一个帐篷面前,撩开帘布。
出了屋子,便有新鲜的空气,她站在原地,几乎是大口深深呼吸了几下,才觉得刚刚那种难受的感觉缓和了许多。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对着郑饮轻轻点了点头。
“碧玠。”
柯轻滕拉了缰绳,控制着马停下,他刚抱着尹碧玠下马,后面早早下了马的郑饮已经跑到了他们的身边,拉过尹碧玠的手,笑眯眯地对他道:“柯先生,时间紧迫,我先把新娘大人带走啦!”
他始终看着她,这时目光越过她,看向她身后无垠的草原,“从今以后,我不会再握枪。”
马匹的速度很快,几乎没过多久,他们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像是哈萨克族牧民帐篷聚集地的地方。
她一怔,立刻转过头,看着他。
做他的女人,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可能真的不行。
“今天这一场修罗宴,是我为我们未出生就离世的孩子所设下的,血债血偿,我并不后悔要那么多人送命,但是从今往后,我不愿意再让你的世界里出现任何的血光。”
在马背上被突然告知即将举行婚礼,结婚这么浪漫的事情,被做得这样全无套路可言,这世间也只有他柯轻滕一个人能办到了吧?
宁静的阳光里,他如是说着,低沉而温柔,“亚瑟已经在档案中将我的所有资料全部删除,我可以以一名完全合法的公民身份居住在AMT,从今往后,不会有任何人再以任何理由来接近我,甚至危及你。”
两人一骑坐在马上,就这样飞驰于哈萨克的草原,尹碧玠侧头看看他冷峻的脸庞,忍不住想笑。
她的眸子略有些发颤,眼睛里有琐碎的星光,耀眼而夺目。
她的心跳,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就变得不完整了。
“想不想继续我们的旅行?”他这时靠近她,用头抵着她的额头,“没有其他任何人,就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旅行。”
“尹碧玠,”他在辽阔的天地里,看着她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这是我们的婚礼仪式。”
两个月后。
尹碧玠立刻回望,只见在他们的马群后,竟有两匹马不知何时起就跟着他们,一匹马上坐着郑氏兄妹,另一匹上则坐着亚瑟和克里乔夫。
挪威,特隆姆瑟。
“看看你的身后。”他见一向精明的她竟然露出这样呆愣的神情,更是挑着眉,示意她朝他们的身后看。
特隆姆瑟是挪威的北部城市,冬天极寒,可也有许多游客络绎不绝地前来,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这里有很大的可能性,可以看到极光的出现。
她此时此刻,觉得自己竟然说不出一句话来。
零下二十五度的低温,尹碧玠身上穿着保暖而厚重的衣服,独自一人坐在小酒馆里,耳边充斥着酒馆里游客高声的谈笑声,这些人都是来这里等待极光出现的。
……
“累不累?”
“因此我让克里乔夫准备了这一百匹马作为聘礼,当然,准备聘礼的同时,就要挑选黄道吉日,我的父母早逝,我在这个世界上没有其他血缘亲属,因此,我提前让郑庭帮我查算出今天是良辰吉日。”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忽然环来一双臂膀,她头也没有回,也没有答话,只是将头轻轻靠了靠那只手臂。
“哈萨克人实行一夫一妻制,这点毫无疑义,我这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而在去OIR的前一天,我见了你的父母,确认了我的身份,也就是与你达成了婚约。”他略带笑意的声音响起在她的耳边,还有清冽的呼吸萦绕,“而根据HAIR的婚礼民族风俗,男方还需要按照其家庭财产状况给女方下聘礼,也就是马匹。”
“陈渊衫现在越来越啰唆了。”柯轻滕在她身边坐下,淡淡地道,“絮絮叨叨的,一连串话,几乎都没有停顿。”
马匹不断地奔跑着,他就这样抱着她,靠在她耳边,开始和她说话,“其实,对哈萨克民族来说,最有趣的民族风俗就是他们的婚礼仪式,当我和克里乔夫协定了我们的局中局,我就想到了要在这里置办婚礼仪式。”
眼前的这天地,难道就是他为她准备的新婚蜜月礼物吗?
“他说,要预定我们家儿媳妇的位置。”他将她拢得更紧一些,坚毅的下巴扣在她的头顶心,“你觉得,我们要同意吗?”
“柯轻滕,”她为了让他在风中听清她的话,提高了音量,“你告诉我,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状况?”
“他们两个相貌都不错,如果是个女孩,应该很漂亮。”她想了想,“只是性格不要像沁萱那么矫情,我怕我们的儿子吃不消。”
别样的山河,别样的草原,陌生的国度,陌生的空气,奔腾的马群,唯有她身后的人,是熟悉的、触手可及的唯一真实。
他一直看着她说话时候的样子,这时低头亲了亲她的眼角,“世间都是一物降一物,可能我们的儿子对这份矫情甘之如饴也说不定,而且,柯家的传统,就是始终如一。”
“一口一个儿子,却连人影都还没见着。”她虽是弯着嘴角在笑,却还是在调侃他。
“新婚愉快!”马的速度很快,身后克里乔夫的笑声听起来竟已经离得很远。
“很快。”他冷峻的脸庞上照样是自信满满,“很快,我们的儿子就会来了。”
走到那匹马边,他先托着她,将她稳稳地抱上马,随后他自己一个翻身便上了马坐在她身后,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他的双手已经操纵着缰绳,指挥马匹转了个方向,纵马奔跑起来。
他说的时候这样淡定,可她听得却有点躁,侧头横了他一眼,又道:“专心等极光。”
心中像是已经预感到了什么,尹碧玠只听到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响,而抱着她的柯轻滕轻一挑眉,已经大步朝为首的那匹马走去。
两人就这样依偎着,静静地等待极光,虽然根据星空守望者的话,说是今天会有极光,可这样难遇的自然美景,会不会真的如此准时出现?
“请。”克里乔夫笑着朝他们做了一个手势。
“小饮和郑庭呢?”等待的过程里,她低声问。
尘土随着马匹的奔跑飞扬起来,那奔腾的马匹离他们越来越近,直到距离营地大门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克里乔夫一声口哨,马群立刻就听话地停了下来。
“去了日本,郑饮要去冲绳。”他答,“郑庭事事都依着她,被拖去了。”
从小到大,她见识过的场面众多,曾觉得生活已经很难再带给她任何的新鲜感,可是她发现,自从进入了他的世界,他带给她的一切,都能让她觉得无比震撼。
“那亚瑟呢?”她思索片刻。
她从没有来过草原,也没有看过这样自然野生的马匹,眼前的一切对她而言都是新鲜的,让她无比好奇,甚至热血沸腾。
“还在HAIR。”他难得多话,“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尹碧玠看得有些怔了。
“你告诉我,你究竟许诺了克里乔夫什么,”提到亚瑟,时隔两个月,她突然又想起来那惊心动魄的最后一战,“能让他放弃联邦那么强大的盟友,转而死心塌地地帮你?”
阳光下,马蹄踏起的尘雾在金色的草原上袅袅飘散,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匹的本地别扎马分为两群,两匹头马长及地面的鬣鬃迎风飞舞,隆隆的马蹄声愈来愈近,几乎响彻了他们所在的这块地方。
他的眸色淡淡的,一勾嘴角,“我把以前预留给儿子的一半奶粉钱,都给他了。”
随着他的口哨声,过了几秒,不远处竟然有马群在朝他们奔跑而来!
“那么多?”她惊讶地挑挑眉。
只见克里乔夫直起身体,轻轻地拍拍手掌,朝他们行了个礼,随后,他突然将两根手指放在嘴唇上,长长地吹了声口哨。
“那张世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名单,已经足够他带领中亚、中东……所有跃跃欲试的势力,给联邦制造各种矛盾,当然,他也成了我今后唯一授权的长期合作供应商。”他说,“克里乔夫这个人,本就不是善主,掀起些纷争是他最擅长干,也最喜欢干的事情,那么,那些脏活累活交给他,我只要最后的收成便够了。”
“克里乔夫。”柯轻滕抱着她走到克里乔夫面前,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再者,”他一挑眉,“我还把我的心腹手下,都卖给他了。”
营地大门终于出现在他们的眼前,尹碧玠看到克里乔夫正双手抱着手臂,靠在大门边,噙着丝意味深长的笑望着他们走近。
的确。
柯轻滕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步一步地走着。
她摇了摇头,谁能想到,亚瑟这样的顶尖杀手,最终竟然花落Petroleum小王子家了。
莫非,他已经发现联邦的人的踪迹了?
“所以,也就是说,征战十年的黑色世界之王,已经开始淡出了黑色圈了?”她将他的衣领整了整,“虽然也不做白生意,但至少,不去接手那些血腥钱财了。”
“……那,克里乔夫呢?”她心里不知为何地一紧,又问,“我们刚到他的营地,现在就要走吗?”
“嗯。”他应了一声,眼底浮现起淡淡的笑,“以后就只有妻儿相伴的接地气生活。”
“他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他淡淡地回答。
从他口中说出这些话来,总会让她忍不住失笑,她微微侧了侧身,刚想要对他说什么,突然就看到整个夜空出现了一条蜿蜒的绿色烟雾。
一路上,都是武装分子朝他们投来的略带诡异的目光,她心里忐忑着他是不是又想在野外和她欢爱,只能努力地转移话题让自己不要去多想。
几乎是一瞬间,身后的酒馆中所有人都爆发出了连声惊呼,还有那些早已经准备好拍摄工具的人,立刻都冲到了最前线。
“……小饮、郑庭、亚瑟他们呢?”
接二连三地,有炫彩的光,绿、黄、蓝、紫……各种各样的色彩一起,组成了一幅巨大的帘幕,半透明的幽幽光芒降临,点亮了整个夜空,变化着,每一秒都不一样。
她不知道他在打什么算盘,只能用双臂环住他的脖颈,任由他抱着自己一路往营地外面走去。
明明是一片死寂,却仿佛有旋律在耳边响起,那种光芒几乎横贯了群星,就像一个巨大的灵魂。
“我知道。”他望着她,顿了顿,勾起嘴角,竟就这样抱着她往门外走去。
真的太美了。
她以为他是想要抱她去床上,终于忍不住睁开眼睛,“柯轻滕,我觉得这里的床,应该不够五星标准。”
任何再华丽的词藻和言语,都无法形容那种冲击感官的美。
她还是摇头,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被他抱了起来。
尹碧玠屏住了呼吸,几乎看得怔住了。
“真的不想睡?”他再询问了一次。
在那持续的整整一个小时里,她只能看到那曲折的飘带闪烁着多变的形状,拖带着各种各样的色彩,洒过夜空所有的角落,最终慢慢消散在空气里。
她想了想,摇头。
不知不觉地,让人不禁都感叹时间的易逝,窒息人间的极光美景终于结束。
“嗯。”他一手撑在沙发的靠背上,望着她的脸颊,“要不要睡一会儿?”
脑中纷纷乱乱地想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感觉到有轻轻的脚步声靠近,随后就是一个落在她眼睛上的熟悉的吻,她知道是他,弯了弯嘴角,索性闭着眼睛和他说话,“回来了?”
而且,身边还能同时有他的陪伴。
“柯……”
一路走入营地深处,克里乔夫带他们进入营地的各间独立卧房,柯轻滕似乎有话要嘱咐郑氏兄妹和亚瑟,便与他们站在门外的空地上说话,她便先一步进入房间,在沙发上坐下,闭目养神。
她转过头,刚想开口说话,可那一个字刚脱口而出,她就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继续第二个字。
克里乔夫的营地整体肃穆,纪律也十分严格,各成员守护着各自的区域,没有丝毫的松懈,这也是尹碧玠第一次亲眼看到真正的武装营地,克里乔夫像是知道她的心思,还格外放慢了步调,任由她仔细地参观。
只见刚刚还坐在她身边的人,这时在她的面前单膝跪地,冷峻的脸庞因为有那一抹毫无保留的笑容,而衬托得更为逼人的英俊。
只见这时克里乔夫抬起手,指着这片草原的另一端,微笑着看向他们,“如果你们只留意到这里的美景,那你们就完全错了。你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地方,拥有全HAIR最多的Petroleum、天然气和凝析气,所以,欢迎你们,来到我的风水宝地。”
他这样跪着,手里还拿着一枚戒指。
“柯,柯太太。”
“尹碧玠。”
很快,克里乔夫带着他们,在草原上步行着进入了另一片有很多山脉相连的区域,猎猎风中,她远远看到了一片面积尤为宽广的地方,像是营地的模样。
身边人来人往,有人微笑着驻足观看,有人离去,可再多的人潮,再多的声响,她都无法感知。
世间之大,他只看得见她。
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只有他的声音,才是真实的。
这就是她未来的丈夫,一个甚至事先声明连对自己的孩子都没有太多耐心,唯独愿意将视线停留在她一个人身上无论多久的男人。
“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很快会给你补上那三块没有准时送上的石头。”他不紧不慢,声音里像镀了一层光滑的柔,“你现在眼前看到的这枚戒指,不是钻戒,而是我让人用我送给你的五块石头打造而成的。”
一板一眼的话语,却听得她心头不断地在跳。
她看见,如他所说,这枚戒指并不璀璨夺目,而是泛着一层岩石的光滑,色泽也并不澄亮,看上去只是无比坚硬而已。
阳光下,他冷峻的脸庞看上去更为迷人,“对除你之外的任何人,我都不可能有这样的耐心。”
“而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像这枚戒指。”
“说实话,可能有些难。”
他看着她,背后是窗外的雪景,还有宁静的大地。
“能做到吗?”见他不说话,她笑意更浓地追加了一句。
“我曾经在你真正爱上我之前,带给你很多伤害,我让你的身上为我留下一道永远无法去除的疤痕。我强硬地夺去你的骨髓,我亦需要全然地掌控你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而我自己,也并不是任何传统意义上的好人,我手上有数不清的人命,我对任何人都无情而冷淡,没有你出现的那些年,我的世界甚至只有黑色。
尹碧玠听了克里乔夫的话,忍不住笑着去看身边的柯轻滕,靠了靠他的肩膀,“希望你以后也有耐心,这么对儿子讲解。”
“我在感情这方面,本就是落后于所有人的,我永远没有办法像陈渊衫对严沁萱那样无微不至、软声细语,也永远没有办法像封卓伦那样活跃多话,让你的生活变得丰富有趣,我古板、严肃、少言、喜静、没有太多幽默细胞,可能还会对你有太多的限制。”
“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朝他们迎面走来的克里乔夫打断,英俊的HAIR人笑眯眯地背着手看着他们,调笑道,“你竟然可以这么耐心地给你太太当地理老师?还把我这个东道主要讲的话,全先讲完了。”
他这么说着,始终淡淡地微笑,“我在别人看来似乎无所不能的所有能力,在你面前根本不能拿来做请求你甘心情愿陪伴我一生的条件,我不知道我有什么能够吸引你。”
而他的眼里,却是独独以她为景色,旁边的几架直升机也已经降落,克里乔夫、郑氏兄妹和亚瑟都下了直升机,满耳的轰鸣声中,他揽着她,继续在她耳边低声柔和地对她说话,“欧亚草原上这片东起天山,西临里海、伏尔加河的大地,一直是游牧人的乐土,阿特劳州以畜牧业为发展根基,同时,也是占据最丰富能源的地方……”
一字一句的话,符合他的惯例,不华丽、不中听,简直像是在剖析自我的反省。
这样无微不至的待遇,再加上眼前的景色,让尹碧玠一时都有些哑口无言。
“我曾带领你经历太多的惊险,更曾犯下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错误,今后或许在哪一天,那些惊险又会在突然之间再次降临。”他的眼睛里,倒映着她已经动容的面容,“可能我们会再次踏上一次没有终点的旅途,你可能会失去很多,甚至到最后,还会失去我,即使这样,你还愿意做我的致命伴侣吗?”
他这时下了直升机,然后回过身,根本不给她机会,便将她整个人从飞机上抱下来,轻轻地放她到地上,“记住了吗?”
“你知道,我这个人,也过不了太久安逸的生活。”她望着他,声音略微有些哽咽,可唇角还是上扬的。
“这里是HAIR的阿特劳州。”
他听了她的话,笑容更深,抬高了手中的戒指,“好,尹碧玠,从今天起,我会以我所有的生命,陪伴你一生,直到死也不会停息。”
那种浩瀚的景色在撞进眼睛里的一瞬间,真的非常震撼,几乎是冲击了她整颗心脏的力度。
你是我的眼睛,在黑暗中引我前行;你是我的骨中之骨,深入我的血肉;你更是这世间唯一的光亮,给我冰冷世界唯一的温暖。
只见视线范围里,那辽阔而宽广的草原,就像遮拦了整个世界的一半,虽然因为是冬季,满地的芨芨草已经被风吹得枯黄,可穿插在草原其间的一片片茂盛的鱼眼草却在阳光下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
“尹碧玠。”他说,“嫁给我。”
在她面前出现的,是一整片草原。
他在她曾说过最想来到的挪威,陪她看一场极光,并带给她这场极光般的求婚。
说完,他目带笑意地看着她,伸手慢慢拉开了机舱门。
婚礼在先,求婚在后,或许他们两个人,这一辈子,都不会按照常理逻辑来安排他们的人生了。
柯轻滕勾了勾嘴角,半晌后道:“希望以后,儿子能够像我。”
他明明知道她唯一不好的学科就是地理。
尹碧玠注视着他,眼泪慢慢地从眼角滑下,无声无息。
她面前的这个男人,就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绝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人,他也曾伤害她,不顾她的感受将她绑在她的身边,可同样的,这个在所有人看来没有心的男人,却将唯一一颗赤诚的心,放在她的面前,任由她对待。
她突然觉得他今天的兴致颇佳,虽然面容依旧淡漠,但看上去总觉得和平时有一些不同。
是啊,他们的感情,就像这枚岩石戒指,不奢华、不浮夸、不闪耀、不精美,却是见证着他们走入彼此的世界、相交相容,再也无法脱离彼此,属于他们两个独一无二的无法击垮的坚硬。
在她还没有看到更多窗外风景的时候,坐在对面的他突然解开了安全带,起身挡住窗户,“……猜猜看,我们现在在HAIR的哪个州?”
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如此对待她,用全部的生命和深爱,请求她的陪伴。
她跟着他,先去到OIR,再辗转来到了HAIR——一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从前只从书面形式上了解过的地方。
To the world,you may be one person.
这一路尹碧玠始终没有睡意,在飞机上,她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和柯轻滕低声说着话,这时机窗外的阳光照射进来,让她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But to one person,you may be the world.
直升机降落下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
我的世界,从今天起,为你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