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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你如此的,不解风情

萧熠下意识躲。

动作出奇地快。

但其实,赫饶只是吓吓他而已。

乱摸?赫饶抬头,看到他眼底泛起的笑意,她抽手,握拳,作势攻击他腰腹。

女朋友武力值太高果然不是好事,萧熠失笑。

萧熠任由她单手解开自己衬衫的纽扣,查看他肩膀上的枪伤,“不是,应该是昨晚翻身时不小心抻到了。”当赫饶微凉的指尖触及他的皮肤,他按住她的手:“别乱摸。”

与世隔绝的病房里,这样平淡温暖的相处,令两颗心渐渐靠近。

赫饶不会问郑雪君带谁去拜访了萧老夫人,结果如何?有了萧熠的保证,她只关心:“医生怎么说,是伤口发炎了吗?”

术后四周,赫饶的手已经可以承受一定量的训练了。为了确保功能训练达到最完美的程度,萧熠每天都会遵照邢政的指示和时间安排,先给赫饶进行热疗,再活动关节,最后训练手指力量和灵活性。或许是邢政太年轻了,萧熠并不完全信任他的医术,坚持每晚和White通电话,把赫饶手上的一切反应巨细无遗地告之。

萧熠低着头,脸就在很近的位置,嗓音轻慢地道:“我倒是很期待徐骄阳和那位撕破脸的场面。”然后在她抽手前握住她修长的手指:“不用担心,只要不伤及你和萧氏,我不动她。”

White简直受不了他的啰嗦:“作为萧氏总裁,你话这么多,属下没有意见吗?”

赫饶摇摇头,一时没明白他说的“迟早的事”是指迟早要见面,还是迟早要分手。

“有吧。”萧熠全然不在意他烦不烦,只说:“但他们不敢说。”

“迟早的事。”萧熠握住她纤细的手腕,轻轻活动她拆了石膏的手:“疼吗?”

White抚额:“我说过了,依你和我说的饶饶的情况,她的手现在一切正常,你每隔三天,或是一周和我通一次电话就可以。另外,你应该给她办理出院了。哪儿有做个手筋接驳术住院一个月的啊,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做的手术失败了。”

赫饶单手托着脸拄在窗台上:“阿政有意安排骄阳和父母见面,骄阳却要和阿政分手。”

出院就意味着不能朝夕相处,萧熠显然不太愿意:“住院方便,万一有什么不舒服,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最好的治疗。”

萧熠穿着质地精朗的白衬衫,姿态安静:“怎么不说话了?”

White无语:“好吧,随你。”忽然想到什么,他建议:“或者,你带饶饶来我这住啊,权当是度假了,我还可以给你打折。”

午后的阳光透过片片树叶落下来,打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锐亮的眼眸,挺拔的鼻梁以及削薄轻抿的唇,无一处不俊朗动人,无一处不令人着迷。赫饶心头一跳,移开了视线。

提到度假,萧熠首先就舍不得楠楠了,他拒绝:“我不差钱。”

“说了也不要紧,反正,”萧熠的唇角微微勾了一下:“影响不到你。”

White生气了:“记得给我打出诊费,我很贵的。”

赫饶理解为:“没说你坏话。”

萧熠眼眸微合,慷慨表态:“有价就行。”

萧熠最先察觉她的异样:“徐骄阳走了你就心事重重的,怎么,她说了什么?”

病房里的赫饶也在打电话,根据她的表情判断,对方应该是楠楠。

至于邢政,他对财产也是没有兴趣的。自赫饶认识他以来,除了对医学的研究,他唯一的兴趣就是徐骄阳。可他有个对财产极度感兴趣的妈,结局就不好预料了。赫饶不愿看到邢唐与郑雪君撕杀,无关亲情友情,而是性格使然。但现在事关徐骄阳和邢政的爱情,赫饶就不免有些担心了。

萧熠弹了弹烟灰,目光幽淡。

对于大唐,邢唐是势在必得的。无论郑雪君如何不择手段,只要他活着一天,她掌不了大唐的权。只是,要坐上大唐的那把龙椅,或许着实要费些力气。因为邢业对他这个儿子的感情,远不及平常人家的父亲深厚。

等了一个月,赫饶几乎不抗拒他的亲近,却依然对孩子绝口不提。而他平均两三天就会去一趟C市,偶尔带去萧茹准备的精致的午餐送到幼儿园,然后和楠楠坐在树荫下,在他带去的彩色纸条上写下一句祝福赫饶的话,然后折成星星,装进他亲自挑选的水晶瓶里。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只待时机。

每次楠楠问他:“萧叔叔你写了什么?”

赫饶也无意趟这趟浑水。况且,她根本也不会被牵涉其中,因为她姓赫。郑雪君于她,从情感上衡量只是陌生人。但邢唐势必脱不了干系。他从基层做起,直至今日成为副总,迈出的每一步,付出的每一分心血,都是为成为大唐掌舵人做准备。

他总是回答:“祝你妈妈早日康复。”

徐骄阳没发现她的异样,继续:“大唐董事会那些老家伙大多数都是郑雪君的心腹,要和他们一群人斗,只是副总的邢唐未必能全身而退,所以他才按兵不动。现在郑雪君在蠢蠢欲动,他会坐视不理吗?这个时候你让我为爱情和郑雪君抗衡,她必定认为我是为了邢家的财产。我没兴趣趟这趟浑水。”

楠楠笑眯眯地:“等我们给妈妈的星星折完,再一起给你女朋友折吧,我也祝她早日康复。”

赫饶无法接话。

多懂事的孩子。萧熠摸摸她的小脑袋:“我们折别的给她吧。”她都有这瓶星星了呢。

“对萧氏而言,一个大唐确实不值得萧熠出手。可如果郑雪君有心想攀萧氏这个高枝,硬要和萧熠沾点亲呢?”看着赫饶微沉的眼眸,徐骄阳说:“你不知道吧,郑雪君听那个欠嘴的邢政说萧熠受伤住院了,亲自去拜访了萧老夫人,带着个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外甥女。嗳,你说她现在是不是很遗憾没生个女儿啊。”

“她不喜欢星星吗?”楠楠转着黑亮的眼珠,“那我去向小王老师学习折千纸鹤吧。”

赫饶坚持己见:“萧熠不会卷进邢家的家庭之争。”

萧熠自然是赞同的,“好啊,等你学会了教叔叔好不好?”

“那是对你。”徐骄阳似乎看到了以后:“你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他会和郑雪君大动干戈。拼到最后,就算把大唐输给萧熠,他也不会留给郑雪君。”

楠楠点头:“萧叔叔你那么聪明,肯定学得很快哒。”

大唐之所以叫大唐,因为是邢业和发妻,也就是邢唐的母亲创立,要留给唯一的儿子邢唐的。可惜她因病去世得早,否则今时今日,邢唐怎么可能只是副总?即便不为自己,邢唐也不可能把母亲创下的事业拱手相让。但赫饶笃定:“他不是那样的人。”

萧熠笑起来:“主要是楠楠教得好。”

“他妈不是善茬,成天琢磨如何让他回大唐,为的是什么?和邢唐争家产!邢唐是什么人?聪明得像人精似的,除了你家萧总,谁敢和他撕?你看他面上不动声色,那是没触及他的利益。真等拉开架子开撕那天,为了他去世的母亲,他绝对会把邢政嚼碎了吞进肚子里。除了你,他能惯着谁?”

被表扬的孩子自然很高兴,她站起来,从萧熠对面的草地上挪坐到身边,“等我们把水晶瓶装满,萧叔叔你帮我带去医院送给妈妈好不好?”

赫饶语重心长:“你不是软弱,只是心思单纯,你答应和他做男女朋友的时候就该了解这是他最珍贵的。至于家庭的阻力,你们该一起面对。没错,这阻力是自来于他那方面的,可你至少该给他信心,而不是转身就走,留他孤军作战。”

萧熠把她抱坐到腿上,丝毫不介意西裤被压皱:“萧叔叔也是这么想的。”

徐骄阳冷笑:“他爸什么态度我不知道,可他妈要是见了我,知道我家境平平,年龄还比他大,可能同意吗?凭他那个软弱的性子,能顶得了他妈的压力才怪。”

楠楠用小胳膊搂住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谢谢萧叔叔。”

“还不是因为你不让他对家里说你们恋爱的事。”赫饶理智地分析:“他急着把你介绍给父母认识,为的不就是避免继续相亲?”

这就是父女天性吗?自从相识,楠楠与他越来越亲近。

“和我有什么关系?”

萧熠微笑而不自知。

“他被逼相亲,你也有责任。”

待赫饶打完电话,萧熠又在外面站了片刻才走进病房:“White也说康复过程中会有一些疼痛,冷敷可以缓解。”

“可是你说,你男朋友成天被妈逼着去相这个公司老总的女儿,明于去看那个集团的千金,你受得了吗?我就奇怪了,他们家不缺钱吧,怎么他妈还是那样一副嘴脸!”

赫饶目光沉静:“阿政说的不会有错,偏偏你还要打国际长途确认。”

“别说气话。”赫饶尽量让自己的神色和语气如常:“他母亲是他母亲,他是他,你不能因为他母亲迁怒于他。阿政对你,你应该清楚。”

萧熠和她一起站在窗前:“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住了一个月的院,闷坏了吧?”

“没有。对于一个成天琢磨如何让儿子娶个有钱人家姑娘的母亲,我实在没好感。”徐骄阳气不打一处来:“我决定了,和他分手。”

赫饶严肃地说:“我问过阿政了,她说我现在的情况,完全应该出院。”

“你们见过面了?”

完全应该——这语气,萧熠顿觉不妙:“他懂什么,White的意见是再住一个星期也不嫌多。”

徐骄阳拍桌子:“还不是那个死邢政!居然未经我同意就把我们的事和家里说了,还要安排我去家里吃饭。吃什么啊,面对他那个妈,我能吃得下吗?消化不良还差不多。”

赫饶总算发现他的“用心良苦”了,“钱多挥霍是吗?你继续住着吧,我明天出院。”

有些人就是这样,没有交集时可以十几年不见,旦凡有丝缕交集,即便城市很大,依然会听闻她的消息。事关徐骄阳,赫饶不得不问:“怎么回事?”

萧熠自身后把她抱进怀里,“这是和我吵架啊?我舍不得出院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吗?”

等萧熠离开病房,赫饶才知道徐骄阳的气来自于郑雪君。

“那也不能拿医院当家。我们在这住一天得劳动多少人?就说阿姨吧,要不是我坚持说中午外出散步顺便解决午餐,她还要每天往医院跑呢。”赫饶觉得自己真是太没出息,他一说好话,一抱她,她的心就硬不起来了:“而且你也不能糊弄我啊。”

不止是徐骄阳恨不得把花瓶扔过去,连赫饶都觉得这回答嚣张的,欠揍了。

萧熠在她耳边轻笑:“好吧,我认错。”

赫饶正准备解释前几天又有记者差点混进来,姚南才安排了保全人员守在外面,走到门口的萧熠已经停步,然后回应:“有钱,挥霍。”

“明天我出院。”

徐骄阳却还是字字句句都在针对:“包下整层楼的病房,萧总,你很财大气粗啊?”

“那我呢?”

赫饶感激他的理解和大度,“好。”

“你随便。”

萧熠不会和一个女人较劲,更何况还是赫饶最好的朋友:“我去问问医生,确定下出院时间。”

萧熠在她馨香的颈窝轻吻一下:“那我也出吧,否则整个楼层剩我一个人,害怕。”

徐骄阳没有半点收敛的意思:“我情绪很稳定。”

赫饶偏头躲开:“堂堂萧总居然说这种话,看不起你。”

“骄阳!”赫饶直接发声:“控制下你的情绪。”

办理出院这种事,用不上萧熠,他只负责送赫饶回家。但在此之前,他早起去了趟C市,有意把楠楠折的那瓶星星取来,作为出院礼物送给赫饶,以他的名义。去C市的高速路上,萧熠都为自己要把孩子送给妈妈的礼物占为己有感到惭愧。

不顾赫饶递过来的让她噤声的眼色,徐骄阳“呵”了一声:“有那么能干的助理,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特殊的事务是需要劳动萧总大驾的。”

萧熠从来都是直接去幼儿园看楠楠,以避免和照顾孩子的张姐碰面,这次也一样。结果,幼儿园的彩色楼房才出现在视线里,远处一辆奔驰减速驶来,稳稳地停在街边唯一的车位上。

她故意针锋相对,萧熠明白是为赫饶,他坦然地答:“偶尔。除非那边的酒店有特殊事务需要我亲自处理。”

然后,邢唐施施然下来。

“A市。”徐骄阳看着萧熠:“听说萧总以前是以A市为家的,不知现在还常去否?”

萧熠无意回避,他降下车窗,从邢唐身边驶过。

“去哪儿?”

邢唐脚步一顿,停住。

因为她对萧熠的约护,徐骄阳瞪她一眼:“要出差几天,走前过来看看你。”

萧熠找好了车位过来,邢唐神色疏淡地倚车而立。

每次见面都这样。赫饶插话进来,“你怎么这个时间来了,社里不忙吗?”

显然是在等他。

徐骄阳“哼”一声,她把花瓶里的花拿出来扔进垃圾桶,换上自己新带来的:“没听说过嘛,出来混迟早要还的。”显然是和他抬扛。

萧熠行至近前,先开口:“或许,我该感谢你为我带路。”

萧熠让赫饶回床上坐着,才以玩笑的口吻回应:“脸皮儿太薄没法在江湖上混。”

邢唐摆弄着手上的烟盒,转过来,转过去:“凭邵东宁的办事效率,不出三天你也会知道。”没有否认是故意暴露了楠楠的住处。

向来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徐骄阳也不担心自己长针眼,毫无歉意地大摇大摆走过来:“慌脸皮没你厚呗,是吧萧总?”

萧熠深邃的眼里没什么情绪:“邢总的目的显然不是为了让我领一份人情那么简单。”

萧熠心疼的啊,“小心!”轻按住她手以防她再乱动:“慌什么?又不会是外人。”

邢唐从裤兜里掏出火机,点上烟:“萧总已经亲眼所见,怎么样,觉得我这个筹码如何?”

赫饶慌地伸手推他,情急之下,碰了右手,“嘶……”

萧熠静了一瞬,再开口时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错。”

病房的门在这时被人从外面推开,如此没有礼貌的,萧熠不回头,也猜到是谁。

邢唐眼里也没什么温度,语气更冷:“别说我没提醒你,你有本事的话就从赫饶入手,别没事往这跑招惹孩子,万一哪天东窗事发,我怕你不好收场。”

萧熠紧紧地抱着她:“我也就这个时候能略占上风。”心有不甘的语气。

萧熠看向他,眉目冷峻:“我如何收场不劳操心,倒是邢总,腹背受敌之下还有心情来看楠楠,干爹果然不是叫假的。”

当然是没什么攻击力的。

早晨的阳光耀眼地照亮整条街,投射在两个男人身上,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赫饶则以武力回答,给了他一下。

邢唐的眼神从起初的平淡无波逐渐转为冷冽,他看向萧熠,反击:“她既随我姓“邢”,我就该有这个姿态,无论是父亲还是干爹。萧总以为呢?”

换作徐骄阳,绝对会脸色厚黑地反问:“你想怎么深入发展啊萧总?”

一句“随我姓邢”戳到了萧熠的软肋。

萧熠就笑了:“饶饶,你这样我们很难深入发展啊。”

漆黑的眼,蕴含幽冷迫人的情绪,他语气很冷地回敬:“我以为她姓‘邢’是当时最无奈的决定。但凡有一点办法,赫饶都不会同意。”

赫饶深呼吸,连续几次,然后把脸埋在他胸前,死活不肯再抬头。

没错,她是走投无路了。可是——邢唐捻熄了指尖的烟,稳准地弹进旁边的垃圾桶里:“那我就想问萧总一句了,在她最无奈无助时你的人在哪儿里?你的心,又在谁身上?”

挺拔颀长的身体紧贴着她,萧熠稍稍抬头,离开她的唇寸许,负气似地提醒:“换气儿。”

我的人,不在她身边;我的心,亦不在她身上。

连呼吸的频率都不对了。

邢唐字字珠玑,一百零一次交锋,萧熠首次无言以对。

明明不是第一次亲吻,可是这一次,或许是因为萧熠不像之前那样只是温柔地浅尝,他的急切,他的深入,以及腰际他轻抚的手掌,都让赫饶战栗不已。

邢唐却还不够似的讽刺一笑,继续加重砝码:“在你为了另一位姓‘贺’的女人不顾一切的时候,她却因胸口中枪陷入重度昏迷,病情不断反复了七天。萧熠,你知道子弹距离心脏仅有五毫米,对生命的威协有多大吗?你体会过守在ICU病房外七个日夜的焦灼恐惧吗?如果说那一夜她为你险些废了手,那一年她所经历的才是生死一线。”

上瘾似的,总是想吻她。

胸口中枪,距离心脏仅有五毫米,陷入重度昏迷,病情不断反复了七天——她从未提过。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萧熠上前一步,把她逼退到窗前:“不如弥补一下。”话音未落,他双手已经动作把赫饶揽进怀里,而他的人已俯低了头,唇贴上她的——

在一个又是一起输液的傍晚,萧熠还特意问过:“有没有在行动中受过伤?”

赫饶的脸是红的,眼底有掩饰不住的笑意:“既然觉得憋屈,那不如——”

她当时那么云淡风轻地说:“哪有警察没受过伤的,我算幸运,都是些小伤。”

偏偏萧熠还总是一张严肃脸:“这不算耍流氓吧?我完全是遵照正常程序来的,逾越的事一件没做。”然后颇有几分委屈地叹气:“在你面前我敢不规矩吗?哪怕现在你只能一只手对付我,我也不敢造次。赫警官,男朋友当成我这样也挺憋屈的。”

凭她的身手,萧熠信了,但还是挽起赫饶的袖子,轻轻地在她手臂的那个刀疤上来回抚摸。那是一年前,沈俊案收网那天她为救他留下的。赫饶反而安慰他:“小疤而已,不要紧。”然后腼腆一笑:“只要你不觉得丑。”

赫饶早已适应独居生活,身边忽然多了一个人,还是自己爱慕多年的异性,多少有些不习惯。尤其那位一副不把自己当外人的姿态,动不动就拉拉小手,亲亲脸啊嘴的,经常把赫饶搞个大红脸。

怎么会嫌丑?他只觉心疼。

有了这样的决定后,萧熠恢复如常,人前依然是高高在上的萧总,每天在固定的时间里处理公司事务。毕竟,他的萧氏王国不再只是他和母亲,还多了赫饶母女。每每想到自己的生命中一下子多了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萧熠都会忍不住笑起来。至于人后,他则是赫饶的男朋友,再加上病友的关系,他更是名正言顺地陪她输液,用餐,做功能训练,并体贴细致地照顾她的生活起居。然后,把男朋友的特权运用得淋漓尽致。

邢唐以冷寒的目光一瞬不离地锁定萧熠的眼睛:“萧熠,凭她对你的心意,我自知失去了争取的机会。不妨告诉你,对于今时今日的结局,我丝毫不觉意外。但你记住,我和你争的,是待她之心。”

总之,即便赫饶对楠楠的存在只字未提,甚至于有时她接电话也在刻意回避,萧熠依然认定了楠楠是那一夜后,赫饶为他生下的女儿。母亲在她人生中的缺席,让她不忍去扼杀一个小生命,所以,她不顾世俗眼光选择成为一位单亲母亲。依赫饶坚韧的性情,这种可能太高。萧熠说服不了自己,他实在想不出楠楠不是他女儿的理由。

过去的九年,赫饶对他的心有多坚定,邢唐待她,就有多坚持。

为了赫饶,什么都心甘情愿。为了女儿,什么都值得。

邢唐言外之意,无论萧熠有多爱赫饶,与他相比,也输了九年。

萧熠的目的,不是凭借血缘关系让楠楠认可他父亲的身份,他要的是,孩子感受到他的爱是与干爹,与其他任何人都不同的。这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可是,已经在孩子的世界里缺失了整整五年,现在多付出些心思和努力,萧熠认为理所当然。

邢唐走后,萧熠独自站在人来车往的街边,忘了时间。

萧熠决定等。等赫饶对自己有足够的信任和信心,等她完全卸下心防,再向她探求另一个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秘密。当然,萧熠亦不会浪费如此宝贵的时间,他计划在等待的时间里和孩子培养感情,为期三个月。

言语落于下风无所谓,男人之间,逞的永远不是口舌之争,但在事实面前,萧熠意识到:赢的是邢唐。那些自己急于知道的真相,于邢唐而言才是筹码。原本可以选择走一个捷径,但萧熠不愿从他人口中探问关于赫饶的任何事。

萧熠到底还是忍住了追问的冲动,在赫饶如实告知了自己的身世后,他没有再逼她。母爱的缺失,是她人生的一大遗憾,这份伤痛或许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淡化了,但萧熠有理由相信,那块疤只是被赫饶小心地藏起来了,并未痊愈。毕竟,她是那么敏感和善良的人。

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

那一夜彼此坦诚后,两人的关系似乎才达到萧熠和邵东宁所说的:渐渐进入状况。

萧熠没有等楠楠下课,直接回了G市。

萧熠没有说话。

路上,赫饶打来电话:“你在哪儿,是公司有事吗?邢唐来接我出院了。”

赫饶微微偏头,以脸颊轻贴他掌心:“在我看来,她已不值得我们任何人与之计较。我只当此生,没有母亲。”

既然如此,萧熠说:“那我就不过去了,晚点去家里看你。”

萧熠用手温柔地抚摸她的脸,承诺:“这辈子她欠你的,我来让她还。”

赫饶也不愿意他和邢唐碰面,也或许,她有关于楠楠的话要和邢唐说,所以,“那好,你先忙公司的事,晚点再通电话。”

这些萧熠早已经从邵东宁调查所得的资料中获知了,而赫饶亦没有细说以上种种,只简单地总结道:“她想要的生活,是身为警察的我的爸爸给不了,她就在婚内出轨,怀了邢业的孩子。她赌那一胎一定是男孩,所以提出离婚离开了我们。她赌赢了,她为儿子取名,邢政。”赫饶回头看着萧熠:“儿子是她后半生的依托,而身为女儿的我,什么都不是。”

除了酒会之前她徘徊在萧氏楼下那天给他打过一次电话外,这是赫饶第一次主动联系他。萧熠该高兴的,因为赫饶不再抵触自己,即便不主动亲近,也已经有了女朋友的样子。可越是这样,他忽然越害怕见她了。

赫饶才终于知道,自己的母亲是G市大唐集团的邢夫人,邢唐的继母。

通话结束,萧熠调转车头,回了公司。

对方挣脱不成,咬牙切齿地说:“任凭你再有本事,也休想嫁进邢家大门。我这辈子已经够倒霉了,连女儿都管教不了,但你想以儿媳妇的身份来给我添堵,赫饶我告诉你,不可能!”

姚南见他回来,略略吃惊:“不是今天才出院吗?怎么直接来公司了?”

赫饶在半空中稳稳地截住她手腕:“你是不是从来没有想过,我也会长大?”

萧熠也不回答,越过她走向自己专属的办公室,同时交代:“把今天的行程安排给我。”

对方显然接受不了赫饶如此的言辞犀利,她再次挥起了巴掌,想要给面前这个她认为是不知死活的丫头一个教训。可她忽略了,赫饶不再是当年只有五岁,毫无还击之力的小女孩。

随后三天,除了电话联系,萧熠和赫饶没有见面。

她怎么骂自己都无所谓,但她对去世的父亲不敬,赫饶接受不了:“如果不是爸爸不顾生命危险救了你,你或者就被一群流氓糟蹋了。而他之所以像你说的那样穷到没有抚养费给你,难道不是因为他把所有的积蓄都拿来为你还债了吗?还有,别再说你爱他,你不配。”

赫饶以为他休息了一个月,公司必然堆积了很多事务需要处理,他忙得没时间。而她也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似乎对于萧熠的不露面,表面看来没有不妥。而她除了每天按时做功能训练,还回了趟C市。

“我有什么对不起?”女人尖锐的声音回荡在耳畔,赫饶听见她说:“我最对不起的就是我自己。怎么我当年就鬼迷了心窍爱上你那个死爹,把我最好的年华都浪费在他身上了,还生了你这么个不知好歹的孽种。”

楠楠看见她,嘴里喊着“妈妈”,小短腿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朝赫饶跑过来。

赫饶是真的不懂所谓的“联合外人算计她”是什么意思。但她明白了一点:这个和她有着骨肉亲情的女人不是来和她相认的。于是,她只能说:“我从没想过打扰你的生活,更不会去和你一起住。至于我有什么对不起的,你可能要先扪心自问一句:自己是否对起得母亲的身份。”

赫饶语气温软地提醒:“慢点。”一面迎上去,朝她张开手臂。

是的,十八岁的赫饶天真地以为,她的母亲终于想起她了,她来是出于对亲生女儿的想念。可惜,那个记忆里贵妇一般的女人依然是当年高高在上的姿态,言语也比从前更刻薄:“你的心机不知是随了谁,居然这么重?我之所以不要你,你以为是抛弃吗?我现在的生活是光鲜,可你知道我有多不容易吗?多少年了,我始终在筹谋,希望有朝一日能接你和我们一起生活。可你做了什么,联合外人算计我吗?你这样做,对得起女儿的身份吗?”

楠楠几乎是扑到她怀里,以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妈妈,我好想你。”

“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在我几乎忘了她的样子的时,她突然出现在警校。”赫饶低头笑了,那笑容看在萧熠眼里,有种凄凉的美,他几乎猜到了那个女人去见赫饶的原因,可当时的赫饶没有料到她的来意,所以她刚刚那一笑,是对自己当时太过天真的嘲笑。

赫饶的声音细听之下,也哽咽了:“妈妈也一样。”

奶奶去世后,赫饶搬去了大伯家,直至考上警校。

楠楠在赫饶怀里拱啊拱的,小脸更是在她颈窝处轻轻地蹭,一遍遍地叫:“妈妈,妈妈……”

所以,赫饶是奶奶一手带大的,直到十六岁。

赫饶的眼泪因孩子的想念差点掉下来,她吸吸鼻子,欲抱起楠楠起身:“楠楠乖,妈妈来了。”

可能是放心不下孙女吧,赫奶奶竟然挺过了那一关。出院后,她坚持亲自抚养赫饶。

楠楠却挣扎着退出赫饶的怀抱,小心翼翼地拉起她的右手:“妈妈你还疼吗?”然后把赫饶的手放在嘴边轻轻地吹:“上次我磕伤了腿,干爹就是这样给我吹的,都不太疼了呢。”

赫大伯忍不住了,他俯身抱起小赫饶,哭了:“我们不去孤儿院,大伯养你。”

赫饶的心软得不行,她用左手指腹为楠楠擦去眼睛:“原来有点疼,楠楠一吹就不疼了。”

小赫饶在这个时候自己爬起来,伸手拉住大伯的手:“大伯你带我回家吧,如果奶奶不能照顾我了,送我去孤儿院也行。”她说着话,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哭出来。

楠楠呲牙笑:“妈妈你说谎了,干爹说吹吹只是让它不太疼,不是不疼。”

对方被推了个趔趄,更加愤怒了:“你也说她是我的女儿,我打她犯法吗?我告诉你,把她留在我身边的话,我就打到她死为止。”

赫饶眼底有笑意,她用头轻轻地顶顶楠楠的小脑袋:“就你最聪明。”

赫大伯上前一步推开那个女人:“你是不是疯了?饶饶那么小,你怎么能打她?”

楠楠再次搂住她的脖子,撒了个小娇:“因为楠楠是妈妈的女儿呀。”

她是个大人,手下又毫不留情,力道大得直接就把小赫饶打倒在地。

这一夜赫饶留在了C市。萧熠打来电话,意思是晚上过去看她。

或许是她的态度和语气激怒了那个女人,对方“啪”地一下给了她一个耳光:“那你就去找你那个死爹啊,还来这干什么?”

赫饶犹豫了一秒:“我在骄阳这,晚上不回去了。”

赫饶的大伯当时也要气得犯心脏病了,他正要说话,却听小小的赫饶以清脆的声音回答:“我只有一个爸爸,他叫赫锦锋。”

萧熠立即猜到她和楠楠在一起,但因为他和孩子有约定,他并不担心自己私下里和楠楠见面的事被她发现,只说:“那好,明天我去接你到医院复诊。”

“赶紧领走,别在这碍我的眼。”她踩着高跟鞋走到赫饶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年幼的女儿:“别怪我不要你,谁让你爹不争气呢。他现在人死了,抚养费都给不了,我拿什么养你啊。再说了,我是生了儿子的,将来他会继续我老公的财产,多了一个你,我们母子在这个家里还会有地位吗?你的新爸爸啊,可不缺孩子。”

赫饶答应了:“明天见。”就在她准备挂电话的时候,萧熠忽然说:“饶饶,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请你听我解释。”

他的女儿?年仅五岁的赫饶看着面前这个身穿华服,语出惊人的女子,那一声“妈妈”怎么都叫不出口。

赫饶愣了一下:“我们不是说好了嘛,过去的事情不再提。”

然而,那个赫饶的亲生母亲,那时已嫁入豪门的女人却当着女儿的面说:“她是你们赫家的种,怎么,死了爹就来找我这个妈啦?我有义务吗?离婚的时候可是说得好好的,我不要他的钱,也不要他的女儿。”

“我知道,我是说……”萧熠停顿了几秒:“我想你。”

“爸爸工作忙,一直都是奶奶照顾我,直到我五岁。爸爸牺牲后,奶奶伤心过度进了医院,病危通知书一个月内就向我们家属下了三次。家里的亲戚都来了,商量着以后该由谁来养我。除了奶奶,大伯是家中最年长的人,他认为我太小了,还是应该在妈妈的照拂下长大。得到家人的一致赞同后,大伯带我去找我妈。一路上我都在想,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妈妈。”

赫饶眼中露出笑意,她用手捂住手机,像是被人听见一样,低声回应:“我也是。”

她退离萧熠的怀抱,望着窗外淡淡的星光,“我爸妈在我三岁不到的时候离婚了。原因是,我爸只是个警察,这辈子只能这样了。奶奶说,这是我妈的原话。我爸试图挽回过,但后来得知在他们离婚之前,我妈已经怀上了别人的孩子,他就再没见过我妈。”

她的声音清澈温和,她的言语简单真挚,她的心意毫不掩饰。

面对萧熠,赫饶也觉应该让他知道自己的家庭情况,尽管那对她而言,提及也是伤害。可他撕开了记忆,为的就是让自己了解他,赫饶又如何忍心相瞒?

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萧熠回味许久。

或许是有意回避,也可能她确实理解错了,赫饶闻言叹了口气,才说:“我并不觉这些年有多艰难,几乎从我懂事时起,记忆里就只有爸爸。妈妈于我陌生到,还不如邻居王阿姨来得熟悉。听奶奶说,王阿姨喜欢我爸,如果我爸还在世,她很有可能会成为我的继母。”

赫饶从卧室出来,张姐已经准备好了晚饭,邢唐坐在餐桌前等她。

他急切地想要知道她如何以警校学生的身份瞒着所有人生下楠楠,又在这五年里把孩子教育得那么好。还有,在整个过程中,邢唐扮演的又是什么角色?

楠楠坐在邢唐腿上,朝她喊:“妈妈快来,有你爱吃的鸡翅膀哦。”

萧熠勉强以用力的拥抱压抑住了眼底的泪意:“告诉我,这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邢唐把她安置在身旁的坐椅里:“明明是你个小谗猫爱吃的,还赖到妈妈身上。”

赫饶像安慰孩子一样以左手拍拍他的背:“我从没怪过你,是真的。”

楠楠咯咯笑:“那是因为妈妈爱吃,楠楠爱屋及屋嘛。”

“饶饶。”萧熠以双手抱住她的腰:“你什么时候才能原谅我?”

邢唐屈指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又学会了新成语是不是?”

赫饶与他交颈相拥:“我也是。”从爱上你的那一天起,直到决定与你告别,我都没有后悔过。甚至于去假设一个不曾相遇的如果,都没有。

楠楠抬手揉脑门:“是啊,干爹我用的对吗?”

萧熠把脸贴在她颈窝,闭上眼睛呼吸她特有的女性气息,“做过的事,我不后悔。”

邢唐毫不吝啬地表扬:“对极了,楠楠是最棒的小朋友。”

赫饶轻轻与他拥抱,“我想,萧阿姨其实早就知道了你父亲是如何破产的。她很清楚你的动机是为了她,之所以从不提及,是因为不怪你。”

楠楠抬脸看赫饶:“妈妈你手受伤还没好,楠楠给你喂饭吧?”

明明隔着十六年的光阴,如今回忆起来,清晰的依然像是发生在昨天。原来,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萧熠苦笑:“我果然是个心窄的人。”

赫饶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用左手拿起筷子:“妈妈的左手也能夹菜了呢,不信你看。”然后熟练地夹了青菜放到楠楠碗里。

一个月后,那个萧熠喊了十几年父亲的人,和那个姓林的女人,被判无期。与此同时,萧熠从原本的随父姓程,改为随母姓萧。而那个被萧熠“威胁”的警察,则是把他推荐给国际刑警,成就了萧熠三年卧底生涯的人。

楠楠一副惊讶的表情:“哇,妈妈你真是棒棒哒。”

终于,她不再去怀念那个伤害了她的男人。

邢唐以食指在她小下巴上轻抬了一下,意思让她合上小嘴。

看着同样憔悴的儿子,萧茹含着眼泪说:“从今天起,这个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楠楠眯着眼睛笑起来。

从警局做完笔录回来,萧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天一夜没出来。萧熠没有劝慰,也没有打扰,只是坐在客厅里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当萧茹房间的门打开,萧熠走过去,神色无异:“饿了吧?我做饭给你吃。”

晚餐气氛融洽。

那天的最后,他指着姓林的女人的鼻子撂下话:“我活着一天,你就别想从里面出来。我们就看看,是你命长,还是我命长?”然后走到他父亲身边,附在他耳边:“你不是要五千万吗?我给你。然后用它,买你的后半生。”

楠楠许久没有见妈妈,兴奋地不肯睡觉,赫饶在她床边给她读故事,直到临近十一点才把小家伙哄睡。她从卧室出来,邢唐还坐在客厅里,电视开着,但被调成了静音。

那是萧熠此生做过最大逆不道的事情,对亲生父亲拳脚相向。而他人生第一次动手打女人的经历,也是那一天。

她走过来,坐到单坐沙发里:“我和萧熠……”

在场的人无一阻拦。

就被邢唐打断了,“我知道了。”他垂下目光,“楠楠的事,准备什么时候告诉他?”

萧茹忍了三天的眼泪终于掉下来。萧熠径直冲过去,疯了一样扯开押解的警察,一拳挥向父亲,又狠狠地连扇了姓林的女人好几个耳光。

赫饶应该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等案子破了,抓到幕后真凶。”

被前夫绑架,以此向亲生儿子开价五千万,是多难堪和屈辱的经历,萧熠不必知道细节也能感受母亲的痛心。所以,萧熠多一句都没问,只是在她被成功解救后,看到她被刀割伤的手臂,以及红肿的脸颊时,指着那一对男女一字一句地问:“是他,还是她?”

“等案子破了?”邢唐眼底满是忧虑:“你是说……”

对于那段被绑架的经历亲近如母子,萧茹也未曾提及细节。

赫饶在他的注视下点头:“没有直接证据,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我直觉和六年前的案子有关。”

行动当然是成功了。当萧熠遵照父亲的指示把分装成十份的现金逐一放到指定地点,他也终于凭借自己的智商拖延了与父亲最后一次通话的时间,给警方机会查到了犯罪嫌疑人的藏身之地。可惜的是,萧茹并不是毫发无伤。

邢唐犹豫该不该把萧熠与楠楠见了面的事情告诉她,让她有所防范,避免给孩子带来危险。可那样的话,势必会给她和萧熠造成矛盾。思考过后,他说:“既然你选择了接受他,关于未来,他必然也成了你和楠楠生活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或许,你认为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毕竟你们两个刚刚遇袭受伤,而这次的事件显然是蓄意。但他不是普通的男人,有了他,我们应该能够更好的保护楠楠。否则,你既要瞒他,又要私下里护楠楠,或许会令危险加倍。赫饶,你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应该早点让他知道楠楠的存在。”

萧熠冷笑:“只要你能办到,我跪下给你请罪都可以。”

没错,既然决定和他在一起,就没有必要隐瞒楠楠的存在。多少次,话都到了嘴边,赫饶又犹豫了。当然不是担心萧熠接受不了,而是不想他陪她一起,被现下的情况困扰。在旁人看来,他们的关系似乎本末倒置了。连邢唐都说“他不是普通的男人”。可身为特别突击队组长的赫饶,更不是一般的女子。

行动指挥看着面前这个身材劲瘦的年轻小伙子,似乎明白了他不过是一家注册资金三千万的小公司的老板,却能在三天之内拿出一个亿的原因了。他压了压火气,说:“小子,你给我记住,你母亲获救后,你必须给我道歉。”

无论是赫饶的意识还是身手,对于自己所爱之人,她就是有保护的本能。尤其,全世界都见证了她不顾一切爱萧熠的事实,还有什么可遮掩?

萧熠抬眼看他:“我报警不是舍不得五千万的赎金,只是为了在保证我母亲安全的情况下,以合法的手段让他受到应有的惩罚。否则,我大可以用这一个亿神不知鬼不觉地直接买他的命。所以我请你们,给我确保万无一失。不然的话,我能干出什么,我保证不了。”

可和萧熠在一起的时机,却是最不对的。

他的表情依旧是云淡风轻的,连语气都是一惯的慢条斯里,但眼底的戾气却太明显。而这一席话,太过放肆,惹得当时的行动指挥几乎要当场爆发。

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行动之前,萧熠对警方负责人强调:“我准备了一个亿,他带得走的话我不介意全给他,但如果你们不能保证我母亲的生命安全,这些钱我就送去你们家里,作为你们的抚恤金。”

如果,那把匕首,那一夜的遇袭,都与六年前的案子有关,是不是意味着,楠楠和萧熠都有危险?赫饶忽然有些后悔,不该在这个时候和萧熠走到一起。至少在案件侦破之前,不该有交集。可是,心不由己。

顾长铭无法想像这个刚刚过完十八岁生日的男孩,在两天时间内拜访了二十位这两年之中与他有过合作的公司负责人,以融资的名义筹集了一个亿。与此同时,他报了警。警方根据他提供的线索,迅速锁定了嫌疑人林某,那个破坏了萧茹婚姻的女人。

赫饶一夜未眠,只要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五年前楠楠出生那一夜,风雨雷电交加之下的煎熬,以及六年前自己从萧熠房间走出来,与和琳碰面的那一幕。那个眉眼与贺熹有些相似的女人,只用一个眼神就洞悉了她全部的心事。

同样经历过婚变的萧素,萧茹唯一的妹妹急病了。而她的丈夫顾长铭得知此事后,在两天内筹集了五千万给萧熠作为赎金。萧熠对姨父的感激哪里是一句谢谢能够表达的,但是他说:“不用了,我已经准备好。”

次日清晨,赫饶和邢唐一起送楠楠去幼儿园。离开前,赫饶蹲下来为女儿整理衣领,语气温软地询问:“等楠楠幼儿园毕业,妈妈接你到G市上小学好不好?”

比萧熠小一岁,年仅十七的邵东宁急哭了,他说:“他敢动我干妈一下,我就杀了他。”

邢唐就明白她已经有了决定。

当时还没有萧氏,一个萧熠两年之内创立起的公司能有多少流动资金?况且,他才不计代价毁了他父亲的公司,邵东宁用一天时间调集了所有他个人名下的现金及公司全部的流动资金,只有不到三百万。相比之下,五千万简直是天文数字。

背着粉红色小书包的楠楠想了想,反问:“那样就可以和妈妈住在一起了吗?”

萧熠继续撕着伤疤:“他向我开价五千万。说三天内凑不齐就让我为我妈收尸。听着电话里他的声音,我无法想像,那是我喊了十几年爸爸的人。我发誓让他付出代价。可要在三天之内凑齐五千万,根本不可能。但他认定了我能办到,我就必须办到。”

赫饶点头:“当然了,楠楠喜不喜欢?”

所以萧语珩问及他是否会为了集团利益与人联姻时,萧熠那么自信地回答:“萧氏不需要。”在事业上,他已经强大到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但是爱情,却不是能力和财力可以解决的难题。尤其对象是赫饶,一个有着比任何人都敏感坚韧个性的女子,那些男人惯用的方法和伎俩就都不上台面了。唯有以真心相待,才有机会。

原本因为她今天要走,楠楠一早上都闷闷不乐的,闻言瞬间就开心了:“楠楠好喜欢。”然后搂住赫饶的脖子,凑到她耳边说:“妈妈,楠楠最爱你的,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他以金融起家,在快速聚拢大量的资金后再从事自己钟爱的行业——酒店管理。至于那些他名下的会馆,酒吧,茶室,甚至是投资的影视公司和教育培训学校等产业,不过是做卧底期间为了方便隐藏身份罢了,后期既有人打理,他也索性撒手不管。

赫饶不顾手伤,用双手抱住了小小的女儿:“好,妈妈和楠楠再也不分开了。”

有太多狠下心的理由。萧熠不需被人理解,他只暗自努力让自己成为强者,强到:无人可伤,无人可敌,无人可及。站在高处,俯瞰那些伤害过他母亲和他的人走投无路,是萧熠创立萧氏的初衷。

楠楠从小书包里取出装满星星的水晶瓶,“送给你,嗯,”小家伙转着眼睛想了想:“庆祝妈妈出院。”

不狠,如何存活至今?

赫饶接过那个精致无比的水晶瓶,回头看向邢唐,然后亲亲楠楠红扑扑的脸颊:“谢谢楠楠。”

不狠,何以保护母亲?

亮亮的眼睛落在赫饶脸上,楠楠问:“妈妈喜欢吗?”

不狠,怎么在商场立足?

赫饶点头:“很喜欢”

顾长铭也说:“这孩子,每次见面都是笑脸相迎,谁能想到竟是个狠角色。”

楠楠转首扑到邢唐怀里:“干爹再见。”又和赫饶道别后,心满意足地去上学了。

他说他不是良善之人,的确,商场上与萧氏打过交道,见过萧熠的人都称他为“笑面虎”。如同邵东宁所言,他鲜少外露情绪,从来都是微微地笑,让人揣摩不透心思。可聪明人都明白,这样的人往往最危险。

回G市的路上,赫饶端详那个价格不菲的水晶瓶,对邢唐说:“谢谢你。”

“只要我妈平安,别说是钱,要我的命都行。”话至此,萧熠的目光陡然锐利:“可他太贪婪,既想要我的钱,还想要我的妈的命。换谁也容忍不了吧?何况,我不是个良善的人。”

邢唐已经猜到水晶瓶是萧熠的杰作,但他什么都没说。

萧熠却自嘲似的笑了:“我都没有猜到结局,你怎么会知道。”话至此,他更紧以握住赫饶的手,像是要借此给自己以力量:“我恨透了这个背叛了婚姻和爱情的男人,可因为我母亲爱过他,我一次次地说服自己,只要我母亲选择原谅,我就接受他。可他非旦没有回头,反而绑架了我的母亲,试图以向我索要赎金,东山再起。”

很快你就会知道,我又何必多言。

话至此,萧熠停下来。赫饶看着他暗沉的眼眸,几乎没有勇气听下去:“我知道了。”

临近中午,萧熠来到赫饶家楼下。他打完电话,倚在车前等候。

萧熠仅用一个方案就为中南航空省下两千万美金,用一百万美金,十五年的时间,成就一个萧氏,也不算什么传奇了。所以萧熠没有细讲他如何创立了萧氏,只继续说:“没错,我创立萧氏最初的目的,只为整垮我父亲的公司。但我不想我母亲怨我,所以我制造了一个商业假象,让她误以为我父亲的公司是因为那个女人才遭遇了财政危机。我的目的当然是达到了,我曾经风光无限的父亲破产了,然后没有任何悬念的,那个口口声声说和他是真爱的女人,要离开他。”

赫饶很快下来,出现在他的视线里。初秋时节,身穿纯色修身碎褶棉质立领衬衫的女子,长发飘逸,唇齿带笑,在慵懒的阳光里朝他走来。

顾长铭就这样发现了萧熠经商的天赋,但萧熠拒绝了他的邀请,放弃了中南航空抛出的橄榄枝。顾长铭兑现承诺,借了一百万美金给他。也正因为有这样的交情奠基,一年前,萧氏与中南航空合资开辟了新航线,成为最佳战略合作伙伴。彼此关照,步步登高。

如同令人迷恋的慢镜头,美极。

顾长铭并不在意萧熠能为中南航空省下多少资金,他看重的是这个不满十六岁的男孩子的魄力。果然,萧熠没有让顾长铭失望,中南航空根据他的方案以对外招标的方式,成功租赁了四架空客飞机,为期一百四十四个月,租金比预期节省了整整两千万美金。

赫饶眼里的萧熠,则是那么意态潇洒地倚车而立,树荫之下,身姿修长的男人眉目俊朗,笑容温煦,至于他注视自己的目光,几乎是从瞬间从平静转为灼热,让她的脚步不自觉一顿。

他不过是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出口就是一百万,还是美金,顾长铭多少有些犹豫。可萧熠却提出:“听南亭说民航总局已经正式批准了你们提出增加飞机的请求,您正计划与外商谈判。如果您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保证为您节省一笔可观的资金。”

萧熠却是嘴角轻舒,站直身体迎过来。

“可即便如此,我那善良的母亲也没有想过要给成为她前夫的男人一个教训。”萧熠深呼吸:“我开始筹谋创业,以一百万美金的启动资金垫底。我当然是没有这笔钱的,我去找顾长铭,我的姨夫,说服他借我一百万。”

行至近前,萧熠伸手的动作让赫饶以为他是要牵手,可在她准备回应时,萧熠却展手把她扣进怀里,拥紧,“很荣幸成为你的悦己者。”

“我和我的母亲都是在那个女人找上门时才知道我父亲出轨的。我母亲是个自立又坚强的女人,得知我父亲背叛了他们二十年的婚姻,她提出了离婚。原本她什么都不想要,除了我的抚养权。结果,本该家产千万的我的父亲,竟然在那个女人的怂恿下可耻地转移了所有财产,如果不是顾南亭的父亲顾长铭动用中南航空的律师团打赢了官司,她是要举债离婚的。”

他呼吸温热地抚在她耳廓上,让赫饶微微脸红,她没有半分迟疑地用胳膊回抱住他劲瘦的腰,否认,“我没有。”

思绪穿越时间的阻隔,回到十六年前,他十六岁那年。

没有为我刻意打扮?可我喜欢的,就是你的这份随意的美。萧熠也不为难她,蜻蜓点水似的在她颊边轻吻一下:“先吃饭,然后再去医院。”

那是一段除了家人知晓,萧熠从未对外人提及的往事。

这是他们确定恋爱关系后第一次正式约会,萧熠带赫饶去了南苑大道上一家高级餐厅。餐厅的装修复古舒适,雅间的木窗正与霖江相对,阳光倾洒向江面,波光潋滟。

萧熠决定告诉她细节:“委婉地说,是个不幸的故事。直白点说,就是个没有新意的男人婚内出轨故事。”

两人迎面而坐,萧熠接过服务生送上的菜单:“我点?”

显然,赫饶对他的了解相较于他对她的所知更多。

赫饶点头:“我又没来过,自然是你来。”

“语珩和我提过。”赫饶直言不讳,“她所言不多,我也猜了个大概。”

萧熠“嗯”一声,单手翻看菜单,点了一荤一素,一冷一热四个菜,和一份养生汤,最后又加了一个甜点,“不知道晚上我妈会为你准备什么。”

她关心我,因为爱。这份温暖让萧熠的心不再冰冷,他手心翻转,反握住赫饶纤细的左手,许久,才找到切入点:“怎么从来不问我关于我父亲的事情?”

赫饶什么都没说,但发现他点的菜与她平时的口味所差无几。一个月的相处而已,他对于自己的喜好,掌握的还是很准的。但“晚上”一说,她不解地看向萧熠:“嗯?”

第一次,赫饶主动去握他的手,“那你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别说没事,如果真的什么事都没有,我们的话题不会是现在这个。”

服务员退下去,萧熠抬眼看她,目光中隐有笑意:“都出院了,也该去认认门。”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有着一捶定音的坚定。

于赫饶,这样当然最好。以他萧氏总裁的身份,一旦公布恋情必然全城热议,赫饶实在不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话题,更无法承受媒体的关注。

太快了。不过,与萧茹也已经熟识,凭老人家在她住院期间给予的照顾,赫饶没有推托,“你应该早点告诉我,让我有个准备。”

如此坦然,是她的性格。可是:“我愿意骄傲地向全世界炫耀你是我的女朋友,但我不能置你于险地。况且,无论是恋爱还是结婚都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不认为有对外公布的必要。”

萧熠隔着桌子握住她的手,“有什么可准备的。你去,对我妈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

“有也没关系,只要你不觉困扰,我无所谓。”

印象中的他不是这样善讲甜言蜜语的人,赫饶心尖微动,“因为是你的母亲,我不想失礼,去完医院你陪我去选礼物?”

“没有。”

她这样说就是答应了。萧熠手上微用力握了她一下:“荣幸之至。”

“是媒体那边又有了什么新发现吗?”

愉快地一顿午餐,环境优雅,菜品精致,对面的男人又体贴温柔,赫饶的心情如同六月的天,清爽而晴朗。就晚上告诉他楠楠的事情吧,赫饶更加坚定了昨晚一夜未眠之下的决定。

萧熠原本就食不知味,如果不是为了陪她,根本胃口全无,此时她一发声,他直接放下碗筷,可要告之实情,实在不知该如何启口,确切地说是对呼之欲出的答案失去了面对的勇气,只能说:“White只说一定要听从医嘱开展功能训练,切忌急躁。”

然而,风雨骤来,令人措手不及。就在萧熠埋单时,邢唐打来电话,语速极快地说:“去就近的报亭买一份霖江晚报。然后在家等我,我们先去C市把楠楠接走,或者你已经告诉了萧熠?”

不是掩饰不了,是他根本无心掩饰心事。终于,赫饶放下筷子:“你怎么了?是White隐瞒了什么吗?如果是关于我的手伤,萧熠,我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赫饶立即意识到是和楠楠有关,她抬眼看向对面的萧熠,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还没有。”

这是住院以来两人在一起吃的最压抑的一顿饭。以往,萧熠虽然言语不多,但绝不会冷场,还会时不时说两句暧昧的话,惹得赫饶脸红心跳,然而今天,他除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照顾周全外,一句话都没有。

邢唐闻言以镇定的语气说:“那就按我说的办。”

邵东宁伸手示意萧语珩:“请吧二小姐。”

通话结束,赫饶甚至都没来得及和萧熠打招呼,起身冲出了餐厅。

为免赫饶尴尬,萧熠以眼神谴责了萧语珩:“顺便把她带走。”

“饶饶?”萧熠连钱包都顾不上拿,跟着追出去。

邵东宁看看他家脸色不太好的萧总:“时间不早了,我想我可以下班了。”

跑出几百米的距离,赫饶在一个报亭买了一份最新的霖江晚报,视线触及头版头条的照片,她顿时失去了细看报道的心情。

萧语珩闻言很不厚道地笑出声:“东宁哥你说,此情此景我们该怎么做?”

萧熠追上来,“怎么了?”当看见报纸上清晰的楠楠的正面照,他肃然一惊。

她神态自然,言语温和,如同他们是一家人,而她只是等到了晚归的丈夫。萧熠上前一步按住她的手:“我来。”然后逐一打开饭盒,先盛了一碗汤放在她面前:“慢点喝,小心烫。下次我回来晚了你就先吃,别等。”

然后手机就响了,是姚南,她说:“萧总,霖江晚报刊登了一篇您……”

赫饶正在用左手打开保温饭盒:“还没吃饭吧?”

“我知道了。”萧熠打断她,眼里的温度在瞬间消失殆尽,他只交代了五个字:“让邵东宁处理。”挂断电话后,他对报亭老板说:“今天出刊的所有报纸杂志,我全要了。”

原本萧熠还没准备好以何种情绪面对赫饶,现下这种情况,他只好径直走过来。

报亭老板怔忡间,赫饶抓着那份晚纸,走向路边拦出租车。

“你就别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恋人中的女人啊,果然不得了。”萧语珩边打趣她边走到病房门口:“可算回来了,我都以为你和White一起上飞机走了呢。”

“饶饶。”萧熠一把扣住她手腕:“我来处理。”

赫饶轻推了她一下:“这个楼层就住了我们俩,这个时间能来的,不是他还能是谁?”

赫饶倏地回头看他,不过是分分钟的时间,她眼底竟然都红了。然后,她注视萧熠的眼睛,奋力挣开他的手,冷冷甩出三个字:“不必了。”

萧语珩就笑:“哟,凭脚步声都能判断出是他了呀。”

萧熠却不像以往那样,被拒绝了就不再逼近,任由她离开。他疾步上前,再次拽住赫饶小臂,“我没有想要解释,我只是希望你冷静,把事情交给我。赫饶,在应对媒体方面,无论是你,还是邢唐,都不可能有萧氏的力度。”

听见走廊外的脚步声,她对萧语珩说:“你哥回来了。”

萧熠哪里知道:这根本不是媒体的问题。

往返一趟G市和C市,错过了晚餐时间,没想到,赫饶竟然在等。

“那是你萧氏的事。”赫饶的眼睛漆黑如墨色浸染,萧熠在她清明锐利的双眸中看到了责备,以及他所不懂的质疑:“我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你大动干戈,我现在只相尽快去接楠楠,避免媒体伤害到她。所以,请你放手!”

回G市的路上,邵东宁的车速始终保持在一百二十迈,萧熠全程开着车窗,不言不语。

萧熠听出最后四个字被她加重了语气,但他手劲丝毫不减,只顾用自己修长的手指箍紧赫饶的小臂:“我和你一起去。”他认为自己有理所当然的责任。可惜——

到底,我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的原谅?

赫饶的眼睛依旧看着他,但受伤的右手却已经慢慢抬起:“不需要!”

是为了惩罚我在那一夜喊了“贺熹”的名字,才不愿如实相告吗?还是现在你其实依然在抗拒和我在一起,根本不相信我们会有未来?

从“不必了”到“不需要”,面对她一而再的拒绝,萧熠几乎控制不住。可是,赫饶竟然不顾手伤,在用蛮劲去拨自己扣紧她小臂的那只手。

时间完全吻合。你却说,那一夜没有细节?让我怎么相信?

理智提醒萧熠,她的手正处于恢复的关键期,一旦发生意外会落下终身残疾。所以,在感应到她的力度时,萧熠不敢硬来,他立即松手,但还试图以言语说服她:“赫饶,你可以怪我,但现在不是负气的时候!”

那一夜确实是赫饶无疑,而那之后一个月她休学了,次年七月八日楠楠出生。

午后的阳光耀眼,赫饶看向他,目光漆黑难辩:“多一句话都不用说,我听不进去。”

孩子的生日距离那一夜,九个多月,十个月不到。

这就是身为特警的赫饶,她想要抗拒的时候,萧熠根本无能为力。

楠楠其实不懂为什么一定要选日子相互认识,而且那样的话要等很久呢,所以她回答:“可我今年已经过完生日了呀,如果在那一天让她们见面的话,就要等到明年的七月八号了。”

赫饶胸口剧烈起伏,一步步倒退。

邵东宁在心内腹诽:萧总你这么机智,不仅太后娘娘欣慰,我也引以为傲。

萧熠几乎有种错觉:她再不可以回到他身边。

萧熠捏捏她的小下巴:“我们约定那一天,介绍我女朋友和你妈妈认识好不好?”

直到赫饶坐上出租车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内,萧熠还杵在原地,一动不动。

楠楠仰着小脸:“萧叔叔你是要送我礼物吗?我不可以随便接受别人的礼物。”

报亭老板扬声喊:“先生,杂志和报纸您还要吗?我给您打包啊?”

萧熠的目光停留在“邢”字上许久,然后他把纸笔递给邵东宁:“可以告诉萧叔叔你的生日是哪天吗?”

萧熠回到公司时,邵东宁已经在指挥公关部应对此次报纸危机。仅仅是在一个下午,流通在G市的所有霖江晚报全部被回收。可是,霖江晚报是本市最受欢迎的几家报纸之一,日发行量近百万,只是一个上午的时间,流入市民手中的报纸已经超过四十万份。所以,萧氏动作再快,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看过了今天的报纸。

没错,那个令邵东宁觉得刺眼的名字正是——邢楠。

除此之外,如萧熠所料,他去C市幼儿园探望楠楠的照片迅速遍布各网站。或许是为了拍孩子的正面照,对方并没有拍到他的正面。所以与报纸一样,报道中没有指名是他,但依然含沙射影地暗示是萧氏总裁。因为他那辆宾利那独一无二的车牌,太过显眼。

“有点难写呢。”楠楠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聪明地礼尚往来似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我叫邢楠,是这两个字哦。”

媒体终究是忌惮萧氏,但他们的行业特性决定了,他们甘于冒险。更为敏感的是,居然有网友翻出了一个多月前邢唐私生女的旧报道,在多个论坛开了同样的似类于技术帖的贴子,将两则新闻进行对比,猜测两次事件中的女孩儿是同一人。这更加证实了先前媒体不知从哪儿得来的:萧氏总裁的新女友曾与大唐副总有染连私生女都有了的传闻。

萧熠显然比他有耐心:“叔叔姓萧,萧熠。”然后以眼神示意邵东宁拿纸笔来,把自己的名字写出来:“楠楠记住了这两个字,萧熠。”

这个贴子一出来,立即在网上火了。更有好事者把相关内容和照片整理过后发上了微博和朋友圈。仅仅几个小时而已,萧氏、大唐、萧熠、邢唐,以及不知姓名的楠楠,均成了“热门话题”,且转发量持续飙升。先前受邀参加“皇庭”开幕酒会的媒体深知萧氏的厉害,一方面不敢冒险得罪萧氏发布赫饶的照片出来,也都虎视眈眈地关注,静待萧氏的反应。至于那些有意出席酒会又无缘得到邀请函的媒体,则开始捕风捉影地以水军的名义附和,期待事态扩大,得到无论是萧氏,还是大唐的哪怕丝毫回应。

邵东宁险些一口血喷出来,心想小西瓜你是故意的吧,没听出来我们家萧总,你未来的亲爹意在你的姓吗?

为了保护楠楠和赫饶,此次媒体事件俨然成为萧氏自创立以来面临的最大公关危机。因为要完全压住这件事,等同于以萧氏一己之力对抗整个G市的全部媒体。而这其中又不乏有强势媒体,比如晚风传媒。

楠楠一点都不抗拒他,感觉到他的亲近,还配合地向他身边凑了凑:“我叫楠楠。”

就在邵东宁处理删除各大网站相关贴子稍见成效时,晚风传媒不顾萧氏施压,整理了全部关于邢唐和萧熠与楠楠的相关照片和报道,占据最新一期报纸的整个版面逐一比对细节,更是不留情面地讽刺:“不知孩子的母亲是否清楚,女儿的父亲究竟是谁?”

萧熠眼底的湿意终于散去,他试探着抱了抱楠楠:“能告诉叔叔你的名字吗?”

该报道一出,无论是地面媒体,还是网络,又是一番波动。

楠楠很乐意结交新朋友:“好呀,我也把我妈妈介绍给你认识。妈妈说,做人应该礼尚往来。”

这根本就是对赫饶的直面羞辱。

萧熠含着眼泪笑了:“是啊,叔叔的女朋友很棒的。等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萧熠震怒。

楠楠都发现了萧熠的异样,她把柔软的小手搭在萧熠肩膀上,“叔叔你怎么了,是担心女朋友吗?干爹说手术成功,慢慢的就能像以前一样了。你这么帅,女朋友一定棒棒哒。”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决定对晚风传媒下手。

邵东宁眼看着萧熠眼眶变湿,胸臆间也泛起酸意。如果能有一个女子像赫饶爱萧熠一样待自己,邵东宁也会觉得此生非她不行。

赫饶赶到C市时,不出邢唐意料,无论是楠楠居住的世纪阳光小区,还是她上学前班的私立幼儿园,都有记者蹲守。所幸萧熠在赫饶离开后就给幼儿园园长打过电话,园长早有准备,没有让楠楠出去,否则,孩子一定会被如狼似虎的媒体吓坏。

赫饶,我很想知道,你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扮演着妈妈的角色?又有多辛苦,一面以过硬的体能和技能与一群年轻小伙子并肩作战,一面没有疏于对孩子的教导?要有多勇敢,才能如此镇定冷静地告诉孩子关于爸爸不在身边的原因?萧熠不敢继续再想,似乎只要多深想一分,就会忍不住回去问她:何必隐瞒?你明明可以不必一个人面对。

可身为大唐副总的邢唐也是绯闻主角之一,他的车一出现,立即就有眼尖的媒体发现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办法进入幼儿园接楠楠,只来得及让身手利落的赫饶快速转移到后座,以防被媒体拍到,近而曝光了赫饶。此时此刻,只能护一个是一个。最后,还是张姐混在家长之中,悄悄进入幼儿园,把楠楠接了出来。

赫饶说了很多,显然,她是以“妈妈说”的形式开导教育着楠楠,希望这个出生在单亲之家的孩子,能和那些健全家庭里的小朋友一样,健康无忧地长大。

回到G市赫饶的公寓时,天已经黑了。

楠楠好像很喜欢谈论妈妈,眼睛亮亮的:“妈妈说:要和小朋友一起玩,不可以孤僻;妈妈说:要听小王老师和张阿姨的话,她们是我的师长,不能没有礼貌;妈妈说:她不在我身边,但她和别的妈妈一样,最爱自己的孩子,就是我;妈妈说:我和所有的小朋友也一样,是有爸爸的,只是他有特殊的原因不能在我身边看着我长大;妈妈还说……”

楠楠在车上就睡着了,邢唐把她抱上楼,安置在卧室里,轻轻带上了门。

萧熠很难想像,赫饶平时那么忙,根本不常在孩子身边,是怎么把她教得这么好。完全出于下意识,他伸手把楠楠圈在自己的臂弯里:“告诉叔叔,妈妈还说什么了?”

赫饶站在窗前,她单手扶在窗子上,偏头枕在胳膊上,似是疲惫至极。

楠楠把手拿下来,认真脸:“说谎长长鼻子的故事是骗人的。妈妈说:诚实的小朋友最可爱。”

邢唐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是我考虑不周。我以为,凭他的谨慎,不会有意外。”

邵东宁都忍不住笑了:“小朋友不可以说谎哦,会长长鼻子。”

赫饶转头看向他的眼睛,目光清锐:“你早知道?”

楠楠保持着捂嘴的动作,眨巴着黑亮的大眼睛不回答。

邢唐如实回答:“你住院第三天,我带楠楠去看你,他就和楠楠见面了。”

或许是被她可爱的小动作逗笑,也或者是因为她的言语令他心情愉悦,萧熠宠爱地在她手背上屈指弹了下:“干爹是吗?”

赫饶就那么看着他,竟一时说不出话。

从上次医院见面楠楠说的那句“我在等人”来判断,她是个聪明且有戒备心的孩子,但她似乎并不介意萧熠的碰触,任由萧熠的手握住自己的手臂,她笑容甜美,“那太好了呀,干爹说我妈妈的手术也很成功呢,她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射击。”然后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快速地用手捂住嘴,像是这样就不会被人听出来似的。

“也是我,把他带去了C市。”邢唐用右手握住她左手腕,“我以为,凭他的骄傲在看见我和楠楠相处的情景之后,会退缩。”

邵东宁看在眼里,后悔自己不该说那句“万一不是”的话。自私地讲,如果楠楠的母亲是赫饶无疑,邵东宁还是希望他家萧总是孩子的父亲,否则真的好虐。

赫饶想挥开他的手,他却扣得更紧,紧到赫饶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狠狠一缩。

生平第一次,萧熠有了当父亲的憧憬。他蹲下来与楠楠平视,双手轻轻地握住她肉肉的小胳膊:“她刚接受了手术,很成功。”无论是语气,还是声音,甚至是表情动作,都温柔得一塌糊涂。

终于,赫饶还是挣开他的手:“你走吧。”

那个瞬间,萧熠那么强烈地希望,楠楠像被邢唐抱在怀里一样,亲昵地搂着他的脖子,叫一声:“爸爸。”

邢唐穿过客厅行至玄关处,停下:“对不起。”

楠楠显然还记得萧熠,见到他的瞬间,乐颠颠地跑过来:“叔叔,你女朋友生病好了吗?”

夜太安静,他低沉的嗓音听起来有满满的歉意。

邵东宁紧随其后。

灯光柔和,月光明朗,静立窗前的身影一动不动,直到身后响起关门声。

等邢唐离开,萧熠都没说一句话。直到楠楠的身影出现在小区的花园里,他才推开车门下去,径自朝孩子而去。

赫饶回到房间,在不惊醒楠楠的情况下给孩子脱了衣服,盖好被子,悄无声息地退出去。

楠楠呲牙笑。

手机在这时提示有短信,是萧熠,他说:“我在楼下。”

邢唐点点她的小鼻子:“鬼灵精。”

赫饶走到窗前,看到一辆陌生的车停在楼下,车内有微弱的光,是手机屏幕的光亮。

楠楠像每次一样,机灵地答:“都行啊,你们大人决定就好。”

“咔哒”一声,房门落锁,赫饶下楼。她从单元门出来,正值萧熠从车上下来。

“那你告诉干爹,妈妈如果同意你去G市,你是想和妈妈住,还是和干爹啊?”

夜色低垂,路灯昏暗,万家灯火的温暖之外,两人迎面而立,就这么静默着。

楠楠小精灵也表决心:“楠楠也会永远喜欢干爹。”

萧熠仰头望向天际,然后叹了口气:“我原本打算今晚带你回家,就和你坦白私下里接触了楠楠的事情。我料到你肯定会生气,但我想,在我妈面前你多少会给我留几分面子。”

心底的爱而不得似乎就这样被孩子一句简单的安慰抚慰了,邢唐露出多日来唯一真心的笑容:“干爹愿意为楠楠做任何事。”

只差一个下午,竟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楠楠把小脑袋枕在邢唐颈窝处:“对不起干爹,都是我不好,你不要难过。”

夜空沉寂,星星亮闪闪地点缀其中,照着赫饶神色淡漠的脸愈发白皙。

不仅是赫饶,连邢唐都觉亏欠孩子太多,他抱着楠楠柔声安慰:“妈妈不是说过嘛,你是可以随时给她打电话的。相比之下,干爹好惨的,因为把你接过去都被妈妈批评了。”

“我无意中听贺熹提起你休学一年的经历,我开始害怕那一年你所经历的与我有关。赫饶,其实私心里我是希望,你仅仅只是因为肌无力才休学,但见过楠楠之后……”

楠楠点头,声音低低的:“我就是说说。”

沉默的赫饶终于发声,她以一份令人意想不到的平静粉碎了萧熠所有的猜想:“楠楠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邢唐以手指梳理她玩乱的头发:“妈妈也很想你的。但你知道的,妈妈是警察,不像干爹这样有时间陪你。所以楠楠,我们不能怪妈妈知道吗?”

萧熠不信,他固执地认为,赫饶在说谎。然而在她说出那句话时,萧熠的心脏,还是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痛侵袭了全身。瞬间的蔓延过后,他觉得全身肺腑都被灼痛了。

提到赫饶住院,楠楠有点蔫蔫的:“我好想妈妈。”

赫饶抬眸,与他的目光对上:“我之所以休学,确实是因为患上了轻度肌无力。不尽早治疗,有发展向重症肌无力的可能。那样的话,别说是警察,我连像个普通人一样活着都难。不信你可以去问师父,突击队员的档案,不可能作假。”

邢唐把她抱坐在腿上:“等妈妈出院工作不那么忙的时候,干爹就和她商量接你过去好不好?”

她越笃定,萧熠越觉得她是伪装。

邢唐把楠楠送回张姐那里后,陪孩子吃了晚饭才准备要走。楠楠显然很喜欢干爹,依偎在他怀里舍不得让他走:“干爹,你能不能和妈妈说,让楠楠和干爹住在一起啊?”

他墨色的眼里没什么表情,语气却透出几分温软:“我连你都不愿被曝光于媒体,更何况是让他们为楠楠带去困扰?”言语间,他上前一步,去握赫饶的手:“相信我能够处理好这件事,不会让你和楠楠成为全城焦点。”

就这样一路跟出了G市,上了高速,去了临城C市,一个距离G市一个小时车程的城市。和资料上显示的一样:邢楠自出生以来一直生活在C市世纪阳光小区,目前在C市最好的私立幼儿园上学前班。

“你以为我是因为负气才否认?”赫饶清亮的眼,就这么安静地凝视他:“那一夜是我没错,但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萧熠,我也是个骄傲的人,在你叫出‘贺熹’的名字后,我再爱你也绝不会犯糊涂。”她坚定决绝地抽回了手,重复:“楠楠与你,没有关系。”

邵东宁忍了一下,然后启动车子,保持一定距离跟在奔驰后面。

萧熠当然了解她的骄傲,偏偏又是以这种形式暴露了楠楠的存在,她怎么可能承认?

萧熠没说话。

“你说你不怪我,但实际上你一直在抵触我。”萧熠以双手扳正她的肩膀,让她无法躲避自己的目光:“我确实是做错了,不该让东宁去调查你和楠楠。可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始终等不到你的坦白。”

邵东宁也看见了邢唐和楠楠,他在后视镜里,注意着萧熠的神色变化。当邢唐抱着楠楠上车,他已经做好了启车的准备:“要跟吗?”

不知道是哪一句话,或是哪一个字眼触动了赫饶,她乌黑沉湛的眼陡然转利,然后,她“啪”地一下拨开他搭在肩膀上的手:“坦白什么?承认那一夜我们做过了?要你负责?萧熠,你觉得我需要吗?”

无论如何,邢唐所扮演的干爹的角色,于楠楠都是一个可亲近可依赖的人。而自己呢,只是一位和陌生人所差无几的叔叔而已。

“连孩子都有了,怎么不需要?”萧熠压抑的脾气似是要爆发,语气犀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最终我们没有在一起,孩子将一辈子缺失父爱!没错,楠楠你教育得很好,我丝毫看不出来她和正常家庭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但她之所以那么懂事,难道不是因为成长在单亲家庭的缘故吗?我萧熠的女儿,何以需要如此敏感小心地长大?”

这是邢唐独居之处,这三天来,他并未送楠楠走,而是独自照顾孩子。这样的认知,让萧熠心生不快。然而,远远地看着楠楠搂着他脖子,笑容甜美的样子,又忍不住心生羡慕。

“你的女儿?”赫饶像是听到了一个极为讽刺的笑话,“要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她不是?”

萧熠亲自送White的团队去机场,回来的路上,遇上了多日未见的邢唐。北城一处高级住宅小区门口,他抱着楠楠过马路,上了一辆停在街对面的奔驰。

萧熠盯着她的眼睛:“除非去做亲子鉴定。结果面前,我们谁都不能说谎。否则我绝不相信。”

与萧熠对视一眼,赫饶笑了。

“啪”地一声,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White依然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谢萧吧,要不是他死乞白赖求我,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话至此,他话锋一转:“哦,对了,你要是真的想感谢我的话就收了萧吧,那样女孩子们对他就没有幻想了,我才有机会摆脱单身。”

萧熠的动作有片刻的停滞,唯有脸上火辣辣的感觉提醒他,从来不忍真的对他动手,从来都是以命相护的赫饶,打了他一个耳光。然后,夜风把赫饶冰冷的质问送进他耳里:“做亲子鉴定?萧熠,你凭什么?!”

得知他即将离开中国,赫饶真诚地说:“谢谢你White,给我带来希望。”

萧熠完全可以躲开。赫饶抬手的动作那么明显,而且相比之下,远不及以往任何一次出手快,似乎就是给他的警示,但萧熠却实实在在挨了这一巴掌。

White挑眉:“我相信,有萧在你一定没问题。”

仿佛是故意,让她发泄火气。

赫饶很有信心:“我可以。”

但他嘴上却说:“凭我是楠楠的爸爸!”明明心中已经动摇,可想到楠楠天真可爱的笑容,萧熠忽然发现,他居然有些接受不了孩子不是他亲生。

术后三天,赫饶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异样,White确定而且保证:“手指功能的恢复程序取决于手术的完美程度和术后康复水平的高低,现在,我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后期的恢复就取决于康复训练的水平了。不过,我需要提醒你们的是:要恢复手指的精细功能过程比较长,还会伴随一些疼痛。”

原来是因为发现了孩子的存在,误以为是他的女儿才如此待她!

得到太后表扬的邵东宁高兴得什么似的:“我也觉得是这样。”

还真的是,母凭女贵!

萧茹就笑了:“幸好小熠身边有你。”

心口深处,清晰地像是被针刺一样,狠狠疼起来。赫饶收敛全部情绪,还以他冰冷:“你的调查资料不是应该写得很清楚嘛,楠楠姓邢。那么现在我就告诉你,你得到的消息确实,楠楠是我和邢唐的女儿。要不然你以为,凭什么邢唐一直对我们母女照顾有加?而我之所以到现在也没答应他,不过是因为郑雪君。不信,我们明天就去做亲子鉴定。”

邵东宁佩服太后娘娘的火眼睛睛,“我不能对您说谎,但也不能多嘴他的事。不过您放心,这回是真的,他和赫警官正渐渐进入状况。至于公司方面,有我在,没有搞不定的。”

明明就是被气极了口不择言,却真真切切将了萧熠一军。她一字一句地用言语戳他的心口,明知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是她和邢唐所生,可那来得太过直接的疼,还是让萧熠控制不住了,他几乎是粗鲁地把赫饶扯进怀里:“赫饶,你别逼我!”

邵东宁去送她,路上被问及:“小熠怎么了,像是有心事?”

那言语背后的狠戾,让赫饶隐隐害怕,但从不输阵的她回敬:“你也别逼我!”

饭后,萧茹像是不舍得打扰他们的二人世界似的,贴心地嘱咐赫饶多休息就走了。

月光投射在两人脸上,同样冷漠的神情把剑拔弩张的对峙演绎得淋漓尽致。

White高兴得像个孩子,他给了萧茹一个大大的拥抱,就在一旁大块朵颐起来。

萧熠先败下阵来,他松开手,退后一步:“赫饶,我不明白。”挫败的语气。

萧茹笑,“White最喜欢我的做的中国菜,难得你来中国,还是为饶饶做手术,阿姨怎么会不想着你?”然后拿出另一个保温饭盒:“你最爱的红烧肉。”

我也不明白怎么就成了这样。明明我已经准备让你知道孩子的存在,我相信,你定能欣然接受,视如己出。从我几乎是以惊喜的心态默许我们的恋人关系,我始终觉得我们三个人是今生注定的一家人。可要给你一个怎样的解释,才能让你置身六年前那起案件之外,我真的思考了很久。然后,我恍然发现,你对我的所谓动心,却是因为想要弥补孩子。

中午萧茹照例来送午饭,White闻到菜香,抱怨:“我的功劳最大吧,怎么可以被忽略?”

亲子鉴定——多讽刺。

萧熠忍不住执起赫饶的左手,低头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

赫饶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脸色如受伤失血似的,苍白极了:“之前我也不明白,怎么你忽然就谈及你的父亲。现在我才懂了,那其实是你的一种手段,一种交换。我以为开诚布公把我的经历告诉你对你才公平。显然,我的答案让你失望了。萧熠,你想知道什么,大可以直接问我,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尽管是疑问句,但其实并不需要萧熠回答,赫饶继续:“我只想问你一句,那夜你发高烧,问我可不可以给你一个机会时,是不是在见过楠楠之后?”

况且,她说“同喜”呢。

回答是,她必然认为他是因为孩子才去争取她。否认又不能,因为那一夜的表白,确实是在他见过楠楠第一面之后。萧熠被一种叫作“无力”的情绪笼罩着,他说不出话。

同样是“萧总”,此时听见她叫,已经不再是从前的疏远淡漠。

果然,赫饶有了自己的判断,“我再重申一遍,楠楠与你无关。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瞒着你生下你的孩子。而我们,”她明显停顿了好几秒,似乎是在犹豫,然后:“是做普通朋友,还陌生人,都随你。”

赫饶弯起唇角,声音柔缓:“同喜,萧总。”

就这样,把他们的关系打回原形。

萧熠走到赫饶身边,见她把左手从薄被中露出来,他轻轻握住,柔声慢语:“恭喜,赫警官。”

三言两语,轻巧无情。

徐骄阳忍不住笑出来。

萧熠该爆发的,可他闻言竟异常安静,唯有那道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更加深沉迫人。静默片刻,他语气平静地问:“你的意思是,要和我分手?”话音未落,他倏地出手,将赫饶拉至车前,整个人把她笼罩住。

White对于他当众给予的纠正似有不满:“指日可待?萧,尽管我对你这位助理不是特别喜欢,但是他确实教会了我不少成语,我就不在你面前告他状了。”

赫饶条件反射似地要推他,谁知她一动,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压到车身上,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干脆贴着她耳朵撑在她身后的车窗上:“你想大动干戈,我奉陪,只要你不介意吵到了邻居。”

萧熠的神色细看之下还是能发现倪端,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整至此,邵东宁已觉不易,闻言接口道:“不是有时间可期待,而是指日可待。”

赫饶身子一僵,松开了握拳的手,眼神锐利,如同质问。

聪明的White听出这句感谢里蕴含了太多他对赫饶的爱意,咧嘴笑起来:“看来距离你带饶饶到我的农场度蜜月有时间可期待了。”

质问他:要怎么样?

萧熠以双手握住他的手,再一次真诚地说:“谢谢。”

萧熠的嗓音低沉中透出淡淡的横劲:“有些手段,我不是不会,只是不屑。偏偏你固执地认定我耍手段换取你的信任。赫饶,论心机城府,邢唐也未必是我的对手,何况是你?而我之所以只以真心和你死磕,仅仅是因为我对你动了心。我警告你,给我打消什么母凭子贵的想法。还有,这是你第二次拒绝我了,虽然这事由不得你,但是赫饶,事不过三。”

萧熠在这时来到病房。看见他,身穿医生服的White固执地以他遭人嫌弃的中文说:“我以为你该在手术室门口迎接我,哦不,迎接你美丽坚强的饶饶。”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何不借此把他推离自己的世界?冷静下来的赫饶决定以最惨烈的结局收场,注视萧熠冷得比漆黑的夜还暗沉的眉目,她言语冷淡:“萧总这份厚爱,我怕是要辜负了。如你所说,楠楠确实是因为成长在单亲家庭比同龄的孩子更为懂事和敏感,我想我该好好考虑一下,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赫饶当然已发现邢唐没有来,可她无法言明邢唐和萧熠一直以来的彼此回避,以及之前她与邢唐不甚愉快的通话,都是导致邢唐今日缺席的原因。

萧熠的眉目冷沉的令人心悸:“你的意思是,邢唐是首选?”

因为只是局部麻醉,赫饶始终处于清醒状态。可出手术室时,萧熠却不在。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寻找和失落的情绪让徐骄阳忍不住感慨:到底,他才是你的真命天子。想到首次缺席的邢唐,徐骄阳挽住了邢政的胳膊。邢政却不懂得她的惋惜,尽管没有说服力,还在对赫饶说:“我哥在公司开会,走不开。”

赫饶的目光没有丝毫躲闪的意思:“我们相识十二年,论对彼此的了解,论默契,甚至是对楠楠的爱,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了。”

她是爱我,但不表示她接受得了一切我以爱为名的行为。可是,我已经认定了此生的爱情非她不行。至于后路,原谅我不愿再去绸缪。

十二年,十二年——

萧熠明白邵东宁这是提醒他别因心急惹恼了赫饶。毕竟,她有别有旁人。

“呵。”完全不屑的语气,萧熠几乎是漫不经心地接口:“你不提,我倒忘了,他对你还心存念想呢。只要你点个头,他或许连大唐都愿舍弃。不过,赫饶你记住,我不是个宽容大度的人,他再这样无所顾及地出现在你和楠楠身边,别怪我容不下他。”他俯身,薄唇贴向她耳廓:“除了出手狠,我更擅长落井下石。”

在萧熠走出病房前,邵东宁最后说:“你那么谨慎,别忘了给自己的爱情留条后路。”

尽管邢唐只字未提,但现在的大唐,自郑雪君进入董事会,情势已经非常紧张。尤其徐骄阳还说,郑雪君有意高攀萧氏,这个时候,只要萧氏给她一丁点助力,扳倒邢唐轻而易举。赫饶作梦都没想到,萧熠会以此威胁她,根本控制不住冲动,她抬腿踢向他膝盖。

万一不是,万一呢。

很疼,但萧熠纹丝不动。而他修长有力的手,紧扣她的手腕,在挨了一下后以大腿压住她的腿,腰身更是毫无缝隙地与她紧贴。

邵东宁思忖片刻:“那你想过吗,万一她不是呢?”

赫饶感觉到他身体的重量和力量,以及与她较劲的手臂上柔韧的肌肉,出口警告:“放开我!”平日里唯有冯晋骁可以与之抗衡的武力值,此时此刻在他面前,竟然施展不出。

如果楠楠是我的女儿,我错过的不仅仅是赫饶的九年,还有她一生中最煎熬痛苦的时刻,以及女儿幼年的成长。这些我欠下的,要怎么还?女儿——那个听上去就觉柔软的称谓,萧熠真的是,有多期待,就有多惧怕。

萧熠幽深的双眸里浮现戾气,他居高临下地逼视她:“我是因为你才不动他。否则,就凭他以楠楠为筹码向我示威,我早就动手了。如果我失去了你,你认为我还有必要对他手软吗?所以,这不是威胁,而是善意的警告,警告他不要以卵击石。没错,我就是倚仗萧氏。我创立它,不断地让它羽翼丰满,为的就是在保护自己的同时,一击击倒对手。他不介意的话,我愿意陪他试试身手。我输了,我认。反之,我绝对不会给他站起来的机会。”

萧熠从不为自己辩护,无论决定对错与否,他都自信有能力一力承担后果,这次他却解释:“我只是太急于知道答案,只要想到楠楠可能是我的女儿,我就控制不住。”

夜色静谧,彼此的呼吸近在咫尺,清晰可闻,可心却冷得如同隔了整个世界的距离,赫饶的泪被逼到了眼角:“萧熠,你不要太咄咄逼人了。”

邵东宁没直接回答,只是提示:“让赫警官知道我们在背后查她,或许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萧熠的神情透出几分孤绝的味道:“对,这次我就逼你了。赫饶,对于我们错过的九年,我也心有不甘。如果你曾像我现在这样勇敢,我未必会拒绝你。所以,你也有责任。”

可是,萧熠揉着额角,极力压抑控制着情绪,“东宁,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是啊,是我不够勇敢。赫饶眼睛一眨,眼泪落下来。

只要楠楠是赫饶的女儿,他和赫饶在一起后,孩子都得姓萧。

夜色里,自己为之心动的女人安安静静地在他怀里掉眼泪,那种感觉,比失去贺熹时割舍的痛,更疼上百倍。萧熠到底还是心软了,他松了手劲,把赫饶搂进怀里,抱住:“当我对你动心,我想成为你第二个如愿以偿。过去那些我所辜负的心意,我欠的,我来还。可你如此不解风情,全然不给我把你视为爱情最后阵地的机会。让我明知辜负太多,却无从弥补。饶饶你说,让我拿你怎么办?”

邵东宁默默捡起那份关于“邢楠”的资料,难得严肃地说:“所有我查到的关于赫警官的资料并不十分周折,唯有楠楠,是之前尽管我费尽心机都一无所获的。”他停顿了一下,表面看来似乎是在斟酌措辞,实则在等待萧熠冷静:“依赫警官特警的身份,一切外界可能查到的,都应该是最肤浅无害的,否则太容易给别有用心的人机会。至于楠楠,她之前和现在姓什么并不重要。”

赫饶的脸贴在他胸口,眼泪沾湿他衬衣前襟。她想要伸手推他,可周身都是他的气息,那种蛊惑人心的诱惑,让她的手终只是在落在他衬衣上,狠狠地揪着:“萧熠,你浑蛋!”

此时,萧熠以真心相待,为他视为爱情最后阵地的赫饶。

萧熠就浑蛋了个彻底。

彼时,萧熠以命相搏,为他人生的第一份爱情。

他的呼吸骤然逼近,低头吻过来,带着她熟悉的淡淡的烟草味道。不同于以往的温柔,他吻得格外用力,几乎是疯狂地纠缠她的唇舌,丝毫不给她喘息和退缩的机会。

对于他遗嘱似的嘱托,感性的邵东宁差点哭了,但他还是嘴硬地说:“正好便宜我,现成的亲妈和高高在上的老总身份,放心,我不会客气,一定照单全收。”

委屈和无力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涨满胸口,让赫饶觉得再被多亲吻一秒,自己努力伪装的坚强就会瓦解。当唇齿被占尽,连呼吸都难以为继,她终于用尽浑身力气挣脱了萧熠的怀抱。

他所谓的后路就是把国外公司的一切事务,以及他最最亲爱的母亲萧茹交给了邵东宁,“一旦我有不测,请代替我。”代替我照顾母亲,管理公司。

融融夜色里,赫饶泪痕未干的脸上有不容亲近的冷意:“暗恋是一厢情愿的事,在一起却需要你情我愿。我不否认还爱你,但我们也不能在一起了,因为你的暗自调查,因为你对楠楠的刻意接近,我实在没办法相信你对我是出于爱情。所以萧熠,分手吧。”

萧熠把纸砸他脸上:“想的倒美。”他收敛了玩世不恭,正色道:“萧氏是我的心血,我用一百万创立它,起初仅仅是自私地把它作为武器,直到现在,我才真正地把它视为事业在经营。我不确定,最后能否全身而退,但我必须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已经如此放低姿态,既换不来她一句坦诚,又一再被拒,任凭萧熠再好的脾气,再有耐心,也终于还是爆发了:“赫饶,我最后问你一次,楠楠是不是我的女儿?你,还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邵东宁丝毫不觉好笑,立即甩了纸笔过去:“那最好。”

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只要她收回刚刚的话,他就是她期待已久的爱情。反之,依他的骄傲必然不会再挽留,那他们,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萧熠居然还笑得出来:“要不要我写份遗嘱,万一哪天我挂了,公司留给你。”

赫饶红着眼睛看他:“她不是。如果你依然不信,我同意明天去做亲子鉴定。至于我们,还是形同陌路的好。”

“你TM说的什么混蛋话!”从来没有脾气的邵东宁气到无力,恨不得砸了他的办公室泄恨:“你的那些机智用在商场上确实绰绰有余,和毒贩斗,丢了命别托梦给我要钱!”

四周寂静,萧熠仰头看向深遂辽远的夜空,那犹如楠楠清澈明亮的眼睛的万点繁星,竟也温暖不了他瞬间冷掉的心。然后,“如果我说,无论楠楠是谁的孩子,因为你,我都愿意对她视如己出,你会改变心意吗?”

萧熠当时显得那么平静,平静到邵东宁都以为他根本就是抱着赴死的决心:“我的足智多谋你不是不知道。况且这辈子,有谁是能活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依她的性格,答案已是昭然若揭,可还是抱了一丝幻想,结果——

自萧熠十六岁起创业,邵东宁就跟在他身边。那时他成为警方卧底,唯有邵东宁知情。他几乎是愤怒地骂:“卧底?拍电影吗?你是疯了在寻求刺激吗?你知不知道,一旦出了纰漏,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全然不顾两人的上下级关系。

心感动于他一再的妥协,理智却提醒她远离。短暂的沉默过后,赫饶摇头。

当我对你动心,我想成为你第二个如愿以偿。过去那些我所辜负的心意,我欠的,我来还。可你如此不解风情,全然不给我把你视为爱情最后阵地的机会。让我明知辜负太多,却无从弥补。

她摇头了——萧熠的脸清冷如雪:“既然你无意再继续,我也就适可而止了。但我先前说过的关于邢唐的话,绝不收回。赫饶,我言出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