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设想过,并努力说服自己,哪怕温景然的职业不是医生,他也许也无法做到。在决定试一试以后,她就不能因为自己心里这个无法解开的结去苛责他。
比如谈恋爱时有可能发生的:答应了她的约会却临时爽约,因为接了科里的电话要接一台急诊;除了医院,他们有可能十天半个月也没有时间在医院以外的场合有近半小时的交流,更别提约会;如果她足够倒霉,在遇到下雨天没带伞打不到车或者遇到各种各样麻烦时,他永远不能及时赶到。
可是今天,有那么一瞬间,她负能量了。
在离苍山仓促答应试一试的那晚,应如约其实想了很多。
就像是她预料到了在一起后会发生的问题真的发生了,那以后她更为之恐惧的事情也会发生。
唯一有关他的念头,是甄真真问起“温医生呢”时,她心里近乎消极的响起一个声音对她说:“你看,果然吧。”
温景然了解应如约。
她很明确,那个时间点他正在手术室里进行手术。
她心思敏感,一点小事也能胡思乱想。会揣测对方的想法,会分析对方的行为动作,会揣摩事情的走向。
整件事情从发生到结束,应如约理智清晰的逻辑里从来就没有一条是希望温景然能够出现在混乱的现场解救这一切。
然后,她会按照她自己得出的结论去决定要怎么做。
只是那种情绪微乎其微,在意的也不是在事发当时他不在身边。
她外表的温婉掩盖了她骨子里的倔性,很少有人知道,褪去温凉的外表,她内里有着怎样的心思。
其实是有的。
就像她当初在招惹他以后,一意孤行选择了A大医学院。
“等会再回她。”应如约抿住唇角,认真地看了他一会:“你是在担心我会因为受了这么点小伤你却不在场而有情绪吗?”
那时候,她行为分析后得出的结论是——选离他,躲避他。
温景然微微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不接?”
他今晚在面对她以前,甚至做好了所有可能的应对,可独独没料到——
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见来电显示是甄真真,犹豫了几秒,选择挂断。
应如约在发了一会呆后,犹豫着,靠近他,然后伸出手环过他的腰侧小心翼翼地抱住了他。
她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刚才听到引擎声后许久才等到温景然进屋。
如约把脸埋在他的胸前,深深地嗅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气。
挨得近,她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烟草香气,还披着夜风的凉意。
她并不太排斥温景然抽烟,也许是他修长的手指夹着烟格外养眼,又或许时他抽烟时偶尔会微眯起眼睛的姿态太撩人,她除了对烟味会有些敏感以外,有些时候甚至会沉迷在他的一举一动里。
他的语气那么认真,就连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传达的也是同样的情绪。
擦了药的伤口接近眼角,她一晚上眼眶都有些泛红。
应如约接到甄真真劫后余生打来的电话的前几秒还在怔忪温景然说的那句“怎么办,我连自己也迁怒了”。
她闭起眼,舒缓了眼周的疲惫,揪着他的衣领轻轻拽了两下,埋在他怀里的声音开口时闷闷的:“我大概不适合跟任何人谈恋爱。”
这家伙竟然敢调戏他?
温景然低头看她,小心地避开她的伤口,把她搂进怀里。
迟盛被她拿话一塞,懵了片刻。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应如约悄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正对上他幽邃得看不透的眼睛里,她一怔,后面的话尽数咽了回去:“没什么了。”
甄真真纯洁无辜地看着他:“你要是不喜欢,我可以脱了的。”
温景然隐约有预感她想说什么,他手指捻着她温凉的耳垂,片刻后,只作不知,低声问她:“赶着回来看你的情况还没吃饭,陪我和梵希再吃一点?”
迟盛显然不信,他拎住甄真真警服的衣领,冷声问她:“你就穿着这么一身想上去揍人?”
这其实是一句陈述句。
甄真真“啊”了声,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慌忙补救:“这就是个比喻……”
几分钟后,应如约站在厨房门口,看他从冰箱的保鲜柜里拿出清洗好的一盘小黄鱼。
迟盛微微眯眼,眼底的危险讯号亮起,他揪住甄真真刚刚话里露出的小尾巴:“你都快冲上去帮她揍人了?”
已经躺成一条的猫听见动静,飞快地从柜橱上跃下,在流理台上如同巡视疆土,整整周转了三圈,寻了个干净的位置慢条斯理地蹲坐下来。
说到兴起,她把水杯放地上一放,一双眼瞪得漆黑溜圆:“关键是那个女的,我都快冲上去帮她揍她老公了,她居然答应调解,闹了大半天自己挨了一顿揍还什么都不计较的就放过他了,怎么想的?脑子里塞得都是豆腐渣吗?”
温景然已经见怪不怪,往热好油的锅里放小黄鱼时,还能分神问她:“知道梵希坐这干什么吗?”
甄真真忽的精神了起来,她挺直背脊,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揪着迟盛的裤腿,大吐苦水:“其实我刚才真的想把人抓进局里来,你都不知道那男人把他老婆打成了啥样,嘴角肿起了一大块,眉骨眼角青青紫紫都快没人样了,那女人刚动完手术没几天,伤口都裂开了重新缝了几针。我做笔录的时候她恹得都没力气说话了,只知道哭。”
“等开饭?”
甄真真接过迟盛递来的水杯,跟松鼠一样双手捧着喝了一口,凉水过喉,像是一剂烈性的兴奋剂。
温景然低声笑起来,纠正道:“在监工。”
“谅你也没这个胆。”迟盛把水杯递给她:“警力资源有限,别犯浑了,打起精神做事去。”
监工……
甄真真回头看他,蹲得太久有些累,她挨着桌脚坐下来,看上去更没有精神了:“我是看那个渣男挺不顺眼的,这是私人情绪没错,但我不会公私不分的。”
那双湛蓝的猫眼眨也不眨地盯着锅里的那几条小黄鱼,虽然看不出表情,可那眼神好像还真有几分监工的样子。
迟盛睨了她一眼,也懒得惯着她的臭脾气,拎开她接了半盏凉水,喝了几口后,冷着嗓子问:“想把人抓进局子来?”
炸完鱼,牛排正好也解冻。
甄真真掰扯柜子的手一顿,闷声闷气地推开:“我不是真的想喝水。”
应如约帮忙把小黄鱼分装到梵希的猫碗里,端到它面前时,那只猫盯着她看了几秒,从碗里叼出一条,用爪子拨给她。
迟盛倚在门边看她闷头和一个柜子较了半天劲后,终于看不下去,取了自己的杯子递给她:“用我的。”
那睥睨一切傲视群雄的眼神无一不在表示:“朕赏你的。”
储物柜的门掉了门把,只余下两个翻黄泛旧的螺丝钉露在外面。
身后,转身正好看到这一幕的温景然忍不住虚掩住唇,低声笑起来。
年数久远了的东西,零件已经坏得差不多了。
等吃饭时,温景然给她泡了杯牛奶。
迟盛在茶水间找到甄真真时,她正蹲在饮水机前和饮水机下方的储物柜门较劲。
梵希已经解决了小黄鱼赶到了下一场,它好整以暇地趴在餐桌上,距离不远不近,就在应如约的手边。
小胖“喔”了声,见怪不怪地紧跟着迟盛出了办公室,忙自己的事情去。
尾巴轻轻扫动时,偶尔会碰到她的手指。
扔下笔,迟盛推开椅子站起来:“我去看看。”
如约抿了一小口牛奶,想起刚才看见冷冻层里整齐码在一层里的牛排,问道:“你经常吃这个?”
以至于有些拘留满24小时就放出去的小流氓看见她就闻风丧胆,据说有些群体里甚至有把甄真真列在黑名单第一位的……可见平时作风彪悍。
“偶尔。”温景然切了一小块牛排用叉子递到她嘴边:“有时候忙得没空好好做一顿晚餐的时候就会将就些。”
无论面对的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是因为鸡皮蒜毛犯事的二世祖小流氓,她都一副要捍卫正道为民除害的心态。
如约咽下那块牛排,有些意外他的厨艺竟然这么好。
这不是常态嘛?
似是看穿她此时的想法,温景然唇角微勾,笑道:“黄油和黑胡椒的酱料都是现成的,除了火候掌控得好,其余只能算原材料的功劳。”
攻击性?
他又切了一小块喂给她:“还在A市时,家里有做饭阿姨,饭来张口。因不喜欢油烟的味道,从不主动靠近厨房。后来生活所迫,照着食谱给自己做了几顿饭,发现厨房的烟火味比人情要暖。”
小胖顿了顿,努力找了个恰当的形容词:“非常具有攻击性。”
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茶水间。”小胖拗着手指往茶水间的方向指了指,“被误伤的女医生是甄姐的朋友,在医院为当事人调解的时候,甄姐就……”
应如约握着杯子,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小胖去跟迟盛汇报工作,结束后,迟盛放下笔,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来,看了小胖一眼:“甄真真呢?”
他低下头,又笑起来:“没有谁能一出生就知道自己适合什么,起码十几年前我从没想过我会成为医生。你也不用在意自己适不适合谈恋爱,否则还让你遇见我做什么?”
甄真真回到局里,仍有些气闷。
他有些故意。
大约是许久没等到她的回答,温景然握着她下巴的手指松开,轻轻地摩挲了一下她伤口下方,低声道:“怎么办,我连自己也迁怒了。”
他绕着圈子做了那么多事,在她心身都放松下来后,又重新点回了主题。
其实不太能想得起来了,那时候场面混乱,她被薛晓那一脸的红肿淤青惊得又急又怒,除了觉得脸上疼,连会不会破相都没考虑。
她早已经忘记自己临时冒出的感慨,可他此时一提起,应如约连半点反驳抗议的心思也无法兴起,只能默许。
应如约努力回忆了片刻。
他总是知道对付她的情绪时用什么方法最简单。
温景然眸色又沉了沉,他低眸看了她一眼:“害怕吗?”
甚至连她也摸不出规律。
“我没事,伤口已经处理过了。”应如约格外配合得让他打量:“说起来真的很倒霉,我站得明明很远……可就是误伤到了。”
应如约低头抿了口牛奶,想起今天中午他递给她的那支棒棒糖后,目光再落在眼前的牛奶上时就多了几分深意。
他的声音沉沉的,目光似再也挪不开了,落在她细瓷般皮肤上那格外显眼的两处伤口,想伸手去碰,又怕没轻重弄疼了她。
她抿掉唇角沾上的奶沫,有些犹疑着问道:“这牛奶……不会就是用来哄我的吧?”
他倾身,手指轻握住她的下巴转向自己,仔细地打量:“我下手术就听说了。”
温景然一怔,切着牛排的刀叉相碰,发出短促的一声轻响。
温景然“嗯”了声,眼神一眼不错地落在她的伤口上。
他抬眼,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灯火渐渐亮起:“这不是哄你,而是在你面前争取宽大处理。所以,哪怕是歪理也要说给你听。”
她这才松了口气,鼻尖还有些泛红,她曲指推了推鼻尖,对他说:“好了。”
夜深人静。
她轻轻动了动脚趾,缓过这一阵麻意后,又动了动……就像是风沙越阵,那麻意悉数退了干净。
应如约擦干头发,坐在梳妆镜前,第一次仔细地查看伤口。
应如约有些想龇牙咧嘴,腿又麻又酥,比被电了还要难受。
甄真真在调解荣梁总裁和薛晓时那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一直让她担心受的伤是不是严重到毁容。
温景然抱着她进客厅,把她放入沙发里时,托着她腿弯的手缓缓松开,等她适应。
此时看到眉骨那片乌青以及眼角下方的血痕时,才松了口气。
安静久了,她连发出的声音都轻飘飘的,没有重量。
淤青会退,只是时间问题,至于那道血痕……
应如约原本只想缓过这一阵麻意再站起来,他忽然的一抱,腿上发麻的地方像是通了电流,她低呼了一声,不受控制地抬手搂住他,嘤咛了两声。
她凑近,拧开台灯开关,从三色灯里切了冷系照明色打光——
他的眸色微沉,不由分说地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穿过她的腿弯托起她的双腿,毫不费力的把她抱了起来。
她抬手摸了摸眼角下方那道凸起的血痕,伤口周围仍旧有些发热,抚摸时还有轻微的刺痛感。
她仰起头,温景然一眼就看见她眉骨青紫的一块以及眼角下方那一条血痕。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会不会留疤全看老天是否厚爱她了。
应如约却有些为难的按住被梵希蹲的发麻的脚踝,可怜巴巴地看向他:“腿麻了。”
薛晓这件事不出意外今晚就能传遍整个医院,等明天去上班,小邱和沈灵芝肯定会围着她跟围观珍惜动物一样……
他伸手递到她面前,想拉她起来。
也许还不止她们两个,有女人的地方是非八卦就多。
温景然只看了它一眼,便不在意地移开目光。
明天是这周最后一天术后随访,住院部那些格外热情的病人以及闲的没事做的家属……
被拎开的猫气急败坏,短促又急切地“喵”了声,生气地蹿上了柜橱最上方,居高临下,耀武扬威。
她已经能预料到,明天会是怎样水深火热的一天,光是解释她脸上的伤就足够她口干舌燥,焦头烂额。
他几步走进去,弯腰拎起梵希,不容这小家伙抗拒,托揽着它的后腿把它拎到了流理台上。
临睡前,满腹心事的应如约总算想起两个小时前她挂断甄真真的电话后还没给她一个交代。
温景然随手把钥匙搁在玄关,看到厨房里坐在地上和梵希僵持的人时,有些哭笑不得。
她摘掉眼罩,拥被坐起。拨出电话后,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
应如约几分钟前就听见了引擎声,此时听到开门声,维持着被梵希霸住的姿势,回头看了一眼。
甄真真刚下班回家,瘫在柔软的沙发里一动也不想动,手机铃声响了片刻她才懒洋洋的接起:“小蹄子,总算想起给我回电话了,刚背着我跟谁在一起呢连电话都拒接。”
等身上烟味散得差不多了,温景然这才低着头,快步进屋。
“跟温医生一起。”怕她想太多,她顿了顿匆忙补上下一句:“他下班晚,让我帮他喂猫。”
屋里不止那个小东西闻不了烟味,如约也不太喜欢。
“嘿!”甄真真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温医生养猫了?他故意的吧,知道你喜欢猫就养一只好跟你交流感情?”否则他那么忙的人,“残害”生命干啥?
等一根烟抽完,他迎风站了片刻。
“不是他养的猫。”应如约听她兴奋的声音,想了想:“有一件事,我觉得哪怕我瞒着所有人也应该告诉你。”
他站在那,从烟盒里抖出一根烟咬进嘴里,一手虚拢挡住风,一手打了火点了烟,冉冉而起的烟雾里,他微眯起眼,看向几步外亮着暖色灯光的屋子。
甄真真立马翻身坐起,双眼放光:“什么事,不劲爆不惊喜不意外的可不听。”
他站了一会,到底没能压住,重新开了车门,从中控的储物格里摸出一盒烟和打火机。
“有些复杂。”应如约沉吟片刻:“这样吧,最近大家都有些忙,等我看看最近的上班时间,我们约个时间见面再说吧。”
烟瘾上来,嗓子干涸得想喝水。
甄真真胃口都已经被吊了起来,奈何应如约的语气严肃得她都不敢开玩笑,只能委委屈屈地答应了下来:“话说回来,应老爷子和华姨该心疼坏了吧?”
关上车门后,他倚着车门,并没有立刻进去。
“爷爷还好。”应如约想起饭桌上应老爷子微蹙着眉头,闷闷不乐的样子,低头笑道:“他应该在纠结怎么教我平衡医生的责任和义务。”
熄火,下车。
只是这次事件的性质,的确是场意外。
十分钟后,温景然的车驶进院子。
也许下一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应如约会等保安或者足够有力量的医护人员在场后再去干涉调解,但这明显误伤,她完全是吃了哑巴亏,有冤也不知道找谁申报。
要命!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猫!
荣梁总裁和薛晓都接受了调解,并承担破坏医院的全部损失,这件事的结果清晰明了,不管后续如何,起码现在已经落幕了。
那毛茸茸的猫爪就按在她的手背上,像软绵绵的棉花糖,瞬间就把如约的一颗心柔化成了一滩水。
如约也没有什么可追究的,可是总觉得心里塌陷了一角,莫名就有些空荡荡的。
它那双蓝色的眼睛,像是蕴着深海的秘密,湛蓝得泛着琉璃般透彻的光。
隔日上班,果然不出如约所料。
她仔细看了眼便利签上,晚饭饭点能投喂的东西,找到补钙的营养膏,刚旋开盖帽,梵希就自觉地挤进了她怀里,蹲坐在她腿上,两只猫爪紧紧搂着她的手,低头就啃。
昨晚在微信群听说了八卦的小邱同志早早就来蹲守她,在对她无辜破相表示了惋惜同情后,又特别详细地问了一遍事发经过。
可不管是哪种,应如约对它都毫无抵抗力。
应如约匆匆交代后,推说还有事,这才杀出重围。
听着像是在撒娇,可一寻思又像是在命令。
她从pad医院的系统里调取普外昨天做手术的病人资料,挨个做术后随访。
梵希已经吃完了猫粮,有些意犹未尽,它舔了舔猫爪,暗示意味既浓地喵呜了一声。
尽量配合温医生查房时间是如约这一周刚被温景然培养起来的小默契。
她顿了顿,很快换了一句替代:“等会再说。”
所以,当温景然身后的实习医生再看到这位漂亮的麻醉女医生时,早已经心如止水,见怪不怪了。
后面的四个字,莫名有些难以启齿。
只是今天,情况好像有些不太一样。
应如约说了半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和他聊了太久:“我先不打扰你开车了,等……”到家再说。
实习生A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应如约脸上明显的外伤上,默默惊讶。
终于彻底放心,他握着方向盘轻打了一圈,下桥后沿路汇入主干道。
略知一二的实习生B也跟着看过去,压着声音小声科普:“昨天妇科的病人,两夫妻打起来……”
起码,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挺高兴,并没有他担心的低落和负面能量。
实习生A听得一双浓眉差点起飞:“误伤了?”
温景然静静听着。
实习生B一脸可惜地点点头:“那可不,不然应医生一没结婚二没男朋友怎么会……”
应如约笑出声来,忍不住跟他分享刚才梵希看她时那一眼王之藐视。
话还没说完,忽然就被温景然隔着人群点了名。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含着一口烟,意外低沉:“那天它故意打碎了玻璃杯,我扣了它的小黄鱼。它等我进厨房时,在我眼前盖的章。也不知道是想表达它还有一整个粮仓还是单纯傲娇地跟我抗议。”
实习生B懵逼地抬头看去。
她忽然提起,温景然回忆了几秒,笑道:“知道。”
温景然站在病人床前,一手闲适地插在兜里,正侧着身目光微凉地看着他。
她忍不住弯了眼睛,问他:“便利贴上有梵希的盖章你知道吗?”
那唇角明明是带了几分笑的,可那笑意却不达眼底,冷的人发颤。
和刚才不一样的角度,她竟看到了便利签上有个很淡的猫爪印。也不知道是梵希自己摁上去的,还是温景然强迫的。
自觉被温医生抓了小辫子的实习生B顿时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准备开口道歉,一个“我”字刚落地,温景然已经转身,把应医生的侧影挡得严严实实。
“嗯。”应如约的目光忽的被贴在储藏柜上的便利签吸引,她倾身,指尖压住上翻的纸角,借着灯光凑近看了眼。
他只留了一个修长挺拔的背影,淡声道:“你回答下。”
温景然忽的松了口气,他看着这座城市的灯火人烟,唇边有一抹自己也未留意的笑意:“还在我家?”
其余随行医生纷纷同情地看向没认真听而什么都回答不上来的实习生B。
她那边安静,安静到梵希轻舔猫粮的声音都能隐约听到。
温景然签了字,似完全没留意到身后涌动的暗流,语气冷淡疏离地又下了一个指令:“回去抄三百遍。”
那沙哑低沉的嗓音透过手机听筒传来,应如约眨了眨眼,“嗯”了声。
实习生B顿时泪流满面。
片刻后,他升上车窗,开口道:“如约?”
不是……好歹告诉他温医生问了啥吧……
有风声顺着敞开的车窗涌入车载通讯系统,温景然抄了近路,从高架桥上飞驰而下。冷冽的寒风刺骨,他略有些疲惫的神经却难得放松。
不然他抄啥三百遍?
应如约舍不得让梵希离开自己的视线,盘膝席地而坐,倚着厨房的落地门接起他的电话。
温医生护短还是日后要切忌不能枉议师娘长短……?
温景然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来的。
午休结束,如约去妇科病区随访。
应如约在原地怔了一会,等反应过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经过护士站时,意外的被李晓夜叫住。
那眼神大有一份鄙视的神韵,随即,它脑袋一歪,挨着她的掌心蹭了一下,就跟吃饭给饭钱,嫖完给嫖资一样,完成任务般安心去吃猫粮了……
“如约。”李晓夜指了指妇科病区:“薛晓的妈妈今天找了你好几回了,问你什么时候过来。”
但这耐心没坚持过三秒,它喵呜了一声,斜睨了她一眼。
应如约有些疑惑:“有什么事需要找我?”
梵希其实有些不太想理她,盯着她看了几秒,耐心地等她又加了一根手指抚上它的脑袋。
李晓夜“啧”了声,一副“你贵人多忘事”的表情看着她:“昨天那事你忘了?”说着,目光从她眉骨扫过,压着声音道:“估计是老太太想跟你道歉,你到时候顺便经过一下,不然她还得来问我。”
那顺滑的毛,像是上好的绸缎。
见如约面色犹豫,李晓夜想了想,提醒道:“昨天的事薛晓也没给你个交代,你去看看也不要紧。”
应如约把倒好猫粮的碗推到它面前,小心地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的脑袋。
她满脸诚恳,如约反而不好意思拒绝了。
比起第一次见面,这一次它的反应像是已经适应了她的存在,没有过分亲近,也没有警惕地和她保持距离。
毕竟经过昨天那件事后,她对李晓夜改观不少,当下便点头道:“好,我等会有空就过去看看。”
应如约顺着雪白的猫爪看去,梵希歪着脑袋盯了她一眼,长腿往前一迈,伸了个大懒腰。
可等到如约忙完,已经是下班的时间。
真是猫挠的……轻轻软软,带了几分小温柔。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想了想,转身折回病区。
然后,它伸出毛茸茸的爪子,轻轻地拍了一下如约的脚背。
一入冬,天时便变短,医院外的天色已渐渐由墨蓝转深。从高楼的窗口看出去,外面的街道已亮起盏盏路灯,华灯初上。
那双猫眼微微一眯,它打了个哈欠,略有些不满地挪着优雅的步子,几步跃下橱柜,悄无声息地落地站在了应如约的身旁。
走廊有些空旷,她的脚步声似节奏平稳的节拍,一路到了走廊的尽头。
因为无聊睡得醉生梦死的梵希耳朵一抖,倏然睁开眼,利落地爬起身,居高临下地站在橱柜上方俯视着正抓握着猫粮专注称重的应如约。
应如约站在敞开的病房门口,敲了敲门:“你好?”
应如约一边感慨这年头人活得还不如猫,一边拎了猫粮的袋子往碗里“补货”。
没人应答。
加上其余零零碎碎的罐头,零食,这个储藏柜看上去就像是个猫粮粮仓……
应如约迟疑着走进去,病床上被子凌乱的堆在床尾,床头柜子上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水,白雾似烟云,袅袅而上。
化毛膏,补钙营养膏,维生素营养膏。
应如约有些奇怪。
应如约拉开储藏柜,找到温景然说的能够称重的猫碗,又依数对照了一遍便利签上的营养膏……
薛晓伤口开裂昨天刚缝了几针,应该躺着好好休息才是,怎么能下床?
第二张是猫粮,罐头,零食以及营养膏的投喂数量。
走廊里突然传出一串匆忙的脚步声,有人大喊着“救命”,声音断断续续,似卡带了的录音。
第一张是喂食的时间,以及每次喂食的种类,还有括弧,括弧里“小黄鱼”三个字底下重重划了两道横线,重点标了出来。
应如约心底突然涌起强烈的不安,她快步走出病房。
放着猫粮和罐头的储藏柜的确很好找,柜子前贴了好几张清绿色的便利签,她蹲下身,用指尖按住微微翻起的纸页,认真看了几眼。
李晓夜正准备下班,猝不及防被薛晓的妈妈跪着抱住了小腿,老太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指一直颤抖着往楼顶指。
没见着梵希的身影,应如约也不着急,她先进厨房备猫粮。
护士台交接的护士和李晓夜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茫然和不解。
一路走一路开灯,片刻功夫,别墅的一楼灯火通明。
应如约顺着老太太手指的方向往上看了眼,再回想空无一人的病床以及那杯冒着热气像是刚倒好的茶水,脑子“嗡”的一声,预想到什么,腿一软,险些没站住。
换好鞋,如约随手把包挂在了玄关的衣架上,放轻脚步走进客厅。
老太太失声半天,急得直用拳头捶着自己的胸口,闷声一记呛咳,终于能说出话来:“薛晓……薛晓要跳楼,医生你快救救她……”
鞋柜最底层摆着一双粉色的女式拖鞋,像是专门为她准备的,放在她平时会最先留意的地方。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楼底下忽然传来几声尖叫声。
如约关上门。
随即,便是让人近乎绝望的一声:“有人跳楼了。”
玄关亮着灯,暖暖的橘色像一张绵柔的网,轻轻的铺罩而来。
李晓夜这个时候才看到站在走廊里面色惨白的应如约,她同样白了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应如约用钥匙开了锁,推开门时,并没有想象中的寂静和黑暗扑面而来。
薛晓跳楼了?
应老爷子放下水杯,起身迈入厨房:“华姨啊,你教我煲汤吧,不做点什么这心里啊……窝着一团火。”
薛晓跳楼了。
可只站在长辈的角度,无论是否误伤,他都于心不忍。他只想像华姨那样,能够理所当然的告诉她,遇到这种事你就连热闹都不要看,走得远远的。
薛晓跳楼了……
站在医生的角度,她今天的做法无可厚非,在保安和可以维持场面的医护人员没到场之前,她干涉参与阻止了事态恶化,他该鼓励并且表扬她的不怕事。
应如约软着脚坐在长廊休息椅上给温景然打电话。
可唯有这医患关系之间的相处,他做不到公正地去批评或表扬她的行为。
她此时一分力气也没有,握着手机的手指都在抖。
他沉默并非不心疼如约,相反,他老来已是一脚踏进棺材里的人,身边唯有如约这支血脉,就她平时不小心磕着碰着伤到了他都忍不住说个几句。
可耳边,连机械的忙音也没有,无论她拨打了几遍,都是冰冷的:“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应荣臻从医至退休,赞誉无数,可也有被情绪激动的家属逼入困境的时候。
他在手术室。
华姨一僵,搬开烛台的动作也变得小心翼翼。
短短十几分钟,医院楼下除了来封锁现场的警察还有闻讯蜂拥而至的记者。
他绕过窗台坐到沙发上,轻吹了吹手边的刚注上的热水,目光不知落在哪个点上,眼神微微涣散:“她当初还想选普外,我就是怕她直接和病人打交道是首当其冲的那个。你想想,她上一刻拼尽所学在手术台上救命,下一刻却被病人家属指责草菅人命,先受伤的是那颗心啊。”
荣梁建设集团的总裁夫人在医院楼顶跳楼自杀,这条新闻的爆炸性在如今医患关系敏感的时机不亚于民众对当红一线男星出轨丑闻的关注。
应老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笑道:“这种事现在多了去了,别说病人和病人家属打起来。就是病人家属和医生都能起冲突,这点算什么……”
她在楼上,都能听到楼下记者喧嚣的采访。
华姨把碗筷都收进厨房,再出来清理桌面时,见老爷子孤零零地站在窗口,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医生这么好的工作,怎么还会遇到这种事呢。”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不再给温景然打电话,看着手机屏幕的光度渐渐变暗,几秒后,彻底陷入黑暗。
暮色沉沉下,应如约的身影单薄孤单,很快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应如约在休息椅上坐了片刻,双腿仍旧还有颤意。
应老爷子站在窗边,掀开半垂的帘子往外看了眼。
被她随手放在腿上的手机屏幕忽的一亮,她心头一跳,在看见来电显示沈长歌时,那跳跃的心忽的又沉回池底。
换好鞋,她拎起包,边摸着温景然下午给的钥匙边往外走。
她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
应如约从玄关的鞋柜里拿出小白鞋,匆匆忙忙踢了羊羔拖鞋,弯腰掰上后跟时,连声应了“好”。
应如约听见他那侧是接近风暴中心的喧嚣,似乎他也意识到了,走到稍微僻静一些的地方,才问道:“如约,你现在在哪?”
华姨正收拾了碗筷准备拿回厨房清洗,闻言,皱眉念叨:“你都伤着了还往外跑……华姨等会给你煲盅清热去火的汤,回来记得吃了啊。”
她抬眼看向窗外:“我在医院。”
应如约本就有些头昏脑涨,抬腕看了眼时间,赶紧喝完最后一口汤,起身出门:“爷爷,华姨,我有事出去一趟,过会就回来。”
“要不要我送你回家?”
“如约我跟你说,这种夫妻之间打架你以后看到就闪得远远的。谁知道他们吵的是不是一个情趣,你夹在里面受伤不说,回头两口子和好了还得回头怪你多管闲事……这种脏水一头扣下来,你就是有理也说不清,只能自认倒霉。”
“不用了。”她用手指卷着毛衣衣角:“我等会再走。”
“那个病人也真是的,打老公就大老公好了嘛,怎么东西乱扔的。姑娘脸被弄伤了,连句对不起也没有……我真是越想越生气。”
沈长歌沉默数秒,妥协:“那好,你等会下来走急诊通道。住院部的出口被封锁了,门口记者也很多。”
“现在眼角青了这么一块,这老爷子看着得多心疼,等会华姨给你拿点冰块冷敷一下,不然眼角这种嫩脆的地方,伤着了也不知道多久能消退。”
有电话接入的提示音,应如约移开手机看了眼屏幕。
即使她如此配合,华姨仍旧絮絮叨叨地念了一晚的经:“你说你也真是的,二十好几的人了,看到人夫妻打架也不知道躲远点,还凑上去拉架……”
通话显示屏上,温景然来电的提示就像是忽然照进她心里的阳光,她匆匆地回了沈长歌一个“好”字,切断通话接起温景然的。
她端着碗,看着华姨不断夹进她碗里的菜,只能闷头卖力地吃着。
温景然刚下手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应如约终于有些能体会甄真真每次负伤后不敢回家的心理了。
听她开口时,带了几分哽咽的颤音,大脑空白了一瞬,唇角笑容悉数退去。
垂着的眸子里,瞬间酝酿起一片沙尘,遮天蔽日。
他换了一只手接电话,语气尽量轻缓:“你在哪,我现在过来找你。”
温景然一顿。
应如约在手术室外的休息椅上等了大概十分钟,身前终于笼罩下一道影子。
魏和怂,一句也不敢瞒:“应医生是从A市刚来的神外科的沈医生送回去的。”
温景然把拧开盖的矿泉水递给她,等她接过,顺势在她面前半蹲下来,就着走廊里明亮的灯光仔细地看了她一眼。
温景然抽了纸巾擦干手,垂敛下眉目,淡声问道:“她还说什么了?”
如约的神情还算平静,她只是控制不住自己本能的反应。
想招惹温医生不快的人是他,临了又怂,连忙缩了脖子,撇关系:“不是我说的,李晓夜逢人就说,绘声绘色的,几乎整个医院都知道了。”
她喝了口水,语气尽量保持镇定:“薛晓跳楼自杀。”
温景然睨了他一眼,那一眼没什么温度,却莫名冷得魏和小心肝颤了颤。
温景然看了眼她仍旧微微颤抖着的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吓到了?”
顿了顿,魏和慢悠悠地补上一句:“破相了。”
应如约“嗯”了声:“很奇怪……”
“我听李晓夜说那个病人动的是大手术,她先生是荣梁总裁,没看出来这种成功人士也那么屌丝,把她打得鼻青脸肿,伤口重新缝了几针。”魏和卖着关子,斜眼笑道:“李晓夜和应医生都在现场,听说应医生被误伤了……”
温景然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的摩挲了下,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温景然微一挑眉,他关了水,转身,看向魏和:“说重点。”
“之前跟她那台手术时也没感觉什么,可昨天看她声嘶力竭地和她先生吵了一架,我又参与干涉过,莫名就有种她的事和我有关的责任感。”她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喉咙干渴得厉害,她又喝了一口水,继续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在她的病房里,上午薛晓的妈妈找我,我猜应该是向我道歉……”
魏和丝毫不在意他的冷淡,冲淋着手臂,转头看他:“那你应该是不知道了,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妇科那边,病人和她先生因为闹离婚的事打起来了。”
她的思绪忽然跃回老太太近乎绝望地抱住李晓夜小腿时的画面,眼眶瞬间开始泛红,她低下头,抿起唇角。
温景然透过镜子瞥了他一眼,“嗯”了声。
最残忍的一幕一直停留在老太太失声时一下下用拳头捶着自己胸口的模样。
魏和正要做一台急诊手术,洗手时碰到他,“诶”了声,格外热情:“温医生,你这是刚下手术?”
她没有看到薛晓生命最后的那一幕,她在生死线上和病魔较量过,就是跳楼自杀未遂送进医院里的病人她也见到过,可没有哪一次像这次这样,哪怕没有看到混乱的现场,她却深入其中。
数个小时,握了手术刀的手虎口有些酸疼。洗手时,他淋着有些凉意的水,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一会,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没事了。”温景然站起身,把她拥进怀里。
巡回护士替他解开手术服后面的系带,温景然摘下手套,和脱下的手术服一并放进了污物桶。
修长的手指在她细碎柔软的头发上轻轻的安抚着:“和你无关,她的任何决定你都没法干涉影响。”
最后一台手术结束。
“温医生。”身后有护士匆忙寻来,等看到温景然怀里还拥着一个女人时,靠近的脚步顿时一顿,小护士一双眼瞪得跟铜铃一样,愣愣地把后面半句话补充完整:“下一台手术您可以准备下了……”
甄真真也就听一耳朵,她对如约周围除了温医生以外的一切异性都一致保持着敌视状态,从小就这样,这病眼看着到了晚期是治不好了。
温景然微侧了侧身,挡住如约的脸。
应如约无奈,索性和她并肩往外走:“你别瞎说,人就当我是朋友,我也是同等对待他的,没有多余。”
随即转头看了眼涨红着脸,一副“撞破奸情要被灭口”表情的护士,低声道:“我等会就来。”
“行行行,我走了。”甄真真挥手,可走出几步又掉头小跑回来,笑眯眯道:“我算是见到沈长歌的庐山真面目了,我跟你说,我还是坚定温医生的战线。那沈长歌啊,比温医生差了不止一点味道。”
等护士离开。
应如约一怔,眼神里有自己也没有察觉的灰暗一闪而过,她挥挥手,不耐烦地赶她走:“你赶紧走吧,跟你一起来的小警察在走廊那看了你好几回了。”
他扶着如约的肩膀重新蹲下来,微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语气抱歉:“我还有一台手术。”
走出几步,想起什么,甄真真又折回来:“话说,我温医生呢?怎么你这出这么大事,他连个人影都没看着?”
应如约懂事的点头:“我能自己回去。”
甄真真越看越觉得荣梁那总裁真是祸害人不浅,咬牙切齿道:“你等着,你这笔我给你算到他头上。我还有事,先走了,你回去小心点啊。”
温景然无奈地低叹了一声,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压到唇边,他轻蹭着她的鼻尖亲上来,声音低低柔柔的:“对不起。”
“哪的话!”甄真真拉下她摸眉骨的手,不轻不重地在她手背上轻拍了一记:“瞎摸什么,别真的摸坏了。再说了,我是这么肤浅的人嘛!”
手术室里所有医护人员各司其职,都在忙碌。
如约顺手摸了摸青了一片的眉骨,叹气:“是不是我破相了,我甄真真就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刚被发配去叫温医生准备的护士从最初的惊愕茫然到渐渐回过味来,此时浑身的细胞都被体内的八卦因子调动。
临走之前,她悄悄把应如约拉到一边,借着灯光仔细地看了眼她家小如约细皮嫩肉的脸上那煞风景的两处伤口,心疼得心肝脾肺都跟打结了一样,止不住念叨:“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啊,打那个负心渣男就打呗,怎么还能不长眼地伤到你脸上。”
一迈进手术室,她便兴奋至极道:“你们知道我刚才在手术室外看见什么了吗!”
做完笔录,甄真真还要回局里一趟。
沈灵芝大夜值班,情绪还沉浸在妇科病人跳楼自杀的沉郁里,不太感兴趣地觑了她一眼。
甄真真咬住后槽牙,舌头从齿关处舔过,默默地咒了声:“混蛋。”
一旁已经有人接话,语气虽不冷淡但也没有多少兴致,单纯是为了不扫她高涨的热情,配合地问道:“喔,你看到什么了?”
“是。”沈长歌颔首:“眉骨周围淤青,眼角下方有一道血痕,手臂上也有几道红肿,不算太严重。”
小护士捧着脸,完全少女心:“我看到温医生和他女朋友了。”
她一手插进裤兜,微倾身,跟沈长歌确认:“你说如约被误伤?”
想起刚才那一幕,她晃着脑袋,无限花痴:“跟我们平常看到的高冷专业不近人情一副酷到没朋友的形象完全不一样,他哄女朋友的表情看得我心都化了……真不知道是谁,那么好运气。”
甄真真的脚步一顿,她皱起眉,脸上收起所有玩笑的表情后严肃起来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凛冽风采。
沈灵芝晃着手里的药水,抬眸瞥了她一眼,怀疑道:“真的假的,我跟温医生搭档这么些年,还真没见过他哄女孩子。别是你看见一个女孩站得跟温医生近了些就说是他女朋友了……我们这台手术的医护人员里可不少温医生的女朋友粉呢。”
沈长歌听出她语气中隐约有那么几分敌意,虽不太明白,但现在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指了指里面一片狼藉的病房:“这是现场,受害人的缝线裂开重新缝刀口去了。施暴的男人被保安控制在会议室,我们医护人员除了我还有两位在现场,如约被误伤正在处理伤口,还有一位护士也在会议室。”
沈灵芝话落,众人纷纷赞同。
后面的话他没再往下说,但甄真真不笨,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花了几秒时间理清前后的逻辑关系,眼神顿时就带上了几分打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是沈长歌沈医生吧。真是不巧,前几天刚知道你。”
曾经就有一个小迷妹为了索要温景然的电话号码,天天挂号来看诊。还有病人家属,为了和温医生多说会话,从病人的注意事项到心理健康询问的五一不细。被堵在手术室门口这类事例多的数不数胜。
沈长歌被她逗笑,他同样握过小胖的手后,解释:“我在如约的锁屏上见过你,不是有意……”
小护士被质疑,着急了,脸上那陶醉的表情收起,一本正经地申辩道:“我真没造谣,那个女孩跟温医生的关系肯定很特殊。温医生都抱着她呢,还伸手挡了她的脸没让我看到。”
甄真真刚握住他指尖,才碰了一下,闻言很快收回手,一脸警惕的提醒:“这年头不兴这样打招呼了。”
话说到这,她自己也“咦”了声,温医生好端端的……挡他女朋友脸干什么?
沈长歌很快回过神,他站起身,对她伸出手:“冒犯了,只是觉得眼熟就多看了几眼。”
沈灵芝微挑了挑眉,有些奇怪。
他觉得老大会欣赏甄真真已经是未解之谜了,怎么又来一个皮相俊美的年轻男人盯着他甄姐就转不动眼珠子了呢……
不应该啊……除了应如约,怎么会凭空冒出个温医生的女朋友来?
小胖飞快摇头,也是莫名地看了甄真真一眼。
没等她细想,温景然已经洗完手消了毒走进手术室。
甄真真被他看得发懵,转头看了眼小胖,无声地用口型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
众人皆是一静,有条不紊地开始进行手术。
应如约的手机锁屏上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这个女孩的照片。
刚下刀口,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滴滴”作响的手术室里,忽听一道低沉的男声问道:“妇科那边的病人跳楼具体怎么回事?”
这张脸,他见过。
沈灵芝先反应过来,言简意赅道:“家庭情感纠纷,病人想不开轻生了。病人的家属在事前曾向护士台求助,但没来得及……”
沈长歌闻声抬头,视线落到甄真真脸上时,有一瞬间的怔愣。
顿了顿,沈灵芝声音一低:“病人家属受了刺激还在昏迷中,但没什么大碍。警察已经封锁了现场,现在医院门口全部都是记者,想采访有关的医生和家属,都被保安拦在了外面。”
护士站接引的护士把两人领到沈长歌面前:“沈医生,警察来了。”
温景然轻“嗯”了一声,戴着口罩,唯一露在外面的一双眼里似有光影沉淀。
甄真真跟胖子一起出警,赶到医院时,事发现场走廊外的座椅上只坐了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垂着头,手肘撑在腿上,正盯着自己的双手。
沈灵芝侧对着他,并看不清他的神色,揣摩一二后,又道:“医院通知了病人的丈夫,但对方情绪不太好,说会让律师告医院……”
“我没事。”如约拍了拍薛晓的后背,仍就透着冷意的目光看向李晓夜,沉声道:“报警吧。”
温景然手上的动作一顿,但这停顿不过数秒,他很快就重新凝聚注意力,眼里的墨色似沙漠中的风暴,愈积愈厚。
沈长歌的目光越过她,看向身后正被薛晓依附着的应如约,目光落在她眼角周围的伤口时,面色微变:“如约?”
闻言,有人不忿,压着声音怒道:“怎么会有这种人,昨天他还不顾自己老婆刚动完手术大打出手,现在出了事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还反咬医院一口……小心天打雷劈啊。”
她不敢置信地瞪着面色发白,试图挣扎脱困的男人,忍不住往地上淬了一口,正想骂几句过个瘾。
一人抱怨,其余皆如打开了话匣子,纷纷发言。
李晓夜用力过度,突然泄了力,整只手臂都在颤抖着。
医生这个职业已经由初时备受尊敬的崇高地位渐渐转变为弱势群体,不讲理的人从来看不见这个职业背后所付出所牺牲的,只为了一己私利或是寻找寄托发泄情绪,宛如一头蛮荒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
沈长歌顺势一手抓握着荣梁总裁的肩膀,用手肘把他牢牢地压制在了病床上。他看着在那么多人面前还对一个女人动手的男人,眼神里流露出一丝难以遮掩的鄙夷。
每一位站在生命战场上和病魔拉锯的医护人员,或多或少都承受着来自家庭,来自恋人,或来自社会的各方埋怨和不理解。支撑他们的也许是挽救生命的成就感,也许是一丝微薄的信念,可如果想要摧毁,不过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洪灾。
律师的手腕隔着手表重重地磕在了扶手上,顿时疼得一阵发麻。
有浪潮,有人声,有质疑,那些本就脆弱的信念,就能顷刻间瓦解粉碎。
他快步上前,摁住荣梁总裁的肩膀往后一掀,毫无防备下,律师和荣梁总裁一个不稳,直接被掀倒在病床上。
沈灵芝安静地听着她们义愤填膺,笑了笑,抬眼看向一如她一样沉默的温景然。
沈长歌拨开病房门口围观的人群,面色冷凝地从一滩狼藉中走进病房,等看到屋内完全混乱的场面,眉头狠狠一皱。
这里所有人中,温景然家世最好,他的优秀不论在哪个领域都能出类拔萃,可他选择了从医,整整十年了,他到底图什么呢?
他的话戳到薛晓的痛楚,被如约抱在怀里的人几近崩溃,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挣扎着挣脱了如约的双手,一手抓握住如约的肩膀借力,倾身挠向还在说话的男人脸上。
应如约从急诊通道绕过围堵在医院门前的记者,虽挑选了僻静的小路,仍旧能看到零零星星正在现场报道的记者。
荣梁总裁被束住了右手,气急败坏地把左手手指指到了薛晓的面前:“你敢从我荣梁的顶楼跳下去,你看我怎么收拾你们那一大家子。薛晓你生不出孩子,你连子宫都没了,你去死没人拦着你,像你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干嘛要活着浪费社会资源?”
她小心避开镜头,等走到医院门外的树荫下,才感慨,这条已经走了无数遍的路头一回走得这么艰辛,漫长得像是一圈一圈只要不停下来就没有尽头的跑道。
有了一个男人拉架,局势瞬间好转不少。
这口刚松下的气还没舒完,应如约看到站在树荫下,倚在车旁明显在等人的沈长歌时,微微一怔。
门口的律师见状不对,赶紧折回来帮忙拉架。
“我在这里等你。”沈长歌抿着唇笑了笑:“你今天大概还是不适合一个人回家。”
李晓夜刚从刚才的混乱中回过神,义无反顾地跟着扑了上来,和应如约站在一侧,死死地把手抵在荣梁总裁的胸前,拼命阻止他靠近:“你再这样,我管你是谁,我都要报警了……”
应如约僵着脚步没往前走。
她也顾不得自己伤了眼角,几步上前,先按住了情绪激动的薛晓。
昨天薛晓误伤她,她脸上的伤又青又肿实在难看,沈长歌又有饭局在御山周边正好顺路,她才搭的顺风车。
她按了按受伤的眼角,另一只眼望去时,顿时被薛晓脸上大半的淤青和红肿给吓了一跳。等她视线扫至薛晓的小腹时,病号服腰腹处的伤口已经渗出了血迹。
今天这么刻意,她反而有些抗拒。
应如约在千钧一发之际抬手挡了一下,虽然泄去了胸针坠落时蛮横的力道,可眼角和眼下寸许划伤,仍旧火辣辣的一片。
应如约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借口听起来自然一些:“我着急回去,现在高峰期会堵车,还是地铁方便。”
他咬牙,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用力到青筋暴起,手指关节青中泛白。
沈长歌站在几步外,笑容有瞬间的僵硬,他转移视线往身后看了看,等缓过这阵尴尬,他无奈道:“我觉得这次来S市,你在有意地和我保持距离。”
男人被她扔出的东西砸中肩膀后背,刚消退下去的怒意再也没法控制,他转身,近乎暴戾地冲回床边,拎起薛晓的衣领,毫不费力地把委顿着的女人拎起。
应如约不想否认,她此刻不止身体疲惫,胸腔里那颗心也像是揉皱的纸,她需要安静下来好好的调整情绪。
身后,是薛晓发了狂一般,将手边所有能扔的东西尽数都扔了出来。
她弯唇笑了笑,算是默认。
李晓夜一声惊呼。
沈长歌向来绅士,可今天,他向来温润的脾气不只被谁拂到了逆鳞,他难得固执:“我想我应该没有什么逾距让你不快的地方?”
不过很快,那抹戾气一散,他看着从眼前飞过的东西,下意识想要替应如约挡一下,伸出去的手只来得及摸到一息风声,便见那枚银白色的胸针径直掷向了站在门边无辜的女医生眼角。
应如约实在不想在医院门口这种人来人往都是熟悉同事的地方和沈长歌多做纠缠,她沉吟片刻,依旧好脾气的道:“没有,你不要多想。我只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不想让他多有误解,所以才会自觉和异性保持距离,并不是对你有意见。”
应如约正对着荣梁总裁,看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一瞬间眼底似有戾气一闪而过。
沈长歌没料到会是这个回答,他大脑空白了一瞬,心底似有一声轻嘲。
她心灰意冷,几乎是泄愤一般,阴狠着语气咒骂道:“你这样对我你会不得好死,你会得到报应的。想跟我离婚,我告诉你,没门。逼急了我就从你荣梁的顶楼跳下去!”
他唇角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
还没走出几步,床上的薛晓忽然发了疯一般,掀了床头柜上一切能扔的水杯,花瓶,遥控器一股脑都扔向他离开的方向。
沈长歌静静地凝视了她几秒,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再开口时,苦涩的声音微哑:“你在差别对待,温医生他……对你而言,是不是不止是师兄关系。”
话落,他整了整衣领,抬步跨过地上碎得四散的热水瓶内胆。
应如约没想到他这么聪明,能一下就猜到温景然身上。
她环视了一遍四周狼藉,气乐了。她一笑,荣梁总裁眼里的冷意就多一分,他看了眼缩在病床上的薛晓一眼,语气冰冷:“明天律师会把离婚协议带过来,我劝你赶紧签了,晚了一分钱也拿不到。”
难道她平时在医院里表现得太过高调?
李晓夜倒是不吃惊,荣梁总裁上次匆匆来医院探望薛晓的时候,她正好见过一次。
可从来不在公开场合主动提起他,也很少参与谈及他的有关他话题,即使出现在公开场合也通常没有任何交流……
比起房地产开发商这个身份,他更像是走在校园里传教授业的大学教授。
沈长歌怎么会知道?
有些出乎意料的,荣梁总裁四十多岁的年纪,面相看上去却仍旧和三十几岁的年轻男人无一二班。甚至,他的身上连商人惯有的铜臭味也没有,长相斯文儒雅。
沈长歌几乎不用再跟她确认,他站在那,忽然就觉得S市的冬天比A市要冷多了,风从树下多,冷如刺骨,寒得他心颤。
她看见缩在床头披散着长发背对着门口的薛晓,也看见了怕丢人正站在病房死角一脸冷漠的荣梁总裁。
“那他知道你……”沈长歌顿了顿,苦笑一声,问不下去了。
应如约紧随其后,一颗心镇定得像是入定了一般,此时竟没有一丝惧怕。
他身后,错落着满城灯火,像是繁星一样,以这座城市为背景,正熠熠生辉。
李晓夜狠狠磨了磨牙,忍住要往这律师身上吐口水的冲动,瞪了他一眼,掀开他就往里走。
应如约把垂落到脸侧的发丝勾回耳后,她朝沈长歌走了几步,站在离他一步远的距离:“你知道我是个冷静理智的人,在事情没有明朗前,我不会划地圈线困死自己。我决定离开A市时,你邀请了数位同事给我践行,那天晚上你送我回去的时候跟我说,祝愿我在S市能有一个新开始。”
还来不及收拾狼狈的律师显然也是无奈至极,他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可站在他的立场,此时要说的只有一句话:“抱歉,损坏的物品我们会照价赔偿。”
“那天没说完或者你决定不说的话,在那一天就划上了句号。”应如约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是我很好的朋友,唯一相处很好的异性朋友。你进退得宜,不会让我有半分为难,也不会让我有过度负担。就像你内心深处,也认为我是个很好的异性朋友一样。等你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你就不会觉得我在疏远你,我依旧是你默契的搭档,能和你在球桌上一较高下,也能在手术室里共沐风雨。”
应如约太阳穴“突突”的猛烈跳动了两下,她抬眼,眼神冷漠至极。开口时,压着几分狠意的质问就像是冰锥一样刺过去:“病人手术做了没几天还在恢复期,需要静养你们知道吗?”
应如约对待感情其实很纯粹,她唯一不公平对待的人只有温景然。
有女人在哭的声音,声音嘶哑,连哭泣都断断续续,似使不上力一般。
在明知他的心意时,退缩,抗拒,把所有不愿意承受的情绪都一股脑推给他。
病床上的枕头,被子都被掀扯到了地上,胡乱地堆成一团。甚至还有摔碎的热水瓶瓶胆,溅得四处都是,水还热气腾腾得冒着白雾,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
他们之间的天秤,在如约高中毕业那晚,就已经倾斜向了温景然。
应如约心下一“咯噔”,急忙拨开挡住门内视线的律师,往里看了眼。
而沈长歌,对于她只是知交好友。
他却似习惯了一般,捏着眼镜的梁骨,把镜腿掰正,凑合着架回鼻梁上。
她把沈长歌放在这样的位置上,并以同等的待遇去对待他,没有多用一分情,也没有多给他半分错觉。
此时,他脸色难看地站在门边,手中镜腿翻折出一个诡异的弧度,几近断裂。
更难得的是,在A大附属医院里,和沈长歌组CP的名单从神经外科排到放射科,那花名册上唯独没有应如约的名字。
开门的是荣梁总裁带来的律师,应该是拉过架,领带被扯松,正歪歪斜斜地挂在身上。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都被扯落,只留出一截线头。
沈长歌听明白了。
病房里摔砸打骂的声音一停,没多久,门从里面打开。
她在暗示他,那些不曾说出口的话如今也不要说出口。她说的那些话,看着委婉实则直接又尖锐。分明就是在告诉他,识相的话退回防线以内。
到了病房门口,她按耐住火气,用力地拍了两下门:“您好,我是护士站的护士,麻烦开一下门好吗?”
她始终站在他朋友的位置上,并没有想要换个角色的意思。
李晓夜步子快,脚下如同生风。
一时之间,他喉咙里像是堵了木屑。
走廊尽头的那间病房,房门紧闭,虽看不见屋子里发生了什么事,但关着门也堵不住的摔砸声音传出来,间或混杂着女人嘶声力竭的喊叫,不难猜测病房里正在发生什么事。
他几次想争取,可话到嘴边,又如哑声的鞭炮,即使点起火信也不过只有一簇火花。
走廊里已有不少听见动静的病人或家属站在病房门口观望。
那短暂的明亮,又有什么好期待的?
应如约见势不对,赶紧跟上。
他沉默地和她在车旁站了片刻,直到又一阵冷风袭来,他鼻尖嗅着那丝冷意,忽的,自嘲地一笑:“我明白了。”
说着话,她把袖子一捋,杀气腾腾地就往薛晓的病房走去。
应如约低下头,轻轻的“嗯”了声:“那我先走了,我还真的……挺着急回去的。”
“还是男的打女的?那女的不是我们院的病人吗?刚做完手术才多久啊,这都能下手,他妈的还是不是个人啊!”
温景然家里还有一只猫要喂,而她也需要空间梳理梳理情绪。
李晓夜今晚夜班,正来交接,在后面囫囵听了个大概,一双眼瞪得溜圆,不敢置信道:“动手了?”
还没正式告白就被委婉拒绝,沈长歌还是有些不甘心。
护士站的护士一听,急了,她一把扔掉鼠标站起身来,抓起座机就给保安队打电话:“这也太胡来了吧,什么事不能……喂?喂,我这里是护士站……”
他忍不住握住应如约的手腕,等她回头,抱歉地笑了笑,很快松开:“我知道你的择偶标准里有不是医生这一项……为何他就例外了。”
薛晓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跑得急,平复了好一会,气喘吁吁道:“你们赶紧去看看吧,这男的什么人啊,女人做完手术还住着院呢就上手了。”
应如约想了想,没有任何犹豫:“我喜欢他。”
等反应过来后,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完了,不能准时下班了。
所以哪怕此时仍旧觉得踌躇迷茫,也控制不住想去靠近他。
有一瞬间,应如约脑子里“嗡”的一声,就像是有人把锣鼓凑到她耳边,猛得敲了一下,震得她两耳发懵。
就像是天寒地冻里,他是唯一的温暖,即使她恐惧也愿意跋山涉水走到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