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雾笑着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会防着她们的。”
荷花姐见阿雾如此,就觉得她性子太淳朴了,“哎呀,你倒是上心些啊。”
荷花姐道:“你可别不放在心上,也是天官大人性子好才让着你的。若是被那些个狐媚子用小意温柔笼络了去,你大着个肚子多凄凉啊。”荷花姐平日里见阿雾对楚懋,动则就是甩脸子,心里都直发颤,生怕天官大人生气。她家那口子还得靠着她养呢,可两人也时常打得鼻青脸肿的。
宫女的服饰都是有定制的,不能随意改变穿戴,因而阿雾并不觉得她们的穿戴有什么不妥。
荷花姐一边说,一边又羡慕起阿雾来了——天下最最大的官就守着她一个人。荷花姐虽说没什么见识,可是就她们山嘎达村那村长何大山,都在外头养着女人哩。
荷花姐觉得阿雾这个人亲切又和蔼,又是天官大人的正头夫人,自然更偏袒阿雾一些,“我也是瞅着你对天官大人太不上心了,这才跟你说的。你没觉得这些小姑娘的衣服越穿越薄了吗?”
荷花姐这时候也不想种地了,越说越起劲儿,她瞅着卫蘅道:“听说你们宫里头的夫妻并不住在一块儿是不是?”
阿雾长这么大还没听过这种言论,她的脸已经开始红了起来。荷花姐还在继续道:“可是这宫里头不同啊,你看那些小姑娘,细眉细腰的,你们家天官大人又长得那样俊,若是黏上了甩不掉可就麻烦了。”
荷花姐听说皇帝是住在乾元殿,而皇后是住在长乐宫的。
接下来,荷花姐很大气地说:“不过睡了也白睡,反正不要钱,我也不管他,就他那样子,其他人也瞧不上。”
阿雾点了点头。
荷花姐却当阿雾是身在局中看不清,便压低了嗓音道:“哎呀,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样傻。你虽然长得跟天仙一样,可是你现在大着个肚子,和你男人就不能那什么……”荷花姐有些不好意思说那个词,便右手拇指和食指合了一个圈,左手的食指往那个圈戳去,“这个!这世上的男人就没有不偷腥的,我们家那口子,那副死样子,成日里醉得眼睛都睁不开,还趁着我怀老二的时候出去打过野食呢,就在高粱地里,他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唉,怪不得。听说你们都成亲六七年了,这才刚怀上第一胎,我嫁给我家那口子的时候,第二个月就怀上了。”荷花姐十分自豪地道。
阿雾当然是听懂了荷花姐的暗示的,只是不明白荷花姐怎么会跟自己说这些。
“呀,这样快?”阿雾恰当地表示了惊奇。阿雾喜欢听荷花姐讲话,感觉有一种活泼泼的生趣,而且她没什么心眼,直白得有时候让人汗颜,但和她聊天实在太轻松了。
荷花姐也走到阿雾身边坐下,很夸张地转着头扫了一圈周围站着的侍女,然后悄声对阿雾道:“娘娘,这宫里头这么多小姑娘,你大着个肚子,难道不担心她们?”
荷花姐有些羞涩地道:“哎呀,你不知道我那口子,刚成亲的时候,晚上天还没黑,就急着把我往炕上抱,害得我好几天走路都痛。哎呀呀,真是羞死人了。”荷花姐用手当扇子扇了扇脸上的热气,又道:“你们家天官大人,一看就是个斯文人,对你又细心体贴,肯定不会弄疼你。”
不过荷花姐到宫里也这么许多天了,其他的没学到,但是宫女们八卦的本事,她是一学一个准儿。
阿雾脸烧得没法子,心里都在流泪了,天官大人根本就是披着羊皮的禽兽好吗,什么细心体贴,什么不会弄疼?阿雾表示她没怀上之前,每天要都很痛好吗,怀上以后就变成了手痛了,好吗?
阿雾微微弓了一会儿腰,就有些受不住了,坐到一边树下的椅子上休息。而对于荷花姐来说,这简直就是还没开始干活儿的节奏。
“可是我觉得你们这夫妻分房睡也不是个事儿。你瞧,我那口子虽然粗鲁了点儿,但是胜在够勤快,我这不是第二个月就怀上了吗?”荷花姐虽然瞧不起她那口子,可是他那口子太会叫人生儿子了,也不是没有优点的。
阿雾如今种地已经算是上了手,衣裳也从第一天的广袖绫罗宫裙,换成了窄袖的胡服。今日是埋种子,需要猫着腰,沿着锄头挖出来的一道道小沟,把种子均匀地撒进去,再用土盖上。
天官大人虽然好,可是这都六七年了,就这么一个女人,居然都还没生出个儿子来,多少让荷花姐有些瞧不上。荷花姐偏疼阿雾,丝毫没有将不能生儿子的原因放在阿雾身上。
这日,因着边关有八百里加急的消息送过来,楚懋将阿雾送到稻香村之后,就去了乾元殿。
阿雾心想,荷花姐,你这样口无遮拦地说你屋里头的事情真的好吗?而且你知道天官大人也勤快得不得了吗?
如此,每日早晨,楚懋下了朝都会陪着阿雾到稻香村来种地。荷花姐跟阿雾渐渐熟悉了之后,说话就更随意了许多。
“哎呀,我也不是让你们现在就同房,可是你也得小心着点儿,等你生了,可要赶紧搬到一块儿住,保准三年抱俩啊。”荷花姐笑道,“我跟你说,咱们山嘎达的人虽然没你们城里人讲究,吃的也没你们丰富,反正人参、鹿茸什么的我不懂,可就是我们那土韭菜,吃了就能壮阳,你以后叫人多给天官大人做几个韭菜盒子吃。”
楚懋在一旁盯着她,让阿雾连偷懒的机会都没有。
阿雾心想,太好了,以后宫里一律不许出现韭菜。
阿雾只能悻悻地上前。不过皇后每年都要行先蚕礼,也算是农活的一种了,阿雾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丝瓜就别叫天官大人吃了,那是倒阳菜。”
“不行。”平日里对阿雾千依百顺的楚懋,这时候可是坚定不移的。
很好,丝瓜,天官大人一定要多多地吃,阿雾在心里头记下了。
“我能不能不学?”阿雾道。
两人正说着话,就看见楚懋往这边过来。
阿雾觉得楚懋真是魔怔了,什么干农活好生娃娃这样的鬼话他也能听信。
荷花姐懊恼地道:“哎呀,天官大人来接你了,这一大早上的,连一条沟的种子都没撒完哩。”
楚懋低头看了看阿雾那四个月大、已经微微凸起的小腹,“你是想把孩子颠出来吗?”
楚懋走近时,从李延广的手里接过油纸伞,亲自撑在阿雾的头顶上——大中午的日头晒,他怕阿雾晒伤皮。
阿雾嘟嘴道:“我可以骑马,跳舞啊。”
“累不累?”楚懋替阿雾理了理鬓发。
楚懋侧过头,摸了摸阿雾的头,“去吧,你也去学一学,你怕大粪臭,咱们也不施肥,不是图你种出东西来。你得全身都活动活动。”
阿雾赶紧道:“不累。”这唠了一早晨的嗑,还都是荷花姐在说,她是真心不累。
不过打这以后,荷花姐也学精了,那就是任何说皇后不好的,或者可能预示着皇后不好的话一律不能说。
回到乾元殿后,阿雾在楚懋的背后看了又看,左右都看不出楚懋身上有荷花姐说的那种“斯文”的气质。
荷花姐这时候也蒙了,这天官大人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啊,比山里的天气还变得厉害,可真是怪吓人的,荷花姐被吓得尿都憋了回去。
楚懋回头看着阿雾,嘴角往上翘道:“看什么,想吃?”
楚懋的脸色这才好了些,可还是对着荷花道:“以后生孩子难的话不许再说。”
阿雾白了楚懋一眼,忽然又觉得荷花姐的话有些道理——她虽然能肯定楚懋对她的真心,但是也耐不住那么多打他主意的女人,万一有个意外,她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呢?
李德宝吓得屁滚尿流地赶紧上前道:“回皇上,还有三个,不过这个是种地最能干的,而且一口气生了个四个儿子,最有经验。”
“我想吃丝瓜。”阿雾道。
李德宝的心刚碎开,就听见嘉和帝道:“只找了这一个吗?”
楚懋愣了愣,“怎么想起吃丝瓜了?”
李德宝也表示自己很冤枉,一路上这荷花姐被吓得屁都不敢放一个,哪知道到了帝后跟前,没事儿人一样的大放厥词,这反差要不要这样萌啊?李德宝表示他心都碎了。
阿雾又道:“忽然就想起来了。”
楚懋的脸当时就黑了。李延广狠狠地瞪着李德宝,哪儿找来的奇葩啊,这是要把皇帝生生吓死的节奏吗?
楚懋看了一眼李延广,李延广就得满天下地去给这位皇后娘娘找丝瓜。
“诶,诶,你们别吵啊。”荷花姐急了,生怕两个人吵起来,“天官大人说得对,多做活儿好生养。你瞅瞅你这细胳膊细腿儿的,到时候生起来可费事了。我们村就有一个,平日里好吃懒做,生孩子的时候三天都没蹦出来,可把她折磨惨了。”荷花姐嘴快地一通说。
孕妇天生就容易情绪激动,也容易多疑。楚懋因着边关的事情,又因着夏日炎热,阿雾大着个肚子很辛苦,有好几天都没缠她了,这却让阿雾越发怀疑,是不是有人得手了。
旁边的宫人赶紧眼观鼻、鼻观心,耳朵全部封起来,表示他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阿雾忍不住将鼻子探到楚懋的脖颈间,像小狗一样在他身上嗅起来。
“楚懋!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啊?”阿雾气恼得当着众人的面就喊了嘉和帝的名字。
楚懋笑着轻轻推开阿雾的肩膀,将她抱起来坐在自己腿上,“别嗅了,若是真有点儿什么,我肯定也会沐浴之后才来见你。”
楚懋揉了揉阿雾的耳垂,笑道:“待会儿午休时,朕给你掏耳朵。”
“楚懋!”阿雾从楚懋的腿上跳下去,“你……”
“教我种地?!”阿雾惊诧地望着楚懋,“我没听错吧?”
“别跳这样快,小心岔了气儿。”最近阿雾因为肚子大了,压迫肠胃,气流在她身体里经常乱串,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不舒服,将个楚懋和太医院的太医都折腾得恨不能男人也能生孩子。
“先才朕不是说了吗,做农活才好生孩子,朕就让李延广的徒弟去找了荷花进来教你种地。”楚懋道。
阿雾被楚懋训得立时就泄了气。楚懋捏了捏她的鼻子道:“你就这样不放心我,是不是我做得不够?”
阿雾微微扯了扯裙子,掩盖住裙子下的脚,用力地踢了楚懋一下,斜眼嗔了他一下,然后才开口说话:“荷花姐怎么在这儿?”
阿雾垂下肩膀道:“这不是太无聊了嘛。”
倒是楚懋低下头在阿雾耳边说了一句,“十六七的姑娘,哪有这样傲人的山峰的?”说罢,还往阿雾的胸口扫了一眼。
楚懋也知道将阿雾这样拘在宫里她并不喜欢,可是帝王不能轻易离京。如果南巡,耗费的白银数以百万计,楚懋并不愿意增加朝廷的负担。
“那不能吧?你瞅着也就是十六七的样子。”荷花姐可不傻,刚才大家都喊她皇后娘娘,在荷花姐的认知里,这就是只比天官大人矮一截儿的第二大官。所以荷花姐这就上赶着说好话了。
“好了,你这一胎如果是儿子,我亲自教养他,等他到了十八岁,我就传位给他,然后带你出去周游天下好不好?”楚懋抱着阿雾,为她画了一个很美好的将来。
可正是她们这些人的劳作,才养活了国朝的万万黎民,阿雾反而觉得荷花亲切了不少,因而道:“那我叫你荷花姐吧,你才不过比我大两岁而已。”
“这可是你说的啊,你若是说话不算话,我做鬼也不放过你的。”阿雾抱住楚懋的脖子。
二十四,也就比阿雾大两岁而已,可是瞧模样,阿雾觉得自己的娘亲崔氏都比荷花姐瞧着年轻。
楚懋笑道:“求之不得。”
“哎呀,可当不起,我是辛酉年生的,今年不过二十四。”荷花姐道。
阿雾一时又想起个事儿来,摇了摇楚懋的脖子道:“你说,下辈子我们若是再见面,还会不会有做夫妻的缘分?”
“荷花婶。”阿雾喊了一句,她对着荷花那张老脸实在没法儿将荷花儿这么花骨朵的名字和她并列在一起。
楚懋道:“你以为我如今礼佛是为了什么?”
荷花姐道:“俺叫荷花儿,你也可以叫俺狗蛋儿他娘,村里人都这么叫俺。”
楚懋自从阿雾在祈王府昏厥不醒那次之后,就开始信佛,闲下来又没有抱着阿雾的时候,手里时常都是握着念珠的。
阿雾却觉得荷花姐的话听着十分有趣,她那口乡音也格外让人发笑,便道:“别吓着她了,这位大婶叫什么名字?”
阿雾笑意盈盈地望着楚懋。
荷花姐的话实在不雅,旁边的李延广听了,呵斥道:“皇上和娘娘说话,其他人不许插嘴。”
“不会是想要我亲口说出来吧?”楚懋回避了阿雾热切的眼神。
荷花姐心里可惜,怎么就不是真的选秀女来着呢?不过她这会儿听见楚懋说话,就忍不住插话道:“可不是,我那大小子生下来就是九斤,屙屎一样就屙出来了。”
“你说你说,我爱听,你儿子也爱听。”阿雾将楚懋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荷花姐跟着众人磕头起来后,瞧着楚懋和阿雾也不害怕。这样好看的人儿,怎么可能动不动就杀人砍头?荷花姐觉得先前那些小宫女说的都是骗她的。
楚懋知道阿雾这段时期情绪波动巨大,怕自己不应她,她又生闷气,对身子不好,只得克服了羞耻感道:“阿雾,无论是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是下下下辈子,我都想和你继续做夫妻。”
“前些日子我叫人开的,上次我问过陈三,他那糟糠之妻是佃户人家的女儿。你是知道的,她头胎生的大胖小子有九斤重呢,换了别人肯定生不出,可她日日做农活,不费事地就生了出来。”楚懋自从阿雾有了身孕后,就从惜字如金变成了唠叨老太太。
阿雾动情地亲了亲楚懋的脸颊道:“我也是。”
“皇上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阿雾不解,“什么时候这里开了块菜园子啊?”
楚懋的手心下忽然鼓起一团,像个泡泡似的,“呀,这臭小子踢我!”
这一对儿真是黄金一般的人儿,叫人瞧着就喜欢。
“皇上给他取好名字了吗?”阿雾问道。
至于这位皇后娘娘,荷花姐觉得十里八村都没见过这样水灵的妹子,就是过年的时候,请的山神娘娘也没她好看。
楚懋讪讪地揉了揉鼻子,某人的龟毛强迫症又犯了,只觉得这天底下的字都配不上阿雾给他生的孩子。
荷花姐手里的锄头都险些拿不稳了,这天官老爷俊得简直没法儿说,但若是要叫荷花姐形容,她肯定要说,这天官老爷若是肯到她家里去,她宁愿他天天喝酒打她,也甘心。一想想那太阳落山后的事情,就让人觉得有滋有味儿。
阿雾一看楚懋的样子,就知道名字还没着落。
但是山嘎达村的荷花姐是一日两食的人,下一顿要等到日落西山才用,所以倒也没觉得有啥不对的,唯一不对的就是眼前这两个人生得太好看了些。
“放心,在出生前一定会想出来的。”楚懋给阿雾揉了揉腿。
等楚懋下了早朝,再回乾元殿将阿雾伺候起床,两个人腻腻歪歪地用过早饭,再搂腰摸胯地走到稻香村时,按照宫里的时间,过一会儿就该传午膳了。
阿雾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把衣领往下拉了拉,“你不想吗?”
荷花姐是闲不住的,这几天虽然吃饭有人伺候,穿衣有人伺候,可她还是习惯劳作,一看到这空地儿,她就受不了。好在旁边的一应农具俱全,她拿了锄头就开始翻地。
楚懋若是看不出阿雾那眼睛里明晃晃的恶意,只怕在他的龙椅上也就坐不安稳了。他伸手将阿雾的衣领拉拢,然后在阿雾的脖子上嗅了嗅,“你每天种田回来,身上就一股子汗味儿。”
旁边的人被荷花姐的话逗得都笑得弯腰揉肚子。
阿雾一把推开楚懋,瞪圆了眼睛道:“什么,这明明是香汗淋漓好不好?”
荷花姐又抬头往其他地方看,只见御花园里花是花,树是树,漂亮得仿佛画儿似的,她不由感叹道:“多好的地儿啊,多肥的土啊,种什么花啊,好看不实用,填不了肚子。”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楚懋笑道。
好容易到了御花园里辟出来的稻香村,荷花姐脸上的红色才退了些,可是她一看稻香村就叹息,“哎呀,多好的地儿啊,咋就这样空着呢,怎么也不翻翻地,种两颗蒜也好啊。”
阿雾也知道自己肚子大了,天气又热,浑身都是汗,楚懋又有那龟毛的洁癖。可是她这样辛苦是为了谁,楚懋竟然还这样嫌弃她,一时间阿雾悲从中来,扑在榻上就开始哭。
荷花姐羞得满脸通红地嘟囔道:“那不是说,各有各的味儿嘛。”
“小心肚子!”楚懋呼道。
旁边的小宫女笑得直哆嗦,“哎哟,大婶,你也不照照镜子,咱们皇上哪里看得上你这样的?就是咱们莲月姐姐这样的,也挨不着皇上的衣服边儿呢。”
“肚子,肚子,你心里就只有肚子!”阿雾翻了个身,将肚子向上,就像那白肚皮的大青蛙一般,还不停地在榻上踢脚。
“教种地的?”荷花姐这才恍然大悟,“哎哟,可吓死我了,这早说清楚该多好啊,害得我……”荷花姐虽然没读过书,可也知道妇人的三从四德、从一而终,万万没有相公还在的时候,就另侍他人的。
两个人就这样吵吵闹闹的,好不容易挨到了阿雾生产。
“选秀女?”莲月的脚下一滑,差点儿没跌倒,“大婶,谁跟你说的选秀女啊?皇上召你进来,是让你教咱们皇后娘娘种地的。”
生下来个白白嫩嫩的小儿子,简直就是普天同庆,让那些一直忧心嘉和帝是不是“不行”的臣子们,顿时就放下了心。三日后,楚懋就颁布了封太子的诏书。
“你说,你们这儿的姑娘都生得跟天仙似的,天官老爷怎么就想着要去咱们山嘎达村选秀女呢?”荷花姐实在是不解啊。这天官老爷那脑子生得肯定不跟众人一样,只怕是三头六臂一样的,眼睛肯定也有四只,否则怎么会那么怪,喜欢她这种呢?
但是对阿雾来说,太子的名字才是最大的问题。
荷花姐和莲月混熟了之后,也就不怕了,她瞅着莲月那白净净的小脸儿道:“你们宫里头的妹娃子长得可真水灵,比我地儿里的白萝卜还水灵,这都是洗澡洗的吧?”
荷花姐生养了四个儿子,那样艰苦的条件下都养活了,以至于让楚懋觉得她一定很有经验,所以她平日那些三不着五的话,他也都忍了。
“皇上瞧不得任何不干净的东西,大婶你就忍着点儿吧。”小宫女莲月道。在乾元殿伺候的那些宫女姐姐才叫一个惨呢,冬天连着凉都不敢,否则在御前打个喷嚏,鼻涕流出来那可就惨了,她们一天不知道得洗多少次哩。
在荷花姐出宫之前,楚懋还特地召见了她,赐了不少东西,又问她,孩子小不容易养活,不知道她们山里人有没有什么好方法。
荷花姐一路忍不住念叨:“咋你们宫里头的姑娘,早也洗,晚也洗,上了茅房也要洗,就不怕搓破皮儿?”
“这个呀,娃子明儿越贱就越好养活,比如我们家狗蛋儿,就是听我婆婆的,取了个贱名儿,从小到大,连病都没生过。”荷花姐看着那堆赏赐,嘴都笑得快咧开了。
这日荷花姐一大早起来,被重新洗得干干净净,连指甲缝里的黑泥都一个一个地掏干净了,这才被人带到了御花园里专门为阿雾辟出来的农地边上。
“那你们那儿一般取什么贱名儿?”楚懋又问。
这几日荷花姐过得就跟做梦似的,除了先头那天有些怕之外,后头她只觉得过的日子简直是赛神仙。早晨的豆浆、鲜肉包子全管够,她一口气吃了十二个包子,她这辈子还从来没吃得这样畅快过,唯一的遗憾就是几个小的不在,不然他们肯定乐疯了。
“像什么狗蛋儿,粪蛋儿,二蛋儿之类的。”荷花姐道。
可是当荷花姐看到那崭新的衣服时,刚才的一点点痛就不算个啥了,心里盘算着,这蓝哇哇的衣裳,她回去时刚好可以改了给两个小的做件出门穿的衣裳。
楚懋心想,山嘎达村大概是和“蛋”过不去了,前两个都太难听了,二蛋勉强可以入耳。
旁边的宫女见她土里土气的样子都忍不住捂嘴笑,先是几个人合在一起把这个力气大得可以拉动车的妇人扔到木桶里洗了个澡,差点儿把荷花姐的皮儿都给搓掉了。
楚懋这一次也是被阿雾的生产给吓到了,险些就人鬼相隔。这都过了好些天了,楚懋想起这件事腿还发软,因而心里早下了决心,绝对不会再让阿雾生孩子,那么这个太子就必须得保住。
荷花姐这辈子都没出过山嘎达村,看到红墙黄瓦的皇城时,整个人都蒙了,“这怕就是仙宫吧?”
二蛋虽然难听了点儿,但只要不伤在阿雾身上,楚懋都觉得可以忍受。
荷花姐就是这样被绑架入宫的。
只可怜这位二蛋太子,大婚之夜的时候,被妹妹春花将他的小名告诉给太子妃后,当夜连新郎都没做成,被嘲笑得立不起来。当然这就是后话了。
于是荷花姐在还没回过神来时就被拖上了马车,空气里只回荡着她凄厉的喊声,“狗蛋儿,娘去啦,你好生照顾你弟弟们,叫你死鬼爹少喝点儿酒。”
却说荷花姐回到山嘎达村时,全村的人都来迎接她了,连她那死鬼相公都没喝酒,就为了等她。
“行,就这个吧。”李德宝背着手点了点头。
大伙儿一路拥着她回了她那半倒的房子里,杏花儿道:“荷花儿,我们还以为你去宫里头当贵人娘娘去就不回来了。”
李德宝点点头,心想是个有福气的,皇后娘娘可不就盼着生个儿子吗,兆头也不错。
荷花儿笑道:“那哪儿能呢,我就是进宫去教贵人娘娘种地去了。”
何大山赶紧道:“四个仔啦,全是儿子!”
“贵人娘娘还要种地?”桂花儿不信。
李德宝问:“生过几个孩子?”
“说起来你都不信,天官老爷怕贵人娘娘生孩子难产,听说咱们干农活的好生娃娃,就想起来叫人去教贵人娘娘种地。”荷花儿道。
李德宝看了看荷花姐,生得黧黑的一张圆团团的脸,瞧着就喜庆,想来龟毛皇帝应该喜欢,再说,荷花姐长这样,估计皇后娘娘也放心。
“天哪,还有这样的事情,为了生娃娃干农活?”柳叶儿捂着嘴巴惊讶道。
亏得这时候荷花姐扛着锄头从地里回来,何大山就跟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扑过去就拉住了荷花姐的袖口,“就是她了,她可是我们村儿的种田能手,她家男人成天都醉不醒,一家七口全靠她种田养活。”
“那最后那贵人娘娘生下娃娃了吗?”杏花儿问。
这些人紧赶慢赶地全部在村长领着县令和内侍大人到村上时躲了。当时县令张大人的脸就绿了,何大山更是被吓得腿发软。
“生了,生了个大胖小子。哎哟哟,当时那个凶险啊,差点儿就没气了。天官老爷当时眼圈就红了,一听说不好,一脚就踢开了门,闯进了产房。当时我就在产房里,天官老爷都哭了,跪下来求贵人娘娘不要死。”荷花一想起那个场景,她自己都想流泪。
那些哺育过的妇人,低头看了看自己傲人的胸脯,果断地扔下了手里的农具,跑回家拎着孩子就往娘家和山里躲去了。虽说宫里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是她们还是舍不得自己的娃子。
“呀,还有怕死老婆的?”桂花儿不信。
如此,以讹传讹,简直将嘉和帝传得跟变态佬一般,说什么的都有,最后简直成了只要是个妇人,他都喜欢了。
“天官老爷也会掉眼泪?我从没见过大老爷哭的。”柳叶儿道。
一时间男人们晒太阳夺闲的坝子里热闹了起来,议论啥的都有。也有那心痛自家娃,怕媳妇跟着内侍大人跑了的,一溜烟地跑回家开始收拾东西,拉着媳妇就往山里头跑。
荷花姐感叹道:“唉,人家贵人娘娘那才叫嫁人过日子。”
旁边被点名的老四,脸上一点儿羞涩都没有,还猛地点头道:“对,这胸脯大、屁股圆的妇人那才有滋味儿,皇帝老爷果然是有眼光。别的不说,单说咱们山嘎达村这五朵金花,那就是别地儿都赶不上的,怪道内侍大人怎么会大老远地跑我们这山嘎达来,原来是相中了咱们的五朵金花。”
“荷花姐,你该不会是被富贵迷了眼睛吧。天官老爷那样大的官儿,屋里头不知道多少小妖精呢,正头夫人的日子可未必好过。”桂花道。
老人这才睁了睁眼睛道:“这各花入各眼。老四不就只喜欢妇人吗,成日里跟在村头那王寡妇屁股后头转,难道就不兴皇帝喜欢胸脯大、屁股圆的妇人?”
“天官老爷屋里就只有贵人娘娘一个。贵人娘娘这怀胎十月,我还以为他会守不住呢,宫里头那长得漂亮的宫女儿多了去了,可是人家就是守住了。当时我听说,有个胆子大的,脱光了衣服站到天官老爷跟前,天官老爷都没搭理她。”荷花姐大声道。
“对啊,你懂个囊球!”有红脸大汉向刚才开口的年轻人笑骂道,转而对老人说道:“别听他的,您老赶紧接着往下说啊。”
“还有不偷腥的男人?”杏花儿不信,“该不会也是个只会喝酒、打老婆的男人吧?”
老人家看了看周围蹲在他旁边的壮汉子,眯了眯眼睛道:“你懂个啥!宫里头来人选农妇干啥,宫里头要种地吗?”
“人家可不打老婆。都是贵人娘娘打天官老爷,我还亲眼见着了呢,贵人娘娘生气打了天官老爷,天官老爷还反过来给她揉手,就怕贵人娘娘把手打疼了。”荷花姐道。
在旁边听老人讲故事的也有年轻人,他听了这话就道:“村长不是说,这次是选干农活的妇人吗?”
“骗人的吧,哪有那样儿的男人,你就吹吧。”有人起哄道。
这一回听说宫里头又来人了,老人吧唧了一口旱烟道:“肯定又是来采选秀女的。如今这不是嘉和朝了吗?皇帝刚刚登基啊,宫里头缺娘娘哩。”
荷花姐是最实诚的一个人,“爱信不信,人家天官老爷人又斯文,长得又俊,就是比咱们村的这些个臭男人都好。”
可是山里人良善、淳朴,这一淳朴就没边儿了。老一辈儿的人吸着旱烟,在膝盖上磕了磕烟灰,开始回忆。他们年轻的时候,宫里头三五年一遭就要派花鸟使出来选美人,也不管你是千金小姐还是农户村花,只要那胸脯子鼓囊囊险些撑破衣裳的,全都拉走。
又有人起哄,开始嘘荷花姐。
何大山接到这个消息后,兴奋得一宿没睡。可惜他老婆去年刚死了,不然那还用得着选吗?何大山从县府马不停蹄地来到山嘎达村,把这消息一传,叫那些家里干农活儿的妇人好好捯饬,务必要让宫里来的内侍大人看入眼。
荷花姐又道:“唉,最让人羡慕的还是贵人娘娘,人家天官老爷为了不让贵人娘娘多生孩子伤身体,对她可体贴了,还一直说以后都再也不生了。哪里像咱们,那些个死鬼喝 醉了酒,也不管是玉米地还是高粱地,逮着你就按住,八年里头生了四个娃。养得人都喊阿弥陀佛了。”
所以李德宝才会到这山嘎达村来。
村里的女人没有避孕手段,怀上了就得生,有些女人更是生孩子都生得哭,四十几岁了都还有怀上的。
辖的山嘎达村——这可是远近闻名的种粮大村,村里头的人个个儿都是种田能手。
刚怀上的柳叶儿,这时候也羡慕了,“还是宫里头的贵人娘娘好,不用一直生孩子。”
大兴县是京畿郊县,紧挨着京城,县令张家宝接到宫里要挑选种地的农妇的旨意后,铆足了劲儿地推荐他大兴县下
若是叫阿雾听见这些话,肯定又要哭了,她很想再生个女儿好吗?而且她们嘴里的天官老爷,还是阿雾认识的那个比禽兽还禽兽的嘉和帝吗?
山嘎达村的村长何大山和大兴县的县令一路弓着背赔着小心地伺候着宫里来的内侍大人——李德宝。作为村长,何大山的消息又比村里其他人要灵通一些,何况县令大人早就来传过信儿,这位李德宝李公公可是皇帝身边李延广李公公的干儿子,宫里头太监里的第二号人物。
虽然宫里没有玉米地和高粱地,但是假山下面有山洞,别庄里有温泉池子,还有桃花树下,还有太和殿的龙椅,要命的是还有马背上、马车上和船舱里。
至于荷花姐为啥没躲,一是因为她生了四个孩子,身材早已经发福变样,完全看不出跟“美”字有什么联系;二是因为她若是躲了,光靠她家里那个除了吃饭、喝酒就是打老婆的死鬼,哪里做得完地里的活儿?
阿雾表示,她都没脸见太监了好吗?
荷花姐住在京郊的山嘎达村,听说宫里派了花鸟使来她们村选美妇人,她们村那些自认为长得颇有颜色的妇人全都躲到深山里了。整个山嘎达村除了荷花姐这个二十来岁的妇人,剩下的全都是年过花甲,门牙都豁了,皱纹可以夹死蚊子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