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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温景然微微皱眉,揽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把她拉至自己身前,无声地用口型示意:“可以挂了。”

应如约徒劳地侧过身:“那你慢慢开,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沈长歌丝毫没有察觉如约这边的异样,也假装没有听出她有挂电话的意思,弯了弯唇,礼貌地问道:“我快到新区这边了,但是我对这边附近哪里有超市,哪里的餐馆适合解决吃饭问题一概不知。你能不能大概给我描述一下?”

温景然就在和她呼吸可闻的距离内,这点音量,无论沈长歌说什么他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应如约被问得一懵。

可现在……有点尴尬。

说起来,她的方向感其实也不太好……

应如约这几天在病区做术后随访,接到麻醉科的电话时因为病区的声音嘈杂,听不太清,就把手机听筒的音量调至最大。

上次在梵音寺,那弯弯绕绕的走廊和小径纵横的构造就能让她头疼,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和一个对地形完全陌生的人空聊……真的不是在给她出难题吗?

沈长歌减速滑行到停止线前,目光从渐渐繁华的街道两旁扫过,轻声道:“还没有,突然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还有些不习惯。”

应如约有些头疼地摸了摸鼻尖,瞥了眼已经渐渐失去耐心的温景然,耐着性子大概地给他描述了一遍新区区域附近的标志性位置。

又是一个红灯。

“新区当年开盘的时候,主打的广告词就是新区能自成一个成熟的生活圈。所以在你小区附近,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肯定会有,能够解决你的燃眉之急。至于超市的话,我不知道你具体住在哪里。但一般你找到新区公园,以它为中心就能知道周边大概的商业布局。”

应如约回头瞥了眼近在眼前的家,有些为难地纠结了几秒:“嗯……刚到。你到了吗?”

想了想,如约补充道:“我知道新区中心的那个商场,餐饮娱乐生活区都很便利。你短期内要是不太了解附近区域的话,可以都在商场里解决。”

“如约。”沈长歌瞥了眼显示着已经接通的手机屏幕,调整了下蓝牙,轻声笑道:“你到家了吗?”

沈长歌听得漫不经心,他的本意就是想和她多聊一会,至于新区附近的商业布局……说实话,他并不关心。

后者微勾了勾唇角,不置可否。

所以,在每次适当该要接话时,他都会再抛出一个问题。

应如约看着沈长歌的来电迟疑了两秒,接起前,手指竖到唇边轻轻“嘘”了声,示意温景然安静。

比如这会,已经从新区附近的区域布局聊到了工作环境,食堂饮食质量以及应如约最近的兴趣爱好。

温景然的眸色瞬间微沉,像阴天时灰翳的天色,连带着周身的气压都莫名变得压迫起来。

光明正大听墙角的人,终于耐心全无。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铃声大作的手机屏幕上,来电提示赫然显示着——沈长歌。

温景然曲指,轻刮了刮她的鼻尖。吸引了她的注意,他又低下头,覆到她另一只耳朵旁,低声问:“挂电话还是我亲你,你选一个。”

她到底还是没有温景然那种不知哪来的底气……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即使是如约,也有几个字没能听清。

应如约就这么和他僵持了数秒,不出意外地败下阵来。

沈长歌的说话声却忽的一止,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笑意顿时退去几分:“如约,有人在你边上吗?”

应如约默默睁圆眼,看着他抬了抬下巴,笑得略有那么几分痞气地望着她,示意她自便……

如果沈长歌明天不去S大附属医院报道,并进行不知多久的交流学习的话,如果他只是作为一个过去的同事或者是她的朋友,与应如约的工作并不相关的话,她就不会只字不提温景然目前是她男朋友这件事。

温景然这才退开寸许,原本扣住她后颈的手贴着她的耳畔撑在她身后的外墙上,环在她腰上的手丝毫没有退让,依旧强势地把她圈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

哪怕是在试一试这种磨合期里,她也会充分尊重温景然的存在,也正视自己深思熟虑……呸,明明是被威胁利诱做的决定……

应如约默了一瞬,闷声道:“我……接个电话。”

可这些如果都不存在。

一句话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手机铃声打断。

她为难地看了温景然一眼,正准备撒谎。

她认真的想了想:“那……”

温景然却忽的握住她接电话那只手的手腕,另一只手格外自然地从她手里抽走手机,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挂断键。

应如约此刻格外庆幸路灯坏了,否则她的这点害羞怕是要无所遁形了。

应如约看得瞠目结舌。

他的嗓音低沉,成熟男人的声音本就悦耳磁性,他刻意的一声音调也能让她面红耳赤。

想拒绝或者想抗议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挂断沈长歌的电话,然后格外自然地把手机递回来,微微弯起唇角,笑得人畜无害:“既然帮你做了选择,就只能放过你了。”

顿了顿,他睁开眼,手指捏住她的耳垂轻轻揉捏着:“什么时候有空陪陪我,嗯?”

应如约脑子卡壳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放过是什么。

“最近都是大手术。”他低声道:“这一周你又不跟手术,我去病区的次数都快赶上这个月的量了。”

她握紧手机,微抿起唇角,正想语气严肃地对他的行为进行申诉。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温景然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亲,抬手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提醒道:“二楼书房的灯在你接电话后亮到现在,不出意外,你除了要跟他解释手机没电以外还要跟老师解释为什么不回家再接电话了。”

他闭起眼,黑暗里,她的发香怡人,让他生出几分倦懒,更不愿意动弹。

应如约脑子“轰”的一声,满世界地放着烟花。

温景然从嗓子里闷出一声“嗯”,人却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仍旧严严实实地把她压在墙上。

她瞪了温景然一眼,颇有些气急败坏:“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应如约推他的手一顿,改为戳,开口时,声若蚊蝇:“我……我回去了。”

被瞪的人身心舒畅,慢条斯理地竖着手指凑到唇边,帮她回忆:“是你让我……”顿了顿,温景然“嘘”了声。

温景然懒洋洋的“嗯?”了声。

那眼神,便是漫天星辰,也要在那满眼明亮里黯然失色。

她抬手,轻轻地推了推完全没有想放她回家的某个男人。

趁着夜色,应如约轻手轻脚地开了门。

别说此时她不知道要用什么姿态去面对他,光冲现在的进度,她就心虚得腿软,哪还敢跟他回家……

玄关留了一盏暖橘色的壁灯,光线偏暗,照明的范围只到客厅门口。

应如约脑中顿时警铃大作,她毫不犹豫拒绝道:“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家了。”

如约在玄关脱了鞋,拎起鞋架上的厚毛绒拖鞋,踮着脚,悄无声息地摸黑上楼。

闷了一晚上的郁气忽的就烟消云散,小心眼的男人俯身,下巴轻抵着她的肩膀,发出邀请:“去我那坐坐?”

二楼正对着楼梯口的书房房门微敞,灯光从门缝里漏出来,在门前铺洒了一地。

温景然贴在她颈后的手指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耳垂,她的耳朵精致小巧,耳垂上的皮肤薄且透,此时触手温软,若是有灯光,就能看到她害羞时从里透出的绯色,就像是三月桃花,灼然而妖。

应如约踮着脚尖,越发小心的放缓了脚步。

迟钝又晕乎的脑子里,此时只打转着一件事:谈恋爱,进展都是这么快的?

就在她以为自己已经悄无声息地混过了应老爷子的“岗哨”时,书房里,老爷子看着门缝里一闪而过的黑影,沉下声音叫住她:“如约。”

她垂着眼,不敢看他,专注地盯住他外套上的金属扣子。

挨着墙,正打算快速溜进房间的应如约瞬间像是被按中了停止键。

直到他终于松开,应如约已经发紧的喉间才终于重新涌入了新鲜空气,凉得干涸的嗓子有些呛,却无比鲜活。

她绝望地闭了闭眼,牙齿咬住下唇,好半晌才收拾好表情,放下拎在手里的拖鞋穿好,折回书房。

应如约紧紧地闭起眼。

她握着门把推开门,探进去半个身子,对坐在书架下方沙发上的老爷子露出个灿烂的笑容:“爷爷,你怎么还没睡呐?”

真是要命……

应老爷子翻着书,面无表情地睨了她一眼:“进来说话。”

这更像是象征性反抗的动作,竟让他瞬间变得更加强势。

应如约揣测着老爷子此时的心情,心下“咯噔”一声,脚踝蓦然觉得有凉风吹过,凉飕飕的。

她忽的醒过神来,手指收紧,稳稳地抓拢住他的外套,拿包的那只手在两人微乎其微的距离间用力地捶打了几下他的肩膀。

她老老实实地走到沙发前,跪坐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替老爷子换掉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重新沏了杯热的。

应如约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触摸到他毛呢外套上的金属扣子,那凉意从她的指尖沁入。

涓涓的水声里,应老爷子合上书,抬眼看着她:“刚才和谁在外面?”

那颗被他吓得心跳失序的心脏还没未从惊吓中缓过来,突如其来的进攻又攻城略池,丝毫没有给她留出反应时间。

“和温景然。”应如约把沏好的茶移到应老爷子面前,盘膝坐在地毯上,替老爷子轻轻捶着腿。

应如约彻底失去思考能力以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叫赔罪?到底是谁给谁赔罪?

她这段时间虽然很忙,但家里该注意的事情她一件也没落下。

温景然扣住她后颈的手指一收,手掌贴着她的后颈压向自己,他低下头,吻住她,含糊不清道:“给你赔罪。”

老爷子腿寒,关节不好,但凡是坐久了,华姨都会给他膝盖盖上毛毯。

视野里,他含笑的双眼像明亮的星辰,星辉璀璨。

从小,如约受老爷子教导更多,很多时候,应老爷子在她面前都是板正到一丝不苟的形象。

她抬眼,目光有瞬间失去了焦距。

他严格,威正,不苟言笑,还有说一不二的威严。

应如约怔住。

很多时候,应如约宁愿去招惹应爸爸不开心也不敢冲撞应老爷子。

话没说完,温景然捏着她后颈的手指微微一顿,他退离寸许,垂眸看了她一眼,忽然低下头,唇落在她的嘴唇,轻轻啄了一口。

后来渐渐长大,她学会有什么事都自己尽力解决,就更少和应老爷子谈心了。唯数的那么几次,还都是在考试前或者家中变故这种大结点,才敢倾吐一二。

应如约刚舒缓的狗脾气顿时上来了:“还尽量?你吓到我了!你知不知道背后突然有人是……”

长期下来,和应老爷子推心置腹仿佛就是场重要又固定的仪式。

“没有下次了。”他低声笑着,把她抱进怀里:“我尽量。”

今晚应老爷子猝不及防地摆出要谈话的架势,如约打心里觉得一阵发虚。

应如约这才缓过那阵后怕,手中拿着的包直接打向他的肩膀,嗔怒:“上次在医院的楼道里你这样,这次还是这样……”

“景然啊。”应老爷子点点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喜怒:“怎么不请进来坐坐,就站外面。”

他刚才分神想事,并没有留意到她走近。

“他又不是稀客。”应如约小心地觑了眼应老爷子的神色,继续道:“这么晚了,也不方便。”

温景然扶在她后颈上的手指轻轻地揉捏着她颈侧的皮肤替她舒缓,有些抱歉:“吓着你了?”

应老爷子的眼里这才有了几分笑意:“你什么时候和景然熟到接电话把人晾在一边这么久了?”

她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神经紧绷得几乎有些麻木,在他放下手后仍旧盯着他,低低喘息着。

应如约捶腿的动作一顿,又很快回过神来,她扬起脸,笑眯眯地解释:“给我打电话的是我以前在A大附属医院挺好的异性朋友,他来这交流学习。晚上刚和我一起吃了饭,对地方还不熟悉在跟我求救呢。”

胸腔内,那颗心猛烈跳动着,一下又一下,血液几欲沸腾。

应老爷子眯了眯眼,隐约想起一个名字:“是不是叫什么沈什么长的?”

应如约一颗心如同坐云霄飞车一样,忽得冲上制高点,又突然戛然而止,她整个人悬在半空,吓得一颗心直坠谷底。

应如约纠正:“是沈长歌。”

温景然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压低声音小声道:“是我。”

也没怎么听如约提起过这个人,怎么就成挺好的异性朋友了?

那毛骨悚然的感觉还未持续两秒,身后的人一手揽着她的肩,反手将她压在了门边的墙上,另一只手在她发出叫声之前,先捂住了她的嘴。

应老爷子思量片刻,想起一种可能性,完全忘记了追问如约和温景然的关系,紧跟着她的思路问下去:“那这沈长歌是A市的人?”

好不容易摸出钥匙,如约扣回包,正适应着黑暗去摸索门锁,手指刚挨上冰凉的门把,忽的感觉有什么人站在她的身后。

解释起沈长歌的事,应如约就底气足了不少,她将用拳头轻锤改为手指揉捏,力度适中地替老爷子按压着,边回答:“对,他家在A市,这次过来就是交流学习的,没多久就要回去。”

她低头,长发从耳边落下,遮挡了她大半的视线,也恰好的,让她忽视了就倚墙而立的人。

“那不好。”应老爷子立刻否决:“我可舍不得你回头嫁到A市去。”

她摸了半天,勉强摸到了钥匙金属的冷硬感。

目的达到,应如约笑得就跟偷腥了的小老鼠,满眼都是笑意。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近墨者黑,跟温景然学坏了,这会竟有意识地开始狗腿表忠心:“好,我只嫁给S市本地人,不管婚前婚后我都要腻在爷爷身边。”

如约边走边从包里摸钥匙,包虽小,里面装着的东西却不少,乱七八糟零零碎碎的也不知道她哪来那么多小物件天天要带。

应老爷子眉头刚舒展开,想到自己那得意门生也是A市人,眉心又蹙起:“也不一定非要嫁给本地人。”

御山作为别墅区,每栋别墅都保持了一定的间距,相当于独立的门庭。路灯也是一户人家门口一盏,这一坏,整个门口都暗漆漆的,几乎什么也看不清。

他的声音压得低,说的话也含糊,如约没听清,只能不耻下问:“爷爷你说什么不一定?”

家门口的路灯坏了一天,今晚仍旧没有修好。

“没什么。”老爷子羞于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心中虽有撮合她和温景然的念头但也只打算推波助澜,并非横加干涉。所以话说到一半,就没了刚才把她叫进书房里好好谈谈话的兴致,挥挥手:“你上一天的班也累了,赶紧去歇着吧。”

吃得太饱,她半路还特意绕到小公园里走了一圈。等拐了弯,能看到御山门口的岗亭时,已经是晚上八点,月懒星疏。

应如约就等着应老爷子的这句话,始终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和老爷子道过晚安,这才“依依不舍”的起身回房。

应如约执意不要沈长歌送她,一路溜达着回御山。

隔日去上班,护士站的晨间八卦已经从前几天妇科那位可怜的总裁夫人换成了今天来医院报道的A大附属医院的那几位医生。

应如约收回视线,心底腹诽:看上去都是温润如玉款型的,怎么有的人肚子里就装得全是坏水呢……

被提到最多的,自然是沈长歌。

他低眉浅笑,灯光柔化了他的五官,变得温和又安静。

沈长歌出生于家境良好的家庭,从小接触到的圈子就与普通人不同,他自幼被灌输的理念也格外讲究。除了皮相,以及神经外科医生的光环,他本身就是个到哪都极受欢迎的绅士代表。

“嗯,朋友正好出国。你知道,我有一些洁癖,不太习惯群居生活也很在意环境质量。”

魏和查房结束和半路碰到的温景然同行回科室,坐电梯时都能听到院里的护士在讨论来交流学习的沈长歌。等出了电梯,魏和摸了摸后脑勺,回头看了眼已经合上的电梯门,似笑非笑地对温景然说道:“这沈长歌到底什么路子,能把咱们院的小护士都勾得春心大动。”

应如约对他笑了笑,很顺便就转移了话题:“你刚才说住在新区那,不住宿舍吗?”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完全没有搭理这么无聊话题的意思。

他话音刚落,服务员端着托盘来上甜品。

魏和就跟看不出温景然不感兴趣似的,接着嘀咕道:“这么下去,温医生你要失宠的。”

“原来如此。”沈长歌摇头失笑:“我明天一早去医院报道,又要成为同事,还请应医生能够多多指教了。”

闻言,温景然终于看了他一眼,也仅仅只是眼风冷淡地扫了他一眼,道:“魏医生,你除了八卦长短就没正事可以做了?”

习惯让她并不知道自己不爱主动联络沟通的方式有什么不妥,要不是甄真真每回给她打电话都抱怨她太冷淡,她至今还不会学着改正。

反被将了一军,魏和一时语塞,眼看着温景然信步走进了办公室,他在身后犹如吞了一只苍蝇,怄得够呛。

应如约对自己的这个认知其实后知后觉,她性格敏感,在人际交往中属于被动类型。无论是甄真真还是温景然,都隶属于主动的一方。

午饭时,小邱来大食堂和如约一起吃饭。

应如约莫名被“指责”,愣了片刻才道:“我是觉得大家都很忙,不在同一个工作岗位后也没时间互相寒暄,知道彼此还好就可以了……”顿了顿,她又补充了句:“我不擅长主动联络别人,也不善于维系关系,所以在这方面有些时候看上去比较冷漠无情。”

应如约看到小邱一个人,眼神不由自主往她身后探了探:“灵芝呢?”

等待甜品时,沈长歌替她只剩下浅杯花茶的杯子里续茶,氤氲的香气里,他抬眼,静静地看着她:“你离开医院后,以前的同事,几乎都没怎么联系,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灵芝姐还在做手术,等能吃饭又要过饭点了。”她端着餐盘在如约对面坐下,一双眼睛骨碌碌的瞪得溜圆:“我们医院来A市的医生了你应该知道吧?”

所幸,新荣记的口味还算靠谱,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知道。”如约把盘子里的红烧肉夹了几块到小邱的盘子里:“辛苦了,加个餐。”

等点完餐,喝上服务员送上的茶饮,天早已黑透了。

小邱嘿嘿笑了两声,高兴得双眼都眯成了月牙:“谢谢如约。”

虽然下班之前她就提前订了位置,等到新荣记时,仍旧在等待区等了片刻。

应如约看了她一眼,笑了笑,示意她继续说。

应如约尽地主之谊选的餐馆是上次和温景然,甄真真一起去过的新荣记,就在御山附近。

“你之前实习的医院不就是A大附属医院嘛?我今天早上跟的是魏医生主刀的手术,听他说你跟那个长得超级好看的沈长歌认识呀,你快给我说说。”

如约绕过车门坐进车内,迎上他的视线,弯了弯唇:“好久不见。”

应如约含着刚喂进嘴里的土豆,怔了怔,不太确定地求证了一遍:“你说的魏医生是普外的魏和吧?是他说我跟沈长歌认识?”

在她发现的同时,沈长歌驱车上前,车停到她面前时,他倾身从里打开车门,笑着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

小邱点点头,见她脸色好像不太对,脸上的笑意也没了,赔了几分小心看着她:“如约你怎么了?”

她四下张望了眼,没多久就发现了停在不远处树荫下的那辆黑色轿车。

“没事。”如约把土豆咽下,筷子捣着盘子里的米饭,顿时没了食欲。她看了眼小邱,勉强笑了笑:“只是没想到男医生也这么八卦。”

在他不知道第几次抬腕看时间后,应如约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医院的门口。

她对魏和的第一印象是刚入职那天,沈灵芝概括完魏和的特点后警告她要和魏和保持安全距离,必要之时还得敬而远之。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这一次来S大附属医院交流学习就像是绝地重生的一个机遇,重新点燃了他的希望和热情。

所以她在和魏和打交道时,就存了几分戒心,除了工作以外,并不想和他有过多的深交。只是没想到,即使这样,也依旧无法把自己彻底划至他的八卦圈外。

失去了相同覆盖范围的圈子,他连给她发消息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什么语气,什么理由。

“你习惯就好啦。”小邱轻轻吹着汤,开解她:“魏医生你就别把他看成是男人就行,有些方面不可否认他是很优秀的,但性格上我实在是欣赏不来。有些时候觉得他挺小肚鸡肠的,有些时候又觉得他面面俱到挺温暖的,但不管什么时候你都不能跟他较真,习惯就好了。他本心倒也不坏,科里有什么病人没钱治病他公益比谁都积极。就是喜欢话人长短吧,真是天生的……治不好。”

算起来,沈长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说到这,小邱四处看了看,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讲个全院都知道的大八卦。”

不过没等沈长歌把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得更近一步,应如约研究生毕业后就放弃了A大附属医院,转而回了S市。

应如约配合地倾身过去,竖起耳朵。

参加群体聚会时,沈长歌也会格外地关照她一些。

小邱一手半拢住嘴,把声音压得极低:“护士站那个李晓夜啊,就好魏医生那口。我和灵芝姐闲聊的时候还说起来,两个都是巨八卦的人,要是真凑一起了,那场面绝对好看!”

后来,沈长歌和应如约越走越近,碰到一起休息时,会约如约一起打球或去图书馆看书。

说完,她自己也乐不可支地笑起来,正前仰后伏着,不知道瞄到了什么,原本没个正形的人说收就收,和刚才乐得就差拍桌子的人判若两人。

应如约知道的一次,是沈老爷子来医院挂号看诊,非说自己有神经病,让沈长歌给治治。结果自然是沈医生投降,又是劝又是认错的,才把人劝了回去。

应如约莫名地回过头。

不像温景然还有几个哥哥,沈长歌是独生子。在他选择从医后,沈家那位老爷子无法理解也不愿意支持,不是给沈长歌吃硬刀子就是给他煨软刀子,折腾了好几年。

身旁已经有人坐了下来。

沈长歌其实和温景然很像,他的家族几乎皆从政为官,唯独他对政界没有兴趣,选择了从医。

温景然慢条斯理地挽起袖子,转头对她笑了笑:“好巧。”

应如约皱了皱眉,手机握在手心里好一会,才发回去一个“好”字。

应如约下意识去看小邱。

不料,对方回复:“我开车来的,现在已经在医院门口了,等你下班一起过去。”

后者已经被温医生这温和无害的笑容秒得不知东南西北,叼着筷子愣愣地看着温景然发呆。

下班前,应如约先把地址发给沈长歌。

这花痴……

应如约松了口气,笑眯眯地挂断电话。

应如约无力的牵了牵唇角,不那么走心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温景然显然不是过来和她说声“好巧”这么简单,他瞥了眼如约,丝毫不在意还有小邱在场,含蓄地问道:“昨晚被审查,顺利通过了?”

不过温景然自己这会也还在考察期,哪敢直接驳回她做的决定,思忖几秒后,非常大度道:“也好,我这边还有几个病人。”

应如约戳着米饭,点头:“有惊无险。”

温景然微眯了眯眼,语气轻缓的“喔”了声,那上扬的语调,莫名地就让应如约觉得心里咕咚一声,似有碎石沉了进去。

想起昨晚的事,应如约顿时有些心浮气躁,面红耳热。她转头瞥了眼泰然自若,在听了她回答后甚至一脸可惜的温景然,试图岔开话题:“温医生,我……”

殊不知,电话那端的男人并没有觉得这个饭局有多么重要,只觉得危机重重。

温景然回望她,轻扬尾音,“嗯?”了声。

话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番话有些苍白无力。她绞尽脑汁想了想,终于想到了能把沈长歌“前同事”身份升华下的说法:“说起来,他算是我半个老师,台球就是他教我的。”

应如约还没有反应,小邱手里的筷子“吧嗒”一声掉落在桌上,她手忙脚乱地收起筷子,连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应如约打电话去放温医生鸽子时,语气很心虚:“……就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以前A大附属医院的同事来学习交流。然后今天他就到了,想一起吃顿饭。”

于是,直到这顿饭吃完之前,应如约都没再开口说话。生怕小邱激动过头,等会不是洒了汤,就是打翻了盘子。

他顿了顿,一改刚才那么锐气逼人,温声道:“好,我等你电话。”

温景然中途接了个电话,他侧目瞥了眼安安静静吃饭的应如约,简单的回应了两句。挂断电话后,一本正经道:“你等会来我办公室找我,有事要跟你说。”

沈长歌是聪明人,知道这种时候就该让步。

应如约只来得及“喔”了声,就见他起身,匆匆地离开了。

应如约为难地蹙起眉头,倒也没因为他这一句激将法就头脑发热地直接答应下来:“我今天约好了有事,你稍等下,我问问他看。”

小邱已经羡慕坏了,望着温景然离开的背影,双手捧心,眼睛眯起只留了一抹光凝视她:“好羡慕你,有温医生这样的师兄……”

沈长歌察觉到她沉默后也许就是拒绝了,先她一步开口道:“之前可是说好了,让我有需要就找你,不会连一起吃晚饭都要拒绝我吧?”

已经暗度陈仓的人心虚得不说话。

应如约浑身一凛,想都不敢想这个后果。

小邱想起前几天发生的一件事,端着盘子从对面移到了如约身旁的空位,用筷子比划着,给她描述:“就前两天,妇科的一台手术,妇科那边的医生你知道的,个个慈眉善目。手术过半大家都开始疲劳的时候,主刀医生为了活跃气氛就说‘温医生喜欢工作状态永远保持活力的女孩’,然后大家都笑疯了你知道了嘛……”

原本今天是打算和温景然一起下班,再去趟奥迪4S店了解下车子的。约好了,要是放他鸽子……

如约默默接梗:“不知道。”反正那台手术她肯定是没参与的。

如约刚做完最后一个病人的术后随访,在楼道里接的电话,思考了几秒。

小邱横了她一眼,继续说道:“别打岔,我当然知道你不知道,我就是口头禅……”她清了清嗓子,格外严肃的开口:“然后就开始议论温医生以后会和什么样的女人在一起,医院外头的我们不知道,全猜的医院里头的,你也没被漏下。”

沈长歌比其他同事提前一天到S市,刚到就给应如约去了电话,约她见面。

应如约咬着筷子回头看了她一眼,原本想说“关我什么事”,可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等绕过台柱迈上楼梯,他抬头看了眼墙上贴着的科室平面图,那笑意淡去,低着头疾步上楼。

起码现在……跟她很有关系啊。

魏和笑了笑,摆摆手,示意自己先走了。

小邱没察觉她的异样,手舞足蹈:“大家都说儿科那凌医生和温医生挺配的,前阵子还看到两个人在楼梯口说了好一会的话。还有胸外科比较彪悍的晏医生,不过我们都说长相应该过不了温医生那关……至于你,哪哪都和温医生挺般配的,但主治医生当时就嘀咕了一句,说你们师兄妹多年,至今未成以后估计也成不了。”

李晓夜得意地拂了拂鬓角,笑得格外春风满面:“那当然,百事通这名号能让你们白叫啊?”

“可我今天觉得,温医生和你说话的时候,根本不像是跟一个师妹在说话啊……”小邱犹豫了几秒,继续捧心:“虽然这种想法不应该,但温医生长得这么好看,真舍不得他有女朋友。”

再看李晓夜的眼神顿时就变了:“你行啊,A大附属医院那你也能打听到消息?”

应如约彻底没有食欲了。

魏和怔了怔。

心里忽然像是被人塞了一团棉花,闷得慌。

“对了。”李晓夜快速地摁了几下黑色水笔的笔帽,眼睛一亮,兴奋道:“下个星期有A大附属医院的医生来我们医院交流学习,应医生实习不就是在那家医院嘛。我打听了一下名单,其中有个叫沈长歌的,听说跟我们应医生的关系匪浅啊。”

她抬腕看了眼时间,拍了拍小邱的肩膀:“我先去找温医生一趟看看是什么事,等会又要忙了。你也抓紧时间,中午休息会。”

碰了几次壁后,别说给温景然添堵,他先把自己给郁闷着了。只觉得当初会觉得这样就能让温景然不舒坦的自己简直蠢得无可救药。

小邱连忙“哦哦”了两声,挥挥手:“对对对,你赶紧去,别让温医生等久了。”

魏和再迟钝也看出来了,应如约不待见他,甚至对于他还有很大的偏见。

应如约起身,等转身走出了小邱的视野,她才轻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转头看了眼玻璃窗外大盛的日光。

在食堂和她一起吃饭吧,不论什么话题,她不是微笑就是用简单的语气词含糊敷衍……

站了片刻,她回头看了眼人声嘈杂的食堂,收拾收拾心情,去办公室找温景然。

再者,应如约也实在是滴水不进,送饮料她婉拒时,借口自己不爱喝,结果魏和下班时就看到她在医院附近的奶茶店买奶茶……

午休时间。

奈何,平时工作忙得快跟狗一样,哪有时间让他勾心斗角?

整条走廊都空旷得没有人声,办公室里只有温景然一个人。

他不过是因为跟温景然怄气,想故意给他添堵。

应如约站在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自打应如约进医院,他就有预感,不论是出口还是内销,应医生这类型的女人绝不会看上他啊。

正在留医嘱的人闻声,抬眼看来,低沉着声音清晰地吐出两个字:“进来。”

魏和其实也不是真的关心应如约。

应如约背着手走进来,刚站到他的桌前,就见他放下笔,从口袋里摸出一支透明糖纸包裹着的棒棒糖递给她。

她酸溜溜地说完,见魏和一副不爱搭理的模样,自讨了没趣,也懒得再拐着弯的打探他的心思,嘀咕道:“这周沈医生排了她术后随访,这两人眉来眼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你关心得过来吗?”

见她怔住,他微扬了扬眉,低声笑道:“你看不出来?”

李晓夜利索地翻了个白眼,不屑:“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应医生了?几乎天天到我这来问一遍……你这么殷勤,人家可不知道。”

如约“啊”了声,只听他声音清隽,似撒了大把阳光,低沉悦耳:“我在哄你。”

魏和“呵”的一声冷笑,搭在桌面上的手指在她眼前虚晃了一圈,引起李晓夜的注意后,压低声音问:“我听普外那几个实习医生说今天早上温医生查房的时候和应医生公然眉来眼去了?”

应如约伸手接过那支被透明糖纸包裹得特别精致的棒棒糖,有些狐疑地瞥了他一眼。

等抬头见是笑得不怀好意的魏和时,撇了撇嘴,嫌弃道:“我俩这么铁的关系,能不能不要这么吓唬我?”

这人是能掐会算么?

李晓夜正在微信群里抢红包,桌前笼罩上阴影时,她动作熟稔得几乎是不动声色地就把手机推进了桌肚里。

她刚在小邱那憋了气,他就正好拿出糖来哄她……

明明已经一脚迈上了上楼的楼梯,忽的想起什么,停了停。脚尖一转,格外自然地走回护士台。

虽然如约知道,他这个“哄”多半是出于对昨晚擅自挂断了她和沈长歌电话的补救。

午休时,魏和低头经过护士站。

她用拇指摩挲了下糖纸,悉索作响的零碎声里,她垂眸看了眼继续握笔写医嘱的温景然,若有所思地问道:“儿科你熟悉吗?”

于是……安静等着麻醉医生随访完毕的实习医生们又看到那位漂亮的女医生转头瞪了温医生一眼……

她的声音轻缓,带了几分试探的语气不自觉就泄露了几分心虚。

温景然站在床尾,看她挺直的背脊,自他进来后再未看向别处的眼睛以及不说话时轻轻抿住的嘴唇,忍不住虚虚握拳,凑到唇边遮掩着笑意,又轻咳了一声。

温景然笔下一顿,“颗粒”的颗字,撇捺时,原本还要提笔回收几分笔力,突然收笔,笔锋被削了大半,看上去毫无风骨。

这回,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的声音。

他盯着笔下的字看了几秒,抬眸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地问道:“你问病症还是人?”

他转过头,刚移开几秒的视线又落回来。

应如约见他面色如常,丝毫没发觉自己那点小试探在他面前早已无所遁形,仍旧打着马虎眼,拐着弯地打探:“上周有一台急诊,十岁大的女孩急性阑尾炎。做手术的医生是儿外科的凌医生,就那个被称为儿外科最漂亮女医生的那位。”

余光可见他正压低声音和身边实习医生说话。

如约和儿外科的凌医生同台过一次手术,那次急诊从通知到结束,半个多小时,很短暂的一次会面,但应如约对这位凌医生的印象却很深刻。

可他的目光犹如实质,即使站在几步外,存在感依然强烈到让她无法忽视。

她话很少,态度也显得很是冷淡,但那双眼睛却很漂亮,漂亮到让人过目难忘。

应如约似听不懂他的暗示,一本正经的询问病人问题。

温景然眉峰微锁,很认真的回忆了片刻,半晌才慵懒着声线,开口道:“有点印象。除了你刚刚跟我提到她,唯一一次听说,还是因为她看诊时态度不好被病人家属投诉。当时周会还点名批评了,让所有医生都引以为戒。”

这位不是上次让他们温医生“留院观察”的麻醉医生吗!

应如约悄悄松了一口气,眉间一舒,她抿了抿唇,沉吟道:“胸外科呢?我听说胸外科的晏医生有一手很漂亮的缝合技术,胸外我只跟过王教授的手术,还没亲眼见到过。”

温景然身后跟着的实习医生互相对视了一眼……

温景然抬眼,静静的扫了她一眼。

应如约转身看去,温景然敲门的那只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看见她的瞬间眼里似有笑意,他低头轻抿了下唇,走进病房时刻意清了清嗓子。

应如约心里藏着小九九,而温景然的眼神毒辣,每回都是一副要把她心底看穿的模样,压迫感十足。

话音刚落,敲门声响起。

导致她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阿姨您好。”应如约微微颔首,说明来意:“术后随访,需要问小强几个问题。”

所以,自然而然错过了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笑意和说不上来的痞性。

应如约术前访视约谈过家属,病人家属对她尚有印象,暂停了游戏视频,起身往过道上退了退:“应医生。”

他合上病历单,摘下扣在钢笔上的笔帽,严丝合缝地盖回去。

今天的病房不似上次来时这么热闹,除了躺在病床上的年轻男孩,只有替他拿着平板播放游戏视频的妈妈。

慢条斯理地做完这些,他随意地把钢笔往病历单上一压,漫不经心道:“不用可惜,S大附属医院里有一手漂亮缝合技术的医生不止她一个。你见过我的了,还想看谁的?”

昨天原本也是她跟这台手术,午休时急诊加了两台车祸导致的手术,人员便有所调动。

说起温景然那一手缝合,的确是应如约所见过的同时能够满足精致和利落的缝合。

应如约第一个要随访的,是两天前她做了术前访视的年轻男孩。

缝合伤口并非是千篇一律的,也要视伤口情况而定,至于缝合的手法更是多种多样,临床上并没有特别规定的缝合方式。

怎么就按了普外病区的楼层!

应如约见过他用持针钳快速从患者肌理里穿梭,把伤口严丝合缝的精确吻合,就像是在伤口上订了一条平整的横线,整齐又平滑。

她不是要先去妇科的嘛……

也见过他徒手持针,那双修长的手指即使隔着一层手套,动作也依旧流畅漂亮。

电梯“叮”的一声轻响,如约望着电梯门打开后,正对的楼层数字,欲哭无泪。

温景然做手术时,同台手术的医护人员最目不转睛的时候大概就是手术结束前最后的缝合步骤。

大片空白的区域里,住院部的标识清晰又显眼。如约参照着周围建筑物,很快明白——他正在普外病区查房。

对于手控而言,那就是秀场。

如约点开他分享的位置,放大看了眼……

以往温景然说了这样的话,应如约不是无力反驳偃旗息鼓了,就是乖乖地把后面想说的话尽数咽回去。可今天,明显没说到点子上,她还不甘心。

应如约摸着下巴沉思了几秒,还没想好回答,手机震动着又进来一条消息,是一个坐标地址,后附言简意赅的两个字:“速来。”

应如约低头把玩着那支棒棒糖,状似不经意道:“既然晏医生的缝合技术不错,那你会和她互相讨教学习吗?”

表扬还是批评啊……

话落,她有些局促地飞快抬头看了他一眼。

温景然正在普外病区查房,刚从病房里出来。收到信息,思忖片刻,回:“就这个行为,你打算表扬还是批评?”

虽然她已经尽量控制了自己的语气,可不知是不是她怀着心思的原因,总觉得这句话说出口,生硬得有些尴尬。

她拿上PAD准备去病区随访,等迈上电梯,她才摸出手机给温景然发了一条消息:“听说你昨晚把荣梁的老总给训了?”

可这么一瞄,她吓得后退一步。

应如约这次没接话。

温景然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目光沉静,似能看穿她此刻的想法一般,偶尔从眼中闪过的流光都透着几分剔透。

话落,她支着下巴,一脸的惆怅:“可惜这次没有人录视频,再也不能像上次那样,看温医生气场碾压的霸道样。”

温景然几步逼上前,把她逼至门口时,顺势关上门,堵住了她的去路。

小邱可没看出这两个人光是两句话就已经过了一招,格外兴奋道:“我差点忘记说重点中的重点,值班护士在温医生的办公室外看着情况不对,正准备去叫人。结果温医生忽然就站起来,冷着脸甩出一句‘你早干嘛去了?’,后面的话我学不来了,反正三言两语就把那老总说的脸都白了。明明得罪人的是温医生,结果灰溜溜滚蛋的却是那负心汉,你们说帅不帅!”

他几乎是有意图的把应如约逼至门后,直到再无退路时,他的手从门框上滑下来,落至门锁处,顺手就反锁了房门。

沈灵芝“噗嗤”一声破功笑出声来,无奈地摇摇头:“牙尖嘴利。”

“咔哒”一声轻响,是这办公室里唯一的声音。

兜头泼来一盆刚烧开的水,如约怔了下,在两双打量的眼神里,淡定自若道:“温医生是自己人,难不成要关心荣梁的老总昨晚有没有去急诊挂号?”

就像是有人在应如约的脑子里上了发条,她的神经渐渐紧绷,不由自主地咽了记口水,口干舌燥地看着他。

沈灵芝抿唇一笑,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诶,如约。你平常对温医生都漠不关心的,怎么今天那么紧张?”

此时心虚和防备占了上风,哪怕她面上努力维持着云淡风轻的表象,可那毫无底气的眼神早已把她出卖得一干二净。

“没事。”小邱耸了耸肩,对如约抛去一个媚眼:“温医生要是出事了,我这会还能这么安分地站在这?我早提刀杀去荣梁取那老总的项上人头了。”

应如约这时候才觉得后悔……

应如约心一紧,像是被人装进麻袋里,猛得提起,立刻追问道:“温医生没事吧?”

她怎么就脑子一抽,想着拐弯抹角地探听下温景然对这两位女医生的印象?她难道不应该理直气壮的问他“大家都说你和林医生,晏医生很般配,你觉得呢”吗?

小邱被戳疼,龇牙咧嘴地嘟囔了几声,这才说到重点:“其实哪那么多狗血剧情免费连载啊,荣梁老总来的时候病人睡着了,那老总在病房里留了没多久,去找主治医生了解情况了。妇科医生手术结束就下班了,荣梁老总就去找温医生了,应该是知道手术切除子宫,病人以后再也无法生育了,在温医生的办公室就闹上了,大发脾气。”

简直……

沈灵芝用手指戳了下卖弄关子的小邱,“啧”了声催促道:“你倒是先说昨晚那荣梁的老总来干嘛了啊,怎么那么不会抓重点呢。”

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且,病人不孕多年也没跟荣梁的老总离婚,听说有大半的原因是老夫人作保。只是这荣梁的老总在外面养二奶养小蜜,老夫人实在是没辙,这才有了二奶逼宫耍威风。”

温景然俯身,他弯了腰,和她平视。

小邱最近跟护士台的李晓夜混得熟,什么消息都是第一手。头一次发个言被这么多双眼睛殷切的看着,有些飘飘然:“连自己老婆动手术都不来的人,能有什么良心啊。听说是荣梁的老夫人把老总给支来的,毕竟老婆手术他却连面都不露一下,道理上实在说不过去。”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有打量,更多的是比她坦然的求知欲,他压低了声音,正色道:“来,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了什么?”

应如约忍不住也竖起了耳朵,提问:“良心发现还是来雪上加霜的?”

应如约那一刻脑子转得飞快。

小邱不知何时蹭了上来,半趴在如约的背上:“我可听护士台的护士说了,昨天那台妇科手术做得那叫一个惊心动魄。真的是,病人一觉醒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系列啊……还有啊,昨晚探视时间快到之前,那位病人的先生……就那个荣梁建设集团的老总终于出现了。”

昨晚是毫无防备被他压制得死死的,今天可不能再这么窝囊了。

应如约摇头。

她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一些:“前几天,有人八卦你以后会和谁在一起……”

沈灵芝把任务分配下去后,把如约招到角落,轻声问道:“你昨天跟的那台妇科手术,那个病人苏醒后有说什么吗?”

温景然面露了然,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又到一周,应如约被安排术后随访。

“儿外科的凌医生长得漂亮,应该是你喜欢的类型。胸外科的晏医生虽然没那么好看,但医术不错,在工作上能够和你比肩共进。”

未说完的话,尽数被迟盛塞进她嘴里的牛肉堵了回去。

温景然勾起唇,忽的笑起来:“她们说错了。”

甄真真噘嘴,不满地哼了一声:“那我明天要请假,我去挂号看诊!我就不信我……唔唔唔!”

他曲指,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看她一双眼睛凝视着他眨也不眨,忍不住喉结一滚。

靠!

他的手落下去,牵住她的:“最好看的是你,符合我喜欢类型的也是你,甚至在工作上,也只有你能和我互辅互助。我治病,你救命,谁能比我们更般配,嗯?”

迟盛瞥了她一眼,拒绝得直接了当:“不能。”

他的声音低沉,似山涧里背阴面的山泉,温凉似水。

她把目光打量到对坐正慢条斯理吃着面的迟盛身上,伏低身子,撒娇:“老大,我能不能去系统里查一个很重要的联系方式啊?”

应如约心头因小邱那些话而起得皱褶和不适,意外的,被他轻而易举就抚平了。

没要到联系方式,甄真真较了真。

她瞬间什么脾气都没了,把玩着他给的那支棒棒糖,怎么看觉得怎么可爱。

怎么最近一个两个的,不是吓唬她就是给她添堵呢……

这种情绪持续没几秒,角落里,饮水机发出“咕咚”一声,像是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入水引起阵阵涟漪。

应如约:“……”

应如约回过神,想起被他反锁的门,有些头疼地扶住额头,说回正事:“你找我来什么事?”

甄真真努力的在记忆中搜寻了一圈:“就那个无事献殷情对你不怀好意的沈医生?”话落,甄真真狠狠地从抽纸盒里抽了张纸巾:“你把温医生的联系方式给我一个,我去报信。”

“今天临时加了一台手术。”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摸出钥匙放进她的手心里:“应该不能准时下班了,你吃过饭去给梵希喂点猫粮,这祖宗可饿不得。”

“沈长歌。”应如约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以前A大附属医院神经外科的医生,来我现在的医院交流学习。”

应如约只觉得他放进她手心里的钥匙格外烫手,抬眼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钥匙,想起那只格外有灵性的猫,心里一下柔软,点点头:“好。”

甄真真立马精神了,她筷子一丢,一双眼瞪得溜圆:“真的不是温医生?那是谁!”

“猫粮和罐头我都放在厨房的储藏柜里,我在柜子前贴了便利贴,是梵希每次猫粮的量。它的碗自带称重,能够精准控制食量。水你不用担心,它会自己拧水龙头喝。”话落,他沉吟道:“它很懂事,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你可以边想我边等我。”

应如约:“……”

应如约一直认真听着,生怕错漏了哪个细节。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挂断电话,再切回和甄真真的通话时,那端等了好几分钟的人语气怨念:“如果通电话的人不是温医生,我不会原谅你的。”

怎么最后那半句听着不太对……

沈长歌沉默,脸上的笑意微微褪色几分,半晌才道:“那等我到S市以后再联系你。”

温景然不准备给她拒绝的机会,落锁的门反向解了锁,他低头,克制地仅是牵起她握着钥匙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吻。

“挺好。”应如约笑得十分客气:“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

随即,他拉开门,衣冠楚楚得早已没了刚才故意蛊惑她时的不正经。

手机那端安静了几秒,传来几声低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我来交流学习,下周就到医院报道。听说你也在这家医院,所以……”

应如约今天尤其迟钝的反射弧终于反应过来,她握紧手心里的钥匙,想瞪他……看他笑得那么好看,又舍不得。

应如约微微挑眉,隐约冒出一个念头来:“你要来S大附属医院吗?”

妥协吧……又觉得不甘心。

沈长歌并未直接回答,他沉吟几秒,问:“你现在在S大附属医院工作?”

只能在往外走的时候,很不小心地踩了他一脚,头也不回地走了。

甄真真常挂在嘴边的那句“通常有一阵子没联系的人突然和你联系,不是借钱就是递喜帖”顿时浮上心头,应如约瞄了眼刚从站台上走进来的乘客,犹豫了一会才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温景然看着留了她半个鞋印的鞋子,摇头失笑。

应如约心中警铃大作。

这么多年,反抗的方式还是没有半点长进。

“没关系。”沈长歌笑起来:“难得有理由打你电话,多打几次又何妨。”

短暂的午休结束,如约拿上PAD继续随访。

“不好意思啊。”应如约语气抱歉:“今天手术密集,手机也没带在身边。”

千篇一律周而复始的工作总是消磨耐心,一个下午,她口干舌燥。

应如约默默地把手机屏幕切到未接来电的页面,沈长歌的名字在未接来电的列表里显示了三次。

最后一位需要随访的病人是妇科的病人,病房就在荣梁总裁夫人的隔壁。

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你终于接电话了。”

已经是下班的时间,应如约此时反而没了刚才的心浮气躁,耐心地问完病人问题,正要叮嘱病人好好休息时,一旁家属看着她收起PAD,说道:“应医生,隔壁病房中午的时候大吵大闹,那个女人哭了一下午,哭得我老婆都休息不好,你来之前刚消停。我看过来的护士一个个都那么年轻,估计也压不住事。你这么和气,能不能跟隔壁病人说一声,毕竟她刚动完手术情绪这么起伏也不好的。”

“等一下,有电话。”应如约看了眼手机屏幕,意外的,在屏幕上看到了沈长歌的名字。她“诶”了声,保留了和甄真真的通话,接通沈长歌。

应如约听他说完,想了想,笑着应了声。

甄真真的话音刚落,如约的手机听筒里就传出“嘟嘟嘟”的来电提醒声。

荣梁总裁夫人叫薛晓,如约这周术后随访的第一批病人里就有她。

“理解理解!”甄真真投降认输:“我怎么每次卖惨都卖不过你呢……”

医院里每天都在产生新的八卦,除了那天手术时听医护人员唏嘘过,沈灵芝也好奇问过一次后,已经没人再谈及她了。

话落,她低垂了眉眼,盯着在灯光下格外白皙的手指,幽幽叹了口气:“我还以为你虽然和我奋斗在不同的战场,但是能够理解站在第一线的不易……”

毕竟这台手术对于薛晓而言,如同摧毁了她的世界。

“我今天也很忙。”应如约耐着性子解释:“早上大手术,午休也因为医院附近路口发生的车祸加了两台急诊。下午忙到快下班,妇科一台手术,病人情况尤其复杂,等我忙完就这个点了,刚坐上地铁。”

没人会拿她的痛处当谈资当玩笑,那太不尊重了。

“第二顿。”甄真真可怜巴巴地摆出一个哭丧的表情:“我从早上忙到现在,都还惦记着给你发微信,你倒好……不知道把我抛到了哪个角落。”

以至于,这次以这种方式被提起时,如约有一瞬间没能把记忆中的那个可怜病人和隔壁的薛晓对上号。

隔着电话,应如约听到甄真真狼吞虎咽的声音,皱眉问道:“这是今天第几顿啊?”

应如约走出病房,站在门口正踌躇着进去怎么开口时,紧闭着房门的病房里突然又传出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甄真真“嘿嘿”干笑了两声,随手抹了抹嘴,用筷子挑起面,又往嘴里塞了一口。

她边哭边说着什么,因为太过含糊,应如约一个字也没分辨清楚。

就坐在甄真真对面的迟盛懒洋洋地抬眼睨她,目光落在溅在她唇角的面汤时,皱着眉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身后,病人家属拎着热水壶走出来,一脸惆怅:“应医生你看,这跟现在这样,反反复复都一下午了。”

她“哧溜”一声把面条吸进嘴里,边嚼边含糊地连声质问:“你这会终于想起我来了?我跟你说,再没有你的消息我就要跟我上司申报人口失踪了。”

应如约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我去看看。”

接到应如约电话时,甄真真正在警局附近的一家牛肉面面馆里吃拉面。

紧闭的房门,连门上正方形的探视窗口都从内被报纸贴上,病房里什么情况也看不见。

甄真真:“等得简直都快没脾气了……”

应如约蹙眉听着应该是薛晓发出的哭喊声,隐约的还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甄真真:“你是真忙还是假忙啊……难道忙得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你们干医生这行业的是不是都修仙辟谷了啊!”

按理说,护士会巡房,这种情况护士站应该是知道情况的。

甄真真:“虽然我搬走了,但并不妨碍你交代昨晚彻夜不归去干嘛了的事,等空闲了记得主动坦白啊。等甄警官开始调查,情况可就不妙了。”

如约在门口站了数秒,果断选择了去护士站先问问情况。

甄真真:“大宝贝,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就不赖在你家蹭吃蹭喝了。今晚出勤,不用等我。”

李晓夜不在,另一个护士正忙碌地往电脑里输入信息,闻言,皱着眉苦大仇深道:“她丈夫好像要跟病人离婚,连律师都叫进去了,在拟定离婚协议分配财产吧?人家的家事我们也不能插手,只有在动静大的时候过去劝几句,能怎么办呢……”

光是甄真真这个话痨的微信消息就占了大半个屏幕。

应如约听得眉头直皱:“病人的直系亲属呢?”

如约倚着椅背靠了会,终于想起一整天都没怎么摸过的手机,从包里翻出来时,屏幕上的信息提示已经占了满满一屏。

“老太太啊,应该是被支走了,还是病人自己支开的。”她停下敲键盘的手,低头睨了眼电脑右下方的时间,笑道:“应医生,你下班了。那边我等会再去看看,再这样的话就采取点措施了,你放心好了。”

应如约进地铁后,寻了个位置坐下。她的座位正好对着对面车厢的显示屏,十四寸的显示屏上正播放着公益公告。

应如约点点头,还没等她转身离开,隔壁病房的病人家属跑过来,涨红着脸怒意未歇:“隔、隔壁打起来了……”

过了晚高峰,地铁的客流量减少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