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到现在,不知还有没有人记得她?
2016年那个南部赛区的女单冠军,那个被无数网友投票说最有可能获得当年全国赛冠军的唐安晚,在受伤恢复后的第二年,在无数人的期待下,却连地区赛也没报名。
一年时间,能改变的事情很多。
“你已经因为这件事离开了赛场一年,你放弃了那么多,这还不够吗?”
谁也不能保证,她在这一年里,水平会下降多少。
“我……”唐安晚一时无言。
忽然严肃起来的林楠,让唐安晚很不适应:“林楠……”
他抱着唐安晚,轻声说:“晚晚,我知道你在意这件事,但人总要往前看,过多地纠结只会浪费时间,没有任何意义。”
他仍旧保持着抱她的动作,抬头盯着她的眼睛,语气却变得强势起来:“唐安晚,你不能再为了别人而放任自己了!崔教练去看望过苏雨慧好几次,医生都说她已经恢复了,完全不影响滑冰,她也没有像你一样变得畏惧赛场,所以她退队跟你没有直接关系!她只是单纯地不想滑冰了,她不回来的理由跟你一点也不一样!”
林楠原本以为她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却没想到苏雨慧居然直接退出了市队,无形之中,又给她施加了一层压力。
只有你这个有情有义的傻子,才会因为这份愧疚耽误一个运动员的最宝贵的年华。
医生反复说过她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在这件事上过于固执,所以自己把自己困住了。她没有患上什么“冰上人多恐惧症”,她根本不符合人多恐惧症的特征,甚至除了在冰面上过于紧张导致不能自由滑行外,她没有任何异常。
唐安晚怔了怔,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然后问:“林楠,你怎么了?”
林楠从唐妈妈那儿了解到情况后,第一时间联系了负责唐安晚的心理医生。
林楠不知道自己眼睛泛着红,他鼻尖有点儿酸,微微偏过头低低地说:“没什么,我就是不想你去当后勤。”
明明内心已经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行了,却还想要再试一次,可是不管怎么试,结果都是一样的。
本该站在赛场上发光发热的人,怎么能甘心去当别人的后勤?
那个时候,是什么感觉呢?
或许他现在是很多人眼里前进的方向,但于他来说,唐安晚才是那抹光。
唐妈妈发觉不对时,她就已经扶着围栏退出了冰场,一个人蹲坐在休息区,目光怔怔地盯着自己穿着冰鞋的双脚。
他永远记得唐安晚站在冰面的样子:自信、骄傲,散发光芒。
周围全是大大小小的滑冰者的身影,他们时不时掠过身旁,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唐安晚却始终觉得他们是冲她来的。她愣愣地站在原地,根本挪不开步子。
正因为有当初的唐安晚,所以才有现在的他。
然而,重新站上冰面后,她感觉到的不是以往那种兴奋,是一种陌生的恐惧。
“林楠。”唐安晚拍拍他的背,“你是一直在等我吗?”
唐安晚第一次发现自己在冰面上没法像往常一样自由地滑动时,刚好是出院后的那一周。她惦记着训练,唐妈妈不放心,陪同她去了一家滑冰场。
离开市队后的那一年,林妈妈跟她说,吴教练有让林楠回归冰舞的想法。
事实上,即使崔莹不说,他心底也早就有了打算。
虽说林楠在单人滑上从未有过败绩,甚至是单人滑中的佼佼者,但吴教练毕竟是国家级教练,带过的花滑运动员可以说水平都很高,眼睛也比常人更毒,他说林楠更适合冰舞,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尽管他不喜欢市队里的人,也无法否认,崔莹的确是在为了唐安晚考虑。如果她还想回归,就真的不能再拖了。
可惜这个想法并没有实现,因为主人公林楠不同意。
昨天在市队,崔莹单独跟他谈过关于唐安晚的事情。
之后无论吴教练说什么劝告的话,他都无动于衷。
“你就应该站在冰面上,让所有人都注视着你。”林楠侧身环住唐安晚的腰,脑袋在她肩膀上蹭啊蹭,撒娇一样说,“晚晚,我真的好久没见过你滑冰了。”
很久以前,林楠和唐安晚曾搭档练过冰舞,可惜的是没有出来什么成绩,甚至被这个项目掩盖了彼此的长处,后来索性就放弃了。
唐安晚好笑地看着他:“哦,那我适合干什么?”
林楠喜欢滑冰,不论是单人滑还是冰舞。跟了吴教练三年,他心里也一定知道吴教练说的是对的。即使知道自己的最大优势在冰舞上,他也仍然坚持不练冰舞,除此之外,唐安晚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了。
林楠皱眉:“你不适合当后勤。”
“是。”林楠搂紧她,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地说,“是你把我带到花滑的世界,我不能让你就这样离开了。我还想跟你一起站在同一个赛场,同为参赛选手的身份,就像小时候一样。”
“别担心,我就是去当个后勤。”
两人的童年,几乎都被大大小小的比赛充盈着。
林楠喝牛奶的动作一顿,急忙说:“那你……”
从小到大,林楠最喜欢的就是得了奖的那几秒,他一回头,就能看见站在等分区迎接他的唐安晚,眼眶红通通的,眼里却亮晶晶的。
“嗯,要弄个群舞。”
原来真的有人一直在等她。
“确定节目了?”
唐安晚无数次想过,自己离开赛场后,曾喜欢过她的人还记得她的能有多少?想到一半,她又觉得没什么意义,毕竟自己都选择离开了,还有什么资格要求观众记得?
平时余洋都是上午十点后过来,早餐一般是自己在楼下包子铺解决,回来这么久,两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早餐。
于是,抱着“没人记得”这样的想法,她混迹在冰场里、社团里,不去在意那些偶尔听到人提起过的“南部赛区冠军唐安晚好可惜”之类的话。直到,林楠说出“一直在等”后,唐安晚才猛然发觉,自己真的很在意“被人记住”这件事。
林楠接过牛奶,偷偷瞥了她一眼。
她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在说:
唐安晚把热牛奶推到林楠手边:“我今天可能会很晚才回,吃饭不用等我了。”
“你还要愧疚多久呢?
今天是排练的第一天,事情估计会很多。
“你还要耽误自己多久呢?”
薛钦估计是不好当面跟唐安晚说这事,所以才等散了会回了家才跟她说。她对此没有任何异议,毕竟是因为自身原因不能参加排练,身为社团成员,也只能在后勤出点力了。
唐安晚单手撑着额头,痛苦地揉了揉太阳穴。
昨天晚上,唐安晚收到薛钦发来的消息,说让她负责社员们训练期间的后勤工作。后勤工作说难听点,就是去帮忙打打杂。
一双微带凉意的手抚上她的脸颊,慢慢移到太阳穴位置,替她按了按。
“来吃早餐。”唐安晚擦干手,“我一会儿还得去社团。”
等到她脸上的痛苦慢慢褪去后,林楠单手扶着她的后颈,跟她额头相抵。
这段时间唐安晚都很忙,林楠还是第一次在早上看到她。
他说:“晚晚,你要正视自己的心意。”
他穿着身单薄的运动服,正拿毛巾擦着汗:“晚晚?”
4.
煎好太阳蛋后,林楠也回来了。
不知怎么,光是吃了个早餐,就让她迟到了大半个小时。
她的生物钟向来很准,一睁眼就是七点整。
唐安晚站在操场边,脚边摆放着整箱的矿泉水和毛巾,眼睛虽然盯着正在训练的社员们,心却飘到了九霄云外。
周六,唐安晚起了个大早。
临走前,林楠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
3.
虽然动作很轻,但她感官敏锐,一下就察觉到了。她什么也没说,怕捅破了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真是太小心眼了。
她一边想着林楠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弟弟,应该只是依赖她,就像小时候,她极少数时候考砸了,林楠总是伸出小小的手抱住她亲亲她的脸一样;一边又在想,万一他黏她真是因为喜欢呢?他19岁了,不会不明白亲吻的意义吧?
亏她之前还误会来着……
就这样纠结着,连有人走过来了,她也没看见。
看林楠这副嫌弃的样子,唐安晚有点儿汗颜。
“你耳朵聋了吗?”李嘉琪站在她跟前,拿手扇着风,很不耐烦的样子,“我说,拿毛巾给我,我要擦汗!”
唐安晚简直能想象出那个场景,她是真没想到市队里也有这样疯狂的女生。
唐安晚反应过来,给她递过去:“抱歉。”
“我没扶她。”
李嘉琪接过来擦了几下,俯视着她忍不住冷笑:“因为不满意后勤这个安排,所以特意消极怠工?”
“然后呢?”
“我没这么无聊。”
“她故意的,演技那么差,每次要摔不摔地往我这边撞。”
“其实,原本你是可以不用来帮忙的,社团缺你一个也不是不行……”李嘉琪说,“不过我向薛钦提了意见,毕竟你也是社团成员之一,校庆这么大个任务不参与可不行。怎么样?看着所有人为了上场而统一训练,自己却只能坐在这儿,像只狗一样,在主人需要的时候递上东西,你是什么心情?”
唐安晚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之前跟他说话的那个女生:“怎么回事?”
她很早就想这么做了—
林楠心情好了点,然后抱怨地说:“今天下午,有个女生老往我怀里撞。”
把这个高高在上的女单天才踩在脚下。
“校庆要到了,社团组织开会,刚到家就来找你了。”
“这样羞辱我,会让你觉得开心吗?”唐安晚站起来,她比李嘉琪要高一些,又冷着脸,两人间的气氛一下变得剑拔弩张起来,“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说你无聊还是幼稚,你有针对我的时间,不如想着怎么提升自己。蓉城杯女单赛,你手掌扶冰两次,3A摔倒一次,就算是一年前的你,也没出现过这样的错误,难道你没有去找过原因吗?”
“你之前去干吗了?”林楠说,“也不回我消息。”
“你!”李嘉琪脸色瞬间涨红,像是被人掐住了命门似的睁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你明明……”
少年身形清瘦,露出的脖颈线条优美,因为很少晒太阳,还有着一身让女人都忍不住羡慕的白皮肤,看着乖巧听话得很,难怪能拥有那么多粉丝呢。
“我明明在男单赛结束后就走了……”唐安晚短促地笑了下,“虽然我没看现场,但后来我看了录制的视频。”
唐安晚侧目,身边的人正边走边穿衣服。
“你为什么要看?”李嘉琪几乎是咄咄逼人地说,“你都离开市队了,还想着像以前一样看视频找出每个人的缺点,再自以为是地帮忙纠正吗?你以为谁都需要你这么多管闲事吗?”
曼曼:你不在,楠神不开心了一整个下午。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想这么做。”
曼曼:对了师姐,偷偷跟你说哦。
“……”
过了几分钟,唐安晚收到李曼曼发来的消息。
“不过我的确想知道,你会出现这么多失误的原因。”
“嗯!”
“你够了!”
“不用了,我们回去吃。”唐安晚拍拍她的肩,“我们先走了,晚上练习也不要偷懒噢。”
李嘉琪想把毛巾甩在唐安晚脸上堵住她的嘴,却被唐安晚一把抓住,随手丢在了长椅上。唐安晚逼问道:“你这样的成绩,要怎么在全国赛出头?”
出去时,两人正好碰到李曼曼端着餐盘过来:“师姐你来啦,吃饭了吗?这份是给楠神打的,我再去给你打一份?”
“你闭嘴!”李嘉琪脸上露出一种不知该怎么形容的表情,半是气愤半是崩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讨厌?我真是烦透你了……”
“没,把外套穿上。”
在市队时,李嘉琪一直想比过的人,就是唐安晚。
林楠顿了几秒,然后迅速松开她,自己先抬手闻了闻:“有味道吗?”
唐安晚的存在,几乎压住了所有人的光芒。
“你身上全是汗,蹭我衣服上了。”
明明都是崔教练手下的第一批弟子,明明她们各有各的长处,但别人眼里仿佛只能看到唐安晚,其他人的努力和成绩都不值得一提。
“再抱一会儿。”
没进市队前,她一直是家长和同学眼中的天才,更是被断定了以后一定会在滑冰上有所成就,她从小接受着来自各方的艳羡和赞美,从没被人这么忽略过。
过了一会儿,依旧维持着拥抱姿势的唐安晚无奈地说:“放开吧,回家了。”
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抱歉。”唐安晚拍拍他的背。
远处,薛钦吹了好几声哨。
周围的风擦过他的脸,他恍然未觉,在出口处猛地抱住她,有点委屈地说:“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集合了,集合了!都过来!
林楠果然转了个身,快速穿越半个冰场过来。
“仰卧起坐两两一组,准备!”
小时候跟林楠闹了别扭,都是这样抱一抱就好了。
李嘉琪看了唐安晚几眼,咬咬牙快步离开。
唐安晚叹了口气,没辙似的,朝他张开双臂:“过来。”
她一走,唐安晚淡淡地叹了口气,重新又坐了回去,看着操场。
他的额发有点湿润,眼神微微泛潮,没说话也没动,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今天算得上是这段时间里最舒服的一个晴天了,阳光刺眼却温柔,风也不冷。不少人都在训练,各自穿着部里统一的运动服,声势浩大,很有种正在举办运动会的感觉。
冰场上的人动作一顿,小幅度地偏头。
看了一会儿,她感觉到肩膀上搭上一只手。
“林楠。”唐安晚喊他。
“教练,您怎么来了?”
他脱掉了外套,只穿了件紧身的长袖T恤,身材完美展露。他修长的双臂舒展开来,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清冷的气息。
“应校方要求,担任你们这次冰舞的编舞师。”崔莹在她身边坐下,“刚才看到你在跟嘉琪说话,就没过来。她又说什么了?”
冰场上,只有林楠一个人。
唐安晚摇头:“她没说什么。”
现在刚好是市队成员们的晚餐时间,人都聚集在食堂,偌大个基地显得冰冰冷冷的。她刚靠近花滑训练场,就听见冰刀刮擦着冰面发出的声响。她越靠近,那声音就越清晰。
“带了她好几年,我还能不了解她吗?你、嘉琪、慧慧,都是我引以为傲的弟子。”崔莹捏了捏眉心,有些心烦地说,“三个弟子里,我最担心的就是嘉琪。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但好胜心和得失心都过于重了……
唐安晚心下无奈,开了车往南华路走。
“她现在的实力远不如之前,心里装的事情太多,又不擅长寻求帮助和自我纾解,成绩下滑得一次比一次严重。
给林楠打了个电话,这回轮到他不接了。
“作为教练,我很想帮她,但几次跟她谈话她都闭口不言,我真是心有余力不足了。你的好几个师妹在蓉城杯上都已经拿到了不错的成绩,她却发挥失常。队员们私下里也好几次向我反映过说和李师姐说话时总会被夹枪带棒地针对,说和她相处不来……
—林楠会答应崔教练去市队,完全是因为她啊。
“再这么下去,我怕她迟早会迷失自己,眼里只有比她强的人。”
也不知道他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宁愿在市队待到天黑等着她过去,也不愿意自己打车回来。虽然这么想,但唐安晚同时又觉得有一支箭,击中了她面积不大的良心。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自己回来不就好了?
得失心和胜负欲能激励一个人进步,却也能让人坠入深渊。
之后是一连串的表情包,从卖萌到抱着帅气的自己哭泣。
很显然,李嘉琪已经在往深渊的方向走了。
楠: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在这里了?
这种心理上的东西,别人无法过多干预,只能起到引导作用,最终该怎么选择,还是得靠自己。
楠:唐安晚,你快来接我啊。
5.
又一段时间后。
余洋开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林楠一副欣喜的样子。
楠:我生气了,哄不好的那种。
他有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于是嘴里默念着“错觉错觉”,然后立刻退了出去把门关好,再重新开门进来。
楠:快理我,否则我要生气了。
再看时,林楠果然又恢复成了冰山脸。
一段时间后。
对,这才是他认识的楠。
楠:为什么不回我?
冷静地把食材放好,余洋开始说正经事:“体大的校长给我发了邀请函,让我问问你有没有时间,能不能去助力他们的校庆表演?”
楠:我不回家,就在市队等你。
照顾林楠三年,余洋很了解他,他本质上是个不爱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你放心,我知道你不会去的……”
楠:你去哪儿了?什么时候能忙完?需不需要我帮忙?
林楠刚从“偷亲唐安晚没被发现”的窃喜中回神,摸了摸下巴问:“我能问他要一个人吗?”
她昨天忘了给手机充电,下午到学校就低电量自动关机了,这会儿充上电才收到未接来电,都是好几个小时前的事情了。因为手机刚开机反应慢,微信消息隔了一会儿才弹出来,一条接一条,振动得简直停不下来。
“我都已经帮你准备好拒绝的词了,你照着说……”余洋忙着手里的活计,忽然反应过来问,“你答应了?”
唐安晚打开门,屋里果然空荡荡的。
“嗯。”林楠微垂着眼睫,低头看着手机屏保,他的屏保是他上次偷拍的他亲吻睡着的唐安晚的照片。顿了顿,他起身拿起外衣,“不吃饭了,我去体大吃。”
还没回来?
余洋:“……”
她这些天都住在这边,十分清楚林楠的习惯,天一黑他就喜欢把所有的灯都打开,最后都得靠自己一盏一盏地关。
他刚把米淘好。
走到院子里,唐安晚才发觉林楠家里没有亮灯。
大冰场上人影幢幢。
宋择先盯着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再也看不见了,嘴角的弧度才慢慢淡了下去,落寞地叹了口气。
崔莹正在指挥队形,现场闹哄哄的。
女生已经快步过了马路,在灯光下越走越远。
唐安晚靠在围栏上,时不时帮他们看看队伍整齐不整齐。
“我知道,也没在意。”正好走到校门口,唐安晚冲他摆摆手,“那我先走了,你也快回宿舍吧!”
其实,她心里也想跟他们一起。
“你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社团里的人本来就是因为兴趣爱好才聚集在一起的,只要你喜欢滑冰,没什么不能加入的。”
崔莹说得对,她的确不甘心当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只能站在台下看着别人闪耀。
唐安晚把棉服拉链拉好,手也塞进了口袋里,笑了笑说:“不用了,你回宿舍吧,谢谢你帮我说话。其实嘉琪也没说错,我的确什么都不能为社团做。”
上过赛场的人,才会知道赛场的好。
宋择先跟她走了一段,才说:“我送你回去?”
出神间,她察觉身边的灯光忽然被人挡住。
冬天天黑得很早,出来时路灯全都亮了,操场上有大群人在夜跑,“1234”喊得慷慨激昂。
宋择先声音含笑地问她:“想什么呢?”
商讨到下午六点,这场会议才终于解散。
唐安晚看看周围喝水、擦汗,零零散散分布的社员,说:“没什么,休息了?”
2.
“嗯,薛钦说一会儿校长要过来。”
好巧不巧,她喜欢的人,喜欢上了唐安晚。
“来监督视察?”
直到现在,唐安晚离开了市队,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往她身边凑。
“不知道。”
同样是获得了奖杯,同样是接受了采访,唐安晚是要被人学习的榜样,而她是那个“被甩了十几分的第二名”。
他话音刚落,门口就有人大呼小叫地说:“来了来了!校长来了!”
唐安晚拿了南部青少组冠军,第二名就是李嘉琪。
随着那人越来越低的喊声,两道影子逐渐靠近。
当时国内正好举行花样滑冰地区赛,分为东、南、西、北、中五个赛区,只要获得赛区前五名,就有参加全国赛的资格。
有个女生压低声音说:“校长身边是谁啊?我近视眼看不清!”
什么向她学习?学习她的骄傲自大吗?
“不知道,他戴着鸭舌帽看不到脸,不过感觉很帅的样子,不会是校长的儿子吧?”
“我得让我女儿好好向她学习,争取也拿个奖杯回来……”
“校长的儿子都三十多岁了,你这话是认真的吗?”
“对,好像甩了第二名十几分吧……照这个势头,全国赛肯定也有名次可以拿吧?”
“那可能是校长的孙子……”
“是叫唐安晚吧?听说她是南部赛区的女单冠军哎!”
唐安晚有点儿想笑,跟着往外看,只见一身皱西装、大腹便便的校长身边那人穿着暗红色棉服,是个很显肤白的颜色,修长匀称的双腿被烟灰色牛仔裤包裹着,脚上一双匡威鞋,很潮的样子。
“那个女生好厉害,动作漂亮,转体落地也很稳!”
只看了一眼,唐安晚就认出来了:那不就是林楠吗?
私下里,李嘉琪不止一次听人说起她。明明同是市队的成员,她会的自己也会,为什么那些称赞却只出现在她身上?
她有些无奈,平时一个个的都喊着楠神楠神,人都到跟前了居然认不出来?
在市队里,唐安晚仗着天赋颇高,每一个动作都会在别人没学会时练出来,然后被各个教练赞扬,成为队里人人都需要看齐的女单天才。那段时间,不管是家长还是队员,提起她都是一副钦羡的表情。
所以说粉丝这种生物,有时也真的很“谜”。
唐安晚就是这样才惹人讨厌啊。明明事情关己,却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像是什么东西都不放在心上。面不改色地接受诋毁,面不改色地接受称赞,分明让人觉得虚伪到爆,却偏偏被说成是谦虚。
薛钦早已经把人都集合完毕了,围成了半圆形把校长和林楠迎到了正中央。
李嘉琪攥紧手,咬了咬牙—
“各位,我校很荣幸请到了花滑界的新ACE(王牌)—林楠,参与五十周年校庆活动!”
又来了,又来了。
现场发出抑制不住的欢呼,大多是女生的声音。
“李嘉琪,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幼稚?”
林楠伸手,摘掉了鸭舌帽,露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完全无视掉了满社团贴满的自己的各种海报,很平常很没新意地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一直以来,她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此刻这样的场面,让她觉得既无奈又好笑。
他很冷漠……
这时,沉默着的唐安晚终于说话了。
至少其他人是这么以为的。
“你……”宋择先怎么说也是受过优良教育的人,面对这样的李嘉琪,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算了,我不跟女生吵架。”
唐安晚疑惑地看向林楠,正好对上他的眼睛,高冷的表情下,他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她愤愤地看着宋择先:“况且,我也没说错啊!作为社团成员,她连一起参加活动都做不到,还算什么社团一分子?”
“……”
“我不想跟你说,反正你也是偏向唐安晚。”李嘉琪揣在口袋里的手握成了拳头,喜欢的人不喜欢自己,还偏向自己的死对头,这让她怎么能不嫉妒?
“我将在女生队伍当中选一位出来,作为林楠选手在校庆上冰舞节目表演的搭档……”校长环顾四周,然后将视线锁定人群当中的唐安晚,一伸手,拔高声音说,“这位同学,就是你了!”
宋择先上前一步,将唐安晚挡在身后:“嘉琪,你不能因为自己不喜欢晚晚,就说这种话来伤人。社团什么时候是按这些标准挑选成员的?她们来得晚,名额没有了就是没有了,怎么也不能让先来的让出名额吧,这算什么道理?”
“?”
薛钦也有点尴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主要是李嘉琪说的都是事实,他也没法反驳。
福利中奖都没这么随意吧?
花滑社的确是个炙手可热的社团,不少学体操和舞蹈的女生都有站在冰面跃动的梦,只是因为社团名额有限,所以只能观望。
要表演冰舞却不从冰舞部挑人,反而选她这个半吊子?
李嘉琪本来就看不惯宋择先站在唐安晚身边,听他语气不善,忍不住呛声说:“怎么,你想替她出头?我又没说错,她既然不能上赛场,不能跟大家一起练习,也不能上台表演,那还参加什么花滑社?外面的人多的是想进来的,她占着名额却不干实事还有理了?”
……
“嘉琪。”宋择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
李嘉琪挑了下眉:“人都走了,你还在看什么?”
唐安晚就知道,李嘉琪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能让她出糗的机会。
宋择先把鞋上的刀套取下来放好,活动了几下说:“不关你的事。”
“既然是群舞,又要体现出团结友爱的精神,那么社里的人就一个都不能少。唐安晚,你说呢?”
李嘉琪有点恼了:“她身边有林楠,眼里怎么会有你?你追她也有几年了吧,你看她什么时候在乎过你?”
薛钦沉思了一会儿,然后说:“这的确是个好点子。”
宋择先冷冷看她一眼:“你到底想说什么?”
“礼堂的冰场足够大,我们完全可以组织一次冰上群舞。”
“我想说,跟我在一起吧。”
“什么想法?”看她自信满满的样子,薛钦连鼠标都放下了。
唐安晚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着林楠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大冰场的,她呆了能有十来分钟,才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唐安晚,带着点别人察觉不到的恶意。
此时两人已经走到了操场上。
“薛钦,我倒是有个想法,一定能够体现出成员们团结友爱。”李嘉琪从外面走进来,“就是不知道大家愿不愿意?”
空旷的环境里,微风吹拂,带着丝丝暖意。
因为理解,所以她并没有怪过李嘉琪,就像林楠因为她受伤的事情而不喜欢市队和苏雨慧一样。
林楠把帽子压在她脑袋上,固定住她被风吹乱的长发:“没怎么回事啊,校长邀请了我,我就来了。怎么说也是你在的学校,不能不给面子。”
实际上她并不在意。
唐安晚扶额:“那你干吗要表演冰舞,把我也拖下水?”
外人看来,她们之间相看两厌,所以在跟她们其中一个相处时,都会避免谈到另一个以免尴尬。
“校长安排的。”林楠偷瞄了几眼唐安晚的脸色,甩锅甩得心安理得。
之前,两人同为市队成员,她一直坚持着团结友爱的想法,跟所有队员都能打成一片。那时候她虽然跟李嘉琪交集不多,但总归是能说得上话的关系,后来不知怎么,李嘉琪对她越来越疏远。直到苏雨慧受伤退队,她们的关系跟着降到冰点。
“还骗我?”唐安晚一掌拍在他手臂上,“你当我傻吗?”
说起来,其实唐安晚从来没有把李嘉琪当作仇敌看待。
她原本是想拍林楠脑袋的,但她猛然间发觉,现在的林楠比她高了很多,除非他自己低下头,否则自己根本无法打到他。
社团里的人都知道她在冰面上有人多恐惧症,虽说一开始他们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有李嘉琪这个对头在,她进入社团不过两天,原因就已经传开了。
“疼。”林楠委屈巴巴的,不等她再说话,从身后搂住她,半推着她往前走,声音飘飘的,“我就是想跟你一起。”
“别!我也不知道,往常我都是不上场的。”唐安晚摆手。
他语气温柔轻软,眼睛跟水晶似的没有一丝杂质,就这么盯着她,跟小时候白白软软的那个团子没什么差别。
宋择先也没什么想法,只好看向唐安晚。
这谁顶得住啊?
按理来说,花滑社就算出节目,也就是和往年一样出个双人舞,但这次不一样,学校五十周年大庆,校长明确给了要求,说要体现出成员们团结积极的形象,节目要新颖,要抓人眼球。
唐安晚什么脾气也发不出来了,干脆闭口不言。
听见声响,他百忙之中抬了抬眼说:“你们来了啊,快给我想想办法,我头都快秃了!”
“晚晚?”
薛钦正在上网查找可供参考的表演节目,从他皱着的眉和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来看,应该是没什么进展。
唐安晚心情十分沉重,她捏捏眉心苦恼地说:“你可真会给我找麻烦。”
唐安晚来得早了,成员并没有全部到齐。
万一她做不到可怎么办?
花滑社,办公室。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连累林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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