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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正倚着她办公桌翻文件的男人移开目光看了她一眼。

这种时候,甄真真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你喂我我还不一定吃。”

甄真真这会才不管上司就在边上听她打电话,换了一只手,压低了声音问她:“那你那个千层蛋糕喂谁了?”

电话那头,应如约咬牙切齿:“甄真真,早知道我就把那个千层蛋糕喂给你了。”

应如约倚着洗手盆,看着镜子里双颊嫣红的自己,抬手揉了揉额头,无奈道:“我听你的话去贿赂温医生了。”

甄真真接到一通私人电话。

甄真真瞥了眼目光仍专注落在文件上的男人,若无其事地拿起杯子去接水,等四周没人了,她才笑眯眯地倚着墙,很是欣慰道:“甄爷没白疼你,说的话你都听进去了啊。”

半个小时后。

应如约笑了笑:“你怎么不问问结果?”

目睹一切的华姨和跟过来看情况的应老爷子面面相觑,良久,华姨狐疑问道:“这千层蛋糕原来是送给景然的?难怪谁都碰不得……”

甄真真从善如流,问:“哦,那温医生是接受你的贿赂带你走了后门呢还是约你进一步增进下感情,约了黄昏后的小树林呢。”

应如约急忙跑进厨房里,肉疼地取出做好后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隔着纸盒的透明隔膜看了好一会,最后一咬牙,拎着就去送礼了。

当然……哪个也不是。

车里的人回眸看来,隔着反光的车窗玻璃,应如约并看不清温景然的神色,她站在门口,指了指屋里,重复道:“等我一下。”

应如约提着千层蛋糕递给敞着车门等她的温景然时,他拎过礼盒,随手就放在了副驾位置上。

如约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等一下!”

收了她的礼,那得办事啊对不对?

这么想着,脑子里又蹦出下午甄真真苦口婆心劝说她的画面,应如约一个激灵,正欲厚着脸皮打探打探情况,结果回神一看,温景然已经拉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她撑着敞开的车门,“这是我下午亲手做的蛋糕,会有点甜。”

难道她这回遇到劲敌了?

“嗯。”他从嗓子眼里闷出一声,故意装作看不穿她的意图一样,问她:“还有事吗?”

可温景然这番话,说得欲言又止,欲语还休的……听得她小心脏跳动得都有些不规律了。

这态度……跟刚才给她撒网抛鱼饵的判若两人。

她学历高,专业又过硬,再加上耐劳吃苦的良好品质,她在这方面对自己很有自信。

好歹,她也是刚送了礼给他的人,就不能客气些?

一般情况下,应如约听完之后大概会嗤之以鼻。

应如约迈近一步。

温景然不动声色地又抛出一个诱饵:“面试的麻醉医生不止你一个。”

这个动作对于已经坐在驾驶座内的温景然而言,带了那么一丝侵略性。

应如约终于正色:“只招一个?”

路灯的灯光将她周身轮廓模糊,越过她肩线落下来的光影就投映在他的眼前。

“下午我去了趟人事科。”他垂眸,声音不疾不徐道:“麻醉科只有一个招收名额。”

她扶着车门上半降的车窗,和他对视,难得得给了今晚唯一的一次好脸色:“周五面试的情况,能不能给我透露一点?”

如约一怔,不情不愿地踮着脚走过去:“师兄还有何吩咐?”

怕他拒绝,应如约用指尖比了比,诚恳道:“一点点就可以。”

路灯的灯光下,他逆光的笑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清亮得对上来。

路虎的底盘高,即使他靠着椅背舒展了身体坐在车内,依旧能够和她平视。

于是,如约眼看着温景然拉开门毫不犹豫地就要走出去了,她挥着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又见他转身,朝她勾了勾手指。

那一直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双眸渐渐的,就漫上了几许清浅的笑意。

这种情绪明显得温景然想要忽略都忽略不掉。

如约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应如约送客送得潦草,连正门没都出,送到玄关,踩着门口的地毯站得笔直。只有脸上的笑意真心实意,写满了“你终于要走了”。

只听温景然沉吟了半晌,压低了声音:“这次面试……”

两户中间隔着数栋,不远不近,散个步的距离,就能回家了。

远处有车鸣笛,如约没听清,弯腰把耳朵凑了过去。

应老爷子退休后,搬来跟温景然做邻居。

温景然也很配合地坐直了些,附耳道:“我旁听。”

结果后来才知道,温医生手上玩着几支股票,还掺和了不少温家的投资。

这是寻她开心呢……?

当年温景然看过楼盘决定买下御山别墅的时候,如约还咋舌现在的医生工资高得能买别墅了……

应如约气闷。

至于御山,作为S市高档的别墅区,的确适合居住。

她想知道的才不是这个!

这种时间点,若是隔日还要上班,只会想着争分夺秒地休息,哪还会驱车千里迢迢地赶回离医院的确有些远的御山?

温景然旁不旁听对于她而言一点也不重要,她对面试官是谁也丝毫没有兴趣,她想知道的只有竞争对手的基本情况,这样她才能花时间准备准备,起码不用打毫无准备的仗。

毋庸置疑,医院绝对是温景然住的最多的地方,有时候经常下完手术后就已经是深夜或者凌晨。

结果她肉痛得送了连她自己都舍不得吃的千层蛋糕,就听到了这么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温景然在S市的住处有两处:医院,御山。

甄真真听完,有些遗憾:“就这样?”

温景然要走时,应如约送客。

“就这样?”应如约忍不住拔高声音,有些烦躁地踩着地板来回走了两圈:“他明显是拿我寻开心,这还不够恶劣?”

温景然的这个眼神,有些意味深长啊……

甄真真“啧啧啧”了几声,半拢住手机,给应如约科普:“有些男人啊,他喜欢你的方式就是忍不住欺负你。依我看啊,温医生显然是这种病症的晚期患者了。”

她怎么觉得……

没法聊了……

如约微愣。

自打应如约把多年秘辛告诉甄真真后,这丫每次提到温景然都是一副“你们有奸情”的暧昧嘴脸。

那眼神清亮,像是黎明前最后的一缕星光,明亮得连晨雾都无法遮掩光芒。

不管温景然做了什么,她都有一堆的歪理“证明”温景然的举动是对她预谋不轨,而她就是那个惺惺作态,欲拒还迎的小绿茶。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目光,他抬起头,唇边笑容未收,就这么直直地回视她。

最暧昧的时期,她都没和温景然发生什么,难不成现在都没有少女心了还能擦出点火花?

他正在削苹果,修长的手指压着锋利的小刀,紧贴着苹果的果肉慢条斯理地剔掉表层,那接连不断,薄厚相同的苹果皮贴着他的手背卷了一圈又一圈。

再者,应如约自从高中毕业后就对温景然有说不出的阴影,她实在是没法对温景然有超过师兄之外的想法。

温景然低着头,唇角含笑。

甄真真苦口婆心地劝了半天,直劝得如约都没力气辩驳,早忘记打电话给甄真真吐槽的初衷后,才得意地挂断电话。

一直装作认真看新闻的如约忍不住侧目。

正想绕过落地的绿植盆栽回到工作岗位,刚迈出来,就见上司拿着一次性的纸杯立在门口,那副守株待兔的架势……让甄真真立刻怂得连头都不敢抬了。

应老爷子没听出弦外之音,摆摆手,轻斥道:“这可不合礼数。”

迟盛咬着纸杯看了她半晌,慢悠悠道:“你口才这么好,不下放到街道办事处真是可惜了。”

“是不打算娶A市的姑娘。”温景然抬眼,眼底笑意温和:“老师不用着急,如果我有看上的姑娘,还得经过你的同意。”

甄真真头皮都麻了,可怜巴巴地望着他:“我错了,实在是我这个姐们,大龄恐婚得神经都要衰弱了。我要是不接电话,不安慰开导,就怕她胡思乱想。”

应老爷子平时不太爱管闲事,但今天么……总觉得身为老师还是要说上那么几句:“你老大不小,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要是不考虑娶A市的姑娘,尽管跟老师开口,我帮你物色物色本地的。”

迟盛眯了眯眼,“喔”了声。

三十而立的年纪,和温景然同科室同龄的医生不是准备抱二胎就是在生孩子……谁也没有像温景然这样,清心寡欲得都能出家当和尚了。

那扬长的尾音拖到最后,把甄真真的小心肝都拖得不敢跳了。

温医生今年三十岁了,叫应老爷子老师也叫了快十年。可这么多年里,别说看到他交女朋友了,就连院里前辈上司给他安排相亲,他都一概拒绝。

她垂下眼尾,轻咬了嘴唇,一副受气包的模样:“不然您扣我工资吧,这可是对我最严厉的惩罚了……”

应如约扬眉,低头呷了口菊花茶,笑眯眯的继续听。

迟盛轻笑了一声,意味不明地睨了她一眼,随手把纸杯扔进放在一侧的纸篓里,转身头也不回地回了办公室。

老爷子正说到下午在公园遛鸟,话音一转,说道:“公园竹林后头那块空地摆了桌子,放了饮料糕点,折腾得就跟野餐一样。结果我过去一凑热闹,才发现是相亲大会。”

甄真真在原地站了片刻,确认迟盛是真的走了,这才摸着凉飕飕的脖颈,小碎步着一蹦三跳地回去刻苦工作。

哪怕是华姨突然插嘴问一句今天的菜价,他也能回答出个一二来……作为一个日理万机的医生,这个技能的掌握直到现在都让应如约觉得匪夷所思。

周五。

可就是这样,不管温景然是和应老爷子谈论病例还是琐碎的闲聊,都毫无障碍。

应如约起了个大早。

说来也是奇怪,应老爷子这么一大把岁数了,平日里也不爱玩电子设备,少有的流行用语还都是跟着嘴快没把门的甄真真学的。

家里没有车,如约需要坐地铁。幸好虽然御山离S大附属医院远,交通却很方便。

挫败的人窝在沙发上,捧着华姨刚煮好的菊花茶轻抿,边竖着耳朵听温景然和应老爷子闲聊。

她掐好时间,先在地铁站旁的早餐店里点了碗馄饨。

就这点攻击力,给温景然挠个痒都不够……

清汤馄饨皮薄肉厚,小巧精致。

应如约的没有好脸色也就是在收碗筷时冷哼那么一声;端茶经过温景然身旁时横个眉竖个目;,坐在沙发上视线相对时抓紧时间先嫌弃地移开目光。

汤面上撒了少数葱花,绿油油的,看着就让人很有食欲。

不过……

如约尝过清汤后,往馄饨里加了醋和辣椒油,酸辣的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这么一想,刚甜到她心口的咕咾肉仿佛都没了味道,如约鼓了鼓嘴,打定主意今晚在温景然走之前都不要给他好脸色瞧了。

等一整碗小馄饨吃完,她的鼻尖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渐渐凉下来的天气里,她愣是从身体里逼出了暖意。

况且应老爷子就在上座,由不得她撒泼耍赖发脾气。

赶到S大附属医院后,时间还有些早。

轻飘飘的两个字,刺得如约面红耳赤,想辩解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辩解又觉得不甘心。

早晨先是一场笔试,如约报道后,领着准考证先跟着工作人员去侯考室抽签,抽取面试序号。

不等如约辩驳,他把剔掉鱼刺的鱼肉踢到碗边,不咸不淡地又补充了一句:“出息。”

等笔试结束已近饭点,面试流程安排在下午两点后开始。

正专注挑刺的温景然手中筷子一顿,那精密得如同一场手术一样的动作停下来,他侧目,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应如约,淡声道:“面试而已,你还想把这个当惊喜?”

也就是说,她有一个中午的时间可以用来休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

声音虽轻,可在座的人却听得清清楚楚。

但显然,不出意外这个词语对于她而言,就像是一道咒语一般,每逢她念及这个词,总是会出些无伤大雅的意外。

话落,应如约忍不住轻瞥了眼慢条斯理挑掉鱼刺的温景然,嘟囔着抱怨:“我还想亲自告诉爷爷的。”

上一次她说“不出意外”是几年前研一实习时,第一次上手术台。

被点名的人抬起头来,快速地咽下口中的咕咾肉,回答:“下午收到的。”

她意外的……有些紧张,连带着手术过程中她的发挥都不太稳定。

“也就你会夸她。”应老爷子轻笑了一声,似想起什么,筷子一停,问道:“我听景然说,你进面试了?”

此后,她再上手术台,就被严令禁止说“不出意外”。

“水果千层。”华姨道:“做得像模像样的,我看啊不比外面卖得差。”

而那次手术,她跟台的主刀医生是温景然。

应老爷子果真来了兴趣,睨了眼安静埋头吃饭的如约,问道:“她又跟你学了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该庆幸那场手术是由他主刀。

这会见饭桌上气氛沉闷,华姨给应老爷子盛了汤,笑道:“老爷子前些日子还笑如约笨手笨脚,做个菜还能烫着手,今天怕是要让老爷子刮目相看了。”

至于这次……

但应奶奶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华姨年轻时遇人不淑,走投无路时靠应奶奶雪中送炭救济过。后来应奶奶去世,老爷子想着如约还年幼,家里不能没人照顾,便请了华姨过来烧饭打扫,这一请就是数十年,早已如家人一般亲近。

如约看着站在门外等她的温景然,忍不住叹气。

华姨是应奶奶的远方亲戚,其实仔细算下来,也就是祖祖祖辈有那么些牵连,到如今过了几代,早已淡了血脉。

看来,又要吃医院食堂了。

四人对坐,饭桌上安静得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S大附属医院的食堂饭菜其实挺好吃的,应老爷子还没退休时,如约偶尔会来医院食堂陪他一起吃饭。

华姨端了饭菜,添了碗筷,忙活完也被叫着坐下来一起吃饭。

常点的菜里,红烧肉和土豆丝居多。

日暮西沉时,老爷子加的菜终于出锅。

还没到用餐的高峰期,食堂里人并不多。

每回她在温景然身边待上十分钟后,她就会忍不住想,温景然那些病人在这么有压迫感的医生面前真的能够好好看病?

应如约挑了个拐角的小角落,想了想,先开口问他:“早上不忙吗?”

枯坐了半晌,如约到底没坐住,手里刚剥了一瓣皮的橘子也不剥了,随手搁在桌几上,起身去厨房溜达溜达,透口气。

“还好,”温景然看了她一眼,礼尚往来:“笔试怎么样?”

总能想起甄真真白天时说得那些话,明明那么不着调,她也否决得很认真,可看到温景然,她脑子里就忍不住冒出“抱大腿”这种念头来。

“挺好。”如约眯起眼睛,笑了笑。

但奇怪的,她今天总觉得浑身别扭得不行。

她向来要强,笔试这种能够自己掌控的,她从来不会跌跤。

照理说来,像温景然这样时常过来吃饭的情况,应如约应该早就习惯了。

温景然了解她,知道笔试她必然胸有成竹,也不再多问。

一次是坐在单人沙发上给应老爷子削苹果,一次拿着透明的小盒酒瓶浅酌。

两个人对坐着安静地吃完饭,温景然见时间还早,知道她有午休的习惯,正欲带她去值班室休息下,抬眼瞥见她仔细地用纸巾擦了嘴唇,又旋开口红仔细地往唇上涂抹了一层。

有那么几次,应如约给应老爷子发视频通讯的时候,还看到过温景然。

那唇色嫣红,看得温景然的喉结忍不住一滚。

等后来应如约去A大上学后,应老爷子总抱怨家里只有华姨和他两个人太过冷清,每每一边埋怨如约不在S大的医学院上学,一边叫上温景然回家喝点小酒。

其实刚才他就注意到了,应如约今天化了淡妆,眉黛轻扫,唇色轻点。

华姨那时候已经在应家做工了,因为温景然的缘故,还特意跟她姊妹学了A市那边的菜系。

她的底子好,五官都不用特意深刻,只轻抹一层粉霜便剔透似水晶。

早些年,温景然还在应老爷子门下的时候,因为平日里对应如约多有照拂,又是孤身一人在S市,老爷子怜惜,总爱招呼温医生来家里吃饭。

医生这个职业不像别的,妆容越自然越好。

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好像都爱拿她打趣啊。

他的脚步一顿。

如约“啊”了声,一抬眼,只看见了他满眼浅淡的笑意。

他一停下来,跟在他身后的应如约也只能停下来。

等应老爷子去厨房要亲自做个菜后,他接过如约端来的龙井,在四下无人的客厅里,学着她刚才那一本正经的语气,忽道:“小师妹。”

她顺着他的目光,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嘴唇,疑惑道:“我没照镜子,是抹到外面了吗?”

那表情,再冷几分,应如约就该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他了。

说话间,应如约已经从包里拿出了小镜子对着嘴唇看了看。

后者目不斜视,微微颔首。

口红的色号是贴近她唇色的豆沙色,她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在犹豫是带润唇膏轻扫一下添个亮泽还是带口红。

面面相觑地对视了几眼后,应如约老实叫人:“爷爷,温师兄。”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豆沙色的口红正好能提亮,也不像润唇膏那么水润刻意。

“是温医生。”应如约不那么乐意地迎出去,走到玄关,又想起要让华姨加几个菜,等她折回厨房交代完再出来时,温景然落后老爷子几步已经走了进来。

可看温景然的眼神……

华姨也听到了院子里传来的引擎声,边端着烧好的菜出来,边问:“如约,是谁来了?”

还是出问题了么?

院中空地上正停着一辆白色的路虎,车灯还亮着,蹭亮的车身倒映着未暗的黄昏,竟有那么一丝旧时光的味道。

温景然的目光落在她轻轻抿住的嘴唇上。

如约狐疑地往院中张望了眼,顿时面如土色。

应如约被他的视线盯得有些不自在,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偏偏就觉得耳根发热。

应老爷子下午约了朋友去公园遛鸟,眼看着黄昏将至,如约正欲给老爷子去个电话,刚拿起听筒便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汽车的引擎声。

他的目光像是带着炙烤的温度一般,烧得她整个脸颊都开始泛起不自然的烫意。

护士立刻挥挥手,低头继续在电脑上录入信息。

就在如约犹豫着要不要开口问问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温景然忽然抬起手来。

他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眼已经空无一人的走廊,点点头,收起笔:“有什么进展回头跟我说啊,我先回科室了。”

一手轻捏住她的下巴固定,一手拇指落在她的唇上,不由分说地擦去了她唇上的口红。

这事魏医生倒是知道,去的除了胃肠科的同事,还带了小许的未婚妻麻醉科的医生。

应如约愣住。

话落,她似又想起什么,补充道:“上个周末,温医生调休。带小师妹和几个同事去东居山那个很有名的温泉会所了,你看他这么上心就知道,他这小师妹他很看重啊,不然还没面试呢就组了个饭局给她引荐了好几个医生。”

不等她发作,温景然睨了眼拇指上绯然的唇色,一本正经道:“面试的时候不要涂口红。”

那护士看他神情,撇了撇嘴:“你不信还问我干什么。”

应如约有些呆滞,她下意识发问:“为什么?”

魏医生眼神亮了亮:“真的?”

温景然沉吟半晌,道:“考官不喜欢。”

护士轻笑了几声,得意道:“像你们晚来的医生都不知道,应老先生有个孙女,也是学医的。就前几年,这应姑娘也来过医院,后来应老先生退休了她也来得少了。温医生的小师妹,说的就是她。”

应如约:“……”

“小师妹?”魏医生咋舌:“不是说温医生是应老先生最后一位学生了嘛,怎么还出来个小师妹?”

等等,考官是谁?

护士“啧”了一声,一副“这你就不懂行情”的表情睨着他:“我打听到了,这次面试的有个女医生是温医生的小师妹。”

午间,医院里走动的人比上午少了不少。

魏医生倒不以为意:“这有什么反常的。”

温景然领着应如约去值班室午休,临到值班室门口,正遇到一位医生从值班室出来,眨眼见到温景然身后的应如约时微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了眼温景然:“这位是?”

果不其然,那护士煞有其事地四下张望了下,也压着声音道:“这次面试温医生旁听,以前这种事温医生都是能推就推,这次实在反常。”

应如约有些尴尬,抬眼看了看没什么表情的温景然,正欲自我介绍时,便听温景然低声道:“算家属,带她过来休息下。”

这护士是院里有名的百事通,想打听什么,一问便知。

医生恍然大悟得睁圆了眼,也不好意思再仔细打量应如约,笑了笑,很客气地说:“中午值班室没人,你们好好休息。”

“没。”魏医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温医生去人事科了,最近应聘的有温医生的熟人?”

听那语气,显然……是误会了。

护士的目光错过魏医生看了眼他的身后,笑道:“温医生呢,又被哪个病人缠住了?”

“我就不休息了,下午还有事。”温景然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膀,越过那位医生,推开值班室的门,微侧了侧头,示意如约进去。

途径护士台的时候,魏医生回头看了眼偶有护士经过的走廊,脚步一错靠向护士台,手中的钢笔轻轻地敲了敲桌面,引得低头输入讯息的护士抬头看过来。

如约有些尴尬。

魏医生一头雾水地看着温景然走远,摇摇头,径直回了科室。

温景然那句“算家属”的说辞委实有些暧昧。

人事科?

但解释又太过刻意,显得有些欲盖弥彰。

温景然抬腕看了眼时间,略沉思了片刻:“你先回去吧,我去人事科走一趟。”

这么一念之间,她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可偏偏连一种合适的方式都没想到。

猝不及防被提问的魏医生怔了下,连忙点头:“是啊。”

应如约犹豫了下,朝温景然的同事点点头,错身迈入值班室。

温景然查完房,正欲回办公室,忽然想起什么,问同行的另一位医生:“今天是星期三?”

温景然在门外又和那位医生说了几句,这才走进来。见她就站在值班室的最中央,挑了挑眉,指着靠窗的下铺:“我一向睡这。”

这样一个人,她才不要去自讨没趣。

午间的阳光明艳炽热,他几步走到窗前,拉上第一层薄纱窗帘,遮挡掉少许阳光后,又补充道:“我几乎是值班室的固定成员,这个位置只有我睡。”

出于职业道德,他从来不收受病人家属递的红包。出于个人原则,他也从不向任何不公正低头。

应如约这才“哦”了声,盛情难却地坐在床沿。

后来,应如约听到的故事结局就是,副院的女儿辞职出国,副院……也提前退休了。

“今天中午不会有人过来,你定个闹钟,好好休息下。”温景然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见她拘谨,抬起手腕敲了敲手表的表面。

他即使不做医生也前途无量,怎么可能会受这种威胁。

和那清脆的敲击声同时响起的,是他没多少情绪的声音:“你还有两个小时。”

可温医生是什么人?

门外有就近的电梯到达的声音,远远的还能听到脚步声。

嗯……

应如约抬头看着立在离她仅几步远的温景然,抿了抿唇还是忍不住道:“你刚才为什么要说……”

简而言之,从了就平步青云,不从就再无前途。

“算家属?”温景然打断她。

以温医生的前途做赌注,逼温景然和她交往。

应如约点头,想着刚才他不由分说地抹掉她口红的样子,心底那丝不郁又涌上来:“医院人多口杂,一些不当的话会越传越难听的,到时候会影响你的形象。”

快全剧终时,那副院的女儿终于不负众望得放了一记大招。

温景然有些意外她是这番说辞,想了想,问道:“形象?你知道我在医院里什么形象?”

后来听说,副院的女儿什么办法都试了,偏偏温景然油盐不进,这事当时还是s大附属医院最大的八卦消息,每天更新一集。

应如约毫无准备就被他提问了自己只是顺口用上的借口,大脑空白了一瞬,等她反应过来问题是什么,绞尽脑汁道:“敬业,专业,负责任……”

他跟如约借了自行车,天天自行车上班,愣是没给一次机会。

嗯,还高冷,不近人情,极有压迫感,不好相处,满肚子的坏水。

温医生是怎么回应的?

只是后面这些她也就敢腹诽一下,哪敢真的说出来。

副院的女儿是出国留洋回来的高材生,在国外这几年思想也潮流先进,除了日常殷勤,投递各类音乐会门票,电影票等等,还每天坚持开车送温景然回家。

未免她的脑细胞全用在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上,温景然及时打断她:“不用这么认真地夸我,面试我只是旁听,决定权并不大。”

这送花不行,自然就得换招数了。

应如约有些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结果那些花转手就被温景然送了病人。

“刚才那个医生是儿科副主任,平时打交道少。”温景然靠着床头躺下,懒洋洋地掀了眼皮觑她:“说多了才麻烦。”

当年副院的女儿看上温医生,倒追时可是花了不少力气的。每天清晨都会带一捧鲜花给温景然净化空气,结果呢?

应如约这会已经后悔提这件事了,听完他的解释更觉得自己是没事找事想太多了,当下一声不吭地蹭掉鞋子躺上床,侧着身子面朝窗口,嘟囔:“我睡了。”

甄真真了解温景然才多少?

温景然也懒得跟她一般计较,听着她渐渐平稳的呼吸声,也缓缓闭上眼。

“打住。”如约立刻打断她,义正言辞道:“我不会给温医生送水果千层的,更不需要他给我透底开后门。再说了,他也不会这么做的。”

难得的午休,他可不想浪费了。

甄真真咬着甜酥酥的芒果,笑得眯起眼来:“别人一个水果千层当然不能劳驾温医生,但是你不一样啊……”

如约不知何时睡了过去,没人打扰的值班室很安静,安静得能听见窗外隔得很远的马路上,有汽车鸣笛的声音。

她是去面试,又不是去攀比人脉的。

阳光从薄纱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照得她浑身暖暖的。

而且重点根本就不是温景然给不给她当后台好不好?

应老爷子还没定居在御山养老前,应家在城中心的老街里。

她宝贝似得把辛辛苦苦做了一下午的水果千层放进冰箱里,从厨房出来时,顺手端了一盘做水果千层留下的边角料:“你一个直面人性黑暗的人民警察怎么思想还这么天真单纯?我做个水果千层就能劳驾油盐不进的温医生给我当后台了?做梦呢吧!”

S市是历史名城,六朝古都。

应如约觉得甄真真一定是昨晚出警时脑子进水了,说的话没一句能让她听得懂。

市中心的高楼林立里还藏着不少幽深错落的小巷,如约每天上学,都要沿着青石路穿过几条老旧巷子。

她的目光在如约面前已经成品的水果千层上打量了一圈,撑着扶手就从沙发上坐起来,兴奋道:“正好,你就提着自己亲手做的水果千层去慰问下温医生,好让医院的人知道你也是有后台的。回头面试时想把你刷下来还得看着温医生的面子思忖思忖。”

巷子两旁全是已渐渐被岁月染黑,爬上了绿藓和藤蔓的白灰石墙。飞檐上立着几尊神兽,遥遥望着S市的护城大河。

话落,似乎是觉得数落得还不够过瘾,甄真真轻推了下如约的额头:“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现在这个社会,除了拼实力还拼人脉关系。我现在就能拍着胸跟你保证,像s大附属医院这种地方肯定有靠关系进去的。”

她梦见自己回到了这条走过无数次的青石小路,青石板有些凹凸不平,她手里捧着书,一步一步走得极慢。

甄真真恨铁不成钢的“啧”了声:“你不得知道这次医院到底有几个名额?你不得摸一下竞争对手的底细?又不是让你卖身求荣去走温医生的后门,你反应这么大干嘛?”

拐过小巷口穿进另一条小巷时,忽的,人声喧闹。

应如约往盒子里铺上最后一层奶油,侧目看她:“打探什么情况?”

她茫然看去,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是老旧的房子起了火。

“星期五面试啊。”甄真真吮掉指尖的奶油:“你要不要去问问温医生,让他给你打探下情况?”

她认得房主,房主是头发花白的老人,和老太太一起住在这老房子里,每月逢一逢六就会推着小摊子去如约的学校门口卖糖画。

所以,如约收到面试通知,先松了一口气的人反而是甄真真。

如约喜甜,每回都会问老太太买根麦芽糖,三根竹签握在手里不停地穿梭搅拌,直到那姜黄色的麦芽糖变得跟白丝一样,才含进嘴里。

早上陪老爷子“沾花惹草”,下午跟华姨学做蛋糕点心,按照甄真真的话来说,如约这几日过的那就是她以后的退休生活。

往往能吃上一路。

她对s大附属医院志在必得,这几日便也没忙着往别的医院投简历,安心地在家等着通知。

她呆住,站在原地看着人声涌动一片混乱的现场。

如约收到s大附属医院的面试通知时距从东居山温泉会所回来好几天了。

老人的条纹衬衫被烟火熏得发黑,他正试图回到屋里,却被左邻右舍架住肩膀牢牢地压在原地。

这跟说好的不太一样啊!

老太太还在午睡,火灾发生时,她没能跟老人一样好运,被困在了屋里。

说好的温医生和应医生只是单纯的师兄妹呢?

老旧的房子是木制搭建的,踩上去都能听到咯吱作响的木板声和脚步声。而现在,那些陈年木料正燃烧着,添了仿佛浇不灭的料。

形象好,气质佳,简直就是全医院单身男医生的公敌。

如约心里发憷。

至于温医生……

远处终于能听到消防车的警报声,呼啦呼啦着飞快驶来。

上班时,和应医生一起出现在停车场的也是温医生……

隔着一排老房子,消防车不易进来,耽搁了许久才终于接上水枪,往燃烧不尽的大火里喷水。

下班时,送应医生回家的是温医生。

晚到一步的是急救车。

午饭时,和应医生一起吃饭的是温医生。

也是凑巧,那日值班的是温景然,他是随急诊车一起来的医护人员。

不料,还未等到单身男医生们拿出撩妹十八招来攻克这位新来的漂亮麻醉医生,他们就发现……

应如约看见他时,温景然也注意到了她。

如约刚入职时,s大附属医院的单身男医生们都犹如打了鸡血,兴奋不已。

显然是意外这个时间点了她怎么还没去学校,他皱起眉,在只能待命等消息的情况下,几步走了过来。

小剧场:

“没骑车?”他拎起她的书包,又随手放下。

如约一口水呛到,顿时咳得死去活来。

放下时,书包的重量几乎能压断她的肩膀。

她有些不太确定,翻来覆去想了几遍,神色凝重:“如约,你跟我说的差点把温医生强了,是不是……没有差点这两个字?”

如约抱着书,仰头看他:“车坏了,就用走的了。”

甄真真听得入神,支着下巴想了半天,一脸犹豫道:“我怎么觉得温医生那句话的意思是……你闺蜜喜欢我这种糟心事,还需要我教你帮忙解决?”

温景然点点头,目光在她光洁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随手褪下腕上的手表给她戴上。

温医生的眼神啊,说话语气啊,挽袖子的动作啊……她一概忽略,埋在了心底里。

应如约有些诧异,刚缩手,就被他用力扣住手腕。

如约无奈,想了想,就挑了些无关紧要的内容大致的概括了下。

温景然低垂了眉眼,提醒她:“你快迟到了。”

面上维持着可怜兮兮的幽怨表情,甄真真撅起嘴,娇嗔:“到底怎么回事,你都把我拖下水了,还不打算给我讲一遍发生了什么事嘛?”

所以……给她手表,让她增强时间观念?

甄真真介意得才不是这个,她向来是心比天大的主。

应如约有些错愕,睁眼瞪着哪怕扣了最里面内扣还大得只能垂挂在手腕上的男士手表。半晌,才闷声道:“我知道了。”

每次她一摆出这种可怜兮兮的表情,如约就会立刻举手投降,这次也不例外,她很是爽快地先开口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脑子短路了。”

温景然轻拍了下她的脑袋,转头看了眼在高压水枪下明显减小的火势,“别看了,小心晚上做噩梦。”

甄真真已经到了,正百无聊赖地趴在木桌上把玩着杯子,听见服务员引导的声音这才懒洋洋地抬起头来,用格外幽怨的眼神望着匆忙赶来的如约。

那大火炽烤的温度有些热,就像今天午间透过窗帘漏进来的阳光一样,暖得有些灼人。

天色已经不早,如约没有回御山,而是直接在经过市区时就下了车,打的去定好的餐厅。

如约站在原地,正想说什么,还未开口,便听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从东居山回程到s市比来时快了不少。

有床摇动时发出的吱呀声,然后门开了,有人“嘘”了一声,轻了脚步关门走出去。

应如约听着从扬声器里传来的气壮山河的轻哼声,顿时觉得她这会不止脖颈疼,现在就连脑袋都开始隐隐作痛了。

应如约茫然地睁开眼。

“好好好,我不问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了,你想好今晚在哪给我赔罪吧,等我消了气我再告诉你温医生这句话什么意思,哼!”

眼前没有青石小路,没有直冲云霄的大火,也没有硬扣给她男士手表的温景然。

应如约:“……”

她用手肘撑着床,半起了身,望了眼温景然。

“你个白眼狼,枉我对你掏心掏肺,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关键时刻拿我当枪使,别人就算了,关键是温医生啊……哎,等等,你要跟温医生划清什么界限?”

那里有半翻开的薄毯,人却不在上面。

秒被拆穿的应如约揉着僵硬的脖颈,有些心虚。

应如约躺回去,脑子还有些混沌。

正惬意喝着满香水果茶的甄真真大怒,她拍桌,直接发了语音:“应如约你还是不是人,你这不是卖我嘛!我以后见到温医生还怎么安静地做个小迷妹?”

她眯眼数着从薄纱透进来的窗帘,数着数着又闭起了眼。

说到这,应如约忽然想起一件事,沉思片刻,问道:“咳,是这样。我一个朋友为了和一个男人划清界限,就诱导男人说自己闺蜜对他有意思,结果那个男人说了一句'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她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那年高三。

甄真真撇嘴:“除暴安良是每日要做的事,但闺蜜的终生幸福也很重要啊。像我这样优秀杰出的美少女警察,两手抓又不是难事。”

如果不是今天做梦想起,她已经快忘记自己的记忆里曾发生过这样一件事。

应如约脑子里忽然掠过温景然站在推币机前似笑非笑睨着她的眼神,顿时浑身一凛,连忙岔开话题:“瞎说什么,你一个人民警察能不能多关注点社会民生问题。”

记不起她当时和温景然说了什么,所有的一切都随着梦境戛然而止。

甄真真眨了眨眼,微笑:“这么说,虽然没有单独相处但还是有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了?”

她朦胧记得的是那晚温景然下班后,拎了一盒鸭架来给她修自行车。

应如约翻了个白眼:“还真是让你失望了,并没有单独相处。”

其实就是掉了链子,她自己也能修好,只是要费些时间而已。

良久没收到应如约的回复,甄真真起身去倒了杯茶,又问:“你今天应该就要回来了吧?这两天的单独相处就没发生什么让你印象深刻念念不忘的事?”

那晚,她搬了小凳坐在他旁边,手举着手电给他照明。

自打甄真真这小妖精知道了她高中毕业那晚险些把温景然强了之后,几乎天天都要拿这件事来刺激她苍老的心灵。

是秋天,天刚凉。

她觉得她和甄真真这二十多年的友情大概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院子里扰人的蚊子消失了大半,她打着光,偶尔转头就会看到他棱角分明线条完美的侧脸。

应如约叹气。

温景然那时候是她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甄真真收到微信,掩嘴笑了几声,翘着腿回道:“这种问题多没意思,你就得去提供下有个帅哥师哥的感受,怎么对帅哥师兄霸王硬上弓的心得。”

一点半的时候,如约的闹钟响了。

应如约揉着落枕的脖颈,单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字:“我一觉睡醒可以去知乎答题了了,就那种睡一夜沙发醒来落枕是什么感受。”

她从困顿中挣扎着清醒过来。

一觉醒来,天色大亮。

温景然被人叫出去后还没有回来。

烧了小半个小时的蜡烛终于熄灭,而沙发上窝着的人思绪渐沉,终于睡了过去。

整理过床铺,如约看了眼时间,洗了把脸醒神。对着镜子正要补个口红时,忽的想起中午他站在她面前盯着她看的眼神。

香油蜡烛燃烧殆尽后,火星舔着最后一滴香油,在夜色里摇晃着发出一声“哧”声,有烟雾在渐灭的火星里四散开。

应如约迟疑地看了眼手中已经旋出尖的口红,犹豫了下,扣回盖子,随手放回了包里。

好像只能乖乖听话。

她可不想再被温景然擦一次口红!

怎么有人讲个道理还能这样七拐八绕,偏偏这样的方式让应如约连半点排斥和反抗的心理都生不起来。

如约早上抽签的序列是五号,排在第五个。

她只知道那一刻,她心底回荡着回音,像是延绵不绝的海浪。

等她进入面试场地时,温景然已经到了。

那低沉的,属于成熟男人的声音,就那么轻而易举地敲开她的心防,一直飘了进去——“应如约,你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不是断弦,就是坠箭。”

他桌前放着一瓶矿泉水,瓶盖已经拧开,里面的水也被喝掉了一大口。

呼吸时,那温热的气息就拂在她的耳侧,像夜风过隙,悠悠荡荡。

他靠着椅背,面前放了份文件,黑色的钢笔就被他随意地压在文件上面。

因将就着应如约的身高,温景然微微弯了腰。

除了温景然,还一位面熟的是东居山温泉会所时见过的麻醉医生沈灵芝,和如约对上视线后,还微微地笑了笑。

应如约忍不住避了避。

面试的流程并不繁复,应如约在自我介绍后,回答面试考官的提问。

他衬衫的领口蹭到了她的耳后,柔软的布料依旧让她耳后有些微发痒。

有基础的医疗常识,也有专业性的操作流程。

拉满弦时,他的手指用力,微微紧绷时的力量和离弦后那放松的动作,就像是电影镜头的慢动作,在她眼前一点点铺陈而开。

最后一个问题,是温景然提问。

温热,有力。

他沉默了一瞬,开口时,声音有些沙哑:“请问……”

他就站在她的身后,他的掌心覆盖着她的手背。

“你有男朋友吗?”

那是比第一次坐他自行车后座还要让应如约觉得面颊滚烫的亲密接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