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药猝不及防下被他拉住，没调换好姿势便扭过身。
说完，他没再看郭雨琪一眼，直接转身攥住了还在发呆的女孩儿的手腕，把人往教室里带。
左脚帆布鞋耷拉下来的鞋带被右脚踩到，而左腿没意识地迈出，跟着时药就踉跄了下。
“我不想打女人，趁我破例之前……”他薄唇一动，扔下个冰冷的字，“滚。”
“啊——”
戚辰蓦地一抽手，神色愈发阴沉下去。
眼看着又是要壮烈的摔上一跤，时药那声惊呼还没出口，就见面前背对着自己的人像是后脑勺都留了眼睛，骤然转身凌空把她接住了。
郭雨琪眼里又涌起泪花，她抬起手就想来拉戚辰的衣袖。
从摔到接，前后不过几秒，其余学生都没回过神。
“辰哥……”
离着最近的孙小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在得到她男神的眼神警告之后，自觉放低了声：“你们这是排练过吗……这么默契。”
“不需要。”戚辰侧过身，把时药遮到身后。他望着郭雨琪的眼神近乎凶戾，“你离她越远越好。”
戚辰把时药扶稳，无奈地低垂下眼，“你是没长小脑？”
郭雨琪辩解：“我只是想跟她道歉。”
时药：“……？？”
这毫不掩饰暴躁情绪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了下。
离得近的同班同学哄然大笑。
只不过在她开口前，另一个低沉而冰冷的声音先响了起来“我刚刚说了——你别再出现在时药面前，你听不懂人话？”
时药又气又羞又恼，“我只是不小心踩开了鞋带。”
孙小语一听便来了火气，张口就要骂。
“……”
“时药，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是戚辰的妹妹，我不该跑去找宋明远抱怨，那样你就不会——”
戚辰低头一看，果然见女孩儿左脚的鞋带松散开，长长地拖在地上。
到面前时郭雨琪停下了脚，低头哀声：
“回去一定换了这双害人的鞋……”
对方显然也在看她，目光十分复杂地走过来，脸上还带着泪。
时药小声咕哝着，就要弯腰下去系鞋带。只不过膝盖上的伤疼让她本能地动作一顿。
时药：“……”她凶巴巴地睖了孙小语一眼。转回头来，时药刚要说话，就见到不远处跟过来的郭雨琪。
这一停的工夫，她听见耳旁有人叹了声。
孙小语在一旁语气严肃：“我觉得可以。”
须臾之后，戚辰便屈膝蹲到了她身前，伸出手去拎过了她的鞋带。
时药：“……”
时药只见着那修长漂亮的手上下翻飞了几秒，一个整齐的蝴蝶结形状就打了出来。
戚辰声音一沉，“我抱你回去？”
……好看。
时药皱眉：“我就是想出来透透气……”
瞥了一眼右脚自己早上系的那个丑巴巴的，时药心里这样想着。
“怎么又出来了？”戚辰在时药面前停下来，扫了自动噤声的孙小语一眼，目光便定到时药身上，“听话。回去休息。”
然后鬼迷心窍地，她把右脚换到了前面。
时药觉得自己那颗一直往下坠的心，好像突然被什么一把捞住了。
“……”刚要起身的戚辰一怔。随后他抬头，桃花眼眼尾微翘，黑瞳里若有深意。
只不过在目光与她相撞的刹那，那雕像就活过来了。男生眉一蹙，眼神立时显得有些不悦。他迈开腿走过来——郭雨琪未完的话被他撂在身后。
时药这时才蓦地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甚至听见孙小语在自己身旁倒抽了口冷气的声音。她一时大窘，脸上温度瞬间升了起来“我我我不是……”
像是副挑不出丝毫瑕疵的雕像。
她没结巴完，蹲在面前的男生却蓦地笑了声。
之前因为戚辰背对着走廊面向窗外，时药没能看清他的反应。直到此时，她才看见，原来对于郭雨琪梨花带泪的哭诉，他仍旧是那副淡漠的面无表情。
笑声微哑而好听。
时药的视线和男生的撞在一起。
戚辰重新低下头，将女孩儿右脚那个鞋带解了，然后系了个跟左脚对称的。
而众人视线焦点位置，戚辰也转身望过来。
在围观的学生已经顾不得掩饰的目瞪口呆里做完这一切，戚辰起身，把还脸蛋通红的女孩儿牵进了教室。
孙小语的声音越来越高，连离着他们远一些的学生都听见了。
时药已经模糊的理智隐约听见身后有人哀声叫苦“给我这样一个哥哥吧，我愿意少活十年啊……”
“配个屁！”孙小语突然发声，把那几人吓了一跳。而她犹自生气，指着时药腿上的伤，“长得好看有屁用，蛇蝎心肠！嫉妒我们药药就敢叫人推她下台阶，这样的贱人就该见一次打一次！”
走到座位旁了，时药突然听见戚辰问了句，“你也愿意？”他没回头。
时药眼角一垂，心里莫名地别扭起来。
时药嘴比心快：“不愿意！”
时药正走着神，就听见站得近的学生里有人低声说。
出口她就有点懊恼，倒不是担心别的，只是想起有个说法——想都不想的最快否定一定是违心的答案。但愿戚辰没听出她的心虚来。
“不是我说，这郭雨琪好像跟戚神……确实挺配的啊？”
戚辰到底听没听出她不知道，只听见走在前面的人低低地笑了声。
她得承认，郭雨琪除了性格跋扈之外，在长相上确实很漂亮。尤其是哭得眼圈微红一副可怜模样的时候，好像连她这个受害人都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了。
个中含义不得而知。
时药站在后门看了几秒，心里有些沮丧。
至少，那时候的时药还不知道。
郭雨琪今天没化浓妆，只上了淡妆，显然是防水的妆容效果——她在戚辰身旁哭得梨花带雨，也不见有半点花妆的迹象。
新的一周，最令人绝望的大概就是周一早上的升旗仪式。
那“某个地方”自然少不了戚辰的身影。
一个似乎专门用来提醒你，假期已成浮云、地狱模式从此刻刚刚开始的仪式。
尤其是七班前后门之间的这一节，大家都三五成群地扎着堆，看起来似乎在各说各的，但半数以上的目光时不时就要往某个地方飘一下。
三中的几千名学生按照班级排成方阵队，在广场中心的红旗旗杆下列队唱国歌。这周的升旗手大概是有些紧张，国歌唱完四五秒了，红旗才慢悠悠地升到顶。
时药被孙小语拉出教室的时候，走廊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围观的学生了。
作为星期一早上的难得调剂，不少学生不出声地笑了起来。
时药左瞧右看没找到戚辰，心里正奇怪，却见孙小语从教室后门快步跑进来，拉着她便往外走“郭雨琪竟然还来找戚神哭？不要脸的，气死我了！”
升旗仪式结束，便是三中的通报时间。
这一耽搁，离刚下课便已经过去了一两分钟。
——上一周的奖惩都会在此时进行全校通报。
下课之后，语文老师还专程到座位上关心了一下时药腿上的伤。确定没有大碍之后，她又嘱咐了几句，才离开了。
拿着稿子的校领导一站上讲台，“喂喂”了两声，时药就感觉一阵困意提前袭来。
一节课很快就过去了。
只不过没困上两秒，当听到扩音器里一个名词时，她就立刻清醒了。
“……”
“……小语，刚刚是不是说要讲竞赛集训的事情了？”
“好了，都收收心，我们继续上课。”
时药小声问就站在自己身后的孙小语。
语文老师推推眼镜。
孙小语点点头，“嗯，现在念的是一周后去参加竞赛集训的学生入围名单和对应成绩。戚神那成绩，不可能不入内的。”
“哦？还有这种隐情？”语文老师有些意外，“不过……不管怎么说，打架逃课是不行的。他自己也认错，就在外面罚半节课就算了。”
而如孙小语所说，数学竞赛入围的通报表扬名单按照成绩倒序念出。
“……”时药回头一看，开口的正是孙小语。她连忙冲对方做了个感谢的手势。
在经过极少数的高二名额后，便是一串高三学生名单。但在念完高三年级取得118分成绩的学生姓名后，校领导停顿了下。
教室里又有个声音响起来：“老师，戚辰和时药是兄妹，他今天就是去找那个推时药下台阶的主使学生打架的。”
再开口说出最后一个名字时，连扩音器里的声音似乎都提高了一截“高二（七）班，戚辰，120分，入围数学竞赛集训。”
“……”听语文老师似乎没有追究的意思，底下提心吊胆的时药长长地松了口气。
“……”
她转向班里，学生们难得见素来有些“老古董”的语文老师露出这副神情“你们班这个转学生，有些意思啊。……我还以为又是个依仗自己成绩好，就打架逃课不把校规和师训放在眼里的刺头呢。”
高分贝的扩音器静音之后，整个操场上都有一瞬间的安静。
对着关合的教室门的玻璃外，长廊上那道修长笔直的身影，语文老师愣了两秒，蓦地笑了。
所有人对这个消息和里面的那个名字都并不陌生——之前校内名单早便在官网上进行了公示，甚至“戚神”的名号也不只是在高二年级内流传。
甚至最后还没忘把门无声带上。
只不过好像直到校领导在这升旗仪式上念出这个名字和成绩，所有人才从梦里被带到现实。
说完，男生低垂着眼，平静地微一颔首，然后退了出去。
此时再听，那个满分的成绩依然叫人震撼——更何况他们都听说，那是一场某人只用了50分钟就结束的“并不公平”的考试。
“没有。我去门外，以免影响您上课。”
不计其数的目光向着高二七班的场地网罗过来。
嘴上还带着伤，又正是桀骜的少年时候，语文老师本以为站在门口的男生至少会有个眼神上的反抗，连对方直接拔腿回座位的行为她都有预想——却没想到，听了她的话，男生神色都一成未变。
“戚辰同学能取得满分的优异成绩，在此进行重点表扬。也希望三中的莘莘学子以他的成绩为榜样，努力上进，为校争光……”
“那我罚你站半节课，也不算冤枉吧。”
在操场里微起的噪音之后，时药都忍不住转过身，看向后排的某个方向。
“抱歉，老师。”
——这样动作的远不止她一个，她也不怕自己显得眨眼，神情都坦荡。
“所以你迟到的理由，就是打架？”
只不过她的目光刚搜寻到戚辰的身影，就见原本始终低垂着眼没什么表情的男生蓦地抬了视线。
这威胁让时药第一时间住了嘴，然后乖乖地往教室里面走。
不偏不倚，正是与她的目光相撞。
“……”
过了两秒，男生薄唇唇角极轻地往上挑了一下，眼眸黑漆漆的亮。
“安安静静地回座位……或者等我把你抱过去。”
时药被那眼神盯得心里莫名一慌，连忙转回去。
时药刚想张口，替戚辰辩解一句他是因为自己才打架的缘故，就感觉到后脑勺被人很轻地点了下。
这人头上是安雷达了吗？
“好，那你没错——但记得下次见义勇为也不要耽误上课。你先回座位吧。”
只被她瞧一眼竟然都能察觉。
时药犹豫了下，最后还是沮丧着神色点点头。
不过……竞赛集训的话，戚辰大概要离开学校了吧？不知道会多长时间都难见一面呢……
“他说的是真的？”
“下面是通报批评名单。”
所以在听了戚辰的话后，她没有深究“打架”的问题，而是看向时药。
在对竞赛集训的事情又做了一番絮叨之后，扩音器再次作响。这一次，校领导的声音里带上明显的严肃。
语文老师并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任课老师。
“上周四，学校里发生了一件比较恶劣的事件——有学生违反校规校纪，恶意推搡同学致使对方摔下台阶受伤，险些造成踩踏事故等恶果。鉴于情节严重，对于该名同学，校方已做劝退处置，希望日后同学们引以为戒，互相尊重，和善友爱。”
教室里足足安静了半分钟，才都回过神。讲台下面难以避免地窃窃私语起来，焦点和中心也自然是没离开过门口站着的两人。
稍一停顿后，训话的校领导语气间多了丝迟疑，“此外……高二（十九）班，宋明远；高二（七）班，戚辰。上周五于教学楼天台打架，予通报批评处分。”
语文老师和全班学生显然也没见过。
这话之后，操场内再次安静了两秒。
——她就没见过这么积极主动地把自己打架的事情抖搂出来的傻子。
随后，低声的哗然在所有班级间传开，众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到那个神色淡漠的男生身上。
如果不是当着语文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时药大概已经快气得忍不住捂住戚辰的嘴巴了。
直到升旗仪式结束，全操场的学生就地解散之后，时药仍旧听得见经过身旁的窃窃私语。而被讨论的话题中心也始终没离开过某个人。
然而没用。
“这应该还是第一次吧？”孙小语问。
在戚辰开口之初时药就呆了下，然后反应过来，连忙扭过头去拼命给男生使眼色。
时药：“啊？什么第一次？”
略微有些低的磁性声音盖过了时药的话。戚辰迎着语文老师望过来的目光，眼眸里情绪淡定，波澜不起。“时药昨天被人推下台阶。又因为在上节课间跑去楼顶阻止我打架，伤口撕裂，所以迟到了。”
“还能是什么？”孙小语奇怪地看了时药一眼，“在升旗仪式的表扬和通报批评名单中，一个人的名字竟然同时出现——你之前听说过这样的情况？”
“——葛老师。”
“……没有。”
而时药并未注意语文老师的停顿。进门之前那有些惶恐和担忧的心情已经把她的理智淹没得所剩无几。“对不起……老师，我……”
“这不就得了？”孙小语叹了声气，又笑起来，“不愧是我男神啊，我感觉这个记录一定能保持很久。”
话音在她望见女孩儿膝盖上有点刺眼的白纱布时，戛然一停。
时药无奈，“因为打架被通报全校批评——这难道还是什么好事不成？”
语文老师皱了皱眉，视线压回男生身前的女孩儿身上。“时药，你不上课——”
“这……”
不同于时药快要把脑袋塞到胸骨里去的愧疚，那身量修长的男生站在门外，目光却是不避不退，神色也平静极了。……如果说一定要找出一处扎眼的，大概就是那张好看的面孔上，薄唇唇角明显带着血的红伤。
孙小语眼珠子转了转，然后梗着脖子嘴硬：“不是有个特别牛掰的历史人物说过吗？既不能流芳后世，还可以遗……额，遗臭万年……”说到尾音，孙小语显然也自觉味道不太对，挠了挠后脑勺，冲着时药嘻嘻一笑。
讲台上语文老师停了板书转过身，就在教室门口看见了自己的得意门生缩得小小一只，后面还跟了个最近在学校里风头正盛的转学生。
时药哭笑不得。
“……”时药硬着头皮推开了门。
“原话是‘既不能流芳百世，亦不足复遗臭万年耶’，这话据《晋书》记载是桓温说的。但这位大人物最后雄心未酬，倒是成就了东晋第一名相谢安——你希望你男神落这么个结局？”
语文老师的声音传出来：“请进。”
孙小语吐吐舌：“那还是算了。”
然而这种时候，再想逃避也是无济于事的。时药没法，只能抽回了被戚辰扶着的手，认命地上前敲门。
“而且桓温……”
时药连就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心都有。
时药被孙小语勾起了兴趣，正准备给孙小语讲讲桓温和谢安之间那些恩怨传闻，就感觉后脑勺被人轻托了下。
而如今，这“榜样人物”带头逃了课……
“还不回去？”
七班的语文老师是年级组组长。连外班都知道，七班有个叫时药的女生，语文基础好，知识面广，擅长文言文和现代文阅读，作文写得漂亮，字也娟秀得很……只要语文组组长在外班上课提起榜样人物，时药必然是第一个。
低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来。
到了七班门口，时药才想起个更头疼的问题来——这上午的第二节课，不偏不倚，正是语文。
“……”时药表情复杂地侧过头，正见戚辰从旁边走出，身后还跟着并肩的朱房雨和王琦峰。时药收回视线，叹气，“哥哥，你别总碰我头，会长不高的。”
于是最后，在戚辰的妥协下，时药得以双脚着地地被扶下了楼。
“不碰也长不高……兔子都矮。”戚辰唇角极浅地勾了下，插着裤袋走过去了。
他发现，兔子胆一旦肥起来，随之而来的就是牙尖嘴利——还净挑死穴，咬一口都生疼。
时药：“——？？？”
戚辰：“……”
果然是个假哥哥。
时药毫不犹豫地回嘴：“如果好的代价是一直被你抱着走，那还是别好了。”眼见戚辰神色又有冷下去的趋势，时药声量放低，“你凶我之前最好想想，我这次是因为谁。”
时药气鼓鼓地转回来，却见身旁孙小语一脸花痴地看着戚辰的背影“哇……戚神声音太性感了，药药你是积了什么样的福德，才能换来这么一个哥哥啊？”
“你这腿还想不想好了？”
“……”时药面无表情地转向前，拿腿走人，“大概是认识了你吧。”
捞了个空的戚辰眼神一沉，转向时药。
孙小语：“？？？”
时药见势不对，连忙往上个台阶一缩，躲过了男生的动作。
经过了升旗仪式的宣传，戚辰的名号全无死角地在三中里传开了。
戚辰难得有被女孩儿堵得一个字也上不来的时候。他眉拧得更深了，动作上倒也不含糊，一弯腰就要把女孩儿抱起来。
尤其是在学生们听说，高二（十九）班的宋明远打完架连着一个周都没能来上课以后。时药感觉每天下课在教室前后门探头探脑的女生数量好像都翻了一倍。
“……”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更神奇的事情……
时药这几天正是兔子胆肥的时候，如果搁在之前她大概早就怂了，此刻却还梗着细细的颈子拿杏眼睖他：“你说怎么回事？如果不是听班里同学说你在天台上打架，我怎么可能跑那么急？”
“时药同学，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开口的声音冷了下来。
“……”
“怎么回事？”
看着面前这个女生，时药一脸懵呆地拿着几秒钟前刚被塞进手里的费列罗盒子。
女孩儿的步速明显慢下来，戚辰自然也注意到了。他想都没想就皱着眉低眼看向时药的膝盖，不出所料地，那儿已经有淡淡的血迹渗出了纱布。
“听说你喜欢甜品和巧克力，这是我爸爸去意大利出差时候带回来的，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女生说完，在尴尬的沉默里停了几秒，复又笑了，“快上课了，我先走啦。”
时药之前担心戚辰的安危，往天台上跑的很急，连膝盖上的伤都没怎么顾及。到这会儿下楼到一半，才感受到了恶果。
“哎……”
……
时药反应过来，刚伸手想去拦，那女生却已经跑远了。
应该，可以的。
“可以啊药药，你最近这桃花运已经扩展到连同性都不放过了？”趴在一旁没出声的孙小语见那人走远，忍不住过来打趣说。
他想他能忍住的，忍住只做她的哥哥。
时药说：“这不是我的桃花运，明显是有人的桃花运波及到我了……”
“好。”握紧了那只娇小的手，戚辰站起身。“……一起走吧。”
她拿着巧克力和孙小语并肩往教室里走。
但有她在，就足够了。
“就算是戚神的桃花运，你是他妹妹，替他笑纳了也没什么的。”
八年。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变过。
“无功不受禄啊……”
……“我们一起玩，好不好？”……
尽管这样说着，时药已经忍不住翻看起手里的巧克力盒子了。一边看她一边小声感慨，“哇……是最经典的榛果威化……”
……“不要一个人了，会很难过的。”……
孙小语瞥了一眼，“都是外文，你也看得懂？”
光晕像是模糊了面前女孩儿的身形轮廓，梦了很多年的那个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
时药眼都未抬，聚精会神地盯着，“我精研此道啊，经常有一些叔叔阿姨给我带甜品或者巧克力礼物的。只是我牙齿不好，每次都只能看看包装。”
坐在阴影的墙角，戚辰仰起脸看着面前沐浴在阳光里的女孩儿。不知是不是那些光反射到眼睛里了，他也忍不住微狭起眸。
提起这些血泪史，时药拿着盒子的手都捏紧了。
“……”
跟时药认识了那么久，孙小语自然没少听说这方面的事情。她同情地拍了拍时药的肩膀，“那这盒费列罗可以成为你的私产了，珍惜点，一次吃一颗——别让叔叔阿姨发现。”
放了晴的天空让她的心情也跟着莫名地雀跃起来。她另只手也抬起，向着还支着修长的腿坐在那儿的戚辰伸出手去“哥哥，我们走吧？一起去上课了。”
时药目光仍旧黏在费列罗盒子上，摇头：“我、我不吃。”
女孩儿情不自禁地轻眯起眼，伸手遮了遮阳光。
孙小语：“……”
这话在嘴边绕了好几圈，但最后还是没能说出口。时药拍了拍膝盖站起身。被矮墙挡住的阳光晃了她的眼睛一下。
我看你就差把盒子一起吃了。
还总若有若无地靠近和撩拨她。
孙小语腹诽的工夫，两人走到了时药和戚辰的桌位旁。
时药：“……”
之前离开的戚辰现在已经坐回了位置。大抵是听见了声音，原本垂着视线的男生懒洋洋地撩上了眼帘，随后他目光一顿，停在了女孩儿手里拿着的巧克力盒子上。
戚辰却不肯轻易放过她：“还什么？”
发了两秒花痴的孙小语心里一警，然而再想提醒已经晚了。
时药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心，小声咕哝了句：“明明是哥哥长得太好看，还——”剩下的话没出口，时药就自己咽了回去。
时药正在心里做吃和不吃的苦苦斗争，忽然就看见视线里多了一只好看的手，骨节修长漂亮……还有点眼熟。
又想伸手轻轻摸一下了。
跟着，她手里一空。
真漂亮。
“……”
而从时药的角度看过去，甚至能够清晰地数出他那细长的眼睫落在瓷白皮肤上的影子。
时药目光呆滞地仰起头。过了两秒，她终于反应过来，心里哀嚎了声，手上毫不犹豫地伸过去抓住了男生的衣袖，“哥哥……”
薄衬衫挽上去，露着白皙肌肉线条的手肘撑上膝盖，戚辰半垂半翘着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黑黢黢地把女孩儿的身影攫在眼底。
女孩儿的眼神带着哀求。
时药：“我不是故意的……真的。”
杏眼弯弯地垂着，看着无辜又怪可怜的。
“阅览室桌子下面，公交车上，医务室里……还有刚刚。”戚辰把被自己捏在掌心的女孩儿的手腕松开，似笑非笑地往后倚上天台的矮墙，“你自己数数，多少次？”
戚辰的眸色深了深，他有些不自在地收回视线，薄唇微动，吐出两个哑音的字：
“——？”女孩儿无辜地抬起眼，刚想反驳，对上男生那黑漆漆的眼，莫名就有些心虚。她的声音于是也小了下去，“不是只有两次……吗？”
“……没收。”
“再想。”
时药：“……”天塌地陷，生无可恋。
时药放弃挣扎，垂头丧脑地蔫了下去：“第、第二次……”
但对上一谈起甜品问题就铁面无私的戚辰，时药也只能认栽，蔫蔫地回了座位。
男生好看的桃花眼微微一敛：“……嗯？”
戚辰到底还是有些于心不忍。等到上课，他便忍不住往时药那里看。结果视线扫过去几次，时药不是在揉眼睛，就是在打呵欠，完全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时药懵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试探：“第一次？”
到后半节课，干脆脑袋点一下又一下地瞌睡起来。
“这是你第几次摸我了？”
趁讲台上老师不注意，戚辰伸手过去，在女孩儿额头上点了点。
“……啊？”
时药惊醒，睁着睡意朦胧的眼看向戚辰。
“这是第几次了？”
“怎么这么困？”男生微皱起眉。
她指尖一抖，连忙要把自己摸上去的罪恶之手收回来。只是刚离开没一秒，她的手腕就在半空被抓住了。
时药揉了揉被点到的地方，咕哝：“昨晚看书看到了凌晨三点……希望下节劳动课没安排，我就可以在教室睡觉了，今天一天都睁不开眼。”
时药下意识地抬眼，正撞进男生那双黢黑深沉的眸子里。
然而理想丰满，现实骨感。
“额……”
这节课的老师下了课刚出教室，七班的班主任就走了进来。
等她回过神，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尖再次快思维一步……摸上去了。
“下节劳动课，有劳动安排，大家不要自由活动。”
时药心里想。
一听这话，都计划好了做什么的学生们一阵哀嚎。班主任卷着手里的东西敲了敲讲台，不耐烦地说：“别叫唤，该去洗手间去洗手间，待会儿回来给你们读分工的名单。”
生物上说，男生的这个构造是什么作用来着？
十分钟后。
……真神奇。
时药拎着发下来的手套和小塑料桶，苦巴巴地走在最前面。而戚辰、朱房雨、王琦峰三个人则跟在后面。
遮挡视线的纸巾没了，她恰好看见男生修长脖颈上那颗喉结轻轻地滚了下。
班里劳动课都是按桌分组，他们两桌分配的就是拔草任务；不在一处，但大方向上差不多。
时药手放下去。
四人是背着光的方向，已经是最后一节课的太阳把男生的影子拉得老长。
语气里带着心疼和后怕。
时药的身后时不时传来朱房雨和王琦峰交谈的声音，偶尔也能听戚辰应一声。时药走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忍不住去踩从后面打到脚边的戚辰的影子玩儿了。
“差一点就破相了。”她说。
只可惜蹦跶了没几步，就被人拎住了长长的马尾。
片刻后，时药皱起眉，收回手仔细地打量了下。然后她松了口气。
时药背影一僵，“哥哥……？”她迟疑地转回头，却见戚辰望着自己的方向，似乎有点出神。
她兀自做的认真，丝毫没注意盯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都快实质化了一样。
而戚辰也被女孩儿叫回了理智。
时药没法儿，只能抽了张新纸巾，低下头凑过去小心地给男生擦着唇角带着点青紫的蹭伤。
感觉到手里柔软的长马尾，戚辰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戚辰“从善如流”，直接蹲下身。
他侧开视线，“走那么快做什么？……过来。”
“嗯。”
长马尾还在对方手里攥着，时药只得乖乖地等戚辰走到自己旁边松开了手，才暗自恼怒地睖了戚辰一眼。
时药：“……可你太高了。”
这一幕落进朱房雨和王琦峰的眼里。后者眉一抬，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人。然后他似乎无意地向戚辰开口：“辰哥，听说你把我们三中校花的心都俘获了啊？”
戚辰没犹豫，也不心虚，“手疼，擦不了。”
“……”
“哥哥，你自己擦一下吧。”时药伸手在自己唇角比划了下，“这里。”
那边戚辰还恋恋不舍于指间残留的触感，没什么情绪地抬了眼。
解决完手上的伤，时药仰起脸看了看戚辰。那薄唇上的血迹实在刺眼得很。
“卧槽？校花？”朱房雨先激动起来，“就高三那个宫欣蕊？”
女孩儿于是满意地收回视线。
“嗯。”王琦峰笑着说，“我听在高三的一个哥们说的。昨天有人给校花表白被拒，那人问宫欣蕊怎样才能接受，宫欣蕊说‘除非跟戚神差不多’——这可是原话。”
“好。”
朱房雨兴奋起来：“辰哥，你刚来没多久可能还不知道——这个宫欣蕊不只是在三中，整个市内的所有高中里，她都是出了名的高冷女神——能歌善舞，钢琴十级，你要是能拿下她……啧啧啧，那真是想想都过瘾！”
他侧开脸。
“是啊……”王琦峰笑着点点头，然后他似乎只是无意地看向时药，问，“时药，你难道不想有这么个‘嫂子’吗？”
戚辰眼底抹上一点极淡的笑。
那边，刚刚还活泼得像只兔子的女孩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低下了头。如果真有两只兔耳朵，那此时可能也是蔫蔫地耷拉下来垂在后面。
认真得像是在说“我只让你任性这一次，下不为例”。
听见王琦峰喊自己的名，时药才回过神，连忙抬头，“……啊，宫欣蕊，我也听说过她……是个好看又温柔的学姐，能做嫂……嫂子当然好啊。”
女孩儿的眼神很认真，“上课没有你重要。但是，哥哥，你以后不能像今天一样了。”
对，就是这样。
这次时药没接话，过了两秒她才抬起头。
当然很好。
“……”
可明知道很好，为什么她还会这么难过呢。
“那怎么还不回去？”
时药紧紧地攥起了手。
“……怕。”
听见王琦峰那样说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却是想拉着戚辰离开、离他们远远的……她知道宫欣蕊很好，她听说过对方的许多传闻……传闻里那个人和她的哥哥郎才女貌天造地设……可她好讨厌、好讨厌这样一个事实。
戚辰有点意外，“不怕迟到？”
就好像承认了……她的哥哥就会被抢走一样。
从戚辰的角度看过去，女孩儿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下，只不过没等铃声响完，她又继续了。
可是哥哥本来也不是她的。
此时天台上只剩了他们两人。
戚辰是一个人，他有权决定自己想要什么，跟谁在一起，对谁好。她不应该因为他对她的好，就觉得贪恋，就觉得想霸占。
直到校园里上课铃声再次打响，专注给戚辰查伤的时药才回过神。
对……就是霸占……
没戏可看，围观学生们感慨完也就散了。
她竟然想把哥哥圈到自己的地盘，想把他装进一个瓶子里贴心窝放着，不让别人瞧见。
就看这时药出现前后戚辰情绪上的巨大落差，宋明远这顿揍挨得不冤啊……
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啊，时药……
还是个护妹狂魔。
她越发紧地扣住了指尖，疼得钻心也不想松开。
众人表情复杂——宋明远说的没错，果然像个疯子。
她不想变得这样……
和刚刚判若两人。
可是如果有了宫欣蕊，或者不是她，是另一个人……
心情愉悦得显而易见。
哥哥会一言不发地给那个女生打上热水，会把那个女生护在身后，会在体育课拿走对方的水杯，会帮那个女生上黑板做题，会给那个女生做三明治，会为那个女生弃考、发火还有打架……甚至会用曾经只有她见过的温柔问另一个女生“疼不疼”、小心翼翼地给另一个女生系鞋带、把另一个女生抱在怀里时药越想越觉得难过得要喘不上气来了。
那双一直没有情绪的桃花眼里，此时藏着点似笑非笑，眼尾都微翘起来。
在她快要忍到临界值、几乎要爆发出来的时候，有只手在她头顶揉了揉。
于是旁边还没散的围观学生只瞧见，几分钟前还犹如恶煞的新校草这会儿安安静静地靠到了天台的矮墙上，懒洋洋地垂着眼，看面前的女孩儿小心地替他擦拭手上的污痕和伤。
手的主人在她身旁开了口。声音低沉，语气里带着点无奈“这儿是只傻兔子么，问你什么都说好？……好什么好？”
他也确实没解释。
“……”
在这样的心情下，戚辰根本不想解释自己手上的伤是打人而不是被打造成的。
时药怔了下。过了片刻，她才慢吞吞地抬起头，看向戚辰。“哥哥……你不喜欢她吗？”
她怎么能只用一句话、一个动作，就让他所有和不安、暴躁相关的情绪全数被愉悦代替？
女孩儿杏眼里藏着柔软而小心的试探。
他发现这真的很神奇。
“我为什么会喜欢她？”
戚辰没说话，只低着视线，目光近乎贪餍地看着眼皮子底下的女孩儿。
“她……她很漂亮，也很好……”时药不知道怎么地，被那样黑黢黢的眸子盯着，竟忍不住有些结巴起来。
女孩儿在他面前低下头，翻来覆去地看他指背关节位置的破皮带血的擦伤，声音急的带上了哭腔“这是……这是那个宋明远打的吗？”
朱房雨在旁边凑过个大脑袋来：“辰哥，我也觉得宫欣蕊很好哎！”
只是那修长的指节还没碰到纸巾，就突然被女孩儿双手攥住了。
“……那你就去追。”戚辰没什么反应。
他垂在身侧的右手僵了僵，但扛不住女孩儿那样担心忧虑的目光这样紧紧地盯着，他还是抬起手要将纸巾接过去。
朱房雨哀嚎：“问题是人家看不上我，就看上辰哥你了啊！”
戚辰眼神轻闪了下。
王琦峰却在此时突然插话。
“……”时药咬了咬唇，“对不起……你的伤要紧，我帮你擦一下可不可以？”说着话，女孩儿侧过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面巾纸。她犹豫了下，“或者你自己……”
“辰哥，被宫欣蕊那么漂亮的一个女神级人物隔空表白，你就一点感觉没有？”
那人长而微翘的眼睫细细密密地压下来，漂亮的桃花眼都像是封了层薄冰。他嘲弄而冷然地看着她，“不怕我了？”
“……”
时药焦急地上前了两步，她伸过去的手却被男生上身轻一后仰，避开了。
戚辰眼神一闪。
“你流血了！”
他撩起眼帘，侧过身，黑瞳微熠地审视着王琦峰。
看着这样笑着的戚辰，她突然就想起了之前家宴上那个让她陌生的哥哥。几乎已经成了本能而生的心疼的感觉，在她瞥见男生侧转回身时嘴角的血色时，突然被放到了最大。
在这样的目光下，王琦峰几乎有些承受不住地要避开视线。
时药呼吸一紧。
只是在他有所反应前，望着他的那人薄唇轻扯了下，掀起个似笑而非笑的弧度。
“……”
“漂亮？有兔子漂亮么。”
“我早就说过，你该离我远一点。”那声音沙哑如铁砺，带着一点火舌似的恶意，“怎么……现在后悔了？”
时药和其余两人都愣住了。
薄薄的唇线挑起，他自嘲一笑，却又好像只是层假的面具，内里面无表情。
时药最先回过神，懊恼地盯戚辰：“只会嘲讽我……假哥哥。”说完，时药气恼地加快脚步往前走。
直到半晌后，像是脱力一样，他眼神和手臂都松了下去。那双褐瞳像是沉寂进无边的黑暗里。
身后朱房雨和王琦峰还没回过神，就见插着裤袋站在身旁的男生低笑了声，眼神幽幽地抬了头，看向他俩。
戚辰缓缓攥紧了拳。
“在我这儿，我家兔子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
“在我这儿，我家兔子就是天底下最漂亮的。”
他听见心里那个冰冷的声音漠然地低语。
“……”
你就是个和这世界都格格不入的异类，为什么要靠近她呢。
对上戚辰那幽幽的眼神，朱房雨愣了两秒就连忙背过手暗地里拽了王琦峰一把，然后笑着说：“我也觉得时药同学比宫欣蕊好看呢，啊哈哈哈……”
……你到底还是让她害怕你了，戚辰。
他看向王琦峰，拼命使眼色，“你也这么感觉吧，啊？”
这具躯壳都像是已经在女孩儿澄澈的目光里分崩离析。
王琦峰没回答，戚辰也没等到对方回答。
戚辰从来对其他人的情绪和言语漠不关心，但此时此刻，那些字眼当着时药的面，像是一座座千万斤吨的山压在了他的身上。
他插着裤袋转回身，向着女孩儿离开的方向跟去。
说话的时候，跑远的宋明远甚至都没敢再回头。
“试探我可以，别当着她的面。”
而终于得了自由的宋明远几乎是一瘸一拐地狼狈逃开“你就是个疯子！精神病！”
说完，那人已经走远了。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戚辰看着女孩儿脸上来不及遮掩的惊慌和恐惧，心里紧紧地一缩。
朱房雨看看戚辰的背影，又转回头看看神色有些古怪的王琦峰，一头雾水地问：“辰哥和你是在打什么谜语？我怎么都听不懂你俩在说什么？再有……”朱房雨伸手拍了拍王琦峰的肩膀，“你今天是犯什么毛病？怎么突然提宫欣蕊啊……之前你不是还对这些完全不感兴趣的吗？看着辰哥那个脸色你还敢去cue时药，是脖子又不疼了啊？”
这一步又恰巧被松开手侧回身的戚辰看见。
“……你是八十岁老太婆吗，这么能絮叨？”
在这样的真实面前，时药被吓住，然后本能地退了一步。
王琦峰慢腾腾地收回目光，嫌弃地看向朱房雨。
淋漓尽致、纤毫毕见。
朱房雨一噎，“我可是为你好！你没看刚刚辰哥的眼神吗？多吓人……我就没见过这么护妹妹的。上上周郭雨琪哭着来班里那会儿也是，对郭雨琪和对时药那态度反转，啧啧啧……也难怪班里同学都偷偷说辰哥可怕……”
而此时这一面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展现在她面前——像是阳光照进了最黑暗的角落里。
“你真觉得，辰哥对时药，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
大概是这几天她面前的戚辰太温柔，竟都让她忘了，这个人有多么暴躁而近乎可怕的一面。
“你这不废话吗，我听他们亲口说的，不然还能是什——”朱房雨的话音突然顿住。
时药情不自禁地停住。
须臾之后，他咽了口唾沫，目光有些惊恐地看向王琦峰，“你不会是觉得……——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她目光犹豫地落在侧背对着自己的戚辰前面——那个被同学避之唯恐不及的宋明远，狼狈破落，满脸青紫，甚至有血水顺着他合不上的压在水泥面上的嘴巴流下来。
不等王琦峰回答，朱房雨自己先疯狂地摆起手来，说：“他俩可是兄妹啊！上学放学都是从同一辆车下来的！”
时药走过来的步伐迟疑地放慢了。
王琦峰白了他一眼：“谁说他俩是亲生兄妹了？”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堂兄妹表兄妹也不行啊！”
仅剩的理智告诉他——他现在的情绪和状态，绝对不适合被时药看到。
“……你看他俩最开始的相处模式，像是真的有过血缘关系的样子？”
处于事件中心的男生动作蓦然顿住，瞳孔轻缩了下。
朱房雨愣了下，沉默了两秒，摸摸后脑勺，“对哦……辰哥刚来班里那会儿，看起来和时药之间，跟陌生人没区别啊。”
就在天台上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不敢插手的时候，楼梯口的方向蓦地响起个惊愕的声音“……戚辰！”
“而且不管怎么说，你仔细回忆一下——他俩那两个水杯，还有辰哥看时药的眼神。”王琦峰叹了口气，吊儿郎当地往前走，“也是服了你们这些人……怎么会觉着辰哥对时药是哥哥对妹妹？”
可他现在不想笑，只想哭——他想活着下去。
王琦峰身后，朱房雨表情纠结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快步追上来。“所以你觉着，辰哥他……喜欢时药啊？”
简直像个天方夜谭的笑话。
“我觉着……”
宋明远无法无天地活过的生命里，从来没有哪一刻觉得死这件事会离自己这么近。
王琦峰抬头，看向两人身影已经消失的方向。
对上那双已经被红血丝占了大半的眼瞳，无法言喻的惊骇紧紧地攥住了宋明远的心脏，他感觉到窒息、同时也前所未有地认识到——这个人丝毫没有威胁他的意思、这个人在阐述一个自己都笃信并将贯彻的事实。
半晌后，他眯起眼来摇了摇头，转身往他和朱房雨被分配的拔草区域走“我觉着，辰哥对我们的时药同学……可远不止喜欢那么简单。”
恐惧第一次彻底弥漫了宋明远的眼睛。他张大了嘴巴，只是大半张脸都被按在水泥墙面上，他根本无法发声。
……当初被掼到课桌上的痛仿佛仍还在神经里残留着。
“咯……”
而王琦峰却已经开始分不清，当时让他痛且骇得不敢直视的，到底是钳制在脖子上的铁箍一样的手，还是那人俯下来的、像是被侵犯了领地的野兽一样令人窒息的凶戾眼神呢……
男生那双桃花眼的眼尾轻抽动了下，他颧骨收紧，再次重复：“再有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时药最先到了13号楼的楼下花坛，她和戚辰这节劳动课分配到的拔草任务就在这里。
在对方的哀嚎声里，戚辰面无表情，薄唇微动。好似完全没有人性情绪的话语从他口中吐出“你再碰她一根头发，我会杀了你。”
“东边……还是西边来着？”
他缓缓俯身，按在宋明远头上的手掌加力。
时药拎着小塑料桶犹疑。
他整张面孔上全无表情，看宋明远的眼神都不像是在一个人……而更像是在看什么扭曲的没有生命的东西。
半分钟后，戚辰也到了。
那张白皙清俊的面庞上，深褐色的瞳孔里，此时结着叫人骨寒的冰冷。
时药把自己拿着的一副手套递给戚辰，又分了一个塑料桶给他，“我记得应该是东边的这片花坛，杂草放进这里面就好。”
在旁观的学生几乎都忍不住皱眉别开眼的时候，戚辰对宋明远的惨叫却充耳未闻。
戚辰伸手接过自己那一只塑料桶，又一弯腰，趁时药不提防把她的那只也拿过去了。
伴着“嗷”的一声惨嚎，宋明远声音嘶哑得不像人样，表情都扭曲了。
“哎——？”时药一懵，“你拿我塑料桶做什么？”
围观的众人甚至没来得及听到后面的话音，就见站在那儿的男生蓦地提腿，狠狠地踢在了宋明远的腿弯上。
“你腿伤好了？”
但即便是这样，他依旧龇牙咧嘴地挣扎着“戚辰你给老子等着——你不就是护那个小——”
戚辰眼帘一垂，视线压到她的膝盖位置。
而宋明远面上的青紫以及红肿的眼眶，就更昭示了方才那一架有多凶狠。
时药本能地把受伤比较重的右膝盖往后蹭了蹭，“就……就快了啊。”
身形高挑的男生单手将另一个人的胳膊拧了一圈压在背后，另只手按着对方的脑袋，把人死死地抵在天台边缘的矮墙上。粗粝的沙石和水泥墙面将被钳制在下的宋明远的脸硌得血迹斑斑。
戚辰没说话，稍一俯身，把女孩儿手里剩下的那副手套也拽了过去。然后在时药仰起的目光里，他伸手一指不远处的台阶，垂下来便在女孩儿的头顶揉了揉。
尽管事实上，这场架已经打到了尾声。
“乖，坐那边，别捣乱。”
她上去的时候，天台上稀稀落落已经有不少学生在围观了。只不过所有人都离着那天台一角远远的，像是生怕被波及。
时药躲开他的手，“都说了会长不高了！”她的声音难得提了好几个分贝，喊完之后自己先心虚起来。她咬了咬嘴唇，“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有意发火的。”
时药都不知道自己哪来那么大的毅力——能让她赶在班里所有人之前，第一个爬到天台上面。
“……”
教室一角，时药的脸色蓦地一白。
戚辰微眯了下眼，审视了女孩儿几秒，才开口问：“有烦心事？”
“……！”
时药眼神一提，似乎想要问什么，只是嘴巴张合了几次，都没能说出口。
那男生往下翻着帖子，然后神色蓦然亢奋起来，“我靠！戚神和宋明远在天台上打了一架！”
最后她沮丧地耷拉下杏眼，“没什么……不过，哥哥能不能不要把我当小孩儿看，这种劳动课我以前也上过，可能效率没有男生高，但不会给你拖后腿更不会捣乱的……”
“帖子里说，是宋哥找人干的……还说是郭雨琪跟宋哥要求的——哇，简直年度大戏！”
而且她不想被摸头，还想长高……也不用跟宫欣蕊那样一米七……能长到一米六五她就很满足了……
时药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成了话题帖子的主人公，心里却隐隐腾起种不祥的预感。她只含糊说：“我也不确定，昨天上午人太多了。……帖子里有说什么吗？”
而听了女孩儿的话，戚辰蓦地低笑了声。
这话让全班都一愣，众人目光再次落到时药身上。
“你是为我说的‘别捣乱’生气？”
“不是……”那男生辩解无能，直接看向时药的方向，“时药，贴吧里说你昨天上午是被人推下台阶的，真的假的啊？！”
“不是……”时药无力地辩解。
他旁边的人搡了他一把，笑着说：“贴吧里什么时候缺新帖子了，你干嘛一惊一乍的？”
“别误会，我没把你当小孩儿。”戚辰弯下身，笑着低腰到和女孩儿相仿的高度才停住。他眼睑一敛，桃花眼的眼尾微微地翘了上去，褐瞳里情绪幽深，“如果真能那样……就好了。”
就在全班被这话调动进一种“与有荣焉”的情绪氛围当中时，班里某个角落突然有个男生盯着手机惊呼了声：“贴吧里又有新帖子了！”
“啊？”时药不解地一抬头，“什么就好——啊！”猝不及防发现在躬身到面前而放大的五官，时药意外之下本能地退了一步。
“没错，气死那帮孙子！”
“……”戚辰眉尾一扬，轻“啧”了声，“胆子真小。”
“那我们七班估计也要跟着出把风头了——就是不知道预科班那些脑袋扬得比天高的什么表情？他们还敢瞧不上普通班的学生吗？戚神成绩完全碾压他们啊。”
他拎着手套走向花坛，背对着女孩儿的眼眸里布上阴云。留在身后的话声却轻描淡写的“学校里的花坛都施了农药。我是怕你边拔边忍不住往嘴里放，兔子。”
“这话靠谱，确实稳了。”
时药：“——？？？”
“哈哈哈哈——还有人说，戚神是提前预定了下周一升旗仪式表扬通告第一人的男人。”
这个哥哥一天不怼她一回就不安生么。
“这个成绩和这个外号确实贴切呀。”
兔子在心里张牙舞爪了半天，最后还是蔫蔫地按着指示去到台阶旁边窝着了。
“戚辰果然满分第一啊，”有人说，“贴吧里已经开始管他叫‘戚神’了。”
……
直到班里的学习委员提了一句，“学校官网放了昨天竞赛选拔的成绩榜单，竞赛集训的名单也放出来了。”
班主任秦枫来验收的时候，已经临近放学时间了。
心里的天使兔和恶魔兔噼里啪啦地交战了好一会儿，也没能打出个结果来。
检查到13号楼下花坛的时候，他不经意一抬眼，便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时药心里一面自责着自己的负面态度，另一面又诡异地不肯让步。
不远处的台阶上，一个女孩儿坐在那儿，双膝乖乖巧巧地合拢在一起，两只细细的手臂交叠合拢，脸朝侧向趴在手臂上，看起来睡得恬然安静。
不是她们的。
长而顺直的马尾垂在身侧，在快要拖曳到地面的位置被一只手托住了。
那是她的哥哥。
而手的主人坐在旁边，修长的双腿一屈一伸。男生的另只手抬在女孩儿的脸蛋前，替她挡住了夕阳的余晖，不知道已经擎了多长时间。此时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孩儿的睡颜，连秦枫的到来都毫无察觉。
戚辰的事情就是他和她家里的私事，她讨厌被这些无关的外人询问，担心戚辰的病和来历会被这些外人造谣质疑，更不喜欢何曦瑶之前轻慢地要她让出戚辰的语气……
夕阳给这场景镀了一层模糊的淡淡金边，如果有什么摄影爱好的人看见了，那大概已经忍不住把这画面拍下来了。
——她不想道歉，也不想弥补。
然而站在那儿的秦枫此时心里却有些尴尬明明已经打电话给时药的父母求证过，这两个学生确实是同吃同住的兄妹关系……他看这幅画面时，为什么还会有一种诡异的、自己在放纵早恋的感觉？
而时药此时也反应过自己情绪上的不对劲了。她抿了抿发干的唇瓣，有些倔地垂下眼。
大概真是成人的眼光太过不纯洁了吧。
时药在班里一贯是出了名的性子软，她还从来没见女孩儿这么冷淡过。
秦枫摇了摇头，晃掉那些不靠谱的想法，抬脚走了过去……
何曦瑶怔住了。
时药是被放学的铃声叫醒的。
时药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抱歉，这是我家里的事情，我不想提。”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直身时，就发现了旁边拎着她马尾辫的戚辰。
“……”
“你怎么没叫醒我……”
何曦瑶跟她晃了晃手机，“上节课上课的时候，学校贴吧里突然有个帖子蹿红啦，里面楼主说戚辰和你是兄妹——我的天，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可你们俩是亲兄妹吗？为什么姓氏不一样啊 ？”
戚辰见女孩儿醒了，便也松开了手，看马尾辫垂回去，压到离地只剩几公分的位置。
而她看向何曦瑶，“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他站起身，“因为不需要急着走。”说完，男生就重新戴上手套，往西边的花坛走。
女孩儿声量不高的一个字，瞬间让整个班级都混乱了。
时药：“啊？”
“……是。”
“你记错方向了。课上我拔草的是八班的任务区，我们的在西边。”
时药皱着眉转回来。
时药：“唉——？！”
坐在原位的孙小语作为少数几个不那么惊讶的，回给了她一个耸肩摊手加无辜的表情。
“……”
突然就被所有人焦点集中的时药怔了怔，随后她皱起眉，转头看向孙小语。
等戚辰和时药并肩往教室回的时候，校园里的人已经走干净了。
女生的声音丝毫没有遮掩，瞬间便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
时药一边打着呵欠一边罪恶感深重地跟在戚辰身后走出教学楼，楼外天色也暗了下来。
“时药——你跟戚辰是兄妹？！真的假的？！”
往校门口走要经过一条上空树叶密布的主干路，能把路灯的灯光都遮掉大半。拐进这条主干路没几步，时药便见走在前面的戚辰停了下来。
何曦瑶此时的表情实在是有些扭曲。
“哥哥？”时药有些奇怪地问了句，卡着尾音还打了个呵欠。
这样心不在焉地上了一整堂课，时药并没有注意临近课尾时，教室里从某个角落开始蔓延开的混乱和低声私语。这就导致了，当下课铃打响，数学老师离开教室时，突然转回来的何曦瑶把她惊得不轻。
没等她再问，却见戚辰蹲下身，右手在左肩上拍了拍，他微侧过脸：“趴上来。”
虽然按数学老师的意思，戚辰被班主任叫走应该是因为竞赛的事情，但时药还是隐约觉着没这么简单——否则最开始班主任就不会是让他们两个人过去了。
时药一懵：“啊？”
整整一堂课过去了，时药都没等到戚辰回教室。
“这么黑的路，你想再摔一次，然后伤上加伤？”
……
“可是……”
讲台上，数学老师笑着翻开教案，“班里另外两位同学这次成绩不太理想，没有拿到竞赛集训资格，还得继续加油才行；不过也不必担心，你们才高二，还是有机会的。……好了，闲话少说，我们开始上课。”
“这么晚，没人看见了。”
其他学生用力点头，纷纷表示同意。
“……”
直到走廊里上课的电铃声蓦地打响，所有人才像是被叫回了神。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有人低声感慨：“这还是人吗？这成绩简直变态啊……”
这次犹豫了两秒都不到，时药就走过去趴到了男生背上。
数学老师话音落下后，教室里足足安静了半分钟。
而戚辰的双手小心地避开女孩儿膝盖上的伤处，用手腕部分勾住了时药的腿弯，然后才起身往外走。
“……”
“不是困了么？”平稳地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微微低沉的男声震动着时药贴附的身躯，“睡一会儿吧。”
“戚辰同学昨天在竞赛名额的校内选拔中，参考50分钟，但却取得了满分120分的成绩——排名全校第一。”在学生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数学老师又补充了句，“连你们高三预科班的学长学姐，这次最高成绩也只有118分。”
“我……我才不困呢……”女孩儿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倦意。
数学老师微微一笑。
隐隐约约的，夜色里似乎有一声轻笑。
“老师，到底是什么消息啊？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呗？”班里又有人发问。
“嗯，你不困。”
“哦，这样啊，那看来我是没法把这个消息告诉他了——你们班主任估计也是为这事找他去吧？”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在戚辰几乎以为女孩儿已经睡过去的时候，他听见了身后压得低软的喑哑声调。
“老师，”时药开口，“戚辰被班主任喊去办公室了。”
“我不是小孩子了……”
数学老师抬起头。心情很好的她并没跟那个玩笑的学生计较，说：“昨天上午的数学竞赛成绩，经过组里老师一下午的试卷批改，已经登出来了。”她目光落向教室一角，“戚辰同——哎？戚辰同学怎么不在？”
戚辰微怔了下，“嗯，我知道。”
班里有学生大着胆子问了句：“老师，今天什么日子啊？您笑得这么喜庆。”
“他们说的那些……我都懂……”
学生们的目光落到数学老师身上，然后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在笑，且不是常见的微笑，而是非常灿烂、一看便知心情正好的笑容。连翻着手里教案时都藏不住那股愉悦劲儿。
“懂什么？”
不待两人再做交谈，上午第一堂课的数学老师走进教室。班里之前的声音于是都压了下去。等数学老师在讲台上站定时，全班已经安静无声。
“……”女孩儿沉默了很久，更轻得像是要散在夜风里的声音传来，“宫欣蕊……还有郭雨琪……还有好多……好多人……”她似乎很轻地哽了一下，“你会喜欢她们么……”
不知原因的，这一刻听见何曦瑶的话，她从心底本能地生出一种排斥乃至反感的情绪来。——她从来没对什么人有过这样迅速产生的负面情绪，这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戚辰一默。
时药愣了下。
在这沉默里，一直搭在他肩上的女孩儿细细的手臂勾起来，慢慢环紧了。
“……”
那颗小脑袋也慢吞吞地蹭了蹭，最后歪到他颈窝旁。
“那我们岂不是还有机会？”何曦瑶的语气带上兴奋，“你对戚辰没那种意思吧？没有的话，那我就当你把他让给我们啦？”
女孩儿委屈的声音憋了很久才传出来“我不想要小嫂子……辰辰。”
“当然是真的，我和他不是也不可能是……”时药声音小了下去。
“你能不能不喜欢她们……”
何曦瑶眼睛一亮：“真的？”
那声音终于带上了一点哭腔：“辰辰，你别喜欢她们……好不好……”
不过何曦瑶在意的显然也并不是时药的回答，她收回手指看向时药，声音压低了，“你是不是跟戚辰已经……”即便没能在第一时间里听懂何曦瑶的话，只看对方那神情，时药也反应过来了。她有些慌乱地摆摆手，“没有没有，你们误会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
路灯下，那道夜色和阴翳里踽踽独行的修长身影终于停住。
时药最是不习惯应付夸赞，一时不知该如何接话。
树旁的操场上，吹拂过空旷和楼林的风声带来夜色里的狂欢与喧嚣。
何曦瑶整个转回来，趴到时药和戚辰的课桌上，对着时药掰手指头，“你看，你长得漂亮，性格也可爱，学习又好——已经够完美了，现在还多了个新校草坐同桌，对你那么好。”
而这一隅的嗓音沉静，像是来自夜空里的另外一颗星星。
“……”时药慢半拍地从教室前门收回视线，不解地看向开口的何曦瑶，“羡慕我？羡慕我什么？”
他垂眼。
“你真叫人羡慕啊，时药。”
“好。”
七班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