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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同生共死

“什么?”谢怀青难以置信,大旱之年,河流几乎干枯,这家人还用这么大一桶山泉水洗澡,“暴殄天物,暴殄天物,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他几乎拍案而起。

“这个时候,那桶水运回去该是给熊家太君洗澡用的。”

孔不二正眯着眼,趴在桌上,谢怀青这么用力一拍,将他的耳朵震得有点疼,心想,这小子还真是没见过世面,什么叫有钱人,有钱人就是要会糟蹋钱,还不给别人占一点便宜,他在京城长大,又是满大街的胡混,这种他见多了。

“什么意思?”

他揉了揉耳朵,坐直身体,看着运去的载着木桶和车子,问道:“那熊家,什么来历?”

伙计点头,道:“不仅如此,而且客人我实话告诉你,这桶水运回去还止不准就是用来喝的。”

“熊家?”伙计替孔不二倒了茶道,“客人是外地的吧,至少不是山西人,还不是生意人。”

“这么说,你们这里人只能看着这熊家一桶桶往家里运水,就算有人渴到快死了,也只能看看?”

“怎么说?”

“不行,周围围了铁栏,有专人看守,闲杂人等是近不得的。”

“熊家啊,山西谁不知道熊家,那钱庄,米粮,整个山西的生意可都是熊家的,富可敌国啊。”

“喝一口也不行。”

孔不二眨了眨眼,不怎么相信,道:“你可别跟我吹。”

“那是熊家的泉水,外人是喝不得的。”

“不信,我就给你打个比方,那城门外的灾民你可看到了,足有上万了吧,熊家打开粮仓让他们放开肚子吃,估计三年半载还吃不完。”

“为何?”

不知那伙计是不是说的夸张了,但就算夸张,也足可以说明那熊家确实有些实力。

伙计哼了哼:“恐怕不行。”

打开粮仓?孔不二脑中跳出这几个字,原本无聊之极的脸上顿时亮了几分,没想到太原有这么大一只肥老鼠,既然皇帝那小子穷得叮当响,那让这只肥老鼠挤点油出来,也不为过吧?

“哦?那我待会儿得去尝尝。”江南出好泉,谢怀青不由好奇起来,伸着脖子,看着楼下。

三年半载也吃不完,他不用三年半载,他只要解一时之需。

“客人你有所不知,那泓泉水也算这里的一绝,旱时不枯,涝里不溢,晴时不涩,雨时不混,一年四季始终清凉,喝时还带着股甜味,是绝对好泉啊。”

“走了书呆,我们有事做了。”他忽然来了精神,人站起来。

“山泉水?这样的大旱,山泉水早枯了吧。”

“说过别叫我书呆,我是堂堂......。”

伙计看着那木桶道:“是城西的山泉水。”

“堂堂小白脸。”孔不二堵了他的话,拉他下楼。

“这么大的木桶,里面装的什么?”一旁的谢怀青随口问道。

两人争论着,一起走出店去。

“造孽哦。”

经过路边的一家绸缎庄时,孔不二停下来,眼睛往店里面看了一眼。

现在喝茶是很奢侈的事情,茶楼里的人也寥寥无几,伙计耷拉着脑袋倚在一旁,一切都显得无精打采,孔不二本想坐在茶楼里听听这太原城的大小事件,现在看来是来错了地方,他正要付钱走人,却看到楼下的大街上,一队人推着个大木桶,自茶楼下经过,本是没在意,旁边的伙计却叹了口气。

绸缎庄根本无人光顾,胖胖的老板娘倚在柜台上打瞌睡,孔不二想了想,走了进去。

“有点闷啊。”谢怀青说了一句,撑着头从茶楼的窗口往街上看。

谢怀青也跟了进去,到店里时才反应过来,道:“进来做什么?”

酒肆茶楼仍是做着生意,声色之所也仍在经营,但整个气氛里带着浓重的颓意,似乎照常过着日子,却心不在焉。

“买衣服。”孔不二答了一句。

随着孔有力的部队,不动生色的在驻军府住下后,孔不二便与谢怀青在太原城无所事事的闲逛。

“买衣服?你买啊?”

一进太原城,又是另一番景象,比起城外的民不聊生,城内要安逸许多,虽也干旱严重,但与孔不二一路所见,这里已算是天堂。

古时衣服流行量身订做,都是买了布匹,请裁缝做,鲜少说直接买衣服的,也没得卖,但有的店里会挂几件成衣,招揽客人。

孔有力点头,让手下去城门口通报,不一会儿,城门开了一条缝来,边小心翼翼的提防着不让灾民冲进来,边让孔不二的马车缓缓驶进太原城。

孔不二就是冲着那几件成衣去的。

“皇帝还真是给我找了份好差事啊,”孔不二眯着眼,想了想,对身旁的兄长道,“我们进了城,你暂时不要露了我的身份,我且看看太原城内又是何种情形。”

“老板娘,那件粉的怎么卖?”他看了一圈,看着中间那间粉色的衣裙,比划着大小也合适,便指着问老板娘。

这样做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太原乃首府,太原一乱,山西皆乱,太原府尹当然不敢随便放灾民进太原,但这并不是长久之计,时间一长,在城外的灾民必定燥乱难控,随时都会起冲突,齐筝如果已到太原,必定也看到此番情景,若由他煽风点火,灾祸立起。

“那个?”老板娘疑惑的看着他,“客人可是要挂在上面的衣服?”

孔不力看了看眼前的情景,道:“我半月前出城已是这种情形,太原府怕灾民大量涌入城内造成大乱,所以暂时命令关闭城门,我只是接管驻军,无权过问行政事务,所以也只能任他关了城门。”

“正是。”

“怎么回事?”孔不二站在车上,问孔有力。

“这个啊。”这客人实在奇怪,有谁会直接买成衣,而且这衣服是女装,古时男子极少过问穿着之事,都是家中娘子制办,未婚则由自家母亲负责,有钱男子最多买几匹上好的绸缎讨好女子,但都是托人送去,有哪个男子会亲自来买女装,还是成衣,虽然觉得奇怪,但现在生意难做,老板娘哪会有生意不做,便报了价。

太原城门紧闭,大批灾民围在城外。

孔不二一点都不觉得这事丢面子,付了钱,还当着那老板娘和谢怀青的面拿着衣服细细的看,边看边自言自语道:“粉色才好看,一直穿素白的,实在不合适。”

人疲马乏,赶到太原城下时已是几天后的事了。

谢怀青脸已有点发红,凑近孔不二道:“这衣服可是帮嫂子买的?”

走到门口时停了停,回头道:“后会有期。”别有深意。

孔不二没好气的应了一声:“不然还有谁?”

乞丐眼神闪了一下,却不再问什么,只是向孔不二拱了拱手,站起来走了。

“那也请了裁缝做嘛,我们两个大男人,这,这成何体统?”

孔不二哼了哼:“你根本不是会屈居于齐筝之下的人。”

“你懂什么?什么成何体统?替自己娘子买衣服天经地义,是吧,老板娘?”他笑笑的看向老板娘。

乞丐一怔:“为何?”

都是女人,听他说是买给自家娘子的,老板娘不由用力点头:“你家娘子真有福气。”不像自家那老不死的,让她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看店,自己跑去赌钱,不由羡慕起来。

孔不二盯了他半晌,忽又放下匕首,道:“好了,我放你走。”

孔不二又挑了几匹布,让老板娘明天请个裁缝来替自家娘子裁衣,这才拎着用纸包好的成衣出店去。

乞丐闭上眼。

出店来,谢怀青还红着脸,如同做了件不可告人的事似的,孔不二看看他,兀自笑笑,边哼着小曲,边走在前面。

“生个鸟,我现在杀了你,看你怎么生?”孔不二直接将身上的匕首拔出来。

其实他也不想买成衣,衣服该是量身订做最好,只是陈薇那日离开了齐筝,身上便只有这件衣服,这驻军府里也没有其他女子可以借衣服穿,陈薇虽不说,他自己还是看到的,所以不如买件做好的,可以马上换上穿,他看过了,大小应该合适,保准穿着比那素白的美上许多。

乞丐只道:“信红衣者生。”说着盘腿坐起。

他不由心里美起来,娘子一定欢喜。

孔不二一把将手中的瓷瓶全扔在地上,骂道:“妈的,你好好的烤你的鹰不就得了,齐筝有什么值得你卖命?”

陈薇看了看手中的纸条,微微地发怔。

那乞丐的笑容终于淡去,却道:“想杀就杀。”

那是午饭时送饭的下人偷偷塞给她的。

“齐筝还惦记着一个人的下落,派人来寻,他一定知道我还未死,所以让你等在这里杀我吧?”他所说的“一个人”自然是指陈薇。

“明日,柳叶巷小竖河相见。”

乞丐仍是没说话,脸上却已在笑。

是齐筝的笔迹。

“我这里还有,”孔不二又从口袋里拿出好几个瓷瓶来,盖子都是打开的,“我听说狼的鼻子极灵敏,而有些香味对他们极具诱惑,我想你在这里的各个墙角边放上这些是想把狼引来吧?”

他知道她来了太原,知道住在这里,还按了内应。

乞丐睁开眼,没接那瓷瓶,只是看着孔不二。

盯着那几个字,猛然听到外面有声音,应该是孔不二回来了,她迅速的将纸揉成团,塞在衣袖中。

“这位兄台,这么贵重的香料可别掉了。”是个瓷瓶,盖子是打开的,正躺在孔不二的手心。

“相公回来了。”她迎上去,看孔不二手里拎着一包东西,不由多看了几眼。

她想着,却看到孔不二走向那边墙角一直在睡觉的乞丐。

“给你的,”知道她在好奇他拿着什么,孔不二也不卖关子,直接将衣服递给她,“换上我瞧瞧。”

开始火堆还亮时,狼群士气正盛,他没有坐以待毙,而是让孔有力提箭射杀,是一挫狼群的士气;火堆渐灭,狼群士气虽盛却乱,他将点燃的狼尸抛出,那是二挫,最后狼王现身,射杀之,那是三挫,狼通人性,这么一个屠狼之夜,与进行了一次战事有什么区别?

打开,看到是件粉色的衣裙,陈薇愣了愣:“这是哪来的?”

这就是传说中身经百战的黑衫军吗?方才的情形可曾看到有哪一个面露惊慌,而孔不二,看似杂乱无章,而他就是这么一点点的挫了狼群的士气,逼狼王现身。

“买的呗,还会是偷的,偷的我也不偷女人的衣服不是?”他“嘻嘻”的笑,道,“快些换上,让爷我瞧瞧,看合不合身。”这口气颇像打赏了某个陪喝花酒的姑娘。

陈薇远没有谢怀青那般吓到发抖,他看着被篝火照得脸通红的孔不二,缓缓地在铺了毯子的地上坐下。

陈薇半天没反应过来,买的?男人去买女人的衣服,这成何体统?她本想再说些什么,但想想,若是孔不二那又有什么奇怪呢?便只是抿嘴轻笑,拿着衣服,转到屏风后换。

“难说啊,”孔不二答的云淡风清,倚在刚才马冲出去时被撞破的墙上,捡起地上的一样东西,看了一眼,拿在手中,冲黑衫军道,“火重新点起来,以防万一。”

转进了屏风后脸上的笑意随即淡去,盯着手中的衣服若有所思,半晌,听到外面孔不二在催,才动手换上,竟然完全合身。

“它们还会不全再来?”谢怀青还未缓过神来。

这男人真是细心,若这便是体贴,天下又有几个男人能做到?若只是一时兴起,何至于这么合身?

似乎雨过天晴般,方才躲在云层里的月也亮起来,外面一片狼籍,狼群死伤大半还失了狼王,而孔不二一方才损失了两匹马。

齐筝说她穿素白最是清雅脱俗,而他却偏挑了粉的,粉的,她穿这个颜色已是很久前的事了吧。

终于,狼群散去。

慢慢地走出来,低着头。

狼群失了狼王本就六神无主,此时看到一团火冲出来,顿时乱了方寸,四处逃窜开。

他近身,伸手过来:“这里还有颗扣子没扣,”说着替她扣上,又顺便抚了下她的脸,像个登徒子,然后赞到,“真他妈漂亮。”依然无赖样。

孔不二却只是哼了哼,对孔有力道:“老哥,剩下几十头,尾巴都夹起来了,估计差不多了。”说完,从屋里的篝火中拿起火把,点燃旁边一只喷气不止的马的马尾及马鬃,对着它的屁股一拍,马本来就受了惊吓,此时身上着火,更加恐惧,惊恐的带着一团火便冲了出去。

她心里苦笑,却不知为何,对这样的粗言竟渐渐习惯,不再那么刺耳了。

谢怀青张大嘴巴,道:“它们是不是在害怕?”

“多谢相公。”她柔柔的说。

起初狼群还在“呜呜”的怒吼,此时的叫声渐渐变细,而且没有方才那股气势。

他笑开,伸手拥紧她,用力在她脸上亲了几下,然后咬着她的耳垂道:“娘子,我明天带你去洗澡。”

“老哥,最大的那头应该就是狼王了,你可要射准点。”孔不二冲孔有力道,孔有力点点头,拉开弓,然后猛地射出一箭,几乎毫无悬念的,那头最大的狼,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然后不用命令,其他黑衫军也同时开弓,数十头狼瞬间倒地。

转眼就过了那个名叫“柳叶巷”的巷子,陈薇自马车里看了一眼,放下帘子。

火堆渐渐的熄灭,外面的情景终于可以看得清,被云遮去大部分光亮的月下,仍有几十头狼围在周围。

一路出了城往北,那只是一座小山,却极是灵秀,马车不好上山,孔不二便拉着陈薇沿着山路漫漫走。

双方僵持着。

山中树高,一路遮天蔽日,夏日时应是避暑的好所在,冬日里却着实有些冷,孔不二替陈薇盖好上次从狼身上剥下来的皮制成的披风,那东西虽不及狐皮看上去那般华贵美丽,却很是暖和,竟是一点也不比狐皮之类的差。

狼是有灵性的动作,孔不二的举动无非是挑衅,而那浓浓的焦味竟让那些狼只是“呜呜”的叫表示愤怒,竟然不敢上前来。

一路往上攀,快到山顶时,人已经全身暖和起来,却已经有些累了。

孔不二命令将那些狼的尸体点上火扔出去,顿时一股毛皮烧焦的味道四处弥漫开,着实的难闻。

孔不二看看陈薇微微泛红的脸,心想,熊家那一大桶水要每天扛下山再用车运回去,这段山路就够呛的。

他话音刚落,门口的一堆火暗下,同时有几头狼窜进来,还没等反应,马上有黑衫军补上,手起刀落之间,几头狼即刻毙命,而其他有破洞的地方,也有狼看火光渐暗壮着胆子冲进来,却都一一被砍杀,一时之间那些凶残的狼竟然靠近不得。

也不多说,拉着陈薇往山顶的一处去。

孔不二却不以为然,笑道:“我不是开玩笑,等火灭了,我先把你扔出去。”

山顶的一处,住了两三户人家,周围的树被砍去,太阳照过来,暖洋洋的。

谢怀青一怔,脸更苍白,甩了甩手道:“你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

“这家,”孔不二指着一户农家,“待会儿就在这里洗澡。”说着拉陈薇进去。

孔不二瞪他一眼:“怎么办?你快点去洗洗干净等着被吃掉呗。”

陈薇还以为昨天孔不二说的洗澡只是玩笑话,今天带她来这里也只是游玩,却不想真是为了洗澡,走进去,一对老夫妇,一口大锅已经架起,看来是准备烧水的,老夫妇俩看到孔不二就客气的行了个礼,老婆婆去替他们倒水,老爷爷就候在一边。

旁边谢怀青有些沉不住气,道:“孔兄,这火堆明显暗下来,眼看要灭了,我们怎么办?”

“你等一下,我大哥去取水了,稍后就到。”孔不二在陈薇耳边道。

孔不二看了眼那几匹马,将他们牵进来,是要保住这些脚力,如果没有马,明天天亮,要出这片荒地就只有靠步行,但此时看来,这些随时会失了控制的马和外面的狼,着实是内忧外患。

陈薇脸一红,道:“为什么要在这里洗澡,妾身,妾身不习惯。”

陈薇摇头,道:“是谢大人救了我。”

孔不二“嘻嘻”的笑,道:“这里有口好泉,美人用来沐浴最好,放心有我在,娘子放心洗便是。”

“娘子,你没事吧?”孔不二急急的奔过来,问道。

陈薇没再多说,只是觉得古怪,任孔不二拉着坐在檐下,边晒着太阳,边等水来。

陈薇点点头,却听到方才那匹狂奔出去的马的惨叫声,划破漆黑的夜空着实可怕,再这样下去,纵使黑衫军的马匹是经过精挑细选的,也经不住这样的恐惧受惊奔出去。

还好今天没有风,冬日晒太阳倒是一件幸福的事,只是太干燥了一点。

“嫂子,要小心啊。”谢怀青的声音有些发抖,却努力装出镇静的样子。

孔不二摘了根草叼在嘴里,也不管后面泥墙脏乱,惬意的倚在上面,一直握着陈薇的手没有松开,眯着眼看着天,开始哼小曲。

陈薇吃了一惊,被马尾扫了一下跌倒在地,其他马的马蹄眼看就要踩在她身上,一股力量将她往旁边拉,她险险躲过,回头看,却是谢怀青。

当然都是喝花酒时听来的不正经小曲,他却唱得津津有味,手先是握着陈薇的,渐渐的就十指交握在一起。

马撞开薄薄的门板,发疯般的往外冲。

陈薇不自觉的扬起嘴角侧头看他,他已闭上眼,很自在的模样。

然而只凭一个孔有力恐怕射不死那么多狼,外面的火堆也需要加柴,不然用不了多久就会暗下来,陈薇正想着,身旁的一匹马忽然嘶鸣一声,踢开其他马,冲了出去。

孔不二,越了解你就似乎越神秘,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屋里的几匹马因为狼群靠近而不安起来,不停的喷着气,陈薇在马中间被马身上的味道熏的头晕,四周被火照得透亮,她冷着脸,看几个有破洞的地方,都有黑衫军候着,防备有狼从破洞冲进来。

她看着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擦他脸上的灰,刚触到,他就睁开眼,看到她便笑了,拿过她的手放在嘴边用力的亲。

只凭声音射箭,并且箭箭命中,天下恐怕只有孔有力做得到,那边闭眼睡觉的乞丐此时正睁着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孔有力。

心里莫名的跳了一下,她慌忙的让僵着的脸温柔的笑起来,然后远远地,听到有声音往这边来。

狼群就在那几堆火后面,等着火暗下来,因为视觉问题,火堆极亮,火堆后面就变得一片漆黑,根本看不清楚,这样等于蒙上眼射箭,孔有力眯着眼瞄了一会儿,听到哪里有叫声,就朝那个方向射过去,居然箭箭命中,而狼有吃同伴的习性,一只被射死,便冲上去抢食,好几只狼凑在一起,命中的可能性便更高。

她回头看,六个人扛着一个大大的木桶,后面还跟着孔有力。

孔有力点点头,同时命令手下开弓射箭。

“老三,水来了。”孔有力冲着孔不二笑道。

“老哥,看来足有上百头啊。”听那声音,孔不二道,“趁它们还不敢靠近,你先射杀几只再说。”

孔不二往里面挥挥手:“送进去将水烧开,我娘子已经等久了。”

连月大旱狼也饿急,好不容易有猎物,此时虽然因为那几堆火不敢靠近,叫声却越来越兴奋。

木桶被送进去,过了一会儿空桶又拿出来,孔有力自怀里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纸来,沾了点口水贴在桶外,陈薇看得清楚:取水者,驻军府孔不二。

陈薇低着头,知道他在开玩笑,轻声道:“相公要小心。”

她一愣,转头看孔不二,孔不二只是笑,对那六个换成便装的黑衫军道:“将桶送回去吧。”

狼的嚎叫越来越近,分明是越来越紧张,孔不二却仍是一副不慌不忙的表情,看陈薇脸色微微的发白,便牵着她的手道:“放心,有我呢,就算要吃也先吃我,我比你壮。”

“这水是......?”陈薇忍不住问他。

孔不二应该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自家大哥耳边说了几句,然后孔有力让人将马全部牵进屋里,门口及每个墙有破洞的地方都安排一个人候着,孔不二则拉着陈薇让她站在屋中,马与马之间。

他凑过来轻声道:“抢来的。”

她又看向那几堆点起的火,眉微微的皱了皱,这里只是荒地,除了黄土和干死的草就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所以那几堆火维持不了多久,而狼的习性最是阴险,他们会守着猎物,不到天亮不会离开,期间如果火灭了,估计凶多吉少。

陈薇傻住,抢来的为何还要写上是他抢的?

陈薇看几个人忙碌,眼睛幽幽的看了眼那边的乞丐,那乞丐又闭上眼,似乎事不关已的睡去了。

说话间,某处的草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了晃就过了,也许只是风,谁也没在意,而孔有力却看过去,向那边走了几步,又回头来对孔不二道:“这里好像有野兔,我去打几只。”说完就走了。

谢怀青不自觉的抖了抖,忙上去帮着点火。

于是孔不二与陈薇又坐下来等水烧开,老婆婆不时的拿些东西过来问陈薇要不要放在洗澡水里,说都是平时采来晒干的。

“会吃人,你说可不可怕,”孔不二应了一句,又看看他慌张的表情道,“尤其喜欢又白又嫩的小白脸,你可要小心着了。”

“这些是什么?”孔不二指着其中一个问。

“狼?”他自是听过的,不过只在书中看过,此时看几个黑衫军急急忙忙的点起火,他不由的也慌了,“是不是很可怕?”

“那是山里的野花,我春天时采的。”

“是狼,”孔有力答了一声,冲候在外面的黑衫军道,“四周点起火来,不要让那些畜生靠近。”

“有什么用?”

“那是什么声音?”长在南方,谢怀青还从未听过这种声音,不由的站起身。

“放在洗澡水里,洗出来身上就会有香气,而且皮肤也会更水灵,好东西呢。”老婆婆道。

刚站起身,隐隐的似听到几声野兽的吼叫,他怔了怔,看到自家大哥放下干粮,而本来闭眼睡觉的乞丐也同时睁开眼。

人家是老婆婆也没什么害羞的,倒是陈薇听她这么说有些不好意思,孔不二挥着手道:“全放,全放进去,越香越好,越白越好。”

孔不二心里想,妈的,不吃直接扔给小爷我啊,管他是鹰是鸡,小爷还没吃够,但已经扔在地上了,他也不可能捡起来吃,本来想继续搭讪,但想想此时情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也不再说什么,准备回去啃他的干粮。

陈薇脸一下子红了。

那人将鹰的双腿及翅膀那里的肉吃完,便不再吃了,随手扔在一旁,然后靠在身后的墙上闭眼就睡。

水烧好了,老婆婆也准备好了一切,陈薇进屋去,孔不二拉住她凑到她耳边道:“要不一起洗吧。”

荒野之地遇到这样的人,不知是敌是友?

陈薇瞪了他一眼,低着头进去了。

乞丐不一定是乞丐。

洗澡的屋是睡房,显然老夫妇两人生活并不好,屋里除了简陋的床和桌子便没有什么东西,洗澡水里果然泡了花瓣,整个屋里弥散着香气。

到此时,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出那乞丐的不凡,即使蓬头垢面却从容不迫,刀锋割肉仍有优雅之气。

陈薇看着那冒着热气的洗澡水,动手脱衣服。

是把好刀,不比他身上那把差。

只剩下肚兜时,桶里的水似乎晃了晃,然后有一只手自背后将陈薇搂住,陈薇一惊,慌忙回头,却是齐筝。

那人笑笑,也不争辩,肉烤好,自己割下来在嘴里嚼。孔不二这才注意起他手中握的那把割肉的匕首,表相看来平凡无奇,但看那刀锋,虽沾了油腻,却仍如一汪明月,带着冷冷的寒意。

“你?”陈薇瞪着他。

“鹰?”孔不二下意识的看看坐在那边边吃着干粮边看着他这边的孔有力,与他对视一眼,随即笑道,“兄台是开玩笑的吧?”鹰远比其他禽类都要飞得高,而且反应极快,速度又高,除非有超强的臂力和惊人的箭法,不然想射下鹰是不可能的。

齐筝又忽的松开她,似笑非笑道:“很惬意啊,居然跑来这里洗澡,”话中透着浓浓的涩意,“所以柳叶巷之约,你也可以只当不知,是不是?”

“鹰,”那人仍是笑,“是我方才捕来的鹰。”

陈薇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衣服披上。

孔不二咂了咂嘴:“似乎与鸡肉不同,是什么?”

屋里暖香满鼻,她却觉得寒意逼人。

“可觉得那是鸡肉?”

“他就在外面。”她抓着衣服道。

孔不二正嘴馋,也不管眼前此人是敌是友,这递给他的肉是否可食,拿过就塞进嘴里,边吃还边叫着:“嗯,好吃,好吃,”

“我知道。”

那人一笑,也不答话,拿下火上的肉用刀割了片下来,递给孔不二:“尝尝。”

“那你还来?”

孔不二看到他乱发间的一双眼碧水般的透亮,一点也没有通常乞丐的混噩,不由又加重了几分好奇,问道:“那是什么?”分明有头有翅,不是鸡是什么?

“那又如何?”他笑,走上去,伸手抚她的脸,慢慢的移到她的颈上,肩上,一把扯掉她披在身上的衣服,然后凑上去亲吻她的颈,又用力的咬了一口。

“你觉得那是山鸡?”他侧头看了眼孔不二道。

陈薇向后一缩,劲上却已留下吻痕。

乞丐也不以为意,哼了哼,将那火上的肉拿下来闻了闻,可能觉得还差点便又放上去烤,顺便又撒了些香料。

“还记得那次天香池我们共浴吗?我记得你穿的是水色的肚兜,上面透着一朵大红的牡丹,花芯就在这里。”他伸手抓住她一边的高耸,停在那一点,隔着肚兜用力的揉。

这乞丐还挺会享受的,大旱之年,百姓都吃不饱,何况乞丐,而眼前此人不仅有肉吃,还吃得讲究,他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来了兴趣,扔了手中的干粮,凑上几步,笑道:“这荒野之地连一只老鼠都找不到,这位兄台居然能抓到山鸡来烤,真是不易啊。”说着已经自来熟的在乞丐旁边坐下,还凑着头看看那是些什么香料。

陈薇吃痛,侧身避开,手臂一下意识的护住胸口。

乞丐的烤肉香在屋里弥漫开,孔不二啃着手中的干粮便觉得无味起来,此时有酒有肉该有多好,他看乞丐放在火上的肉烤的正是火候,不由有点嘴馋,再看那乞丐从自己的包袱里摸索了下,拿出几个小小的瓷瓶来,分别往那肉上撒了一点,然后一股更让人馋涎欲滴的香味散开,孔不二听到身后的谢怀青狠狠地咽了咽口水。

齐筝眼一黯,手还停在半空:“现在你连碰都不让我碰了。”说完便轻轻的咳嗽。

黑衫军想将那乞丐赶出神堂,但被孔有力阻止了,乞丐居左,孔有力几人便居右,几个黑衫军则待在神堂外的檐下。

陈薇一惊,伸手上去捂他的嘴,孔不二就在外面,保不准这几声咳嗽他能听到,掌心却有温热的液体淌下,她即刻意识到那是什么,慌张的摊开手看。

神堂内除了薄薄的四面墙,和一尊断了头的神像,便没有其他东西,墙角处,还有一个乞丐模样的人,生了火在烤肉,几人都未想到这个一处荒地既然还有其他人,不由多看了那乞丐几眼。

一手的血。

一路北上,渐渐天黑,先行的黑衫军已经替孔有力几人找了住处,却只是一处破败的神堂,因为四周只是荒地,并没有其他村落。

几滴泪猛的掉下来,她瞪着掌心的血怔住。

太原府乃承宣布政使司,统管山西五府三州,如果太原的先机先给齐筝占去,之后被动的局面可想而知。

齐筝却不以为然,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慢慢的又去擦她掌心的血,擦到一半,忽然的一扯,将陈薇拥在怀中,道:“卿卿,随我走好不好?”

“妈的,那总不能看着这些人饿死,这不逼着百姓造反吗?”孔不二骂了一句,“我们得快马加鞭,速速往去太原,我休息这么多天,估计齐筝的人马早就到了太原。”

陈薇身体微微的发抖,却不说话。

孔有力脸上笑容也消失,道:“皇帝继位不过两年,国库空虚,上次的振灾银已是七拼八凑,此时粮草都已支援边关战事,之前我自京城带来一批,根本不够发放,”

然后与此同时,外面忽然传来孔不二的声音:“娘子,你要不要擦背,我来替你擦。”

“皇帝什么时候才给山西发粮?”孔不二看着冲他的马车伸着手要吃的小女孩,皱着眉问旁边的孔有力。

屋里两人同时一怔,陈薇慌忙推开齐筝,口中回道:“不用了,不用擦背。”

一入晋中,干旱越发严重起来,一路的灾民,一路有人死去,到此时孔不二脸上已没了笑意,让陈薇坐在车内,他坐在车外看着沿路的灾民,脸色越发的阴沉。

“当然要擦。”孔不二直接推门进去了。

“怕什么。”孔不二嘴上这么说,却也没有真的解开衣服,搂着陈薇只是笑。

女人说不好就是好,他清楚,清楚。

陈薇嗔了一记:“大哥他们都在外面呢。”

屋里,陈薇坐在浴桶里,香气满屋,露出的香肩让孔不二眼神凝了凝,果然会变白啊,真想咬一口。

“要不你帮我吹吹。”孔不二笑了笑,恬不知耻的去解自己的衣服。

他手里拿着擦背用的帕子,走前去,无赖道:“先擦前面好不好?”

看来又会有很多人死,她的眉微微的拧了拧,又马上扶住孔不二,担忧道:“相公,还疼不疼?”

说着就要伸手过去。

不过是杀人的东西,只是威力强一点罢了,她一点兴趣也没有。

桶里水翻腾了一下,陈薇动了动,抓住孔不二的手道:“相公不要闹了,天气冷,妾身还要早一点洗完。”

“那是从西洋红毛鬼那里买来的武器,要不要看看。”齐筝也曾拿着这东西,问她要不要看。

“那我们一起洗,一起洗就不冷,而且还省水。”说着就开始脱鞋。

陈薇听他骂,眼睛又看向那件东西。

桶里的水又翻腾了一下,而孔不二的眼忽然一闪,本来要脱衣服的手猛的伸进浴桶里那处翻腾的地方,用力一扯,将齐筝自桶里扯出的同时另一只手中忽然多了一柄匕首抵在齐筝的脖子上。

孔不二笑笑,坐想身,一用力正好牵动伤口,他吸了口冷气,一阵骂骂咧咧。

“幸亏我没进来,不然三个人是不是太挤了?”他扯住齐筝,“我大哥说兔子跑进这屋里了,果然在这里啊,还是只大兔子。”

陈薇马上摇头,捂着嘴向后缩了缩道:“这是杀人东西,妾身不敢看。”

齐筝全身湿透,咬着牙。

“想不想看看?”他伸手递给她。

“这回你落到我手里了,齐大公子,”孔不二将匕首凑近一些,“我不会像你那般马虎让我死里逃生,我会一刀割断你的喉管,看着你血流光为止。”

他想着微微眨起眉,眼睛正好瞟到自家娘子也正看着自己手中的东西。

说完他果然握紧了匕首眼看就要割上去。

这样的话,他望着车顶,如果有百件这样的武器,威力只有半百,因为另半百要与这半百更换着用,但就算半百,威力着实惊人,就连大哥也被射中。

只是还未割下,一根尖锐的银钗也抵在他的喉间,陈薇自浴桶里站起来,抖着声音道:“放他走。”

谢怀青说那东西的弱点就是射出管中的铁珠后,再加铁珠和火药远比射完一箭再拉弓上弦慢上许多,所以要么只准备射一次,要么就是有人在旁边帮着加火药和铁珠。

那是陈薇用来盘发的银钗,极长,极尖锐,这根银钗也曾杀死过那个想非礼她的暴民,孔不二盯着陈薇,眼神中的光亮顿时黯去,他似乎并不意外,却又很意外,看着她没有动。

孔不二也没闲着,车子的震动让他的伤口阵阵的疼,他倚靠在陈薇身上,手里是谢怀青偷藏起来的那件怪异武器。

“放他走。”陈薇又说了一遍,声音比放才响了几分,银钗不知是不是因为手在发抖,抵进孔不二的肉里。

谢怀青心里凄凉,哀叹了一下,回头看看被车帘密实盖着的车内,他宁愿和孔不二这个无赖待一起。

孔不二眼睛眨了眨,眼前的景象是多么的让人热血沸腾,陈薇未着寸缕,雪一样白的肌肤,头发散开,有些乱,却让人更疯狂,可为什么她要用银钗抵在他的脖子上?如果没有那根银钗就好了,也没有那句“放他走”,那么一切就完美了,他很想说:妈的,有种就刺上来,用力刺,刺死我最好。却发现齐筝在笑,得意的笑,这句话就生生的咽下了。

结果,依然没有答话,只有飞过的乌鸦在头顶叫了两声。

他的手猛的一紧,匕首抬起来就要刺下去,耳朵里却听到陈薇叫了一声“不要”,然后那声“不要”就在他的脑袋里炸开,他一咬牙,狠狠将手中的匕首往地一扔,向后退了好几步,看着陈薇,无力的伸出手指着他们,道了一句:“我放你们走,滚蛋,现在就滚。”然后转身就出了门去。

谢怀青一副早猜到的表情,沉默了会儿,本来准备闭嘴再不说话,可坐了一会儿,觉得坐在孔有力旁边实在有太大的压力,便又沉不住气,看了眼头顶的太阳,道:“今天天气不错哦。”

他说“你们”,陈薇怔住。

孔有力只是向前面的马挥了一鞭,没有答话。

很久,老婆婆来说,外面的两位公子已经走了,还找了自家老头子的衣服给齐筝穿上。

“那个,孔将军车赶的不错啊。”他没话找话,虽然知道这主儿话少,但两人总不能这样一声不吭的干坐着。

那银钗还握在陈薇的手中,她看着被孔不二扔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

孔有力还是一脸的笑,嘴里叼着根草,马车居然赶的得心应手,谢怀青平时手无缚鸡之力,除了读书就不会别的事,他不由得对孔有力越发崇拜起来,一个战功赫赫,又是出生官家的少爷居然会赶车,而且他远没有孔不二那般喜欢欺负人,连话都极少。

心里极乱,那根银钗尖上还沾着孔不二的血,她手指擦过,想起孔不二离开时的眼神,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

有娘子的人啊,他叹了口气,只好随孔有力一起坐在马车外。

齐筝看了陈薇半晌,陈薇救了他,他起初是得意的,但此时看到陈薇的表情,又觉得迷惑起来。

谢怀青本来想在马车里待着。一路随孔不二来山西,不是骑马,就是走路,吃了不知多少灰,难得有马车坐,他当然想在马车里待着,却被孔不二赶出来,让他别妨碍他们夫妻独处。

“你舍不得他?”他走近她,替她把散乱的头发理起来。

一路往太原,孔有力让手下几骑先到前面开路,自己赶着马车,与孔不二,陈薇及谢怀青一起随后。

陈薇不说话,任他打理自己的头发,仍是看着手中的钗子,然后发间猛的一紧,她这才抬头看齐筝。

他拿了她的手放在唇边亲,眼里是模糊不清的情绪。

“随我走吧,等我事情办完,我们就离开这里过回以前的生活,我保证。”他又放缓手劲,柔声道。

她听懂他的意思,脸一红,想缩回手,却被他握住:“等我伤好了,你也要是我的人,这样才公平,是不是?”

陈薇终于接手自己的头发,三两下的盘起来,用手中的银钗固定。

“娘子,”他握住刚才她替他亲密接触的那只手,与她十指紧扣,竟然很得意的说道“我方才已经算是你的人了吧。”

“回不去了齐筝,”她站起身,“而且其中要付出的代价我承受不起。”

她回身去枕畔拿备着的金创药,却被他一把扯回,拉她在身侧躺下。

齐筝一怔:“什么代价?”

“相公,让我看看你的伤。”她回过神,不想让心里的疑惑不小心泄露在脸上,于是收回手,替他看还在流血的伤,他躺下让她看,任她用布一下下的吸去淌下的血。

“你不会懂的,”她抬头看着齐筝的脸,“就当三年前是一场梦,而梦醒了,我也已嫁人,我们再无瓜葛。”

直到一切结束,她木然的看着他替她用帕子擦干净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过,觉得眼前的孔不二似乎与以往不同,哪里不同又无从说起,他只是没有像前两次那样犯病,还是很色,还是很无赖,哪里有不同?

“住口,”齐筝低吼一句,“是梦吗?原来我们的一切在你眼中只是一场梦?那夫妻拜堂是什么?婚后恩爱承欢是什么?你们的情爱相知是什么?如果那是梦,你醒了,我却未醒,而且也永远不会醒来了。”

那里的触觉让她一慌,想缩回手,而他的手却握紧她,她挣了挣脸红起来,看着他很急切的表情,终于没有再动,任他为所欲为。

“齐筝!”陈薇想捂上耳朵,不想听他的话,她的心里极乱,乱的很,而她有太多想说又不能说的,齐筝不会明白,没有人会明白,她是喜欢过齐筝,但决没有齐筝那般深,他们的相处有太多的慌言交织,分开后,她一朝便醒了,齐筝却沉在当中不肯醒,如何告诉他那只是一个慌言,一个局,而她整个人就是一个慌言,一颗代表毁灾的棋子。

“别管他,先管我这里。”说着拉着他的手伸进自己的裤子里。

“我要回去,回到我现在的相公身边。”她冷着声音,硬着心肠,道。

“相公?”她伸手看他的伤口,却被他一把抓住。

孔不二与孔有力掷骰子,初时是输的人喝酒,结果一坛酒都进了孔有力的肚子,孔不二也没喝到一滴,于是改过来,赢的人喝,不多时孔不二已经两坛下肚了。

她这才看到那处伤口已经在流血,不知是不是自己这一推造成的?

孔有力知道自家兄弟心里不痛快,他本来话就少,更不会安慰人,只是替孔不二一次次的倒满酒,直到开第三坛时外面有人来报,手里还捧着个盒子,似乎很沉。

他的喘气声变粗,似完全沉在情 欲里,这让她忽然有些害怕,手微微的抗拒着,而手触到他的伤口里,他叫了一声,然后猛的从她身上下来,骂了一句:“妈的,痛死我了。”

“将军,有人送来了这盒东西,还说以后北山的泉水将军尽管用。”通报人说着将手中的盒子递了上去。

“等,等一下。”她抓住孔不二的手,但孔不二的另一只手已经在解她的裙子,

孔不二打了个酒嗝,看了看孔有力,孔有力伸手接过,一接不由皱了下眉,他和孔不二都是京城望族那一堆公子哥中泡大的,自然一些官场风气早就见怪不怪,他一看分量就知道那里面是什么。

陈薇暮的睁大眼,这回,他为何不发病了?

“我猜是金子。”孔不二道。

其实胸口的伤还真的在痛,不过管他呢,他张口就去亲陈薇,一只手已伸进陈薇的衣服里,抓住一面用力的捏,陈薇正想喊痛,他的手却又忽然放柔,然后滑过她的腰腹,往她的裙下探。

“至少五百两。”(古时一斤为16两,所以多盒东西有31斤左右)说着打开,里面果然是黄灿灿的金子。

“小爷等不到晚下了。”孔不二才不管白天还是晚上,一扑,便将陈薇扑倒。

“不少啊,”孔不二看了眼那些金子,“能成为山西第一家自是有些路道的,他们听到驻军府姓孔的人抢了水,自然已经猜到是什么人,以为不小心哪里惹到了孔家兄弟,所以才出手这么大方,奶奶的,以后小爷我也弄个奸商当当,这可比当官有钱。”

“可现在是白天。”看他三两下将衣服脱光,露出胸口的伤,伤口只是刚刚愈合。

孔有力只是笑,伸手合上盒子,递还给通报的人,道:“还回去,问你为什么,就说不知道。”

“伤口随他去,不然小爷要憋出病了。”说着孔不二已坐起来,动手脱衣服。

通报的人领命去了。

她一怔,睁开眼低头看他,他的脸已经在她胸口乱蹭,她有些不适的动了动,道:“相公的伤还没好呢,妾身恐怕......。”

“看看他们下次送什么?”孔不二抓了骰子丢了一把,拍手道,“又是我赢。”说完拿起酒一口喝干。

陈薇刚要睡着,被他动了一下又醒了,感觉他的手在她腰处乱摸,然后就听到后面的话。

一直喝了四坛,入口绵的山西汾酒,后劲却实足,孔不二终于有些醉了,指着孔有力开始骂人。

奶奶的,受不了了,他动了动,冲不知有没有睡着的陈薇道:“娘子,我们洞房吧。”

“他不就是个小白脸嘛,有什么了不起了,老子脱开裤子,屁股都比他漂亮。”说着真的开始脱裤子。

他本想装睡下去算了,可这怀中的人儿......,唉,他叹了口气,他是男人啊,虽然那病让他洞不成房,但反应总是有的,所以他越来越热了。

自小喝酒喝到大的,孔有力早看多了自家兄弟的醉态,以前皇帝也是醉鬼之一,老是喝醉了脱裤子说自己其实是个女的,醒后就全忘记,现在自家兄弟也来这一招,他扬了扬眉,也不阻止,反正这里只有自家哥俩,有人进来也全是男的,便好整以暇的任孔不二脱自己的,自己则把没喝完的酒喝完。

妈的,小爷我还不如喝毒药算了。

然后就在孔不二脱得屁股光溜溜时又有人进来报,陈薇回来了。

孔不二睁开眼,香馥满怀,半张脸还贴在自家娘子的胸上,消魂如此夫复何求,其实他只是喝得微熏,那点酒如果自己未受伤,连让他微熏的程度都达不到,之所以装喝醉,一是怕陈薇会气他喝酒,二是怕她又塞那碗苦死人的药给他,这才是关键。

他怔了怔,看看躺在地上发酒疯的孔不二,笑了笑道:“让她来领吧。”

半晌。

陈薇是走回来的,齐筝拂袖而去,她是第一次看他这么怒气冲天,头也不回的走了。

躺了一会儿,她也渐渐有了些睡意,反正脱不了身,不如就睡一会儿,于是闭眼,头靠在孔不二的头顶,以这种怪异的姿势睡去。

从此死心了吧?再也不会来找她?这样也好,心里苦涩,她有些失魂落魄的下了山,又一路的走回来,以前母亲说女人三寸金莲才叫漂亮,才嫁得出去,就算痛苦不堪也得忍着,哄着她缠足,现在却正是这三寸金莲让她脚都不想抬一下,她几乎想一屁股坐在地上,但已到驻军府,也要留着大家闺秀的样子,所以咬牙忍着。

他的脸就贴在她的胸上,滚烫的,这个无赖,她很想把他的头推开一点,但他似乎固执已见,只好放弃,她看着床顶,现在是白天,只希望现在不要有人闯进来。

他们说孔不二醉了,这让她微微松了口气,她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醉了也好,让她可以有时间好好想一想。

她翻了翻白眼,又挣了几下,确定挣不开,才任他这样霸着她。

孔不二被扛回来的,裤子还半脱着,幸亏不是孔有力扛回来的,不然着实有些尴尬,被几个下人放在床上,他就不消停的在床上滚来滚去,嘴里乱哼哼着,应该是在骂人,却不知在骂什么。

她当真动弹不得。

绞干了帕子,她爬上床将湿帕子放在他额头上,结果被他一把扔掉,似乎很难受,无意识的抓着她冰冷的手放在脸上,脸上一片汗湿,烛光下她看到他的脸苍白。

“娘子抱。”他的头在她怀中乱拱,找到高耸的所在才罢休,手环过她的细腰,一条腿同时跨在她的身上。

分明伤还没好透,为何要喝这么多酒?她叹气,拉过被他踢掉的被子又替他重新盖上,他却不领情又一下子踢掉。

她尖叫一声,已被他整个人抱住,满身的酒气。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她瞪了他半晌,抽回手,烛光下她完全的冷下脸,眼睛盯着那跳跃的火焰没有什么表情。

擦尽了汗,手移下去替他解外衣,一颗颗的扣子解开,他还扭来扭去的不让解,也不知是不是要看看他的里衣是不是被汗弄湿,陈微解了几粒颗子,便伸手进去摸索,不料孔不二却侧了个身,正好将她的手压住,她无奈的摇摇头,想抽回手,却见他忽然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后,用力一扯,将她扯进怀里去。

还要多久才结束,这样的日子?她回头看孔不二,看他抱着被子在上面蹭。

陈薇觉得头很疼,药早就熬干了,此时再熬估计他也睡着了,眼睛看着床上的孔不二一头一脸的汗,嘴里还在乱七八糟的乱哼哼,坐过去,拿了绢子替他擦脸上的汗。

说到底她是个软弱的人,她做不到其他人那般七情不动,冷血无情,她被安排在齐筝身边就对他动了情,此时这个孔不二,她又无法像初时那般讨厌而置身世外,这不该是一颗棋子该动的情绪,而她的确是颗无法摆脱自己命运的棋子。

一路“娘子,娘子”的乱叫,让黑衫军的几位看得侧目,直到孔有力将他扔到床上,他便继续在床上滚来滚去,滚了几下大概牵动了伤口,又是“娘子疼”的不住叫,让陈薇脸一下子红起来,孔有力也不多话,看了一眼陈薇,还是那张笑脸,出去了。

“这才是好棋子,动真情才会让人信任,有情即是无情,你比我手中的任何人都有用。”那人是这样说的。

于是孔不二又被孔有力给扛回陈薇的房中,因为又喝醉了。

有情即是无情?没错,到最后背叛时,这样的有情要比任何的无情都来得残忍。

谢怀青在那里发了半晌呆,才回过神,摸着鼻子走了。

床上的人终于似乎睡去了,她吹灭了烛和衣躺在他身侧,半晌,她又靠近他,头埋在他的胸口,听到他的心跳。

“算了,我还是回去将药再热一热,等他回来吧。”陈薇忙摇头,再冲谢怀青笑笑,转身走了。

“你可不要像齐筝那般,不然有一天,受苦的人是你。”她极低的念了一句,以为夜深人静,不会有人听到,却并不知道黑暗中孔不二睁着眼,眼睛透亮。

方才是一时冲动,现在却有些后悔了,他咳了咳,道:“嫂子还是进去好了,不如我替你进去说一声。”

可能是昨日走累了,陈薇醒得迟,以前都是她伺候孔不二洗脸穿戴,此时房里却空无一人,被子昨天全被孔不二卷去了,此时却好好的盖在她身上。

他忽然想,必竟她是那小子的老婆,这样讲倒不是怕她学给孔不二听,但似乎有失自己的身份,虽然觉得孔不二没将诏书的内容告诉他是不信任他,但在他夫人面前说,似乎显得自己小气了。

她慢慢地坐起,看到桌上放着的馒头和粥,看样子已经冷了。

“是啊,他大哥替皇帝带给他的,不知写了什么,不过看那小子看完后很得意的样子,应该是好事。”谢怀青不知不觉的把孔不二叫成“那小子”,又马上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看陈薇,陈薇似乎并没有在意,眼睛看着地面,似在想些什么。

反正也没有胃口,她开门走出去,下人在门外候着,问她要不要重新送一份早饭过来,她摇摇头,问道:“三爷呢?”

“诏书?”陈薇怔了怔。

下人低着头:“三爷一早就拉着谢大人出去了。”

孔不二眼睛一眯,仍是不答话,只骂了一句“奶奶的”。

她点点头,关上门又回到房中,可能是睡得太多,头晕得厉害,她脱了鞋又躺在床上,然后看到自己脚底的水泡,忽然想,经过昨天的事自己又回来,不知孔不二是什么态度?

“老三,你也见到她杀人眼都没眨一眨。”

她现在是按在他身边的棋子,所以一定要留在他身边,今晚回来且看看他是态度,可不要让他讨厌了自己。

孔有力不说话,拿了酒替他倒满,看他听了自己的话似乎不那么乐意,刚倒满的酒又一口喝掉。

她想着,同时意识到自己的矛盾,希望孔不二不要对她动情,却又要巴着人家,脸上惨然一笑,手上一用力,脚底的水泡被她按破,很疼,她却眉都没有皱一下,仍是笑着,似无知无觉。

孔不二拿酒杯的手停了停,又一口饮尽,骂道:“我自己的事,关这老头鸟事?做真了又如何?我还偏就当真了。”

孔不二又坐在那个馆喝茶,非常无聊的打了好几个哈欠,谢怀青看着他脸有些苍白,问道:“昨夜未睡好啊?”

孔有力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有话要说,犹豫了下,还是说道:“老爹临出征前,让提醒你不要假戏真做了。”

孔不二只是“嗯”了一声,手无意识摸过自己颈间的某一点,只是破了点皮,已经结了疤,想着当时那支银钗就抵在那一点,真的狠下心刺进去了几分,他心里就窝火,算我白疼你了,这样的女人不要也罢,止不定哪天就将他谋害了。

“别跟我提药,你知道我自小生了病就不爱喝这东西,被老爹不知打过多少次。”喝药?他宁愿去死了算。

“咱今晚去喝花酒,听说这里的醉花楼不错。”他忽的很想找地方发泄一下,不就是女人吗?有钱女人哪里不好找。

听到喝药两字,孔不二的眉头都快拧起来,忽然觉得这杯中的酒也是苦的。

谢怀青一听脸顿时红起来,拼命摇着手道:“烟花之地,我一介书生,岂不有辱斯文?”

他拿了杯子与孔有力碰杯,孔有力道:“方才我手下说,弟妹在外面等着你喝药。”

“斯文个鸟,之前谁在赵如月的房里躲了这么长时间?”孔不二哼了哼,“都是男人,你别跟我来这一套。”

孔不二喝了口酒,很惬意的叹息了一声,虽然不是好酒,却总比没得喝好。

谢怀青脸更红,结巴道:“那,那是当时没有办法。”

“诏书?”

孔不二又哼了哼,站起身道:“随你,小爷我可要找乐子去。”

“怎么不会?”谢怀青还想着那诏书的事,心想陈薇是孔不二的娘子,对她说也无仿,“就说那诏书,连半个字也不给我看,神神秘秘的藏起来,这不是当我外人嘛,不看就不看吧。”

看他是说真的,谢怀青想了想,道:“你这样对嫂子不好吧?”

陈薇笑道:“怎么会呢?”

孔不二一顿,半晌才道:“关她鸟事?”

谢怀青一听她这么问,心里就有气,想也不想的报怨道:“我进去本来也就没什么事,都是他们兄弟两在讨论,我就是个外人啊。”说这句话是口气带着酸气。

说着拿钱叫来伙计付账,伙计快步的跑来,笑道:“爷,您的账熊家替你付了。”

陈薇知道那个呆子在看他,也不揭穿,伸手将被吹乱的发拨到脑后,笑着道:“怎么就谢大人一个人出来了呢?莫非兄弟两人在说其他事情。”

孔不二似乎并没多大意外,点点头,自顾自的下楼去,走到楼梯口时把手中的银子放在楼梯口,道:“好意心领了,跟熊家说不用这么客气。”说着留了银子下楼去了。

真是贤惠,谢怀青心里又叹了一句,对孔不二此人完全无语,他反倒对陈薇越发欣赏起来,本想转身走了,可又有点舍不得,看着满地的落叶,再看陈薇一身素色衣裙,立在金色的落叶中,头发简单的盘起,脸不知是不是被冷风吹的,微微的红,水眸时而的闪动一下,虽然不至于倾国倾城,却绝对的赏心悦目,因为陈薇侧身站着,所以他才敢仔细看她,一看却让他移不开眼,喉节下意识的滚动了一下,人竟然有些傻了。

笑话,这点银子就想收买人,我偏不领情,看你熊家要如何。

陈薇想了想,没有动:“还是再等等吧。”

孔不二五天夜未归宿,陈薇这才有些慌,问下人,下人吱吱唔唔的不肯说,后来找到谢怀青来问,他才知孔不二这几天都混在妓院里。

“也没谈什么正事,嫂子,你进去吧。”不忍心再看这么个美人在初冬的冷风中站着,谢怀青忙道。

这算什么?生气也不该彻夜不归,还是他本就未生气,只是老毛病犯了,她想起他在绍兴时也常到妓院里混,一时很难捉摸他到底是不是因为生她的气。

谢怀青听着,心想,这么贤惠的老婆,真是孔不二上辈子修来的福份,自己怎么就没碰到一个,却不知自己根本就是个书呆子,见到女人就脸红,做了会稽县令,因为与红衣社作对,更没有哪家姑娘肯嫁给他。

第六天时孔不二才回来,一身的酒气,脸色还是苍白,哼着小曲儿就走来了,看到陈薇也没有打招呼,边脱着身上的衣服,边到橱里找衣服换。

陈薇笑笑,道:“其实没什么,只是想提醒相公,喝药的时辰到了,但看你们在谈正事,所以没敢进去打扰。”

陈薇看他翻了半天也没翻到什么衣服,便凑上去替他找,拿了衣服递给他,他看了看,迟疑了一下才接过,然后动手就穿上。

“嫂子,”谢怀青向陈薇行了个礼,脸也同时红起来,“那个,是要找孔兄吗?”

陈薇伸手过去替他扣扣子,他侧了侧身躲开了,陈薇手停在半空,半晌才慢慢的放下。

谢怀青气呼呼的出去,一出来就看到陈薇站在门口,一副想进去又不敢进去的样子。

他果真在生她的气。

谢怀青讨了个没趣,想想自己一番好意提醒,这小子还不领情,喝吧,喝吧,喝死你算数,也学着孔不二“哼”了一声,真的出去了。

她闷闷的退回去,坐在一旁,看他三两下的穿好衣服又出去,心里不知怎地,有些失落。

嗜酒的人哪听得进别人劝,孔不二“哼”了一声,没好气的说道:“你又不是我娘子,你急什么?想喝就一起,不喝滚蛋。”

没有叫住他,看他出去,走远,才走过去捡起他换下的衣服,原来他不过是为了换身衣服才回来的。

孔有力点点头,示意旁边的手下去取,谢怀青却又跳出来:“孔兄,孔兄,你有伤在身,不可喝酒啊。”

她揪紧的衣服,告诉自己要让他回心转意。

看老哥将那诏书放好,孔不二伸了个懒腰,道:“老哥,有没有酒喝,我许久未喝酒了,此时肚中酒虫叫的厉害,昨日想喝我那娘子偏不允,现在她正好不在,好酒快拿上来。”

衣服外面多的是,自己何至于要跑回来换衣服,孔不二看着自己扣得零乱的扣子,站在驻军府门口生闷气,自己不说话,她也就不说话了,难道就不能说些好话哄哄他,他很好哄的。

孔有力也不问为什么,直接收了放回怀中。

他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门口的石狮,门口的守卫捂嘴在笑他,他刚想走上去骂人,便看到两辆轿子停在门口,一个人走上来向守卫道:“劳烦去通报一声,说是熊家太君设了宴,希望孔将军和孔大人能赏光,这轿子已经停在门口了。”说着指指门口的轿子。

“老哥,我们明日动手去往太原,”孔不二将诏书又递给孔有力,“这个你替我收着。”

终于肯露脸了,守卫的看看他,他使了个眼色,守卫便进去通报了。

谢怀青当然不敢接,悻悻地转过头去。

“唉呀,真不亏是熊家,连轿子也比别家的大。”孔不二绕着轿子转了一圈。

孔不二白他一眼,把手里的诏书递给他:“打开看不就知道了。”

这个熊家的人并不认识孔不二,看他穿的不差,又站在驻军府门口,便客气道:“这位公子是驻军府的人?”

一旁的谢怀青看不过,忍不住道:“孔兄,那可是皇帝的诏书,你也......,”他说话时,孔不二手中的诏书就被抛地上了,他一阵心惊胆战,虽然不知道上面写什么,但孔不二打开看时,背后“诏书”两字及盘据其上的龙纹,不是皇帝的诏书是什么?他不由得凑上去,道,“皇帝说的什么?”

“嗯,”孔不二应了一声,“我是孔不二。”既然熊家能为他付茶钱,显然是调查过他们哥俩儿的,那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孔不二接过,随手便打开,看了一眼又马上合上,嘴里道:“敢情我的一举一动全被那皇帝小狐狸猜到了。”他有些不痛快,眯着眼看着手中的东西,抛起来,又接住,在手里有一下没一下的玩着。

熊家的大门口,孔不二来回经过很多次了,却是第一次进来。

“我也刚来山西不久,皇帝怕山西会大乱,所以派我带兵来接管山西的驻军,因为前段日子边关吃紧,‘黑衫军’大部分由老爹带去边关,现在我带来山西的只是一直以来跟着我的精锐,不足千人,他们已在太原府驻扎,”孔有力看自家兄弟脸色已不似前几日那般苍白,现在又能走动,放心不少,仍是以往一般的笑脸,道,“皇帝说你会来山西,所以我来去往太原的必经之路上等你,这是皇帝让我给你的。”说着自怀中掏出一卷黄色绢状的东西来,递给孔不二。

进来才知豪华如此。

孔有力不过带了几十人,暂时住在长治的一处官驿,离太原仍隔了很远。

侍女丫环站成了一排,一人领着进了屋,又换了一人领着进了另一个院,这样转了转去,才终于来到熊家的大厅。

本来想着自己说的那句“是”是不是让他失望了一下,现在看来他竟还是想着无赖的事。

如此奢华,对自小把皇宫当作自家后院的孔家兄弟来讲当然算不得什么,但那不过是一个行商贾人家,如此排场已经胜过一品大员,着实让他们有些惊讶。

再往里,就是那个地方了,陈薇红着脸停下来,瞪着孔不二。

在厅里面喝了会儿茶,熊家的主人终于出现,自门口进来,身后跟着一队的丫环,孔不二抬头去看,来人说是熊家的太君,却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长得极美,眼中却含着凌利,一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角色。

此时他再想着这些话,眉却皱起来,似乎很惆怅的样子,眼睛却看到陈微的手在他的大腿上敲着,便道:“娘子,往上,对,再往里面一点,”

“让孔将军,孔大人久候了,失礼失礼。”人跨进屋她客气的道歉,声音有些低沉,显得权威。

对于这些他从来都是乐呵呵的照单全收了,反正自己是什么人关人家鸟事?

孔不二“嘿嘿”的笑了笑:“也就一会儿,太君客气了。”

“不就仗着老子是个爵爷,瞎胡闹的纨绔子弟嘛。”那是京城百姓说的。

于是一堆人拥着去吃饭。

“爷,你坏死了。”那是喝花酒时,他手上乱摸,妓女笑着说的,

一桌的菜,全都是山西的名菜,熊太君似乎很健谈,酒量也不错,但听得出语气里明显的小心翼翼和试探,因为是孔不二先招的熊家,而熊家显然不知道孔家兄弟的目的。

“你整个一不学无术的人。”那是皇帝说的。

然而孔有力不擅言词,只顾喝酒,孔不二则也并不明说,有一句没一句的答,菜也不怎么吃,整个饭局到后面就有点沉默了。

他这个人,他望着顶上的屋梁。

幸亏有歌舞助兴,气氛才不至于太冷场,看孔不二似乎有点微熏,最后忘形的与那班歌妓眉来眼去,熊太君似乎终于放松了一些,笑着道:“孔大人若喜欢,今天就送到府上去。”

也就是说,如果他和齐筝换个位置,她就会想也不想的跟着齐筝走?他觉得这个认知让他很郁闷,虽然她说的没有错,出嫁从夫,本就该是这样的,但重要的是她关心的只是那层关系,而并不是他这个人。

她叫他孔大人,其实不过是别处的一个县令而已,本是不在眼中的,但孔家的背景了得,她便只好客客气气的投其所好。

陈薇看着他,似想了想才道:“是。”

孔不二摸摸鼻子,也不答熊太君的话,等一曲舞完,才道:“到了山西,本官听了几出‘道情戏’觉得很有些味道,前几日听得一出,格外让人印象深刻,本官今天将人也请来了,唱来给熊太君听听看。?”

“只是这样?”他有些不甘。

道情戏是山西的地方戏,近年来在太原比较流行,熊太君不知孔不二一个外乡人为何要让她听本地的戏曲,明知道其中不简单,也只好笑着道:“孔大人既然说精彩,那一定是出好戏,不仿听听。”

她一怔,眼睛眨了眨,回过神,道:“我现在是你的娘子啊。”

站在孔不二身后的一个随从便站出来,也没有伴奏,就这么轻唱起来。

“你为什么没随他走?”他问。

山西话与京城里的话不同,唱成戏就更难听懂,但孔不二只要这屋里的人能听懂就可以了。

陈薇停下来看他。

一路唱来唱的全是山西灾民的种种,不一会儿,屋里除了唱戏人的声音,便再无其他声响,再接着有人开始低低的哭,孔不二抬头看了看熊太君的脸色,起初的笑意谈去,此时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唱戏的唱到最后一句:这愁死人的灾啊,善心人你可别袖手旁观啊。熊太君才抬起头,看了眼孔不二,她是聪明人,孔不二叫人唱这出戏的目的再明显不过。

他这才回过神,也不管苹果,伸手抓住陈薇的手。

她咳了一声,清了清喉咙,道:“这唱戏的唱的好,有赏。”说着叫人给赏,却并不再往下说什么。

孔不二再啃了两口苹果就觉得没意思,看着陈薇的发垂在额头,用心的替他敲腿,温婉的样子,似乎看入了迷,手中的苹果无意识的举到嘴边,手上却一滑掉在地上。

屋里一下子沉闷起来。

陈薇抿了抿嘴,知道孔不二是因为她和齐筝的关系,所以才有了这份顾虑,却也不再说什么,低着头一下下的替孔不二敲腿。

看来是准备装傻了,孔不二抬了抬眉,道:“太君,只是觉得他唱得好?”

孔不二啃苹果的动作停了停,笑道:“娘子多虑了,我只是一想正事就头疼,”说着一只手捧住头,叫道,“哎哟,我的头。”

熊太君玩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想了想才道:“除了好,当然也勾起了老身的伤心事,这大旱啊让我们熊家可是一蹶不振哦,我又是一个女流之辈,丈夫死的早,现在真是完全乱了方寸,他最后一句唱得好,不知哪个善心人可以帮帮我们熊家。”说完看着孔不二,眼中居然有泪,她本来就美,此时竟是楚楚可怜,让人看得竟是有些不忍。

搬了他一边的腿轻轻的垂,看孔不二快乐的啃着苹果,她想了想,道:“如果相公觉得妾身在这里听着不方便,可以让妾身出去,何必赶走谢大人。”

没想到她反将一军,孔不二当然知道她在装可怜,心里已经在骂人,好个狡猾的女人,小爷我已经让人卖唱讨钱了,你还跟我哭穷,看来这钱不是那么好讨的。

陈薇拿了桌上的苹果给他啃,顺从的走上去,心里却道,你胸口中刀,又不是腿上,是将她当佣人使唤了?

“不过,”就在孔不二在心里不住骂人时,熊太君却又道,“虽说我们熊家也困难,但既然孔大人开了这个口了,那我们熊家就算再难,也要为这山西百姓做些事情,不如就这样吧。”

他一走,孔不二马上就醒了,看着陈薇送了谢怀青回来,便笑着道:“娘子,为夫的腿快睡得僵掉了,你来替我垂垂腿。”

“五百两黄金,五百担米,奶奶的,她倒好意思说出口。”出了厅,还未出大门孔不二就在骂,当然骂得声音并不响,也只有孔有力能听到。

美人笑着说该多休息,谢怀青的不服气一下子泄的无影无踪,口中忙说“哪里”,眼睛却转头瞪了孔不二一眼,才转身不甘心的拐着腿出去。

初战不顺,而且那婆娘显然把话都堵死了,什么叫既然孔大人开口,他什么时候开口了?开口的是那唱道情的戏子?妈的,不给是吧,小气是吧,小爷我总有一天将你们熊家一锅端全贴给百姓。

陈薇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谢怀青,对着他笑:“谢大人,相公受伤方醒,大夫说他伤了元气,是该多休息,让谢大人白跑一次了。”

他气呼呼的往外走,也没看到迎面走来的人,那人已经往旁边让开,孔不二还是横行霸道的与他撞个正着,

孔不二只是哼了一声。

“闪开!”不能直接骂人,指桑骂槐总可以吧,他对着撞上的人就骂道,“给脸还不要脸,滚远点。”说着原本的无赖劲出来,直接就要往那人身上踹过去。

谢怀青有点不服气,他几天来不吃不喝的琢磨这件东西,好不容易看出的端倪,怎么这么糟人轻贱:“孔不二,你睡了三天还睡。”

分明是瞅准了踢的,却不知为何只扫过那人的衣袍踢了个空,孔不二一怔,抬脚再踢,却被身后的兄长拦住。

“困死了,”孔不二转过头去不看他,嘴里道,“娘子,替我送谢大人。”

“失礼了。”孔有力冲那人行了个礼,拉开孔不二。

“可,这事......。”谢怀青站起来。

那人笑了笑,一双眼犹如碧水般透亮,还了个礼,转身走了。

孔不二皱着眉,却全不是答他的话,而是道:“我要睡觉,你今天别来烦我。”

“那人恐怕功夫不弱。”孔有力在他耳边道。

孔不二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顺手一抛扔给谢怀青,谢怀青忙伸手接,口中问道:“如何?”

孔不二愣了愣,方才那人还礼时他才看了他一眼:“老哥,你有没有觉得那人面熟?”

陈薇一直远远地坐着看书,谁也没有注意,她看了半天却一直停在那一页。

孔有力想了想,摇头。

谢怀青忙把手中的东西给他。

是自己看错了?孔不二往前走了几步,随口问前面带路的管家道:“刚才那人是谁?”

“拿来给我瞧。”孔不二想了想,冲他伸过手。

管家客气应道:“是二东家。”

“知道,但他说等你醒了再说。”说到那个大哥,谢怀青觉得他和孔不二太不像兄弟两人,孔不二满嘴的油腔滑调,而这位大哥却惜字如金,那天他去找他,说了半天的话,他只扔了这句:等老三醒了再说。就打发他走了,真是天差地别的。

“二东家?”孔不二皱起眉,还是觉得那人面熟,可是自己怎么可能和熊家的二东家见过面,也许只是这段时间在街上乱逛时打过照面吧,他这样想着,跟着管家,出了熊家去。

“这事我大哥知道吗?”

回到驻军府,门口却停了一辆马车,下了轿守卫急急的跑上来:“将军您回来了?方才熊家送来了这件东西。”他指指那边的马车,表情有些诡异。

他说的头头是道,明显这几天一直在研究手中的这件东西,孔不二看着那东西,没有说话。整整三棺材,足有数百件,齐筝拿着这些东西准备做什么?连大哥的黑衫军也中了招,如果齐筝那这些东西与朝廷作对,又会是什么局面?

“什么玩意儿?”孔不二看着守卫的表情,很想揍他,上前去一把掀开马车的车帘,一看不由一愣,随即笑了,道,“老哥,正好俩,咱兄弟一人一个。”

“但它比鸟统要厉害很多,鸟统必须用火点燃火线,潮湿阴雨天就没了用处,这个却用火石点火,就是这里,”他指着那东西的尾端,“你大哥,孔将军伤口里取出来的是一颗铁珠,这东西的大小正好可以放在这个管子里,我估计这和鸟统一样,里面放上火药,用火石点燃,那股力道将铁珠射出去,就可以将一匹马的头打穿,你也看到那匹马被打死,不过鸟统远没有这么大力道。”

孔有力跑上去看了一眼,却是方才宴上跳舞的两个舞妓,也笑,拍拍孔不二的肩道:“两个都归你,兄弟你可要悠着点。”说着扔下孔不二,自己进府去了。

“鸟统?”

孔不二抓着头,有些为难,那两上舞妓的身段他方才已经瞧过了,腰是腰,臀是臀的,皮肤又好,换作以前他早就收了,可那是熊家的礼物,想到熊家他心里就有气,冲车夫挥着手道:“送回去,送回去。”

“这几天我研究了下,”谢怀青看着手中的东西,慢条斯理道,“这个很像鸟统(最早的火枪)。”

他话音刚落,车夫还未回话,车上的两上舞妓却哭起来,道:“大人千万不要将我们送回去,我们被送来就是大人的人了,送回去的话,熊家肯定以为我们照顾不周,定是不会放过我们,求大人开恩,收了我们吧。”那哭声楚楚,当真让人心怜,孔不二平时自认最是怜香惜玉,此时竟狠不下心来。

孔不二眉一皱,道:“是什么暗器?”

“唉,行了行了,进去吧。”他表情无奈,背着手自己先进府去了。

“齐筝将现场理得极干净,一件都没留下,我却偷偷在怀里藏了一件。”谢怀青很得意的将那东西在孔不二眼前扬了扬。

两个舞妓还着着跳舞时的衣服,领口开得低,还露着腰,守卫的看她们进去,不由得眼睛都直了。

孔不二盯着那样东西,他当然记得,是齐筝射伤他老哥的奇怪武器。

孔不二进了府才觉得这两个舞妓没地方安置,总不能带回自己的房与陈薇共处一室?

“这个,你可还记得。”谢怀青神秘兮兮的自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来,用帕子包着,三两下打开。

想到共处一室,他又有了主意,对着两个舞妓道:“跟我来吧。”说着就往自己的房里走。

“什么事?”

陈薇估计孔不二今晚也不会回来了,眼睛看着烛火,有一下没一下的咬着自己的指甲,寒冷的夜,她没有穿鞋子,赤着脚,脸有些红,好久,她侧了侧身,伸手抚了下自己的额头,已经在发烧了。

谢怀青和孔不二相处这么久已经习惯他的脾气,这说明他真的是没事了,也不生气,找了张椅子在孔不二的床边坐下道:“当然首先是来看你的,另外还有一件事。”

有些倦怠的想往床上躺,然后听到门外有声音,她忙坐起,同时把鞋子穿上。

孔不二躺在床上,眼睛都已经眯起来,似笑非笑的看着谢怀青道:“真该把你的另一条腿也砸断,你转什么转?有话快说,说完该干啥干啥去。”

孔不二一进门,就看到陈薇坐在烛下,撑着头,无聊的样子。

“孔兄你醒了,真是大幸,”谢怀青虽然断了腿,却不消停的围着孔不二看了一圈,然后又说了一名,“太好了。”

是不是在等他回来,还是只是闲坐?不知怎地,一看到陈薇,他忽然觉得身后的那两个舞妓简直就是毫无姿色,再媚,露的再多,也及不上陈薇娇嗔着叫他一声“相公”,他动了动嘴,站在门口,觉得让那两个舞妓进门来是错误的事。

她替谢怀青倒了茶,就坐在一旁看书,似乎并不关心两个男人谈些什么。

陈薇看到孔不二回来,正待迎上去,看到他身后的两个穿着祼露的女子又停住,怔怔的看着。

陈薇看着他进屋,脸上的笑意淡去,停了一下才跟了进去。

好么,居然登堂入室了。

“那太好了。”谢怀青脸上一喜,仍是不敢看陈薇,躬了躬身进屋去。

她还是站起来,慢吞吞的走上去,低声道:“相公回来了。”

陈薇一笑:“谢大人,你来得早,不过相公他的确已经醒了。”

她说的有气无力,孔不二看到她的脸绯红,猜想是不是生病了,忍不住想问,又没问,指着陈薇,对身后的两个舞妓道:“她是夫人,以后你们两个就服侍她。”

“嫂子,听说孔兄醒了?”他作着揖,眼睛不敢看陈薇。

孔不二是真想让这两个舞妓服侍她,因为她身边没有丫环,现成的两个送上门的,不用白不用,而在陈薇听来却全不是这样,老爷娶了小的也会指着大太太对小妾说以后要好好服侍,这算什么,几天未回就纳了两个小妾回来?

门口,谢怀青一跌一拐的跑来,看到陈薇仍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以前没见过面的,就算自己受伤被孔不二救回来那次,他也没有跟陈薇打过照面,所以刚看到时他还有些难以置信,孔不二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娘子,他还未成亲,所以脸皮薄一点,看到漂亮的就更不好意思,所以前几次来看孔不二,看他没醒就不敢多待,马上走了。

高烧的头越发的晕,知道此时大吵是最蠢的反应,何况她还是大家闺秀,便低着头笑了笑:“恭喜相公了,妾身以后会好好对侍两位妹妹的。”低头时人有些站不稳,向旁边歪了歪才站住。

陈薇送大夫出来,她忽略了,应该在孔不二一醒来时就把大夫叫来,幸好大夫说已经没事了,开了一堆补身的药,就出去。

孔不二这才伸手扶住她,疑惑道:“你说什么鬼话,什么恭喜?”

陈薇似在考虑,屋里极暗的光线下她睁着的眼中似乎有一层水雾,水亮水亮的,她考虑了半天,脸埋在枕头里,轻声道:“还是叫我娘子吧。”

“相公不是新纳了两位妹妹吗?不该恭喜?”陈薇微微的挣开他扶着她的手,仍然笑道。

“那你要我叫你什么?”

孔不二这才听明白,眉头顿时皱起来,盯着陈薇道:“你哪只眼睛看我纳了妾了,她们就是丫头,给你使唤的丫头。”

陈薇的身体动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是别人的名字。”

“可是......。”陈薇也糊涂了,丫头会穿成这样吗?她表情疑惑,眼中泛着水光,脸越发不正常的红,似乎随时要倒下。

“以前我认识的一个人就叫薇薇,”孔不二的声音仍是无力的轻,“我爹叫我娘小名,从不叫娘子,我以后也叫你小名,可好?”虽然轻,油腔滑调的口气却隐去,此时听着竟然是很温柔的。

孔不二越来越觉得自己想忍不住抱她,可又觉得莫名的想生气:“我纳妾你就这么高兴?怪不得我几天不回也不见你担心,那你还回来干什么?跟那姓齐的走了算了。”他极少对着个女人吼,那天生气也是连同齐筝一起让他们滚蛋,此时却不由自主的吼出来,吼完还在生气,对着身后的两个舞妓道,“你们两个滚蛋,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半晌,

两上舞妓吓得不敢说什么,急急的退了出去。

听到“薇薇”两字,陈薇整个人震了一下,没有发声音。

孔不二转身也想走,不回来了,妈的,小爷我外面花天酒地累死也不回来了,不就是个二婚的女人嘛,小爷我不希罕,说着跨出屋去。

他现在是有力气说话了,陈薇却很想将他从床上踢下去,为什么这个人脑子里整天想的就是这件事?正自气恼,却听孔不二的声音,似乎迟疑了一下他才叫了一声:“薇薇。”

有人自身后抱住他,紧紧地,他身形顿住,有些难以置信。

此时她的声音极是温柔,孔不二听着心志一荡,果真没有再动,只是找到她的手轻轻握住,半天忽然冒出一句:“等我伤好了,我们马上洞房。”

“相公别走,妾身错了,”陈薇在身后低低的说,“你要再走,妾身该寂寞死。”

替他擦干净嘴,他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眼睛跟着陈薇在房里转来转去,直到陈薇熄了灯躺在他的身侧,他身体动了动,伸手想抱她,却牵动伤口,嘴里连吸了几口冷气,然后哼哼了几声,应该是在骂人,陈薇侧过身,抱住他一边的手臂,头靠在他肩上,轻声道:“相公莫要动了,伤口裂开。”

陈薇不知道说这样的话孔不二会不会回心转意,她从不会这样低声下气的求人,齐筝也不曾,此时她却只有这样做,她怕孔不二走了真的一去不回,所以没有多想就直接说出来,说出来却是这样的话,自己也不由的怔了怔。

陈薇一口口的喂他,他就一口口的吃,心里不知不觉就得意起来,果然大家闺秀,够善解人意,不知是不是饱暖思淫 欲的缘故,还是吃了点东西恢复了点体力,陈薇再喂他喝粥时,他的舌头就不规矩起来,调 戏着陈薇的舌尖,并且越发的得寸尽尺,最后一次,陈薇要缩回去时,他含着人家的舌不肯放开,陈薇心道,这个无赖,硬是轻轻的将他推开。

孔不二即刻心就软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前一刻还怒气冲天的,此刻却什么气也没有,只因为那句,你要再走,妾身该寂寞死。

他眼睛用力的眨了眨,半天才将那口粥咽下,看着陈薇又缩回去的脸,已涨的通红,人这才回过神,心里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奶奶的,这样够香 艳。

她会寂寞?真的还是假的?

孔不二没力气说话也没力气吃饭,整个人郁闷的要死,他看着冒着热气的粥,心想,妈的,小爷我居然也有这么一天,却看到陈薇自己将那勺粥吃下,含在嘴里,人还在纳闷,陈薇的嘴就凑上来,舌尖顶着粥喂到他嘴里。

老爹说,娶就娶吧,但别太当真,当小狗小猫一样宠着吧,不过得留意着她随时咬你一口。

陈薇替他擦了擦嘴角的粥,看他这副死样子,心里叹了口气,暗道,不吃你就等饿死吧,嘴上却说:“相公,怎么不吃了,是妾身做的不好吃?”

所以他像小狗小猫一样宠着,可是现在看来只是宠着,这样似乎有些难,他还想......。

香气扑鼻,孔不二努力的张开嘴,却只吃到一点点,但他实在饿急,陈薇又将勺子凑上来时,他更努力的张开嘴,可惜他自以为已经张的很大的嘴,却只张开一点点,微微有些恼火,他头一歪,不吃了。

他慢慢的回身看着她,她在哭,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些忍不住。

陈薇冲他笑,人坐在床上,小心的扶起他,让他靠着自己,又把勺子凑到他嘴边:“喝粥,我熬的哦。”

管他呢,就当她说的是真话,老爹你也先靠边,娶回家了哪有不动枪的,你枪老了忍得住,儿子的可是磨得雪亮。

也许孔不二睡的本就不沉,也许是食物的香气,他幽幽的睁开眼。

他低头想吻她的泪,陈薇却忽然抬头吻住他的唇,他脑中“嗡”的一下,老爹终于彻底从他脑中滚蛋,他几乎没有我犹豫直接回吻上去。

陈薇拿粥回来时,孔不二又睡着了,她放下碗,被烫着的手指放在耳朵上,看了孔不二半晌,舀了一勺,放在孔不二嘴边:“相公,醒了。”不能再睡,必须让他吃东西。

床弟之间他已相当老练,陈薇的主动亲吻,让他一时失了理智,平常的技巧与手段全都忘了用,只是凭着本能回应着渐渐才转为主动,唇舌如同他此时沸腾不已的心,兴奋而不确定的辗转于陈薇的嘴唇,牙齿,舌,寻找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然后开始觉得不满足,配合着手的动作想要更多。

好饿,他看着屋顶,小爷想吃饭。

原来女人是可以这么美妙的,那他以前碰过的女人是什么?他抓紧陈薇的手,膜拜般的吻过她的身体每一处,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毛头小子般有些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过这又有什么呢?为什么要控制,自己抱着的是他的妻,属于她的女人不是吗?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胸口有股暖意涌上来,是属于他的,他真喜欢这句话,于是细长的眼更加透亮,他伏起身体又轻轻的往下,听到陈薇的低呤,他只觉得满足,低头吻去陈薇眼角的泪,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你是我的,记住了。”

孔不二僵硬的转过头,看着她的背影,方才睁眼的一瞬间,他看到她的脸,不知怎地觉得有种熟悉感,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娘子,而是似在更早以前就见过,只是是什么时候?在哪里?还是那不过是错觉。

陈薇起初只是承受,但渐渐的本来有些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起来,孔不二温柔的不可思议,他不是无赖吗?只是喜欢调戏吗?为何此时竟是让人觉得如此安心,她不由睁开眼看他,他也看着她,眼睛亮得惊人,如夜空里的星子,而她却成了扑火的蛾。忽然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温柔,她抬起身配合他的舞动的同时,手臂不知觉得抱住他,而当孔不二在他耳边说出那句话时,他猛的加重力道,而她终于如崩溃般哭出声来。

“你等等,我替你熬粥。”说着松开他,提着裙子跑出去,忘了用“妾身”自称,跑出去的速度也没了大家闺秀的样子。

已经日上三竿了,太阳隔着窗照进来,一只男人的手抓住另一只如软玉般的小手,举高,十指相扣,然后一只碧绿的镯子套在那细软的手臂上,看了许久才放下手,拿到唇边一遍遍的亲吻。

孔不二觉得全身没有力气,人似乎没了依托,头晕得厉害,他感到陈薇抓住他的手,他想回握,却没有力气,半天才说出两个字:“饿了。”声音哑的吓人。

赤裸的身体紧贴在一起,陈薇埋在孔不二的怀中,隔着他的肩看那只镯子,不算上品,不过是普通之物。

她吓了一跳,脸上的哀伤顿时隐去,站起来道:“相公你醒了?”

“那是我娘留给我的,原本一对,一只给我,一只给大哥了,说是不值钱,但却是我爹给我娘的定情物,我身上放了这么多年,现在送你,你可不许摘下来。”孔不二也看着那镯子,似乎说得很不经意。

眼神从幽远拉回来,焦距又定在孔不二的脸上,然后发现他睁着眼,定定的看着她。

陈薇点点头,缩回头仔细看手上的镯子,抬头又看看孔不二,并不是贵重之物,但却是他母亲的遗物,送给她了,这说明什么?其实再明确不过,只是,她受得起吗?她发着愣,再不觉得那只是普通之物,而是觉得那镯子带在手上变得沉重起来。

过往的事?不,那不过是上辈子的事。

“在想什么?”孔不二拍拍她的脸,手一伸,将她整个人拥紧在怀中,就好像两个人是一体一般,大半夜未睡,他脸上的胡子长的飞快,胡渣有一下没一下的扫过陈薇的额头,陈薇低头去躲,他则举手抬起她的下巴,笑着看了她一眼,亲亲热热的吻了上去。

她微微的闭上眼,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时候要想起过往的事。

一直到中午,门外有人敲门,是下人来问要不要吃中饭。

“订过亲了,你就是我的媳妇,怎么还嫌我丑?”当时他的眉皱着,对着某个嫌她丑的小女孩,那时多认真,可为什么现在却这般油腔滑调?

吃,当然吃,再不吃真的要成花下鬼了,是饿死的花下鬼,孔不二让下人将饭菜放在门口,自己光着身子起来,一起来才觉得被子外着实冷的慌,抖着身子,直接将陈薇那件狼皮做的披风披在身上,乍披上去皮面上还有些冷,他抖了一下,裹紧身上的狼皮,正要往门口去时又猛的停住,盯着身上的披风。

 “不二那孩子,以后必定成大才,你看这文章写的,他才几岁啊。”她还记得有人拿着他写的文章给她看,一脸的赏识,可是为什么他现在总说自己不怎么识字?

狼皮,他眼睛猛地一亮,似乎忽然想起什么。

她从不知道一个人的眼可以让人如此不同,平时的孔不二一双眼极亮,虽然油腔滑调却全身散发着让人不可忽略的神彩,而此时,他双眼紧闭着,整个人看上去安静不少,少了平时的痞气,像个孩子似的睡得正沉,富家公子,皮肤本来就白,此时苍白着脸,在烛光下更加白的吓人,却凭添了一份让人怜惜的感觉。

匆匆吃了饭,刚开门出去,下人说,山西巡抚有请,孔有力已在外面等着他。

天已晚了,孔有力让人送来的饭她还没有吃,只是坐在床边看着闭眼昏睡的孔不二。

山西巡抚?来得这么快?

陈薇的手放在孔不二的额头,今天似乎烧得已不是那么厉害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回头看看屋里正对着铜镜梳妆的陈薇,伸了个懒腰,出去了。

谢怀青的一只腿断了,其他并没有大碍,每天一大早就让人扶着来看孔不二,但每次见他都没有醒来,就唉声叹气的走了。

屋里的陈薇转过头看他走远,低头又看看自己手上的镯子,本来淡笑的脸冷了下来。

孔不二被救回去后就一直在昏睡,毕竟不是练武的身子,他大哥孔有力当晚就可以跑来看他,第二天就可以督促练兵,而他似乎不想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