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不来,逃不掉。
小爱抬起头来看他,他的眼睛像夜晚的大海,小爱就这样跌了进去,像跌进一个悠远而迷藏的梦。
小爱以为,他会吻她了,可是他没有,只是搂紧了小爱说:“走吧,我知道有家店面条不错。”
说完,他抱住了小爱的肩。
小爱穿着一双休闲鞋,但脚还是很快地走痛了,只是她不吭声。疼痛才会让她感觉些许的真实,她放纵自己靠近那个温暖的怀抱,成败在所不惜。
“你有些冷。”他说。
(7)
其实,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小爱都不曾忘记,一句一句,真真切切,时时浮上心头。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
他还说过,他可以给小爱幸福,只要小爱愿意。
娃娃说:“你昨晚艳遇的那位先生一早打电话来,约我们在二楼餐厅。”小爱笑,起身梳洗。娃娃拎着一条裙子说:“穿这个,比较有女人味。”小爱却换了牛仔裤。
当小爱说“一夜”的时候,他说过,他想要的是一辈子。
酒店餐厅。林森已早早在等候,一夜没睡好,他看上去却精神相当不错。“你叫林森?”娃娃指着林森说,“倒过来,就是森林的意思?”
她并不想问他要带她去哪里,就像曾经那个夜晚,小爱也没有想过要问他会带她去哪里。
林森只是微笑。
他一直牵着她往前走。
“你多大了?”娃娃开始刨根问底。
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两人步行走出宾馆。
“娃娃!”小爱制止她,“你是当红作家,有点修养行不行?”
“我也是。”他笑,“一起去吧。”
“男士的年龄不保密。”娃娃满不在乎地说,“这没啥。”
“我……饿了,去找点吃的。”小爱不敢告诉他自己是睡不着。
“也是。”林森说,“我今年四十五岁了。”
他看到小爱,也是满脸的惊喜。
“才开花呀!”娃娃说,“怎么,你打算追求小爱姐吗?其实,小爱姐这个人挺无趣的,你要当心,别后悔哟。”
只是没想到,会在宾馆大堂看到他,小爱愣住了。
小爱恶狠狠地说:“你要再说话我就把你嘴缝起来。”
丽江本来就是一个睡不着的城市。
“你看!”娃娃说,“凶相毕露了是不是?”
她忽然想到外面,去看看黑夜里的星星。或者,一个人走一走,理一理纷乱的情绪也是好的。
“她无论怎样,我都喜欢。”林森说。
小爱见娃娃睡着了,爬起身来又出了门。
小爱脸红了,娃娃看看小爱,再看看林森,再吃下一大口菜,用心服口服的语气说:“人家都说不要和四十岁以上的男人谈恋爱,看来是对的。”
失眠,尽管极度困乏,但根本就没可能睡着。
“为什么呢?”林森问。
(6)
“太有杀伤力了。”娃娃说,“小爱姐,你这回是完了个蛋了。”
十九岁,用娃娃小说里的话来说,一个“牛逼闪闪”的年代,谁敢惹?
林森笑道:“你这丫头挺有趣。”
是是是。
“你就好好泡小爱姐吧,我再有趣,也跟你无关。”娃娃说完,起身,用毛巾抹一下嘴,“我吃饱了,先闪,我约了书店的小姑娘陪我去逛古城!”
娃娃把头昂起来,说:“怎么了,不服?我年轻,有的是机会。”
“喂!”小爱喊,“下午三点签售!”
“天。”小爱说,“你够变态。”
“安啦。不会误的。”娃娃说完,蝴蝶一样飞不见了。
娃娃说:“说实话,因为小文,我对男人很失望,我做梦都想找到一个男人,我会对他一见钟情,甚至他一开始不怎么喜欢我也不要紧,我一定要征服他,让他对我从此念念不忘。就像最近的一本畅销书,有个很不错的名字《感谢折磨你的人》。如果有人可以折磨你,那其实是很幸福的。”
小爱转头骂林森:“胡说什么呢!”
小爱答:“恶俗。”
“天地良心。”林森说,“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
“不。”娃娃说,“我不能再给他任何希望,这才是对他负责任。”说完又问小爱:“你信不信一见钟情?”
“你何时回北京?”小爱问。
小爱说:“你可以自己打电话给他啊。”
“你何时回我何时回。”
娃娃唱完了,问小爱:“点点姐是不是说他没事了?”
“赖皮。”
那一刻,小爱知道,娃娃不是没有伤心的,爱情的伤,于她,只是藏得比同龄的人深一些罢了。
林森只是笑。
娃娃的歌声不像原唱张韶涵那样清亮,她的嗓音略带了些嘶哑。刚刚发过烧的她唱得很认真,都不扭过头来看小爱。
“我是回南京的。”小爱说,“不过你可以和娃娃同走,她回北京读书。”
……
“我希望你也回北京。”林森说。
等太阳的光芒带来希望
小爱想了想说:“我考虑。”
不要怕不要怕赶快长大
“那我就放心了。”林森说,“我昨晚一夜没睡好,今天白天正好补一觉,呵呵。”
一朵花一粒砂就是天涯
娃娃签售的时候,林森也去看了。当然又是人山人海,各地的游客都不停地插队进来捧娃娃的场,小爱正在娃娃身边忙碌的时候,一抬眼在人群中看到了林森,他站在那里,冲他微笑,仿佛愿意一直在那里守候。小爱的心忽然软得像一块棉花糖,缓缓地甜蜜地化开来。她离开娃娃的签售台走到他身边,问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睡一觉?”
不要怕不要怕我的娃娃
“来看看你。”林森说。
路漫长爱漫长带我回家
“又不是我签售,有什么好看的。”
嘿呀嘿呀谁能给我力量
林森指着长长的签售队伍说:“这些,都是你的功劳。你应该感到骄傲。”
星发光心发慌没有方向
“娃娃是个天才。”小爱说,“我跟她是互相成就,呵呵。”
雾来啦雾来啦天色暗啦
娃娃在台上,一面签售一面偷偷冲小爱做鬼脸。
想爸爸想妈妈想要回家
林森问:“她多少岁?”
雾来啦雾来啦娃娃哭啦
“快二十了。”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发现娃娃坐在窗台上唱歌:
“果然是成名要趁早。”林森说,“离离走红的时候,也不过是这个年纪。”
小爱不理娃娃,拿了睡衣去冲凉。
又是离离。
“我才不信。”娃娃拿起药瓶来研究半天后说,“这是进口药,你是不是泡了个美国男人,天啦天。”
小爱感觉,离离是林森心里永远抹不去的一个记忆。她甚至小心眼地想,如果不是离离的突然离去,也许,林森并不见得会来找自己。
“我给你买药去了。”小爱把药放到娃娃的床头。
“想什么呢?”林森问。
“你去哪儿了?”娃娃问,“到酒吧泡男人了?”
“没。”小爱说。
“瞧你那样!”小爱说,“病好了?”
林森看小爱一眼,说:“我先回宾馆休息了,晚上我们再约。”
一个很搞笑的电视剧,娃娃笑得脸红脖子粗。
“好。”小爱说。
小爱回到房间,发现娃娃已经从床上爬起来了,正在看电视。
但是那晚,小爱并没有等到林森的邀约。等娃娃签完,小爱和娃娃回到宾馆的时候,看到林森留下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公司有事,急需回京,我们北京见。
(5)
小爱心里不是没有怅惘的。她想起他站在人海里冲她微笑的样子,那是一种无比安定的幸福,小爱并没有把握,自己是否能完全拥有这份幸福,因为林森对于她,始终是一个陌生人。那些爱和怀念,用娃娃小说里的话来说:都没有心理依据。
林森为她拉开门,说:“明天中午我请你们吃饭,带上你那个小朋友。”
因此,它显得飘渺而又遥远。
“嗯。”小爱拿着药瓶走到门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去追问关于离离的一切,也许,林森是最清楚的,但是小爱是真的不想问。
娃娃兴奋地掏出她下午在古城买的茶马古道的驼铃给小爱看,并对小爱说,驼铃也能根据声音有性别的区分哦。
“她会感觉到的。”
“送你一个。”娃娃说,“我特别为你挑的,能保平安,还能求来爱情哦。”
“我也常怀念。”小爱说。
娃娃拎起驼铃给小爱看,黄昏的阳光从窗外打进来,娃娃摇一摇手臂,铃声清脆回荡,小爱不由地闭上了眼睛。
“那是自然。”
就在这时,有旅行社的人来敲门,递进来两张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还是头等舱的。
“你怀念她吗?”
手机里传来的是林森发来的短消息:“我在北京等你。”
“都过去了。”林森说。
娃娃捏着票,同情地看着小爱说:“小爱姐,爱就爱吧,谁怕谁啊。”
“对不起,”小爱由衷地说。
说完,她哈哈大笑。驼铃在她的手里晃来晃去,那响声,令小爱有些心慌,于是,她抢下了它来,收到行李箱里。
此时此刻,这是一个不应该被提起的名字。
娃娃已经在给书店的人打电话:“对啊,南京的票退掉,我北京的票也不需要你们买,我们明天一起回北京。”
离离。
“喂!”小爱想要阻止娃娃,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娃娃挂了电话,冲小爱眨眼睛。对于鬼精灵的她来说,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过多的解释。
“是的。”林森说,“以前离离总是动不动就生病。”
(8)
小爱又想起离离发烧的那一夜,于是问:“你都随身带着药吗?”
北京机场。
“好。”林森说,“你等我,我给你拿点治发烧的特效药。”
娃娃拖着她庞大的行李,和小爱一起走出来。
“我真的要回去了。”小爱站起身,“娃娃在发烧。”
林森等在九号门。
“放心吧。”林森就像学过心理学,“我是认真的,绝无玩游戏的意思。”
见了小爱,林森迎上来,帮小爱拿行李。娃娃嘟着嘴说:“尊老爱幼,我这么多你也不帮忙,偏要帮她拿。”
“林先生……”
“尊老,你说对了。”林森笑着伸出另一只手说,“行,你的我也来拿吧。”
“那就是答应喽?”
“我们都自己来。”小爱阻挡说,“不劳烦您。”
“我说不过你。”
娃娃笑得什么似的。
“错了,这是执着。”林森说。
“买这么多东西?”林森问娃娃。
“你很无赖。”小爱无奈地说。
娃娃说:“给舍友们的礼物,还有,一大堆给自己的衣服,嘻嘻。我才不像小爱姐,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没劲!”
“你答应给我机会,我就不再说了。”
“她赚那么多稿费,任她花去。”小爱取笑娃娃。
“你不要再说了……”小爱制止他。
林森换了辆新的车,还是奔驰。娃娃兴奋地坐到前排,林森忽然从后排座位上拿出一大束鲜花递到小爱的手里说:“欢迎来北京。”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给你幸福。”林森说,“你还记得那晚吗,你在我怀里睡着了,像个孩子,并没有任何的担心和惊慌。我把你抱到沙发床上的时候,你也没醒。那时候我就希望自己每天早上醒来都可以看到这张沉睡的甜美的脸。”
小爱微红着脸接下,娃娃一幅羡慕得眼珠子要掉下来的表情。
小爱被林森的话说得一激灵。
林森发动车子,问娃娃:“直接送你去学校?”
可是,林森却洞悉她内心地说:“爱与不爱,现在不是你说了算了,小爱。”
娃娃酸溜溜地说:“你们现在要把我丢下也行,我打车回去。”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如不爱。
林森笑,车子平稳地驶出去。小爱只能看到林森的背影。身边的鲜花散发着诱人的气息,他是一个绝对懂得讨女人欢心的男人。
横在她和林森之前的东西太多,三生三世,怕也是无法跨越。
小爱不得不承认,此刻的自己是幸福的。
深情款款的林森尽管让小爱在这一瞬间感觉醉人的甜蜜,小爱还是冷静地提醒自己,不能作数的,爱过之后,徒留失望。
车开出机场没多久就开始堵车,一条长龙望不到头。娃娃累极了,在车上睡着了。林森转头问小爱:“你累不累?”
林森在小爱的身边坐下,吹了吹给小爱泡的茶,吹凉了,再递给她。
“不累。”小爱说。
现实总是残酷得令人窒息。
“晚饭想吃什么?”
但既然是童话,就不是现实。
“随便。”
小爱低头想想:灰姑娘真是个不错的童话。
娃娃却忽然睁开眼说:“想吃湘菜。”
时钟敲过十二点。
“好。”林森说,“估计到了市区,也到吃饭的点了,我请你们吃湘菜。”
小爱有些惊慌地抬起头来看着林森,却在林森的眼睛里看到了绝对的真诚。
“耶!”娃娃迅速竖起两个手指做V的形状,又迅速地放下去,继续闭上眼睡觉。
“你放心。”林森说,“在我娶你之前,我不会乱来的。”
“这车不知要堵到何时。”林森说,“北京就是这样让人心烦。”
“不好。”小爱说。
“对。”又是娃娃插话,“我们应该像丽江人民那样生活,多么自在多么滋润。小爱姐你说对不对?”
“今晚陪我?”林森说。
小爱不发表任何意见。
无论何时何地,甜言蜜语都有绝对的杀伤力。更何况,林森的声音依旧是那么的好听,那么的迷人。
林森果然说得对,等车子到达市区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林森把车开到了一家湘菜馆,等他去停车的时候,娃娃打着哈欠对小爱说:“他很爱你,你就嫁给他算了,再不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你怕是一辈子没人要了。”
“一直。”林森说,“我的心一直跟着你。”
“不劳你费心。”小爱说。
“你何时跟上我的?”小爱问。
“你爱他吗?”娃娃问。
“坐下!”林森按住她说,“权当此时你还在古城闲逛。”
小爱不回答。
“对了,”小爱站起身来说,“她在发烧,我得回去看看。”
娃娃叹气说:“也难怪你到现在嫁不出去,你眼光绝对有问题。”
林森说:“这太简单了,你身边不是老跟着个大明星么。”
“你住嘴。”小爱说。
小爱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娃娃嘻嘻地笑。“对了,他真的有钱,他戴的那块表,起码值一百万。我先打好招呼,你要是嫁了他,还得帮我做书啊,因为女人嘛,还是要独立的。”
下了车,小爱和林森一起回到宾馆。林森一直把小爱带到自己的房间门口,从口袋里掏出房卡来开了门,拉着小爱进了房间。这是官房最豪华的套房,林森请小爱在沙发上坐下,说:“你坐会儿,喜欢喝茶还是喝咖啡?我给你泡。”
“你不关心小文吗?”小爱说,“你最起码应该打个电话问候!”
“好。”林森抱紧了小爱,说,“我信。”
“我问候他妈还差不多。”娃娃开始胡说八道。
“是。”
这个没有心的可恶的小姑娘。
“是不是真的?”
晚餐很丰富,林森点了许多的菜,娃娃狼吞虎咽,还骂小爱吃得少。林森说:“慢慢吃是对的,增加咀嚼的次数,对身体健康有利。”
“好。”小爱说。
娃娃抬头问他:“你怎么懂这么多?”
“我去哪里,你就去哪里。”林森说,“我们在一起。”
林森微笑。
“去哪里?”小爱问。
小爱说:“你莫理她,她是忽悠系的高材生。”
林森抱住小爱,把她的头抵到自己的胸前,轻声说:“小爱,跟我走吧。”
“没事。”娃娃说,“老林一看就是忽悠系的博导,我和他差得远呢。你看他把你忽悠得!四十多岁的老男人还送鲜花,我真是闻所末闻!”
小爱转头看林森,在灯光忽明忽暗的车内,那张记忆中无数次出现又无数次被强行按下的脸,让小爱在瞬间全线投降。
林森哈哈大笑。
“好,不提。”林森说,“我们提将来,好不好?”
“对了,”林森说,“你写的是爱情小说,也签名送我一本学习学习嘛。”
小爱硬起心肠,坐直身子说:“对不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跟小爱姐要,我自己也要花钱买的。”娃娃说,“新书二十块一本,个个都跟我要,差点把我要破产。”
“你消失得太快。”
“行,”小爱说,“从你版税里扣。”
小爱心想:该死的记者。
“黄世仁。”娃娃骂骂咧咧。
“我一直在找你。”他说,“直到前一阵子在报上看到你的报道。”
“行啊,”林森说,“小小年纪还知道黄世仁。”
车上,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小爱的,小爱认命地闭上了眼。
“你别小瞧我,我知识面广着呢。”娃娃说,“你以后就知道了。”
他对出租车司机说:“官房。”
娃娃说完,冲小爱一眨眼,林森看着眨眼的娃娃,表情忽然有些不自然,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小爱强按住内心的慌乱,不敢看他,目光始终看着窗外。
北京的秋天,已经有些冷了,不过和昆明的冷比起来,这种冷要相对舒服一些。小爱往窗外看去,金黄的树叶在窗外静止不动。
言语中,他已经带着小爱出了喧闹的古城,拦下一辆出租车,把小爱先塞进去,随后自己也跟着坐进车。
时针指向十点,这是一个无风的秋天的夜晚。
“很好。”他说,“你还记得我姓林。”
小爱这才想起来问自己,这次来北京,到底是为什么呢?那些危险和疼痛,难道真的忘记了吗?
“林先生,”小爱说,“请不要这样。”
(9)
“你跟我来。”他拉着小爱的手臂,一直往前走。小爱无力挣脱,带着幸福的恐惧排山倒海而来。她的双脚犹如踩在云端,只有手臂那里的温热和内心的痛楚是真实的。终于,小爱有了挣脱的意识,那双手臂却紧紧地搂住了她,低声说:“这次你别想再逃掉。”
娃娃跳下车,挥手跟小爱和林森说再见。
一定是梦。
下车前,她已经全副武装,戴上了墨镜和帽子,极有明星风范。
是梦。
小爱吩咐她:“自己在学校小心,过些天还有四川的签售,跟学校好好商量,时间要空出来。”
小爱屏住呼吸,不敢回头,甚至不敢动。
娃娃立正行军礼,忽然想起什么,做手势示意林森等一等。
小爱看看手表,才夜里十点,她睡不着,于是起身,带上自己的包打车去了古城。夜里十点的古城仿佛才刚刚苏醒,灯红酒绿,人来人往。有两个姑娘好像喝得稍许有点多了,摇着身子,用夸张的甜美的声音唱着《夜来香》,走过小爱的身旁,眼看着就要撞上小爱,小爱连忙往旁边躲,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小心些,别摔了。”
娃娃在校门口拉开她超大的行李,摸索了半天,摸出来的是她的新书《爱啊》。她把书直接递给了林森,说:“好好学习新时代的爱情,鲜花太老土了。”
这样的人,都极易成为公众人物。
“呵呵。”林森笑,“一定。”
其实第一次见娃娃,就觉得她像离离。她们的长相当然是完全不一样的,像的是那种感觉,从骨子里溢出来的一种气质,和常人大不相同,也极难模仿。
娃娃冲小爱眨眨眼,拖着行李离开。
“好。”小爱关上门,回到房间看睡着的娃娃。睡着了的娃娃脸上有种女人特有的妩媚,小爱第一次发现她的睫毛很长,像一个人。
林森对小爱说:“来,坐前排我边上来。”
“那明早九点,我来接你们吃早饭。”
小爱摇摇头。
“不用了。”小爱说,“我也要休息了。”
“来啊。”
“那你要不要吃夜宵?”漂亮妹妹说,“我带你去古城吃点东西。”
“呵,空出来才让我坐。”
光头经理差漂亮妹妹过来敲门,问需不需要去医院挂水。小爱摇摇头说:“不必,她年轻,睡一觉就应该抗得过去了。”
“嘿,瞎吃哪门子醋呢。”林森伸过手来拍拍小爱的手臂说,“听话,你坐我旁边,我开车安心些。”
“先睡一觉再说吧,明天还有签售,各地游客都等着呢。”小爱哄娃娃躺下,也许是药力的作用,娃娃很快就睡着了。
“少来。”小爱嘴上说着,人已经下了车,拉开前面的车门,坐了进去。
“现在舍不得放。”娃娃说,“虚荣,没办法。”
“不早了,我带你去休息。”林森说。
“现在放手也来得及。”小爱说。
“这样,”小爱说得有些艰难,“我到宾馆去住,我们出版社在北京有固定的宾馆可住,你送我去就好啦。”
书店的光头经理买来了药,小爱喂娃娃吃下,娃娃睁着一双无力的大眼睛说:“下辈子再也不当作家。”
林森笑道:“这不是说笑吗,到了北京,还能让你住宾馆。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
和小爱的心事重重相比,娃娃则显得无精打采。之前要到丽江的兴奋在到达丽江后荡然无存,前一天昆明的签售依然是人山人海,在书店前面的广场上,穿着单薄的娃娃签了两个多小时没停手。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娃娃吃过晚饭就发现自己病了,像那晚的离离一样,滚烫地贴着小爱。小爱有些担心,当然还有些心疼。十九岁的姑娘,要承载盛名之下的负累,苦自不必说。
“林先生……我……”小爱忽然有些慌乱。
官房两个字,让小爱的眼睛莫名其妙的刺痛,她别开了头。
林森把车里的音乐调大音量,那是一首小爱不曾听过的歌曲。小爱的iPod已经有好长时间都不用了,音乐常常让小爱感觉对往事的恐惧。她没想到,林森会听这样的歌,女中音徐徐地唱:花开以后,连北风都会寂寞,心如潮起潮落,愁已锁住眉头,以为自己心已尘封,奈何窗外春意浓,依然让情愁惹得眼朦胧,守着是你不是风,深情易种,一生守候着不会意动……
书店把他们安排在官房大酒店。
“歌词真好。”林森说,“你们文化人,应该听得懂。”
黄昏的时候,小爱又一次来到了丽江。
说到这儿,正值红灯,车停了,林森的右手松开方向盘,握住小爱的手。掌心的温度是小爱熟悉和不愿躲避的。
(4)
林森仿佛也走了神,直到绿灯亮了,后面的车按起喇叭,他才反应过来把车开过了路口。
说完,她吐了一个漂亮的烟圈,把烟头灭了,回到床上,睡觉。
小爱忍不住笑。
小爱对自己说:放轻松。
林森说:“小爱,你现在知道你的魅力了?”
奇了个怪了。
小爱不答。
娃娃很快睡着了,小爱爬起来,坐到窗边的椅子上,对着镜子抽烟。小爱其实没有烟瘾,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的时候才会抽烟。只是,此时的小爱却分不清自己的心情到底是好是坏。
“你话一直这么少?”林森问。
不过,是谁说过,心动,才证明你活着。
“娃娃不是说了吗,我是一个无趣的女人。”
这两年一直在拼了命地工作,孤单来袭的时候都顾不上伤心,只有在昆明的这一夜,往事才有空沉淀,心事也如同长了翅膀,飞到远方。
“呵呵。”林森说,“我七老八十了,能听一个孩子的。你有没有趣,我说了算。”
小爱却一直没有睡着,失眠的夜里,最怕孤单。
“那你看我是否有趣?”小爱问。
娃娃心满意足地关了手机,也把脸蒙起来睡觉。
“先跟我谈一些时日的恋爱我再答复你。”林森狡猾地答。
小爱再次用被子把脸蒙起来。
“又赖皮。”小爱说。
“报上不是说我是同性恋吗,也许我是男人。”娃娃故意把声音弄得粗粗的吓小爱。
“呵呵。跟你学的。”
“你这个女人好可怕。”小爱说。
“我何时赖皮过?”小爱不解。
“错也。”娃娃说,“我不会在一颗树上吊死,我要像我小说里的人一样,爱他个百次千次万次,爱到爱不动为止。”
“你不声不响地走掉,让我好找,就是最大的赖皮。”
“你在跟谁发短消息呢,是不是又恋爱了?所以才害得小文要死要活的?”小爱岔开话题。
“你不讲道理。”
“如果有一个男人,能让你流泪,那你就完了个蛋了。”娃娃一边发短消息一边说。
“行。”林森说,“反正都背了不讲道理的罪名了,以后我就好好地不讲道理给你看看,好不好?”
“谁哭了?”小爱不承认。
小爱吓得不敢做声了。
“你哭完了?”娃娃问。
林森却哈哈大笑起来。
过了很久,小爱把头伸出来,命令她:“把手机关了,睡觉!”
看得出来,他真的很开心,小爱却忽然恶作剧地想问他一个问题:“你想离离吗?”
娃娃把灯关了,手机的短消息却响个不停,她怕影响到小爱休息,赶紧把手机调到了无声,只是蓝色的屏幕一直在闪烁。
当然,小爱没问。
小爱用头蒙住被子,装笑,眼泪却悄悄地涌了出来。
哎呀呀,情生意动了,谁有什么办法呢?
“这么说你就是承认喽。”娃娃得意地笑。
(10)
“你不是说你是女巫吗?还用得着我告诉你!”
很大的别墅。
“我是女巫,可以看到人的内心的。”娃娃说,“告诉我嘛,那个男人是谁,是什么样子的?”
在北京的亚运村。
“胡说八道你是一流。”小爱笑。
小爱进了门,他递拖鞋给小爱穿。吩咐小爱随便坐,然后就进了厨房烧水。小爱跟过去说:“你行吗,要不要我来?”
“你骗人。”娃娃坐起身子来,笑着看小爱说:“你心里肯定有个男人,怎么也忘不掉。”
“呵呵。”他笑,“电水壶谁不会,我还可以做饭给你吃,你信不信?”
小爱想了一下说:“也没有。”
小爱当然不信。
“那你遇到过吗?”
他说:“明天中午,我去超市买菜,然后我们试一试。”
“呵呵,总有一天会遇到的。”
“这房子太大了。”小爱往楼上看看说,“一个人住会害怕。”
“差老远了。”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一个人住的,我会陪着你。”
“小文不算吗?”
小爱脸又红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意思。”
“我那都是幻想出来的。”娃娃说,“我还没遇到过真正爱的男人呢。”
他拉着小爱往楼上走,说:“刚装修好的,来,我带你参观参观。”
“不知道。”小爱说,“我可不能和你比,小小年纪,已经是爱情专家。”
小爱跟着他上了楼,在二楼,看到一个很大的书房,很别致,中式的家具,但并不显得呆板。他对小爱说:“你可以在这里办公,光线很好,空气也不错。”
娃娃忽然问:“小爱姐,你心目中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
书房外是个很大的露台,上面还有盆栽的竹子,一个竹制的摇椅。林森说:“要是工作累了,可以在这里歇歇。楼上还有一个更大的露台,我们待会儿去看。”
那夜,小爱和娃娃一起住在宾馆里,因为太冷,又怕被粉丝们围攻,所以两人早早地上了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呵,虽然林森这么讲,但小爱一直没觉得这些和自己有关,直到林森把她带到二楼的一间卧室,说:“这是你的房间。在北京,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今晚先试试,看哪里不习惯,不喜欢,尽可以告诉我。”
娃娃缩缩脖子,像是没听见。
说完,林森拉开衣橱的门,里面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衣服。“我请设计师专门做的,不知道你喜欢不,应该是合身的。睡衣在下面,一会儿你试试?”
小爱转头对娃娃说:“没事了。”
小爱看着满衣橱的衣服,背对着林森,眼泪一下子就涌上了眼眶。
点点的电话来了,只说了三个字:没事了。
这么多年,在爱情里受尽伤害,尽力避免,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被一个男人这样子宠爱,这让小爱根本无力承载。
“没问题啊。”小爱答。
“你怎么了?”林森扳过小爱的肩头问。
“没问题吧?”真真说。
小爱转身扑入他的怀中,眼泪无声地流了出来。
丽江两个字,莫名其妙地刺痛了小爱的心。
林森紧紧地抱住小爱,任她哭,良久,才为她擦掉眼泪,温柔地说:“你累了,去洗个澡,我在楼下泡好茶等你。”
日程表第二天的安排上面写着:昆明飞丽江。
房间里就带了一个浴室,小爱依他的言去洗了澡,想了想,还是换上自己平时穿的衣服下了楼。林森已经洗完澡,换了一套家居服,看上去神清气爽,他正在泡茶,一整套的器具,茶香飘逸出来,看上去蛮像那么一回事。
真真把行程表拿出来给小爱看,密密麻麻,差不多没有休息的时间。
“来,”林森说,“朋友刚从福建带来的茶,你看看喜欢不喜欢。”
“错,我是作家。”娃娃缩着脖子纠正。她真的很冷,脸色有些发青。小爱从行李里取出外套来给她穿上,她哑着嗓子说谢谢。
“我对茶没研究。”小爱说。
小爱谦虚地笑:“她现在也是明星。”
“慢慢你会喜欢上它,茶是个好东西。”林森递一杯到小爱面前说,“尝一尝?”
书店负责接待的是个聪慧的女孩,叫真真。真真对小爱说:“娃娃的知名度真不输给任何娱乐界的明星。”
小爱接过喝下。“也许我会睡不着。”
书店的人和小爱一起,好不容易才护着娃娃上了车。没要到签名的书迷,还在跟着车子后面跑。
“睡不着就睡不着吧,反正明天也没事,我领你到露台看星星,三楼有个很大的露台,待会儿我们上去看。”
她们也许全然忘了娃娃也只是个女孩子。
“林先生。”小爱说,“你真会做菜?”
有女生在惊呼:“她真酷,比我想象中还要酷。”
“你别怀疑我。”林森说,“我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包括对你的爱。从来没有一个女人让我这么牵肠挂肚。”
娃娃不听小爱的劝告,穿少了,只好缩着脖子和书迷打招呼。
“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你说得那么好。”小爱低声说,“其实,我很怕感情,很长的时间里,我觉得自己已经没有感觉了。”
网络是个惹祸的东西,娃娃和小爱刚下飞机,机场就已经是粉丝们的天下,有人捧着花,有人高举着数码相机,有人拉着长长的横幅,都在等娃娃出来。
“现在呢?”林森问。
昆明,一雨变成冬。
“现在更怕。”小爱说。
(3)
“不用怕。”林森抱住小爱,轻声说,“我不逼你,我们慢慢来,好不好?”
当然,娃娃也好,小文也好,都有机会再重来,这没有什么。
小爱点头。
小爱当时就想,小文这个可怜的孩子,就这样亲手毁掉了自己的爱情。
林森说:“我一直记得那年圣诞节你的那个微笑。小爱,我发誓,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会让那个微笑永远停在你脸上。”
娃娃背对着小文撇了撇嘴,眼里并没有同情和爱,只有厌恶和不屑。
“我忽然想睡觉,很困。”小爱闻着茶香说。
小爱给娃娃使眼色,意思是让她不要再乱讲话了。
“那就回房睡吧。”林森说,“要是你怕,我就守着你。”
小文的眼睛里闪出一些些光来,也许在娃娃的语气中听出了还可以商谈的意思,他的腿上也有力气了,配合着小爱和点点开始往外走。
“不用。”小爱说。
“快给我去医院。”娃娃说,“不然一切免谈。”
“那好。”林森说。
“不就是手臂上割几刀吗,死不了。”点点和小爱合力把小文从地上扶起来说,“不过痛起来倒是够你受的。”
那一夜,小爱睡得极为安稳,像是很久前在书吧的那一夜,闭上眼睛,就一觉到了天亮,睁开眼,小爱看到自己昨晚居然忘了拉上窗帘,窗外是一片养眼的绿,阳光已经透满了整个房间。
“我不去医院。”小文说,“你们让我死,好得很。”
小爱从床上跳起来,收拾好自己出去。林森已经起床,客厅里的指针指向清晨十点。小爱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说:“我不知道自己能睡这么沉。”
点点也蹲下来,看了看小文说:“没事了,我这就送你去医院。不过你记住,不准提到关于娃娃的半个字,知道吗?”
“睡得香是好事。”林森说,“你先去餐厅吃点早餐,我过会儿给你做午饭。”
小爱知道,点点一来,就没事了。
小爱笑笑地看着林森说:“来真的啊?”
点点进来,不过一分钟,就明白了状况,她当机立断地说:“娃娃,你和小爱打车,快回小爱家,这里的事交给我处理,千万不能传出去。”
“我早说了我不会骗你,我会认真对待我说过的每一句话。”
“点点姐。”小爱说,“我一见血就晕,她比较有经验,所以叫她来。”
“那,我陪你做?”
娃娃吓得停了手,问小爱:“是谁?”
“你会?”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不会可以学嘛。”小爱说。
小文躺在地上,脸色愈发苍白,却在微笑。
“这态度不错。”林森说,“快吃早饭去!”
“死!他不死我送他去死!”娃娃大喊大叫,继续往小文身上踢去,“这样的衰男人活着也没有用!”
小爱冲林森做个鬼脸,进了餐厅。好像是很久都没有做过鬼脸了,小爱也不明白,自己居然又有了做鬼脸的心情。
“你疯了!你是不是真的想他去死!”小爱拼命按住激动的娃娃,“别闹了,快把人送医院才是!”
早餐很简单,但相当可口,小爱三下两下吃完,跑进厨房去,林森已经开始在忙碌。一招一势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小爱做饭可真是不拿手,林森很快打发她说:“你去楼上参观一下那个露台吧。”
“你他妈要死自己去死,不要牵连到我!”娃娃一听小文说这话,愤怒地抬起脚,一下又一下地朝着小文的身子踢去。小文也不躲,表情安详地让她踢。
“嫌我碍事了?”
“还好。”小文慢悠悠地说,“死亡的感觉其实很美妙。”
“是。”林森说。
小爱蹲下,问小文:“你有事吗?感觉怎么样?”
小爱乐得轻松,跑上楼,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个宽大的露台,果然是漂亮到极致,小爱犹如进入仙境,而自己就是那个叫爱丽丝的小姑娘。
“小爱姐,小爱姐,怎么办?”娃娃毫无主张。
三楼有个房间是虚掩的,小爱好奇地伸头望了一眼。墙上,全是离离的照片,每一张,都巧笑嫣然。房内的布置一看就是女孩子的。
事情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她都有自己杀了人的错觉。夜夜不得安睡,清晨醒来,只觉得满脸满心都是抚不平的皱纹。
不用说,这是离离的房间。
那一晚的李进,应该也是这种状况。点点赶来,将李进送到医院,小爱搭乘当晚的火车离开北京,从此,再也没有回去过。
他用这种方式,在纪念一个已经离去的女人。
小爱努力地维持镇定才没有晕过去。
可他对她说:“我会给你幸福。”
小爱下了车,直奔小文的家,门紧闭着,小爱一敲,门就开了。娃娃神色慌乱地把门打开,小爱一眼就看到半躺在地上的小文,脸色苍白,手腕那里缠了许多的布,地板上点点血迹到处可见。
这算什么?
有一次小爱去接娃娃,正好看见小文送娃娃出来,两人紧紧地贴在一起,恨不得是一个人。
一瞬,梦醒了。
小爱放下电话,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点点,这才飞速赶往娃娃所说的地点,那是小文在南京租的一个房子。小文家境不错,自己在南京有份稳定的工作,房子在离市区不远的一个地方,一楼,还有个小小的院落。
几分钟后,小爱把那间房的门关上,神色平静地下楼。如果是场对手戏,纵然知道是输的结局,也应该要完成这一场演出。
“我只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他会来真的……小爱姐你快来救命……你快来!”
不是吗?
小爱的头“轰”一下就大了。
厨房已经香味飘出,小爱想,饱餐一顿也是不错的,虽然真的一点儿也不饿。
“小文,小文他自杀了!”
(11)
“怎么了?”小爱在瞬间惊醒过来,“你慢慢说,不要急。”
这一天,他和小爱都没有外出。
她的声音已经颤抖,听得出是极度紧张。
他仿佛不必去做任何公事,小爱仿佛也可以不管任何世事。但交谈并不是很多,两人静静地对坐着,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聊一些无所谓的话题。
小爱回家洗了个澡,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出差的行李就睡了,以往出差前多半会睡不着,但那夜小爱睡得特别的香甜,可没想到的是半夜被电话吵醒,娃娃在那边尖叫着:“小爱姐,快来,快来救命!”
黄昏的时候,他终于说:“回去把手续办好,我等你来北京。”
瞧,过去的爱,一个月的爱,她可以说忘就忘,说翻脸就翻脸。这也算是本事吧。
“林先生,”小爱轻声地问,“你是当真的吗?”
娃娃曾经对小爱说:“我只是被他的一句诗糊弄住了,天知道我怎么会喜欢一个有着女人名字的男人。耻辱。”
他看着小爱,容忍地,并不回答。
男生叫小文。
小爱把头转过去,说,“对不起,我只是怕。”
“谢谢。”男生晃着胳膊走了,月光下,他的背影显得单薄而又孤独。这是一个喜欢写诗的孩子,也疯狂地喜欢着娃娃。据小爱所知,他和娃娃谈过一个月左右的恋爱,后来,娃娃考到北京读大学后,这一切就结束了。
“好吧,你那好好想想。”
小爱迟疑了一下,终于说:“十一点。”
“我去冲个凉。”小爱起身而逃。
“几点的飞机?”男生问。
冰凉的水让小爱觉得清醒,是面对,还是逃避,却一直都想不出一个明确的答案。等小爱洗完澡出去,他已经不在客厅里。小爱上楼去找他,发现他坐在三楼的阳台上,在抽烟。他坐在那里,还是白色麻质的衣服,寂寞的表情,黄昏的夕阳下,浑身有金色的光茫。
“我真不知道。”小爱说,“我们今晚在饭店分手,说好了明天在机场见。”
小爱一动不动,她在心底终于承认,这是一个自己深爱的男人。
“对不起,我真不懂。”小爱硬着心肠从他身边绕过去,男孩上来拉住她的衣袖,恳求说:“求求你告诉我,她在哪里!”
她早就爱上了他。
“小爱姐,你不会不懂吧,这就是爱情。”
只是,她从不敢想自己会属于他,就算他对她,是这般的宠爱。
“既然如此,你何苦再等她呢?”
小爱真的是怕。
“她不会回家的,她刻意躲着我。”
黑夜就要来了。
“那你去她家楼下等,在我这里等干吗?”
他们沉默地吃完了一顿饭,他不停地给她挟菜,小爱说谢谢。他说:“有没有听说过,爱一个人,至少要和他吃上一万顿饭,小爱,我再说一次,我是认真的。”
“她不接。”
“可是……”小爱想说,“可是我要纯粹的爱情。”
“那你给她打电话啊。”
但是小爱说不出口。
“我想见她。”
这个世界,谁可以真正地去要求谁呢?
“她回家了。”小爱说,“明天就要去昆明。”
他坐在那里,逆光,她看不清他的脸。黄昏,真的是金色的,小爱终于说:“明天,我要回南京去了。”
见了小爱,他扔掉烟头直奔过来,第一句话就是:“小爱姐,她在哪里?”
“好。”他说。
路灯下,他在抽烟,年轻的脸上写满了自以为是的忧伤。
(12)
(2)
凌晨两点。
改变一个人,更是易如反掌。
小爱打开房间的门,从二楼爬到三楼,赤着脚。月光如倾,像丽江那个初相遇的夜晚。
岁月和机遇,成就一个人只需要一瞬。
她在他门口站了良久。
那时候的酷是装出来的,现在的酷是真的。
深吸一口气,然后敲门。
小爱看娃娃的笑,那是专业的笑。两年前,娃娃还是个一见镜头就怯的小姑娘,硬撑着脸上的表情,穿中性的衣服,头发短短的乱乱的,到编辑部来,把U盘往小爱桌上一扔说:“我的长篇,爱看不看。”
门很快就开了。
“哦。”娃娃说,“挺好。”
“我冷。”小爱低着头说。
娃娃把手放在女中学生肩头,女中学生兴奋地说:“娃娃姐,你每本书我都读三遍以上。”
他搂她入怀。
点点站起身来,说:“好好好,我来给你们拍。”
小爱感到前所末有的踏实,一颗飘来荡去的心终于沉淀下来。
女中学生兴奋起来,得寸进尺掏出数码相机。“拍个照行吗?”
心甘情愿的幸福,大抵就是如此吧。
娃娃直起身子来签,两个字签得眉飞色舞。
(13)
有女中生学忽然敲门进来,被服务员领着,怯生生地喊:“听说娃娃在这里,我想请娃娃签个名。”脸激动得红扑扑的。
点点到机场来接小爱。
娃娃扑倒在桌上,大喊:“好变态的老女人。”
南京正下大雨。点点对小爱说:“你要有心理准备,伯母身体有小问题,我陪她去过医院了,医生说,要调养。”
点点看看小爱,小爱看看点点。两人继续吃鱼。
“怎么搞的?”小爱问。
娃娃看着狼吞虎咽的她们问:“为什么不笑?说,看在本小姐这么有趣的份上,为什么不笑一个?”
“糖尿病。”点点说。
对于快三十岁的点点和小爱来说,还是红烧鱼比较有趣一些。
“应该没事吧?”小爱问。
不过它们只能捕获十几岁女孩的芳心。
“没事,就是人要受点折磨。”
娃娃的语言一向很奇怪,完蛋说成完了个蛋,伤心说成伤了个心,奇怪说成奇了个怪……这样的语言在她的小说里比比皆是,成为校园和网络最流行的语言。
小爱心疼起来,像被谁的手忽然一把抓过。妈妈一生都不幸福,没想到老来还要受这样的罪。
娃娃自言自语:“小爱姐完了个蛋了。”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点点说,“离离的案结了,李进来南京了,想见你。”
“这条鱼烧得挺好。”小爱像没听见。
“我不会见他。”小爱说。
点点又发惊人之言:“我老公说他们学校有个帅哥适合你,教德语的,等去北京要不要见一面?”
“我知道。”点点说,“他现在好像很有钱的样子,离离的事证明与他无关,我看离离生前挣的钱都归他了。偏偏这种男人好命,你说世道公不公平?”
娃娃做呕吐状。
小爱心烦意乱:“不关我的事。”
点点听娃娃这么一问,把头从手机上抬起来说:“谁说小爱姐不恋爱,小爱姐只是没成年而已嘛,成年后就会恋爱的。”
“我只是告诉你。”点点说,“你小心这种人。”
点点正在低头发短消息,她和一个北京的男人认识六年了,本来没什么感觉,但分开后,距离忽然产生了惊天动地的美,最近已经到了热恋的阶段。那男的是一所高校的老师,教英语,据说让很多女学生为之疯狂,不过他现在只为点点一人疯狂。两人一天一百条短消息,双双都要立志成为中国移动的年度最佳短信消费者候选人。
回到家里,妈妈正在做晚餐。小爱放下行李,说:“妈,别做了,晚饭我带你出去吃。”
好不容易没有记者打扰,娃娃、点点和小爱在一起共用晚餐。娃娃忽然看着小爱,目光炯炯地问:“小爱姐,你为啥不恋爱,你不知道恋爱可以让一个女人变美丽吗?”
妈妈说:“我还能动,浪费那些钱干吗?”
“好。”小爱承诺。
小爱只好默默地帮她做事,她倒不像林森一样嫌小爱碍手碍脚,还耐心地教起小爱来。和小爱一起择菠菜的时候她问道:“听点点说你们编辑部要搬到北京去?”
“反正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别看娃娃已经成名,却还是名副其实,一身孩子气。
小爱说:“出版社老总是这个意思。要成立一个北京中心,好办事。”
“你不用怕!”小爱拍拍娃娃说,“要努力,做实力派。”
“你会去吗?”
娃娃说:“培养出别人来了,我吃什么!”
“也许吧。”小爱说。
“北京的公司已经差不多了。”老总说,“你从云南回来,就到北京上班,社里加大了力度,希望培养出更多的娃娃来。”
“我不是很想你去。”妈妈说,“北京好像不很适合你,你看你回来,不是发展得挺好的吗。再说,守着你我也安心些。”
“陪。”小爱说,“我不陪谁陪。”
“妈,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倒是注意自己的身体。”
“那你陪我。”娃娃把嘴嘟起来。
“你不好,我的身体怎么能好得了。”
“签完云南的两场我就放你回去。”小爱说。
小爱不说话。
“小爱姐,我想回家看妈妈。”娃娃喊。
妈妈又说:“我看那个李进不错,人家都为你追到南京来了,还愿意在这里安个家。嫁了他,安安心心过日子,不是挺好的吗?”
“谢谢理解。”小爱说。
小爱说:“你不要跟我提这个人!”
“新书又上榜了,心情应该好才对。”老总说,“这个报道也不必去管它,一家两家小报,翻不起浪来。”
门铃响了,小爱起身去开门,竟然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李进!手里拎着水果和一大堆的礼物,面带笑容。
“对不起。”小爱对老总说,“我昨天心情是有些不好。”
小爱要关门,李进不让。
“小爱啊,”老总叹息,“你最近脾气是该收一收。”
妈妈在身后说:“让人家先进来。”
小爱一把把报纸扯过来。“莫胡说!”
看来小爱不在家的时候,李进已经做足工作。
娃娃把报纸扯过去看,一面看一面咯咯笑着说:“千万身家何止啊,应该写成亿万身家,才能号召全民写作嘛!还有啊,小爱姐,你还挺上相的么!”
小爱想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李进跑进房来,也不顾小爱妈妈在身边,“扑通”一声在小爱身后跪下,声泪俱下地说:“小爱,我知道错了,我要娶你,你让我娶你!”
小爱最恨自己的照片被登到媒体上。
小爱冷漠地转身,像在看一场别人的电影。
报上是娃娃的照片,旁边是小爱,黑着一张脸。
“你走吧。”小爱说,“过你自己的日子去。我与你是无关的。”
第二天,老总把报纸给小爱看,责备地说:“你对付记者也应该有点经验了,怎么会出这样子的事?你看看,现在连你一起骂!”
“小爱,我爱你。”李进说,“我当初真的是迫不得已。”
记者被小爱抢白,脸红一阵白一阵,最后收起本子,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小爱指着门口,“你给我出去!”
“请专业点。记者先生。”小爱冷冷地说,“八卦提问我们拒绝回答。”
“小爱!”妈妈出来阻拦。
“听说娃娃已经有千万身家,是不是真的?”
“你出去!”小爱走到门口,为李进把门打开。
“我是编辑。”小爱说,“问吧。”
小爱妈妈过来关门,说:“快关上,让邻居看到像什么话!”
“你是她的经纪人吧。”记者说,“我问你也一样啊。”
小爱不让关,妈妈急了,眼前一黑,就要晕倒。李进从地下爬起来,一把扶住小爱妈妈。把她扶到沙发上坐下。
签售仍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有记者把话筒伸到娃娃的面前,小爱走上前去,把记者拉开说:“刚才记者会你有问题怎么不问,现在你让她跟读者交流,有什么事签完再说。”
小爱喘了喘气,回到自己房间,把门带上了。
小爱答:“懒得跟你说,你越说越离谱。”
大约两分钟后,李进来敲门。小爱不理,李进在外面喊道:“小爱,我送伯母去医院,她好像不太好。”
点点有点不高兴了。“一个号码而已,你不答应就回掉呗,还真当自己是张曼玉。”
小爱拉了门出去,发现妈妈的脸色真的很差。她连忙奔过去问:“妈,你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神经。”小爱骂点点。
“还是送医院吧。”李进说。
“给了。”
小爱扶起妈妈,李进也过来帮手。小爱这才看到李进手臂上的疤痕,很深的一道,丑陋地盘踞着。
“你给了?”
小爱别过了头。
“也是。”点点说,“他知道你现在是编辑界的大腕,不过是说说罢了。但他找我要走了你的电话。”
(14)
“我们怎么可能回去?”
出版社的北京中心到底还是成立了。
“他又去做了一本新的时尚杂志,说是势头不错,想请我们回去,没你的电话,所以才打给我游说。”
老总正色问小爱:“你真的不去主持工作?”
“呵呵,原来是他。”
“对不起。”小爱说,“我妈妈需要照顾。”
“忘性大,做了你几年领导你竟然不记得了。”
“可以安排她去北京治病。”老总试图做最后一次说服,“要知道,娃娃没有你可不行,我们也不能把她再放到别的编辑手里去。”
“哪个老周?”
“我妈妈只愿意待在南京。”小爱说,“更何况,我在南京不等于不做娃娃的书,还不是照样跟进吗?”
点点说:“对了,早上接到老周的电话。”
正说着,小爱的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娃娃,在那边喊:“你不来北京,我就回家陪妈妈,我早想回家啦。”
小爱并不生气。
“只要你不念书,随你的便。”
“你这人就是消极。”点点气结,“还有,胆小!”
“我不去四川签售。”娃娃来狠的。
“她很快就会不需要我了。”小爱说。
“那也随你的便。”小爱才不怕她。
“那不一样的。”点点说,“娃娃也在北京读大学,怎么说都是北京方便。”
“呜……”娃娃拖着哭音说,“为什么你不肯来北京陪我,你是不是被那个老男人骗了,所以才会……”
小爱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我在哪里不是一样的工作?”
“不要乱讲。”小爱打断她说,“我在和老总谈话,稍候再电你。”
“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点点说,“你就算是为了我吧,我做梦都想回北京,到了北京,我们租个好些的房子。按你的贡献,公司给你买套房也不为过。老总都发话了,只要你肯去,一切都好办。”
“好吧。”娃娃说,“我是希望你来北京的,你来北京我就不用住集体宿舍了,这种苦我再也受不下去了。”
“我不喜欢北京。”小爱说。
小爱挂了电话,看着老总,坚决地说:“我不去北京。”
点点站到小爱身边来,问:“你真不打算回北京?”
“你不去北京你干脆哪儿也别去!”老总气得开始拍桌子。
不过书有人买,就是真理,你不服气也不行。
“你冷静了再找我。”小爱转身就走。
十九岁的女生,哪里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爱情。
“你站住!”老总说,“我告诉你,这是安排,这是必须,你不服从也不行!”
娃娃的新书,有个很恶俗的名字,叫《爱啊》。
小爱转身走出老总办公室。
但现在,公司要迁到北京去,这是出版社的意思,只有到了北京才能有更大的发展。小爱抱臂站在广场上,看无数的少男少女排着队等娃娃的签名。又是秋天了,黄叶舞秋风,娃娃是金黄色的短发,她不漂亮,长得很中性,会写另类的爱情小说,情感在她的笔下百转千回,因此她成为男生女生的偶像。
电话又响,这回是林森,他说:“何时来?”
当然也要感谢点点,点点也到了南京,没有点点,小爱的很多想法都不能实现。
小爱不说话。只觉得眼泪就要掉下来。
这是小爱没有想到的。
“怎么不说话?”林森问。
娃娃的确是个天才,但她写的东西,小爱并不是很喜欢,不过小爱把它做得非常漂亮,因为娃娃是被小爱一手挖掘的,小爱也因此成为出版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小爱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说:“没事。”
小爱谦虚地笑:“我只是喜欢做书而已。”
“我感觉你有事。”
总编无数次对小爱说:“我没看错人,两年前你走进我办公室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行,所以无论如何都要留下你。”
“没事。”小爱说,“就是妈妈病了,我要照顾她,有点累。”
两年前,小爱到了一家文化公司做编辑,文化公司挂靠国内一家很有名的出版社,娃娃是他们公司最成功的一次炒作,短短两年,这个十九岁的少女已经全国知名,出版了三本书,本本畅销,成为无数少男少女追捧的对象。
“哦?”林森说,“那你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担心,好么?”
“你还不到牛的时候,没稿费拿的时候不要跟我哭。”小爱拍拍娃娃的背说,“乖,快点,你还有一刻钟的时间。”
“嗯。”小爱说。
“不化了。”娃娃说,“签就签呗,今天我也不想见记者。”
点点追上来,拉住她说:“你怎么搞的,冲老板发火?不想活了?”
小爱把手里的安排表递给娃娃说:“你要快点化妆。”
“是。”小爱说。
两点记者见面会,三点签售,六点晚饭,七点半电视台录节目。
“好了。”点点说,“你现在是不是要去医院看你妈妈?”
(1)
“不去。”小爱说,“有个神经病整天待在那儿。”
小爱把头埋进双膝,离离,亲爱的,你一路走好。
“我去赶走他!”点点撸撸袖子说,“我就知道是他让你烦心!”
只是,她并没有关心他的权利。
小爱是真烦,不是一般的烦。
她知道,有人在伤心。
忽然,她很想躺在一个怀抱里,只有那个怀抱,能让她安心。
小爱挂了电话,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张花花绿绿的报纸。
从单位出来,小爱坐上一辆出租车,对司机说:“去机场。”
“看来你真的是无所谓了。”点点说,“这样也好,全当看别人的故事吧。”
他给过她那么多惊喜,小爱想,应该是回他一个惊喜的时候了。希望他看到自己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是真实的。
“哦。”
夜里八点,小爱来到了北京。
“警方带走了李进。”点点说。
她并没有打林森的电话,而是直接打车去了林森的家。远远的,小爱看到别墅的灯温暖地亮着,她下了车,疾步往前行。想见一个人的渴望如同丽江的驼铃在心中来回撞击,发出清脆的回响。
“看了。”小爱尽量冷静地说。
小爱在心里重复着三个字,她想,在扑入他怀里的时候,一定要说出这三个字。
手机猛然响起,小爱号码没看就慌乱地接,那边是点点,点点说:“小爱,你看报纸没有,天啦,你看没有?”
门铃响了。
小爱把手机拿起来,放下,拿起来,又放下。
小爱咬着指甲,有些紧张地等候。
报道很长,围绕离离的死,有很多的八卦,小爱无心看,她只知道,此刻,有人在伤心。
一直没有人来开门。
两个戴墨镜的男人,低头穿过围观的人群。
小爱坐到他门口的台阶上,不想打他的电话,按小爱的揣测,屋内的灯亮着,他应该不会走远。这么想着的时候小爱就看到了不远处走过来的两个身影,穿着一样的运动服,女孩骑在车上,他在旁边扶着她的车走。女孩笑着,他伸出手为她擦汗。
报道上有图片。
小爱惊慌地站起身来,躲到房子的另一边去,把自己藏起来,连呼吸都不许自己有。
九月十八日娱乐版头条新闻:名模离离死于离奇车祸。
小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序
那两个人,她都认得,林森和娃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