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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不要离开我

他当时心里就冒出一句话,别再让我遇见你。这是给她最后的忠告。

她说,她叫梁潇。

他那天夜里失眠了,睡不着,满脑子都是“梁潇”这两个字。

他好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本不必告诉他这样一个危险的陌生人。

他去纹了第一个纹身,LX。

匪徒被制服,别人都在跑,只有她还傻傻地楞在原地,真被吓着了,不是因为匪徒,是因为他。

烟头新结的灰烬落到他手上,细细的疼,她还会相信他吗?

三四个匪徒根本不够他用眼睛看,她既然要帮忙,不能打也不能和他协同作战,那就牺牲点色相。

天渐渐暗下来,黑暗吞噬了最后一丝阳光。

扑上去救她的时候完全是作为军人的本能,她都吓傻了还问他有没有事。不怕死的和匪徒对峙,还真是大小姐脾气。

梁潇不知道坐了多久的车,不知道去了多少地方,她从医院跑出来随便上了辆公交车就一直围着这座城市转。车上,有人下去,有人上来,她一直停泊在原点。

暴乱发生之后,她让他重新认识。

“你一早就知道梁潇和陈家的关系是吗?你想要利用梁潇报复陈家,陈家就陈易一个独子,陈易爱惨了梁潇。你要逼他发疯,逼他做错事,你要陈家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那个时候,在吉尔德森比什克银行他一眼就认出梁潇,陈易的小青梅,不知世途险恶的千金大小姐。

“是。”

“就这样嫁我好不好?”那是他说过最假的真话。

他承认了,那样干脆,一丝犹豫一丝不忍都没有。

悠长的街道,战川点一根烟,影楼的橱窗映出他的轮廓,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

“到了,一百五十块。”出租车停在院门前。梁潇开门下车,司机着急喊她,“还没付钱。”她也听不见,麻木下车往院里走。

“自己照顾自己。”抬脚就走,头也不回。

司机解了安全带,追进去,“小姑娘年纪轻轻,住这么好的房子还想逃单,要不要脸。”司机的吵嚷声惊动了梁启国和老爷子,他们出来就看见司机拉着梁潇要钱。

战川拉开她的手,最后一点稀薄的亲情也没有可留恋的了。

“你是什么人,放手!”梁启国声色俱厉。司机秒怂,松手放开梁潇,“她坐车不付钱。”

战美龄睁大眼睛看他,“你说谎!”执迷不悟的人最可怜,也最可恶。

梁启国皱眉,“多少钱?”

不管这个母亲怎么对待过他,那毕竟是他在这世上唯数不多的亲人。

“一百五十块。”梁启国二话没说付了钱,司机离开。

一直以来,战川都是在扮“坏人”,不是他阻碍战美龄去见陈博林,是怕陈博林的绝情绝义会害死战美龄。

梁启看梁潇,吼了声,“还知道回来!”

“从你住院的第一天,我就去找过陈博林,他不见你。最后一面,他都不愿见。”

“对不起,爸。”梁潇垂着眼睛。

战川很想笑,为他好?这份“母爱”会不会太晚了。

老爷子看梁潇一副失魂落魄,“潇潇啊,你没事吧,怎么了?”

战美龄抓住他手臂,“小川,妈妈错了,妈妈不该听陈易的话。他说只要我帮他,他就让我见锦霖。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妈妈真的没有多少日子了,我害怕,害怕见不到他最后一面,害怕这辈子都没脸去你外公坟前上一炷香。”战美龄泪如雨下,“梁潇是个好姑娘,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害了她,不要再弥足深陷了,妈妈是为你好。”

梁潇觉得眼睛很痛,豆大的泪珠儿落得猝不及防。

战川从怀里摸出卡,不悲不怒,甚至连看都不愿再看她一眼,“这里面的钱够你在这里住一年,做不做手术,要生要死,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他放下卡。

老爷子急了,“丫头,咱不着急啊,那个叫战川的小伙子爷爷保证给你保出来,不哭了啊,别吓爷爷。”

“战……小川,你听妈妈说……”

梁潇挽住老爷胳膊头靠在爷爷肩上,“爷爷,我饿了。”一开口,眼泪落得更快,“眼晴进沙子了。”她笑着胡乱擦干净。

战川回到病房,战美龄看上去坐立不安,她也知道怕?

梁启国还从没见过女儿在他面前这样流眼泪,军人带出的女儿自然不似大家闺秀那样多愁善感,也不似小家碧玉那样柔柔弱弱。

他还是被陈易算计了。

他什么也没再问,“饭做好了,为了等你,爷爷都还没吃饭,进去吧。”

战川打开门,门口空荡荡,他追出去。医院门口行人匆匆,车水如龙,他一口气跑了两条街,梁潇的影子都没追到。

梁潇的味口出奇好,两碗米饭,三碗汤,还没够,还嚷嚷着要吃。

“不是,我没有。”战美龄眼神闪烁,慌乱松开他。

老爷子按着她筷子,“再吃该撑着了,夜里没法睡。”

不是疑问,是肯定。

“我还没吃饱,好饿好饿。”

战川眼中一凛,“你知道她会来。”

老爷子没办法,让她吃。

战川反应过来要开门,战美龄拉住他,“我的话还没说完,你不能走。”

梁启国坐在对面,皱着眉头一筷子都没动,他去厨房让阿姨把消食片找出来。

“梁医生?”门外护士突然喊了一声。

梁潇吃的时候真没觉着撑,也没尝出是酸是甜还是苦辣,就一直往嘴里塞。吃完了,才感觉到难受,坐不能坐,躺不能躺,她吃了一整板消食片都没用。去洗手间吐得眼泪都流出来。

“是。”

梁启国默默替她顺背,接水给她漱口。

门口梁潇心一紧,脊背已经爬上冰寒,搭在门把上的手慢慢收回,忐忑不安等战川回答。

“难受的话,爸爸送你去医院。”

“你一早就知道,梁潇和陈家的关系是吗?你想要利用梁潇报复陈家,陈家就陈易一个独子,陈易爱惨了梁潇。你要逼他发疯,逼他做错事,你要陈家家破人亡,白发人送黑发人。”

梁潇灌一大口水漱口,“医院治不了。”

战川沉默。

梁启国深深叹口气,“没有治不了的病,关键是找到病根,彻底断除。”

“不管你承不承认,你身上都流着他的血。”

梁潇直起背转身看他,“爸,你知道陈叔和战川的事吗?”

“他不是我父亲。”战川的声音有些粗砺,一如既往的冷静。

梁启国摇头,“爸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爸爸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你伤了陈易,你果真是在报复,你对你父亲就那么恨之入骨吗?”

梁潇眼眶一热,忍住不掉下来。

梁潇现在的心思全在战川那儿,直接去VIP区,走廊上遇到护士跟她打招呼,她也没理,直奔战美龄房间。她的手刚搭上门把,听见里头战美龄的声音。

梁启国语重心长,“好了,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一到医院,吴亮就被吴海辛叫走,看样子是免不了一顿训,吴海辛一早就提醒吴亮不要跟梁潇走太近,怕别人说是裙带关系。

梁潇在房间坐了一夜,晨曦的光很刺眼,她抬手挡住眼睛,腿坐麻了。扶着床站起来,找了衣服,洗漱完又化了妆。

梁潇去战川家里,他不在,又调头去医院。

老爷子担心了一宿没睡好,看她从楼下来,脸色还不错,稍稍放了点心。

出乎意外的是,梁潇到拘留所,拘留所的人说战川已经放出去了,就在他们来之前一小时。

“潇潇。”老爷子朝她招手。

两人直奔拘留所,梁潇找了个医院外聘的律师帮忙,见不着面至少能带点东西进去。

她过去餐桌边挨着爷爷坐下,“爷爷早。”

“没事儿,一个小感冒而已。”梁潇现在心心念念都是战川。

“还难受吗?昨晚睡得好不好?”爷爷给她倒牛奶又拿鸡蛋。

“你的身体要不要紧,才刚好。”吴亮有点担心梁潇。

梁潇挤出笑容,“不难受了,昨晚睡得很好。”

梁启国送老爷子去医院前还假模假式嘱咐梁潇不准出去,他们前脚走,梁潇后脚就上了吴亮的车。

老爷子连连点头,“那就好。吃完早饭,你陪爷爷去趟陈家,你陈叔和俞姨回来了。”

让她出去透口气也好,他也怕真关出个好歹。

梁潇握紧牛奶杯子,“陈叔回来了?”

梁启国怎么不知道老爷子用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陪老爷子演,反正刑事拘留除了律师,梁潇也见不着战川。

“你放心,你陈叔还是很尊重长辈的,爷爷去跟他说,让他不要再追究战川。”

“哎呀,心脏难受啊——”楼下老爷子声音洪亮,“不行,去医院,马上去医院,快透不过气来了。”

梁潇心里一酸,伸手环住爷爷肩膀,“爷爷,你真好。”

吴亮很无奈是真没办法。

“傻丫头。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让你爸知道,他要知道……”

“想想办法,我得出去,一天也等不了。”梁潇肯求。

“不用了。”梁潇垂眸,“战川……已经出来了。”

吴亮直摇头,“你爸就在客厅坐着,我可不敢。”

“出来了!”老爷子有点儿意外,“那你昨晚……你们吵架了?”

梁潇点点头,压低声音,“你有没有办法带我出去?”

梁潇抬头笑,“没有。我大概昨晚吃太多,现在吃不下。我去车库把车开出来,爷爷您慢点吃,我等您。”她起身出去,老爷子一脸疑惑。

“留院观察24小时,已经回家休养。”

陈博林已经有好几年没回国了,这次回来还是因为陈易受伤,陈家气氛不太好。

“陈易怎么样?”

陈博林和俞华亲自出来迎老爷子。

战川跟警察走时让梁潇放心,她还以为他是安慰她。看现在这情形,她倒真是担心多余了。

“上次您老八十大寿我们都没赶回来给您拜寿,您可千万担待。”陈博林身材笔挺,鬓发花白,不但不显老态,倒自有一派风流。年青时候一定是当世美男子。

“很好。一点儿都没瘦,憔悴都不见。”

老爷子摆手,“心意到了就行。况且我的寿宴可都是陈易一手包办,我很满意。”

“你去看过他,他……?”

“那都是我们家阿易该做的。”俞华笑起来眼角纹很深,虽青春容貌不在,气质不减。

吴亮拿个靠枕给她垫着让她坐舒服点,“陈易一定要告,战川还被拘着。听说警察是要找你录口供的,你突然一下病倒,就延后了。”

“几年不见,潇潇越来越漂亮了。”俞华亲热拉着梁潇的手,“怎么样,什么时候准备改口喊妈,俞姨的红包可是攒得很厚了。”

吴亮是第一时间赶来探望她的,见她脸色苍白、一丝血色也没有,张口就问他,“战川怎么样?”

梁潇笑笑,“我去看看陈易。”突然的生疏让俞华楞了一下,复又笑起来,“好好好,他也心心念念着你。去吧。”

这才四天时间里,梁潇整个人瘦了一圈,脸本来就小,现在下巴更尖了。

“爷爷我去了。”她还不忘跟爷爷打个招呼。

梁潇挂着吊瓶昏昏沉沉睡了一天,晚上才退烧。

老爷子点点头,总觉得这丫头有事,有点担心。

老爷子那个急,把梁启国狠狠骂了一顿,梁启国也心疼,只是不像爷爷那样外露。

梁潇一路到陈易房间,敲门。

梁潇第三天终于是病倒了,高烧得连粥都喝不进了。

“进来。”

老爷子这回的话也不管用了,他也得掂量着事情的严重性,陈易毕竟是受伤了。

她推门进去,第一眼没看陈易,墙上的照片空了一块,那张照片不见了。

梁潇不吃不喝两天绝食反抗,梁启国放了话,她保证跟战川断绝来往,他马上放她出那间房,否则,就老死在里头。当然后面那是气话。

“潇潇。”陈易看上去心情不错,倒比装伤时的精神好。

老爷子担心,恐怕没那么容易啊。

“今天天气这么好,该开窗通通风。”梁潇依然没有看陈易一眼,过去打开窗户。她转身双手反撑着窗台,背光,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你的手怎么样?”

一句话,梁启国已经把战川否定死。

陈易看看自己的手,想握拳,动不了,“还是没知觉。”

梁启国大手一挥,“不管有没有误会,梁潇都不能再和这个青年有任何来往,他背景……不清白。”

“之前装受伤就是为了让我发现那张照片吧。”梁潇靠着窗台看自己翘起的脚尖,更像是自说自话。

“这事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老爷子知道梁潇的心思,一心想着帮帮她,统共就这一个宝贝孙女,他不心疼她,心疼谁呢。

陈易脸一白,“潇潇,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梁启国面色凝重,点点头,“回来的路上我已经打了电话给博林和俞华,他们说安排好那边的事就赶回来。”

梁潇抬头,笑着问他,“谁教你的?”

老爷子一脸震惊,“那陈易到底伤得重不重?那个叫战川的小伙子真被抓了吗?”

陈易嘴张了又闭,说不出话。

“我一下飞机就接到个匿名电话,说是战川和陈易因为梁潇争风吃醋、大大出手,陈易伤得很重。我刚赶到医院就遇到去逮战川的警察,故意伤人罪,至少是三年。”

“装受伤骗我来你家,再让我发现照片怀疑战川,这样奸诈的主意你想不出。”发小不是白当的,陈易有多了解梁潇,梁潇就有多了解陈易。

老爷子就知道这茬会出事,“我知道。”

陈易惊愕,“潇潇……”

“您还记得寿宴上,那个叫战川的青年吗?”

“你什么时候发现战川的事?”她步步追问。

老爷子楞了一下,“什么?怎么受伤的,伤得重不重?”

陈易在心理上已经败下阵,“我请你和林菀瑶吃饭那晚。”

梁启国解开领口扣子呼气,“陈易受伤了,因为我们家梁潇。”

梁潇点点头,“原来如此。我的笔记本是你拿走的。那晚是你在水里下的药?”

老爷子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这又是怎么了?你们父女俩是不是八字不合,一年上头见不到几次面,一见面就闹得鸡犬不宁。”

“不是。”

梁潇当天晚上就被梁启国锁在房间,手机电脑全没收,饭也不给吃。

“是谁?”

“梁潇。”战川喊她,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我会去看你,放心。”就说了这一句,坦然跟警察走,根本没在担心陈易的指控。

陈易抿着嘴沉默,似说不出口。

“我不走。”

“是武捷对吗?”

梁启国一把拉住梁潇,“你闹够了吗!跟我回家!”

陈易瞪大眼,“你知道了。”

“不是,他没有,我亲眼看见整个事件,我是证人,我可以证明他没有故意伤人。”梁潇竭力解释。

梁潇耸耸肩,“我猜的,女人的直觉。”

跟在梁启国身后的两个警察亮了证件,“战川先生,你涉嫌故意伤人,我们现在要依法对你刑事拘留。”

陈易的表情很懊悔。

“我要告他,不告到他坐牢我不姓陈!”陈易抬手直指战川。

“你发现战川的秘密,因为你知道‘锦霖’就是你爸爸。武捷替你出谋划策,你们一前一后找我,让我对战川起疑。你再装脆弱博同情,故意让我发现照片来证明战川接近我是有目的。”梁潇把所有事串起来,“我爸爸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医院带走我?战川怎么那么巧昨天从拘留所放出来?”

陈易听见外边动静捂着手臂出来,“梁叔。”梁启国见陈易一身狼狈,“伤得怎么样,医生怎么说?”关切的表情语气和对战川时完全不一样。

陈易低着头,不敢看她。

梁潇站在两人中间,完全不知怎么办。

“梁叔的匿名电话是武捷打的,她说你担心战川一定会想办法从家里出来去找他。你前脚从家里出来,她后脚就通知我保释战川。”

他直接上来就将梁启国一军,梁启国倒是措手不及。

“然后让我听到战美龄和战川的对话?”梁潇都想替他们鼓掌,“配合得真好呢。”

战川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开,直面梁启国,“人是我伤的,要兴师问罪也该陈博林来。”

陈易慌了,极力辩解,“潇潇,战川确实在欺骗你,从头到尾他都在利用你,根本没有真心待过你。我只是不想让你越陷越深,不想你受到伤害才会用错了心思。”

“爸,陈易的事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梁潇紧张解释。

梁潇冷笑,“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的事付出代价。战川骗我,我不会原谅他,那是他该付的代价。你,也一样。”

梁启国脸色黑沉,“你不用藏着掖着,陈易的事,我知道了。”他凛厉盯住战川,“自个儿做的事自个儿出来承担后果,别让人瞧不上!”

陈易捂着手臂从床上下来,“潇潇,我知道自己做错了,我不该听武捷的话。可是我真的是为你好,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

梁潇心下感觉不好,梁启国身后跟着警察。她拦到战川身前,“爸,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回家,来医院干什么?”

梁潇直直望着他眼睛,“不要把自私包装成真心,强迫不是爱,不择手段只会让我对你最后的一点好感都耗尽。”

“梁潇!”梁启国今天回国梁潇一点儿也不知道,怒火快要把他头发烧着。

陈易抓住她的手,“潇潇,你不能这样对我。我那么爱你,为了你变成残废也不后悔,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这一哭,战川知道自己说得过火了,上前想抱抱她。

梁潇只是看着他,从未有过的陌生和冷漠,“如果你还想在两家长辈面前为自己留点面子,主动退婚。”

梁潇被他气红了眼眶,“战川,你……混蛋!”眨一眨眼,泪就掉下来。

梁启国知道梁潇陪老爷子来了陈家,处理完公事就过来。梁启国和陈博林很久没聚了,老战友在一起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题,梁潇和陈易在二楼都能听见两人爽朗的笑声。俞华在一旁添茶续水,夫妻俩相敬如宾,俨然伉俪情深。

战川突然就笑了,那笑冷进人心,“我本来就是粗俗又暴戾的男人,比不得高门大院的公子哥,觉得我配不上你了?”

梁潇看在眼里真的觉得很讽刺。

解决问题有很多种方法,为什么要选以暴制暴这最下成的方法?灭敌一万,自损八千。

“潇潇和阿易下来了。”俞华见两人一起下来,笑眯了眼睛,“你看看,只要潇潇一来,我家阿易马上就好了。”

“所以你就真把他的手给废了?你怎么会这么暴戾!”

梁潇淡淡的没回应,越过俞华过去爷爷身边,陈易跟在她后面过来,步子很慢。

战川黑色曈仁里火光明灭,望住她,“他在骗你。”

“阿易,快,还不去给你梁叔倒茶,你梁叔特地过来看你。”俞华笑着推推陈易。

“你太过份了。”梁潇觉得战川太冷血,出手太重。断人手,或者要人命眼睛都没眨一下。

陈易走到梁启国面前,单手去端茶壶。

“不是早就残废了吗?”

梁启国按了一下,“陈易还受着伤,就别让他动了,都不是外人。”

“他那只手可能残废。”

“梁叔,这杯茶,您得喝。”陈易的声音很无力,单手给梁启国斟满茶,“梁叔,我想清楚了。强迫的婚姻不会幸福,为潇潇好,也是为我自己好,我愿意拿潇潇当亲妹妹,以后不管她嫁给谁我都祝福她。”

“他怎么样?”

他这话一出,四个老人都惊讶。

梁潇从帘子后出来,战川靠着墙壁,抬头冷眼旁观,一丝懊悔都没有。

俞华最先反应,“阿易,你可想好了,以后别后悔。”俞华真的是中意梁潇这个儿媳妇,再换一个恐怕难得看上眼。

陈易安静下来,失血加上疼痛他已经筋疲力尽。

“梁老哥,我们听你的,你怎么说,我们怎么做。”陈博林把主动权给梁启国。

吴亮也帮腔,“陈先生,你现在的情况真的不能这么激动,这对你的伤口有害无益。”

梁启国看梁潇一眼,她这会儿眼观鼻鼻观心喝茶,好像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他知道,这是大势已去,也罢,强扭的瓜不甜。

梁潇试着安抚他,“战川这回是真的很过份,我一定让他来跟你道歉,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手,我替你安排好了病房,你先好好休息,行吗?”

“他们俩这娃娃亲啊,还是梁潇的妈妈在世时定的。我也是真喜欢陈易,如果两人能亲上加亲更好。这两孩子可能真的没这段缘份,那就算了。”

“我要报警,我要告他,告到他坐牢!”陈易情绪非常激动。

俞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想到订婚宴那次梁潇逃婚,她以为是梁潇年轻正是爱玩爱自由的年纪不想这么早被婚姻束缚。再则陈易也是太急了,都没跟他们商量就办了,把人吓跑也在情理之中。今天看这情形,梁潇还真是不愿嫁陈易。

一语成谶,本来是装伤博好感、博同情,这回真残废了。

“就算孩子们不成,我们两家的情份还在,以后也不能生疏了。”陈博林打圆场。

伤者有知情权,吴亮不得不说,“血管、肌腱完全愈合时间为3个月,神经愈合原则上愈合时间一般为半年,完全愈合要一年。恢复缓慢可能要两到三年。也可能……终生不恢复,这和个人体质差异有关。只要后期积极功能锻炼,一般问题不大。”

梁启国连连点头,“那是当然。”

“告诉我!”陈易另一手捶床板。

一直不作声的老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就算是跟陈家解除婚约,丫头也不一定能如愿啊。

吴亮看梁潇。

梁潇一直是事不关己的态度。

陈易虚弱开口,“我这手,会不会有后遗症,多久能好?”

之后,气氛就有些尴尬了,原先说留下来吃晚饭,这下也没心情吃了。东拉西扯聊了下,梁启国起身要回。

吴亮处理伤口很专业,快准稳。

陈博林说给梁潇带了件礼物让她跟他去一下书房。

他说的这些梁潇都了解,她动了动唇,又抿紧,不敢问。

梁潇知道,他是有事要问她。

吴亮取出玻璃片,“手掌动脉、神经、肌腱断裂,我现在替他进行缝合,半个月拆线,石膏托外固定三周。”

果然,陈博林没有拐弯抹角,“潇潇,陈叔相信你,你告诉我,陈易的手是怎么伤的?”

吴亮拉上帘子,战川被隔绝在外。陈易脸色惨白头发都汗湿,受伤的那条手臂已经疼得没了知觉。

“他是怎么跟您说的?”梁潇反问。

梁潇直接送陈易去医院,不敢让林孝权知道,偷偷找吴亮来给陈易做手术,她希望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陈博林微微皱眉,“他说不小心割伤,只是割伤不会那么严重。”

“钱阿姨,你去找止血的纱布。陈易,你怎么样?没事,我会帮你。”梁潇第一反应是救人,故意伤人会判刑。

梁潇抿了抿唇,“他的手是被人扎伤的,扎伤他的人昨天已经从拘留所放出来了。”

钱阿姨吓得大叫,要报警。

陈博林有些惊讶,“什么人?这么无法无天!”

钱阿姨赶紧找备用钥匙,梁潇开锁的手都在发抖,打开门的那一瞬,刺鼻的血腥味冲出来。地上是花瓶玻璃碎片,陈易的手被战川用玻璃片扎穿,他痛苦得五官扭曲,额前的头发都汗湿。

梁潇看着他,“那人叫……战川。”

“战川,开门!陈易,你们在里面干什么?!”梁潇焦急敲门。

如她所料,陈博林先是震惊,然后是不安,指尖都微微颤抖。不知是害怕还是愧疚。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叫声,是陈易的声音。梁潇再也等不下去,冲进屋,钱阿姨也听到叫声了,两人一同跑上楼,房间的门反锁了。里头一直传来陈易痛苦叫声。

“战美龄的脑肿瘤,药物已经无法控制,她坚持要见那个叫‘锦霖’的男人最后一面才肯动手术。她等了那个男人三十年,只是想见他最后一面,如果那个男人还有一点点良知,他应该跪到她面前忏悔。”战川骗她,战美龄虽也不值得同情,梁潇还是可怜她,公道在人心。

梁潇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不停看表,他们到底在谈什么?战川知道锦霖是谁吗?陈易又知道多少?她觉得自己脑子快要爆炸。

“她,在哪家医院?”陈博林声音有一丝哑。

陈易愤怒拦住他,“我会让你输得一败涂地,你根本配不上她,你这个野种!”

“林家医院。”梁潇从他书桌上拿了只笔,“这个当是你带给我的礼物。”转身出去。

战川淡淡收回目光看陈易,“你没那个机会了。”他说完抬脚就走不想再浪费口舌。

回去的路上,梁潇安静得像是不存在似的。老爷子拍拍她的手,“怎么不说话?”

“只要她远离你,我会一辈子对她好,护她周全。”

梁潇摇摇头,“累。”

“你现在和武捷做的事,就是在伤害她。”他上来就是想说这一句。

“累就靠着爷爷睡会儿。”

战川看楼下的梁潇,她也刚好抬头,两人目光交汇……敢坦白吗?

梁潇笑着靠上爷爷肩膀。

痛够了才好死心。

副驾座上的梁启国突然开口,“你的护照、身份证我放你房里了,爸爸不再阻止你参加国际救援中心。”梁潇还没有一次真正意义上参加过国际救援中心,刚毕业就被爸爸逮回来。梁启国表面对她严厉,心里,舍不得宝贝女儿受苦。也许,换一个环境,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或许,她能忘记战川。

武捷故意编造“替身前女友”来混淆梁潇的关注。她算准了,梁潇一定会纠结前女友的问题而冲淡陈易提醒她战川接近她的目的。他们就是赌战川不能跟她坦白。战川一定会解释“前女友”的事,那些本来就是编造。梁潇会相信他。梁潇这个时候给战川的信任越多,知道真相的时候才越痛。

梁潇一下坐直,“爸,你说真的?”

那天在医院,他和武捷配合得天衣无缝。

梁启国板着脸,“爸爸什么时候跟你开过玩笑?”

“欺骗?”陈易笑出声,“你敢说你接近她不是心怀不轨,你敢说你的目的不是报复,你敢跟她坦白吗?”

梁潇没有想象中的开心,最开始想参加国际救援中心,不过是想脱离父亲羽翼,想证明自己,虎父无犬女。现在,似乎什么事都没办法让她热血了。

“你所谓的‘挽救’,就是和武捷合伙欺骗她?”战川一丝情绪都不漏,这样才可怕,你根本就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夜里,梁潇翻来覆去,护照、身份证就在手边。

“我看见,她包里掉出来的笔记本上,那上面写着,战美龄、锦霖。我突然一下就清醒过来,突然一下明白你为什么要接近她。我猛浇了几把冷水,彻底清醒,我要做的不是得到她的人,是要把她的心拉回来,是要挽救她。”

走。不走。走。不走。

战川淡淡看他,“你想说什么?”

心乱如麻。

陈易站在视觉死角,当着战川的面脱掉石膏,点一根烟,“你知道,那晚我用了多大的毅力才停下吗?”

既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就走吧。也许时间能抚平伤心,要么原谅,要么遗忘。

陈易房间的落地窗敞开,战川站在那里刚好可以看见楼下院子里的梁潇。她来回踱着步,很不安。

梁潇走的那天,天气很好。

梁潇要跟上去,战川回一回头,“去院子里等我,让我可以在阳台上看见你。”强硬不容反抗。

天空高远明朗,心情却是与之毫无相衬的低沉。梁潇谁也没告诉,包括林菀瑶。她想等到了之后再给林菀瑶发个短信,拜托她去查的事也该叫停,她要知道真相也一定吓一跳。

“好。”陈易前面带路他房间。

“丫头啊。”爷爷送她上车眼眶都红了,“记得多给家里打电话,千万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要是觉着累了,就回家。”

战川继续上两层台阶越过陈易,“就我们两个人,谈谈。”

梁潇抱了抱爷爷,离别的眼泪眨回去,“我知道,我会好好的。”

陈易笑,“怕了吗?”

梁启国亲自送她去机场,这是要杜绝一切意外。

“你想做什么?”声音冷静。

她到机场的时候,刚好有飞机起飞,低空轰隆隆的声音充刺耳膜,大厅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

战川并没动手,站在陈易面前,他比陈易低一个台阶,气场却比居高临下的陈易还迫人。

起飞,降落,带走别人的故事,留下自己的回忆。

“战川。”梁潇怕两人再打起来。

检票,查验身份证,安检,梁潇回头,爸爸在通道口朝她挥手。她挤出笑容,用手比划着,会打电话报平安。转身进去,她没有勇气再多回头看一眼。

战川没勉强她,也不看她,径直朝陈易过去,满身戾气。

乘客陆续登机,空姐温柔提示即将关闭舱门。

梁潇看着战川摇头,她从战川手里抽回手,她现在也确实不能跟他走。

梁潇找到自己座位,放好行李,眼罩都准备好,不再胡思乱想,睡一觉醒来就是一片新天地。

陈易冷笑,“吴医生?”他直直盯着战川,“吴医生,潇潇现在不会跟你走,我的手受伤了,她答应了留下来照顾我。”

“不好意思,这位乘客。”漂亮空姐突然过来,后头还跟着个帅哥,白色制服四条金色条纹,肩章也是醒目的四条杠。

钱阿姨最先反应,“这位吴医生是来找潇潇的。”

“有事吗?”梁潇一脸疑惑。

“来客人了。”陈易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这会儿正站在楼梯上看着两人。

漂亮空姐侧一侧身,介绍道:“这位是我们的机长。”

“战川,我……”梁潇身体在拒绝。

梁潇微微点头,“有什么问题吗?”

战川寒着脸,近身就抓住她手腕,“跟我走。”

帅哥五官深刻,眼睛尤为迷人,笔挺的制服,锃亮的皮鞋,酷炫的墨镜,难怪现在小姑娘都痴迷机长。

“战川,你怎么知道……”

“您的座位不对,请您下去核对一下。”

战川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她感觉要出事!

梁潇拿出机票,对着座位号码看了又看,“对的啊,没错,我就是这个座位。”

“让他进来吧。”梁潇皱眉,吴亮怎么会知道这里?

机长依旧坚持请她下机,“我们的系统显示你的座位是错的,请您下去核对一下。”

“他好像是说叫这名,让他进来吗?”

梁潇无奈,没办法只能下机,舱口有地勤专门给她引路。

梁潇回神,“吴亮?”

梁潇捏着机票看了又看,确实没错啊。

门铃叮当响起来,梁潇坐在客厅发呆没注意,钱阿姨开可视对讲,“请问你是哪位?对,梁医生是在这儿。”钱阿姨扭头看梁潇,“有位姓吴的先生说是你同事。”

机场VIP室,男人背对她,双手交握在身后,挺拔如松。只是看一眼背影,梁潇已经认出他,站在原地不动。战川回一回身,室内柔和的灯光描绘他的侧颜,下巴有短短青色胡茬,瘦了,脸颊棱角越发分明。

林叔不可能,战美龄就住在医院,如果是他,早认出来了。那就只剩下陈叔和……爸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她突然好害怕。希望陈易快点醒,又希望他再多睡会,再多给她一点心理建设的时间。

梁潇站在门口,怔了几秒,转身就要走。战川已经近身,手臂一抻就抓住她,“要走,连句再见也不愿说吗?”

陈易这一觉睡得真长,钱阿姨给梁潇做的午饭热了三次,她也不吃,心里压着块大石头怎么可能吃得下。

梁潇背对着不看他,“不想再见怎么说再见?”

她捏照片的手都开始发抖。

战川转过她身体,一贯的强势,“不想听我说说吗?”

爸爸、林叔、陈叔,其中有一个是欺骗战川妈妈的渣男,是……战川的爸爸?!她不敢相信,不能相信,不愿相信,这太恐怖了。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我也听得很清楚了。”她冷漠看他。

梁潇捏紧那照片,他有这张照片,一定知道这三个人中谁是锦霖。

他喉结动了动,“罪犯都有劳改的机会,你一枪就把我毙了?”

她脑子被震惊得一片空白,这太可怕了。她两步到床边,“陈易,陈易。”试着喊他两声,他睡得沉叫不醒。

“你在策划‘犯罪’的时候不就该想到?”

梁潇睁大眼睛,生怕是自己眼花,锦霖!她仔仔细细把那张照片看了一遍又一遍,这三个人……谁是战美龄心心念念的渣男锦霖?!

她的冷漠让战川有些无措,他一直是那个玩情玩心掌控全局的人,现在也尝到患得患失的滋味。

照片背面只写了两个字——锦霖。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漏了些许挫败。

相框摔坏了照片掉出来,梁潇皱着眉捡起来,那照片反面有字,她翻转过来看。

“我什么也没想,只相信自己亲耳听到的。你放手。”梁潇拎紧行李箱要甩开他的手。

还有一些是陈易旅游的照片,最角落里不起眼的一张黑白照边缘都发黄有些年岁的样子。梁潇弯下腰去看,原来爸爸、林叔、陈叔年青时都是玉树临风的帅小伙。那是一张三人年青时的合照,梁潇还是第一次看见三人的合照,好奇伸手要取。才碰到相框,照片咚一声掉下来砸到地上,梁潇吓了一跳,转头看床上的陈易。还好还好,没吵醒他,这回是真睡着了。

“飞机已经起飞了,你现在回去也没用。”战川将她按在胸口。

梁潇真觉着腰酸,在他房间逛一圈。他这房间她还是小时候来过,到初中、高中陈易往她家跑得多。床尾对着的墙面挂满了照片,大多是她和陈易小时候的合照,那时候俞阿姨最爱给他俩拍照片。俞阿姨可喜欢梁潇了,人人都说梁潇长得像俞阿姨,都以为是俞阿姨的小女儿。

梁潇怒瞪,“说我坐错位子、逐我下飞机也是你安排的吧?连机长都请动了,面子真不小。”

“是,我答应的,你快睡。”她替他拉拉被子,陈易重新闭上眼睛。

“为了你,我把这辈子的脸都用完了。”

“你答应等我睡着再走的。”

梁潇推他,“你还有脸吗?”

梁潇僵了一下,“不是,我……坐得腰酸,起来走动一下。”

战川一个转身将她拉进VIP室,空荡荡的房间就他们两个人,梁潇被他抵在门板上。他黑色瞳孔映出她影像,专注虔诚,“我,曾经,确实动过利用你的念头。那念头在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就已经打碎。我警告过不要让我再遇到你,因为我不会放你走两次。我们还是遇上,如约而至的阻碍、误会、伤害,全中。不管你信不信,我来这里,只是为了让我妈见陈博林最后一面。”他忍耐了这么多天,等她平复,等她消气,等她能够心平气和听他说真话。

陈易一下惊醒,“你要走了吗?”

梁潇眼中盈盈有光流动,她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干坐了大概有二十来分钟,她估摸着陈易应该是睡着了,轻手轻脚起身。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来,这是第二次,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奇迹往往只是自欺欺人的安慰。

梁潇坐在床边缓缓舒出一口气,看眼时间,已近中午。下午还要回医院,战川一大早就出门说有事,她也没多问,不知有什么事。

战美龄自杀!

陈易听话闭上眼睛。

“什么!”梁潇睁大眼睛,捏紧手机,“现在情况怎么样?”

那碗粥见底,梁潇替他盖好被子,“你睡会儿。”

战川同样震惊,一辈子爱惜自己,一辈子只爱自己的人,为了一个男人竟然这么狠。

沉默,梁潇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有勺子碰到碗壁和他细细的吞咽声。

“我马上来。”

“抱歉的话就不用说了,你已经说过很多遍。”

战川松开梁潇,“你还是要走,我不拦你。”

梁潇捏紧勺子,“陈易……”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她行李箱也没要,抓起战川的手就往机场外跑。那一刻,战川眼眶一热,从外公去世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有这种感觉。都说他冷血绝情,他只是没有遇到那个让他暖的人。现在他遇到了,平凡人的喜怒哀乐,悲伤、恐慌、感动都回来了。

陈易看着她,“我梦到过这个场景。不过是反过来的,我喂你。”他自嘲笑,“我想象过许多我们在一起的幸福时刻。梦醒了才知道,那些不过是我痴心妄想。”

这才叫活着。

“放了糖。”

车上,梁潇握住战川的手,十指相扣,人命跟前,什么事不是小事?

舀勺粥吹一吹递到他嘴边。他吃一口,“好甜。”

吴亮在医院门口等他俩,焦急万分。

梁潇对自己说他现在就是个病人,“行,我喂你。反正在医生也喂过大爷大妈吃饭。”

车还没停稳,两人已经下来。

陈易起身,抬抬还打着石膏的手,“一只手,吃不了。”

“情况不好,你们赶紧跟我来。”吴亮一脸凝重,恐怕这次是真凶多吉少。

梁潇坐到他床边,“我就坐在这儿。”

战川什么都没问,大步流星。

陈易拿下手臂,“真的?”

梁潇边走边细细问了情况,战美龄说最近睡不着跟护士要安眠药,趁护士不注意用事先准备装维生素的安眠药瓶换了整瓶安眠药。早上起来还好好的,她让护士给她盘了头,换上最漂亮的那件衣服,又说了好一会儿话。一直在回忆小时候,因为母亲走得早,父亲特别疼爱她,把她当掌上明珠半点委屈都舍不得她受。她说累了,想睡会儿,让护士出去。护士发现不对劲的时候,她已经失了意识。

“那你把粥喝了,我看着你睡着再走。”

“送急救室多久了?”梁潇问吴亮。

梁潇皱眉,生病的男人果然幼稚得像孩子。

“一个小时。”

陈易手臂压着眼睛,声音忧郁,“我知道,我喝了这碗粥,你就会走。”

“谁负责抢救?”

“你把这碗粥喝了,我马上走。”

“我爸,不是,是吴主任。”

梁潇拿出照顾难缠病人的耐心,她现在就把他当普通病人。

梁潇快速换上无菌服,战川进不去抢救室。梁潇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只说了句,“放心。”

陈易听她说要看手,他下意识把手藏进被子,“我累了,你走吧。”

医生正在给战美龄洗胃,梁潇戴好口罩进来,“情况怎么样?”

“陈易,你起来。吃完粥我替你看看手,我认识很多国外专家,一定可以帮助你恢复。”

吴海辛眉头都揪在一起,“中毒引起多个并发症,她的脑部肿瘤必须要马上做开颅手术。”

钱阿姨拿眼睛求梁潇,她无奈,让钱阿姨去拿白糖来。粥加糖最适合虚弱的人。

“现在家属签字有用吗?”

“我现在不想吃,想睡觉。”陈易就那样合衣躺床上,他现在就像讳疾忌医的难缠病人。

“病人处在昏迷状态,家属签字有效。”

梁潇松口气,看着陈易:“关于战川的事,我有眼睛,有感觉,我自己能分辨。现在,你好好吃饭,自暴自弃除了伤害自己的身体,伤亲人的心,什么也改变不了。”

“马上手术。”梁潇接过手术同意书就跑出去,战川没有犹豫,立刻签了。

“粥来了。”钱阿姨端着热气腾腾白瓷碗进来。

这一场手术做了五个小时,战川就在外面等了五个小时,不吃不喝。

“我……”

急救室顶上的灯熄灭,最先出来的是吴海辛。战川一下站直身子,他还没开口,吴海辛看着他,一脸遗憾惋惜,“太晚了,这个手术实在是做得太晚了。”

“那你相信我吗?”陈易步步紧逼。

梁潇跟在后面出来,无力拉下口罩,看战川,“战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

梁潇握紧杯子,“我没有像敌人一样漠视你。”

护士推着移动病床出来,白布将战美龄整个盖住。

陈易转头看她,“我以前是什么样?以前,你依赖我,相信我,你不会像对敌人一样漠视我,现在呢?”

战川只是看着那块白布,没有悲伤,激动的情绪都没有。

梁潇一下火气上来,“你现在这个样子叫没事?陈易,你以前不这样的,为什么你现在变在这个样子!”

“战川。”梁潇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我没事,不用你管,你走吧。”陈易握紧拳背对她。

对战美龄,他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却从没想过她真的突然一下就这样离开。

“陈易……”

“她还没有见到陈博林最后一面。”战川的脚步梁潇小跑都跟不上。

陈易苦笑,“在你心里,钱阿姨都比我重要了。”

“战川!你要去哪里,千万不要做傻事。”梁潇追出医院,战川已经上了出租车,她知道他要去陈家,她好怕要出事。

梁潇倒杯热水,“是钱阿姨求我来。”她递水给他。

战川的车一晃就消失在马路尽头。梁潇拦不到空车,五半钟,十分钟,拦不到车,她要急疯了,战川走的时候脸色阴鸷得像是要杀人。

“潇潇,你终于肯来看我了?”陈易黯淡的眼睛光采起来。

梁潇冲到马路中间,下一辆不管是不是空车她都要上。

梁潇板着脸,将他桌上的烟酒全扫到垃圾桶里,“抽烟喝酒,你当真是想做残废了,是吧!”

“不要命了!”司机急踩下刹车差一点就撞到梁潇,吓得脸都白了。

“你……”陈易终于看清是她,“你,怎么来了?”

梁潇不管三七二十一上车,车厢后座的小伙子也吓着了,以为遇到打劫的了,还是个“女匪徒”。

梁潇也不作声,径直过去开窗通风。

“抱歉,人命关天,司机麻烦你先送我,我付双倍车费,这位先生不管去哪里车费我来付。”

陈易一酒瓶砸墙上,“我不是叫你不要来烦我吗!”

司机当然乐意,车厢的小伙子也愿意。

梁潇拿钥匙开门,满屋子冲鼻烟酒味呛得梁潇咳了两声。

“麻烦你,开快一点。”梁潇一路都在催。司机很无奈,“红灯啊小姐。”

“诶,好。”钱阿姨连连点头下楼去厨房。

梁潇不停看时间,半小时了,战川已经到了陈家。千万,千万不要做出无法挽回的事,千万不要!

钱阿姨拿来房门钥匙,梁潇对她说,“这里交给我,你去煮点粥来。”

焦心着急了一路,远远看见陈家别墅的轮廓。

梁潇过去陈易房间,敲一敲门,里面传出的声音很暴躁,“叫你们别来烦我,听不懂人话吗!”

“司机开快一点。”

钱阿姨叹气摇头,“刚做完手术那会儿比现在还严重,他就觉得自己是个残废了。”

“已经到了,再快就得撞别人门上了。”司机这一路开得满头是汗。

她跟着钱阿姨刚上二楼,就看见地板上撒的止痛药片,维生素,谷维素。梁潇皱眉,“他像这样多久了?”

别墅门口站着个人,手里不知拿的是什么。

陈家别墅太大,庭院里白色花岗岩露台,木地板,镜面水池,百里香,匍匐珍妮蔷薇,竹林……以前梁潇来都是跟着爸爸坐车进去不觉得,这回用腿走进去,还挺累脚。

梁潇付钱下车,她也不知道是多少钱,反正身上所有能掏出来的都给司机。

梁潇直接跟林孝权请的假,跟钱阿姨匆匆到陈家。

“战川!”梁潇跑过去,赶上了。

“小易的手也不知是怎么伤成那样,我问他,他也不说。”钱阿姨边说边抹泪,是真把陈易当自己的孩子,“他在家养伤这段日子,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脾气也变得很暴躁。昨个儿出了趟门,我以为他想开了,还欢喜。没想到回去之后,他不吃不喝,连药片都扔了出来。我是真没办法了,只能来找你,他就听你的话。好姑娘,你赶紧去看看他。”

战川手里拿的密封瓶装满了白色晶体,差一点,梁潇再晚来一点,陈家这橦大宅倾刻间就会变成一片废墟。

梁潇被拖着走,“陈易又怎么了?您慢点说。”

梁潇喘着气,拉住他手臂,“战川,别做傻事,犯罪要坐牢,杀人要偿命。”

钱阿姨拉上她就走,“再慢一点,我们家小易要活活饿死了。”

战川全身绷紧,梁潇抓着他的手臂都觉得硌手,他抬手,“这瓶子里的东西足够炸掉整个陈家。”

“钱阿姨,你别急,慢慢说。”

梁潇心尖发颤,抓着他的手都僵硬,一点一点,慢慢从他手里夺过瓶子。

这钱阿姨是陈家老人,在陈家当保姆几十年了,可以说是看着陈易和梁潇长大的。

“人死不能复生,你妈已经搭了一辈子,你还想再把自己一辈子搭进去吗!”

“潇潇,好姑娘,我可找着你了。”钱阿姨上来就抓住她双手,“赶紧跟我走。”

战川堵着一口浊气,“我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阿姨?”梁潇出去。

战川按门铃,钱阿姨只看到梁潇的影像立刻开了门。战川将密封瓶抛进院子里的游泳池,梁潇紧紧跟着他。

“梁医生。”护士进来喊她,“有位阿姨找你,一路找到VIP区,挺着急的样子。”

大厅地板上狼藉一片,杯碟茶壶碎了一地。陈博林和俞华在吵架。

她这反应让梁潇疑惑丛生,感觉她好像认识爸爸?

战川的突然出现无疑给这场夫妻战争加了把火,全面爆发。

战美龄眼神有些闪烁,“没事。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了,你去忙吧。”她起身就回病房,心神不宁的样子。

“野种找上门了,想回去和那个贱女人双宿双栖?陈博林,我告诉你,除非我死,否则这辈子你都别想和那个女人在一起,去看一眼都不行!”

梁潇起身,“你没事吧?”

“你刚才,”战川朝俞华逼近,明明他什么表情都没有,她吓得后退几步。他盯住她,“说谁是贱女人?”

战美龄手一抖,茶泼到手上,烫得她松了手,茶杯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俞华莫名的感觉到害怕,握了握拳头,这是在她家,她就不信他敢怎么样。

“梁启国。”

“我说你……”

“原来是这样。你爸爸真是难得的好男人,你爸叫什么名字?”

“想清楚再说。”战川冷漠的眼里全是杀气,“我能废陈易一只手,也能让他半身不遂不死不活。”

“当然不是。”梁潇摇头,“俞阿姨是陈易的妈妈,陈易和我爸爸是战友,好朋友,我们两家那时还住一个大院。我爸一直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找后妈,我爷爷说,爸爸对妈妈的感情太深。”

“你……”俞华唇色都白了,微微发颤。

“俞阿姨?你的……继母?”

“到时候,你不但告不了我,还得看着我继承陈家,继承万城集团。”战川转头,“我说得对吗,锦霖?”

梁潇笑,“也还好。小时候俞阿姨一直很照顾我,许多少女时候的事都是俞阿姨告诉我。”

陈博林脸涨红,哑着嗓子,“战川……我,我,你妈,还好吗?”

“家里没个女人,你一定有过许多心酸。毕竟许多女儿家的事没法跟爸爸说。”

“好。”战川点点头,“好得,自杀。”

“小时候会想得偷偷流眼泪,长大不会了。”

“你说什么!”陈博林激动起来,伸手想碰触他,战川满身戾气他不敢靠近,“美龄怎么样了,她现在怎么样?”

战美龄对她露出同病相怜的表情,“我妈妈也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你一定很想念妈妈,你爸爸是个很伟大的人。”

战川伸手就揪住他衣领,梁潇吓得快步上前,“战川!”不管怎么样,陈博林是他爸爸。

梁潇微微皱眉,“我家里……很普通,爷爷健在,奶奶和妈妈去世得早,我是爸爸一手带大。”

战川没对陈博林怎么样,“你没资格喊她的名字。我今天来,两个条件:一,跪到我妈灵前三天三夜;二,把战家的古画还回来。”

“我还不知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都有些什么人?”战美龄重起了话题。

陈博林满脸疑惑,“战家的古画我不是已经还了吗?”他领子被揪子身子动不了,扭着脖子看俞华,“你不是说那画早就还了吗?”

“我知道。”

俞华眼神闪烁,声音却坚定,“是还了,三十年前就还了!”

“我看得出,他很喜欢你。”战美龄像是在帮战川,又不像。

战川揪紧陈博林,“她在说谎,三十年前,外公因为你偷走古画抛妻弃子心脏病去世。”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那样的男人,多的是像飞蛾一样的女人前赴后继扑上来。”她自己不就是飞蛾吗。

陈博林一脸的不敢相信,“不,不可能。我是偷偷拿了那幅古画,那是因为,我炒股亏了很多钱,如果没有本钱加仓我就会破产。我走投无路才动了歪脑筋去偷那幅画,我知道没脸面对你妈更没脸面对老岳父,我一个人偷偷出走,想等赚了钱赎回画再回去。”

战美龄摇摇头,“只是有点意外,战川不是个冲动的人,也应该不是个缺女人的人。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说他滥情。”

“你没有,你杳无音讯,在外面娶妻生子。”

“有问题?”

陈博林不敢看战川的眼睛,低着头,“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俞华陪在我身边。不管我多落魄多潦倒,她都不会嫌弃我,不离不弃。”

战美龄表情变化不大,梁潇还是看见了她眼里的惊讶。

聪明的女人把自己的男人当潜力股,尽心尽力帮扶栽培,单纯的女人想到的只有风花雪月。可是,没有物质基础,哪来的风花雪月?每个男人都有野心,不可能陪你风花雪月一辈子。这就是战美龄输给俞华的原因。

梁潇喝一口茶,芳香浓郁,“一见钟情。”

“第三年,股市大爆发,那支股翻了300番。之后我创立了万城地产公司,一路顺风顺水,公司越做越大。我第一时间就赎回那幅古画,还在画里夹了张支票。我知道对不起你妈妈,我没脸见她。”陈博林说着红了眼眶,他看俞华,“你说帮我把画还给她的?”

战美龄捧着茶杯,眼睛落在远处天边,漫不经心问她,“你和战川是怎么好上的?”

“我,还了。”俞华拳头不安的握紧,“她收了画拿了支票还嫌不够,狮子大开口,还说要跑到公司去闹,要闹得你身败名裂。”

“好。”梁潇在她对面坐下。

“她根本就不知道陈博林就是锦霖。”战川一语就戳穿俞华的谎言。陈博林这个名字是他成立万城公司之后改的。

梁潇皱眉,战美龄笑一笑,“跟你开个玩笑,不用这么严肃吧?”她拿出个空杯倒满茶,“有没有时间坐下来陪我聊聊天。就聊聊,战川。”

“你到底背着我对美龄做了什么?!”陈博林对俞华大吼。

战美龄优雅搁下茶杯,“我今天感觉特别好。”她抬眼看梁潇,“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俞华受不了他一次又一次对战美龄流露出来的留恋,“是!那幅画我没有还给她,我还把支票摔她脸上叫她不要再肖想我的丈夫,那支票就当是嫖资了。我说,锦霖已经是我丈夫,我们才是合法夫妻。这价钱对她的姿色来说已经绰绰有余,我替我丈夫把嫖资付清,银货两讫。”

梁潇拿着病历夹过去,“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陈博林推开战川,一巴掌打开俞华脸上,她不敢置信,目眦欲裂。

梁潇换上白大褂开始查房,战美龄看上去心情不错,让人在阳台摆了茶点,描金的珐琅茶器颇有老上海名媛的味道。

“你打我,你竟然为了那个女人打我!”

吴亮眨着眼睛看她背影,喊了句,“你也就比我大一岁半!”

“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同床多年的妻子竟是这样心肠恶毒的女人,你回来不是这样跟我说的!你说她早就嫁人了,希望这辈子再也不要见到我。”

电梯叮一声到了,梁潇收拾思绪,“小孩子家家,瞎打听什么,上班了。”她一脚踏出去。

陈博林是个花心的男人,俞华早就该看透他。落难的时候,他需要能够独挡一面对他有帮助的女人。等到功成名就,他又开始怀念小鸟依人、风花雪月。俞华和他的这段婚姻早已经筋疲力尽,她只是不甘心,自己成就大树,让别的女人来乘凉。何况那个女人还有一个儿子,那是要来跟她儿子争遗产的。

“所以你和川哥的开始,是一见钟情?”吴亮的八卦心都撩动了,“川哥还有这么浪漫的时候呢。”

俞华笑,笑得有些疯颠,“我不这样说,你会这么多年乖乖地不去找她吗?那个女人啊,根本就不相信我说的话,一定要见你,要你亲口对她说,我怎么可能让你见她。我毁了画,撕了支票,还以‘锦霖’的名字给战美龄父亲写了封信,羞辱他。我低估了战美龄对你的痴情,她以为你只是被外面的女人一时迷住,她拼命保持容颜保持美貌,相信你一定会回头。美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自信就是这么愚蠢,最终,她的愚蠢气死了她父亲。我知道她病重,我故意支走你,让战川以为你根本就不顾战美龄死活。最后一面,我也不让你们见!”

梁潇沉默,闷闷喝咖啡。

“你!”陈博林怒抬手。

“会啊,为什么不会,他不是人啊?”

俞华扬一扬脸,“还想打我?我恶毒你又好到哪里?说到底我们都是自私的人。你是,我是,战美龄也是。”她突然看向梁潇,“潇潇,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矢志不渝的爱情,人心都是善变的,没有一个男人例外。你以为你拒绝了陈易,历经艰辛和他在一起就是真爱?”她脸上满是讽刺的笑容,“在你真正和他在一起的时候,那就是厌倦的开始,以后的每一天都会加深,直到他受不了抛弃你。”

梁潇认真问他:“你觉得……战川那样的男人,会对女人一见钟情吗?”

梁潇抿紧唇,很想反驳她,心里却害怕,害怕她说的是真的。

“诶,你这是歧视单身人士,不道德的啊!”吴亮强烈谴责。

陈博林扬起的那只手终是无力垂下去,“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他抬头看战川,“我能,去见美龄最后一面吗?”

“我不相信你的眼光,连女朋友都没有人的。”

多讽刺,活着的时候战美龄拼了命要见他最后一面,他不见。现在人死了,什么真情假意都没有意义了。

吴亮楞了一下,笑道:“有,绝对有!”

战川什么也没说,这场闹剧该结束了。他拉了梁潇的手,多待一刻都觉得恶心。梁潇被她带着走出去的时候,感觉他握她的手特别紧,紧得她生疼,他在害怕,害怕失去。

梁潇靠着墙壁,突然问吴亮,“你说,我有那种让人一见钟情的魅力吗?”

陈博林以他的名义给战美龄发丧,他在战美龄灵前真跪了三天三夜,要靠打营养针才能维持体力。战美龄的墓碑上,刻的是陈门战氏美龄,夫陈博林立。

电梯门开了,他们乘的是专用电梯,没人。

出宾那天,战川黑衣黑裤,所有的情绪都挡在黑镜后。来了许多人,都是陈博林的朋友,梁潇就站在战川身上,她觉得他的背影……很悲伤。他明明站得笔挺踔厉,来宾中还有人议论他母亲过逝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有,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只有梁潇看到他的悲伤,那是埋在深处无奈而无法抗拒的悲伤。

“明白。”

夜,静得人心里生出凄凉,客厅堆着医院送来的战美龄的遗物,战川把自己关在房间。地上落了一张信纸,梁潇捡起来,那是战美龄写给战川的信。

“那就好。我们没什么事,很好,别告诉他陈易来找过我。”梁潇嘱咐。

亲爱的儿子:

吴亮摇摇头,“没有。”

请允许妈妈这样叫你一次,最后一次。对不起,太多对不起。我没资格为自己辩解什么,也不想在这最后的时间里为自己辩解什么。妈妈只是想告诉你,芸芸众生中,找到一个你真心爱上的人是很难得的。如果那个人恰好也深爱着你,那是上天对你无比的眷顾,一定要珍惜。不要恨妈妈,也不要怪妈妈,如果人生有轮回,如果有来世。妈妈一定不会再离弃你。

“昨天,陈易来找我的事,你没告诉他吧?”

梁潇是个好姑娘,你一定不能辜负她,妈妈祝你们白头到老,幸福一生。

吴亮松口气,“那就好,我多怕因为陈……先生你们又生误会。”

梁潇打开房间的门,战川坐在窗台边,黑漆漆的房间没开灯,只有他指尖一点猩红闪动。

梁潇指甲刮着咖啡杯,“没事。”

梁潇赤脚踩在地板上,一步一步靠近,怕惊扰他。她站在他身侧,弯一弯腰将他的头抱进怀里,“战川,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从来没有见你哭过。能,哭一个给我看吗?”她的声音在静夜里比羽毛还要轻,轻盈盈的就扫在他心上。

吴亮笑,“昨天,你们没事吧?”

他指尖捻灭了烟火,那一瞬的剧痛倒真逼出他几分泪意。

梁潇拿手肘拐他,“小朋友,学坏了啊。叫你少跟战川混在一起。”

梁潇一下一下抚摸他的头发,像哄孩子似的,“不会哭吗?要不要我教你?”

“我,嗯……晚上不累,睡得很好。”吴亮握拳抵着嘴唇干咳两声。

战川伸手就拉下她,黑暗中也能精准找到她的唇,他暴力的辗转研磨她柔软的唇,用这种方式对她诉说他的悲伤。她懂,她都知道,仅管弄疼她,她一声没吭,用力抱紧他,热烈回应他。

“太需要了,谢谢。”梁潇跟他也不客气,喝一口,问他:“那你怎么办?”

黑暗中战川抱紧她,“不要离开我。”这一刻的战川让人心疼。

“师姐,需要咖啡吗?”电梯间遇到吴亮。

“好。”梁潇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梁潇到医院,脸上就写着两个字:缺觉!缺觉!缺觉!

生命这样脆弱,一生这样短,幸福每天都在倒数计时,她不想浪费时间去猜忌验证他的心是真是假,就算他真骗她,就骗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