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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倾其所有,万中无一

最后萧语珩说:“这次你受伤,他比我们任何一个都着急,不是因为你因他而受伤他觉得愧疚,也不是因为保护不了你而自责。只是他太清楚,警察的职业于你有多重要,他不愿你面对信仰崩塌的打击。其实联系医生这种事,他完全可以遥控指挥,无论是姚南还是邵东宁都可以处理得滴水不漏,但他坚持亲力亲为。他对我说:珩珩你不会懂,我有多害怕因为丝毫的偏差错失一个可能成功治愈她的机会。那样,比此生错过她还让我觉得自己不可原谅。

“他是曾为贺熹以命相搏。可是怎么办呢,一定要有一次同样的经历,以此检验他是否也会一样为你吗?如果那样你就能相信他的真心,我相信他愿意证明,哪怕以生命为代价。”触及赫饶无奈又无助的眼神,萧语珩的眼圈都红了:“我当然知道你不愿他涉险,可你到底要他怎么样呢,要怎么样你才相信他已经把你放在心上,而不是退而求其次地将就了一段爱情?”

他做错了什么就不可原谅了?他不过是在过去的九年里,爱上一个人,又放下一个人,仅此而已。而那些爱而不得的心酸与煎熬,他和赫饶一样,都承受过。

经历过酒会一夜,萧语珩有很多话想对赫饶说,今晚终于有机会:“表哥什么都没说,但我知道你拒绝他了。你们跳的那支舞,还有那个在外人看来恋人似的拥抱,都是你向他的告别。我知道你有心结,但是,就凭你还爱着他这一点,属于你们的开始,不值得尝试吗?我们都看得出来,对于贺熹他是真的放下了。赫饶,他爱过别人是抹不掉的过去,可他依然有再爱的权力,你不该因此就判他出局。这不公平。”

等萧语珩走了,赫饶独自在萧熠的病房里坐了很久,她没有开灯,只是借由窗外投射进来的月光注视昏睡的男人。

直到深夜十点,萧熠的体温终于有了回落的趋势。赫饶把萧茹劝回去休息,自己却固执守在病床前不动。冯晋骁劝不动,在萧语珩的示意下去外面等。

已经忘了,九年里动了多少次放弃他的念头,可最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天真地以为酒会之后,再不会有交集,可连一夜都没过,他们就共同经历了生死。赫饶再否认不了,自己还在深深地爱着他。所以术后醒来,她无法再说拒绝的话,因为她爱他的真相每个人都知道了,包括邢唐,她再否认,就是说谎,无论说得多真都是自欺欺人。

一家人?奢望吧?赫饶说不出话。

赫饶挪坐到萧熠身边,在不惊醒他的情况下握住他的手,“九年了,我已经接受了我们不在一起的结局,你却突然回头,和我说可以在一起。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我其实等这个开始等到近乎绝望。可是,”寂静的夜,连大地都在沉睡,赫饶第一次把深藏在心底的秘密袒露出来:“如果我得到的只是你退而求其次的将就,我宁可不要。”

萧茹温柔地轻拍她的背:“阿姨把你当一家人,感谢这种见外的话,永远都不要说。”

这是一场于她而言无路可走的爱情,偏偏萧熠却要开始。赫饶害怕,自己坚持了九年的初心在他面前,只是一个无力再爱的首选。

赫饶以没有受伤的左手搂住萧茹的腰依偎进她怀里,哽咽:“谢谢您。”

“我可以不要你的爱情,但不要连一段没有瑕疵的回忆都吝啬留给我。”这个看似与以往无异的夜晚,赫饶的眼泪终于落下来,滴在萧熠手背上。

在赫饶看来,她怎么可能和萧熠在一起。可萧茹待她像女儿,病床上躺着的又是自己爱了九年的男人,此时此刻,让她说拒绝或否认的话,好难。

那低微的隐忍哭泣的声音,让萧熠不忍心再不醒过来。

萧茹站在她面前,轻轻把受伤的女孩子揽进怀里:“阿姨可不能接受你的这份歉意。他能为自己喜欢的人做点事,他肯定是高兴的。作为母亲,我也觉得欣慰。阿姨老了,总有一天会先走,能替我陪他照顾他的,是你啊。”

他轻而坚定地反握住那只有些凉的手,柔声唤:“饶饶。”

赫饶很难过,她低着头说:“对不起。”

以赫饶的性格她或许会压抑住情绪或回避,但这次她没有,保持着和他十指相握的姿势,她以微哑地声音回应:“是我。”

被萧茹握住手的瞬间,赫饶的眼泪险些掉下来。多少年了,没有人像母亲一样关心过她,而面前这位长者,与自己相识不过几日。而她心爱的儿子,还因劳累引发高烧不退正处于昏迷中。

萧熠适应了病房内的昏暗,以灼灼的目光注视她:“我为给不了你一辈子只爱一个人的专一感到抱歉。但我保证:为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从未对别人做过。”

萧茹甚至没有先问儿子的情况,就先出言责备赫饶:“医生说你不肯回病房输液,这怎么行?等他醒了,你再倒下,我怎么向他交代?”

赫饶的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下来:“为什么逼我?我们明明可以活得像陌生人一样。”

萧熠的高烧持续到傍晚依然没有退的迹象,连萧茹都被惊动了。当司机把她送到医院,赫饶正寸步不离地守在萧熠病床前。

她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女孩子,即便是向九年的爱恋告别都没有在他面前掉一滴眼泪。却在他高烧的这一夜,被逼出了眼泪。萧熠挣扎着坐起来,指腹贴着她脸颊细滑的肌肤,轻缓抚摸:“因为面对你一次次的拒人千里,我像失去了你一万次那么难受。我明白这代表了什么,饶饶,我为你动了心。”

邵东宁立刻觉得他家萧总这几日的奔波值得了。他甚至恶毒地想,在不威胁生命的情况,他家萧总多这样躺几天,享受一下被担心被照顾的待遇也着实不错。

他不是动不动就倾其所有的人,像现在这样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追一个人的经历,这辈子只准备用一次。只因她这样的女子,万中无一。

赫饶脸上的心疼一览无遗,眼里更是充满了自责。

萧熠以几乎是以恳求的语气说:“给我一个开始的机会好不好?”

对此,邵东宁解释:“太后娘娘,我是说老夫人确实让家庭医生随行了,但是他总念叨萧先生要休息,输液,换药,萧先生嫌他啰嗦,只让他跟了一天就把人赶走了。”

月光朗朗,轻轻淡淡地铺满一室温柔。面前的男人,侧脸弧度温柔得不可思议,而他的温热的呼吸,抚在她耳廓上,让她一阵心悸。

赫饶就相信了。结果——

赫饶抓紧萧熠的手,第一次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赫饶当然知道萧熠在为自己联系医生,可他一直强调每日外出都有家庭医生随行,身体不会有异,就连萧茹都说:“放心吧,他不会让自己有事的,否则怎么照顾你呢。”

“我回来了,带着一颗完整的心。”话音未落,萧熠俯身,吻上她的唇。

邵东宁很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适时补充,把萧熠这几日在外奔波寻找联络医生的事简明扼要的说了,至于守在外面的记者和遇见邢唐的事,只字未提。

夜色朦胧,群星璀璨,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在配合萧熠完成这一场表白。

林院长不敢怠慢萧熠亲口承认的女朋友,直言相告:“萧总术后没有好好休息,抵抗力和免疫力下降严重,而且他白天不在医院换药不及时,导致伤口感染。”

轻暖橘香,是专属于她的味道。

赫饶闻讯过来,见林院长也在,她急问:“怎么回事,早上他出去时还好好的?”

终于懂了怎么当年没舍得扔掉那条手绢,原来此生之缘是从那一刻起。

经医生检查确认,萧熠伤口感染,为防重度病变发生,除了需要对伤口进行处理加强局部换药外,更要全身使用抗感药物治疗。

从轻触到浅尝,萧熠吻得珍视而温柔。

萧熠回到病房后直接躺下了。原本邵东宁以为他累了,毕竟自从受伤,他连续在外奔波了数日,至于晚上,赫饶挂伤住在隔壁,他有理由相信他家萧总也是休息不好的。结果,萧熠体温骤升,待医生过来为他输液时,他高烧到四十度,人已经陷入了昏迷。

这属于恋人之间的亲昵于赫饶太陌生,她下意识要退缩。萧熠不允许,他像是早有准备一样,吻住她的同时双手已经合拢,把她稳妥地圈进了怀里,既不会碰到她的伤手,又让她逃离不得。

邵东宁松了口气。可一个小时后,他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

前面是他炙热的唇,身后是他熨贴在背上的手,赫饶躲闪不了,而她身为特突队员的攻击力,在爱情面前,在萧熠面前,直降为零。

萧熠判断:在此之前,赫应该已经和邢唐通过电话。所以现在,她是不是在思考如何回答他的疑问?应该问吗?怎么开口?萧熠的手已经握上了门球,只要轻轻一推就能进去。可是最终,他收手,转身回了自己的病房。

这一夜,萧熠赢了。

以防有记者潜入打扰赫饶,六楼的VIP病房区姚南安排了萧氏的保全人员。萧熠对此不置可否,他从电梯出来,直奔赫饶的病房。和预想的一样,邢唐和楠楠都不在,只有赫饶一人站在窗前,纤瘦的背影有种孤单无依的感觉。

赫饶虽然没有一句明确地回答,但那一吻,她虽没回应,也没回避。

原本萧氏要对一个区区新周刊的记者出手似乎有失风度了,但他胆敢说赫饶与邢唐有染,别说是萧熠,邵东宁也认为该给这个口无遮拦的男人一个教训,让他明白:饭可以乱吃,但与萧熠,与赫饶有关的话,不能乱说。

萧熠太清楚,赫饶有心抗拒的话他万万得逞不了。

邵东宁心领神会。

得逞?萧熠为自己的用词汗颜了一把,想想又觉得唯它最贴切。

萧熠伸出右手以食指点点他的胸牌,“我记住你了。”随即看了邵东宁一眼。

心塞!

二十出头的年轻记者面对他冷凝的目光,不敢回应。

当然,现在高兴为时过早了,那休学一年的真正原因,以及楠楠,都还是迷。不过,萧熠相信,给赫饶时间,她会主动告诉他。而在这期间,他需要做的只是给她信心,让她相信,他的心意是真的,他想许她的未来,值得她为之勇敢。

住院处大厅有一瞬间的静默,就在众人以为他不会回应的时候,萧熠深不可测的眼眸定格在先前发问的记者脸上,他神态倨傲,自信的语气中张扬着霸道的嚣张:“谁与萧氏关系紧张,后果只有一个,就是被萧氏踢出局。至于你的所谓听闻,你能告诉我是从哪里听的,我送你属于我个人的萧氏百分之十的股份,让你一夜之间成为G市最具潜力的年轻企业家。你觉得这笔交易是否公平?”

萧熠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冲动地去问她楠楠的身世,否则事情一定会砸。依赫饶的性格,她不会去编造一个谎言,但她一定会说与他无关。萧熠甚至能够想像她一定会以冰冷绝决的表情面对自己。那他们好不容易缓解的关系,将再次被冰冻。

他抿紧唇,冷眸在发问的记者脸上凝定。

得不偿失。

萧熠天生有种内敛的气场,上位者的姿态让他浑身上下散发着指点江山的从容。他似乎根本没看见记者,对他们的发问持置之不理的态度,脚下更是未做停留,直到不知是哪家的记者问到:“萧总,听闻您女朋友与大唐邢总有染,连女儿都有了,导致萧氏和大唐关系紧张,请问您对此是什么态度?”萧熠终于收住步伐。

与楠楠的偶遇,险些让他乱了阵脚。萧熠隐隐有种邢唐是故意的感觉。他仔细回想和楠楠见面时孩子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那眉眼,不像他。而他之所以觉得似曾相识,是因为孩子像赫饶。而他承诺送水晶瓶时,孩子那句:“不过,干,”那明显的一顿,原本是想叫“干爹”吧?随后当他试探性地问:“爸爸说的啊?”想到楠楠那一瞬的迟疑,萧熠笑了。

住院处也潜守了记者。见萧熠现身,现场立即炸开了锅,一群人一涌而上,连珠炮似的开始发问:“萧总,请问外界传闻的您与女朋友遭遇杀手袭击是真的吗?您女朋友是酒会上您的女伴吗?请问您女朋友是从事什么职业的?为什么您不公布恋情呢?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凭他邢唐,会有那么可爱到爆的女儿?萧熠才不信。

邵东宁判断他家萧总已经不冷静了,他疾步跟上去。

对楠楠的期待又多了一分,对赫饶的心疼多了十分都不止。

萧熠却已经转身往住院处去了。

没错,萧熠认定了,那一夜他与赫饶发生了关系,赫饶休学是为了生楠楠。所以,她所谓的心结不仅仅是他的那声“贺熹”,而是这六年来独自带楠楠的心酸与苦涩。

到底是查还是不查?邵东宁略显糊涂。

辗转难眠的一夜,萧熠想太多了,多到清晨时他隐隐感到头疼。连医生为他做检查时都说:“萧总您尽量不要让大脑过于劳累,那会直接影响身体康复。”

“另外,”萧熠显然接受不了赫饶是因肌无力而休学的结果,这与他所想相差甚远,“不可能只是这样,肯定有别的原因。”话至此,他揉了揉眉心:“不用查了,我自己去问。”

萧熠既没答应也没反驳,只抬头摸了摸自己浓密短黑的头发。

邵东宁点头。

邵东宁自动脑补为他担心用脑过度,掉头发不帅了。

邢唐怎么可能轻易让外人查到。萧熠闭了闭眼睛,收敛了外露太多的怒意:“孩子你见过了,给我查!”

赫饶则以为他头疼:“昨晚休息得不好吗?”

小心地把资料装好,邵东宁进一步说明:“结合周末期刊的报道我试图查小女孩,也就是楠楠的身份来历,但是,没有收获。”

痛并快乐到睡不着这样的答案萧熠不会宣诸于口,他只当众握住赫饶的手:“前所未有的好。”

邵东宁的小心脏啊,他觉得再这么来一次就得衰竭了。

这是第一次,他在人前如此明目张胆地握她的手,赫饶知道他是故意的,有宣告的意味。她没有挣脱,和昨晚一样,算是默许。

邵东宁吓坏了,以为自己办事不利,却听萧熠说:“母亲的称谓,她也配?!”

邵东宁看见他家萧总眼角眉梢的笑意,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BOSS啊,你果然秀得一手好恩爱啊。但邵东宁也很奇怪,不是发烧夜吗,怎么突飞猛进到确定恋人关系了?这种神一样的转折,他有点接受无能。另外他也稍显苦恼,关于老板娘,关于小公主,他到底是查还是不查呢?

萧熠又把注明“邢唐”的那页资料快速浏览一遍,没有找到关于楠楠的只言片语。最后一页资料是关于赫饶母亲的,他越往下脸色越不好,最后,他几乎是怒不可抑地把资料甩到邵东宁身上。

邵东宁怀着纠结的心情去机场接人。他准时到达,贵宾通道口外,顺利接到萧熠为赫饶联系的医疗团队。没错,是一个团队,而不是一位医生。为首的是心脏搭桥手术领域的权威,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居然还擅长手筋接驳术。

“肋无力的症状有很多,比如复视。”邵东宁显然是做过功课的,“复视的意思是视物重影,用双眼看,一个东西看成两个,若遮住一只眼,则看到的是一个。稍严重的还会出现全身无力的症状,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蹲下去站不起来,甚至连洗脸和梳头都需要别人帮忙。”重症肌无力会危害生命,属于世界性的疑难杂症,无法彻底治愈。但萧熠的脸色让邵东宁不敢继续下去。

于萧熠,太惊喜。可这家伙满世界的跑,萧熠只是联系他就用了足足一天,然后这位高鼻梁,蓝眼睛的国际友人White就组团来探萧总女朋友了。

明显的吞咽动作证明他有多难以相信:“你能告诉我这是一种什么病吗?”

White用不太标准的中文调侃萧熠:“萧怎么没来?正和他漂亮的女朋友如胶似漆吗?”

萧熠抽了病历页,清晰地看见上面的诊断是:轻度肋无力。

邵东宁如实回答:“萧先生也受伤了,在住院。”

邵东宁才反应过来:“是的,我复核过,病历是真的。”

White一副惊讶的表情:“他是为了证明对女朋友的爱吗,居然以身相许了?他是真的坠入爱河了。”

“肌无力?”萧熠低低地说,声音中竟有些轻颤:“她因为患上肌无力休学了一年?”

以身相许?萧先生倒是想啊,只是老板娘暂时不会批准。邵东宁一面腹诽他家萧总,一面原谅了White的用词不当,反调侃回去:“看来White以身相许的经验颇多啊。”

邵东宁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White一副遗憾的样子:“哦不,我还没遇上可以以身相许的女孩子,邵,欢迎推荐,来者不拒。”

以往的平易近人都不奏效,萧熠扬扬手里的资料,目光锐利,一字一句:“只是这样?”

推荐?邵东宁忍不了他了,以一口流利的美式英语回答:“拜托,你还是讲英文吧。”

然而——

White朝他的团队摊手:“他嫌弃我的中文,真是太不友好了。我要向萧告状。”

邵东宁识趣地没有言语,静待萧熠发问。

众人笑起来。

文件袋里共有四页资料,萧熠逐页扫过一遍,然后拿起注明“赫饶”的资料先看。他眉头微皱,神色凝重,与前一刻面对楠楠时的温柔平和相比,神情犹为冷酷。

以White开朗的个性见到赫饶的场面可想而知,他恨不得把所有知道的成语全部用来赞美这位美丽的女警,更是拉着赫饶的左手不放,还要作势亲吻。

萧熠此刻正低头,拆文件袋。

这怎么可以?那是我的专属。萧熠正欲上前,赫饶已抢先一步轻巧地抽回手,并不着痕迹地退后一步站回萧熠身旁。

当邢唐和楠楠消失在视线之内,邵东宁才后知后觉地说:“小西瓜是周末期刊邢唐那篇报道中的小女主?”那她口口声声叫的“妈妈”是赫饶?邵东宁不敢想下去,他下意识回头。

萧熠无声笑起来,友情提示White:“出于对你人身安全的考虑,我提醒你不要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

萧熠没有回答,他发现自己再没办法以叔叔自居。

White一脸委屈地看着萧熠:“我才不是那么粗鲁的人,我没有动脚。”

来不及和萧熠说再见的楠楠把小下巴搭在邢唐肩膀上,以懦懦地声音问萧熠:“叔叔贵姓?”

萧熠上前一步展手与White拥抱,以英语真诚地说:“欢迎你的到来。”

邢唐盯了萧熠一眼,眼神充满了攻击力,几秒对峙,他抱着楠楠转身就走。

White拥抱老朋友,以蹩脚的中文说:“我其实是来参观你美丽的女朋友。”

楠楠眉眼弯弯地笑:“好呀。”

萧熠笑得磊落。

不止是脸色,萧熠闻言连眼神都变了,然后他慢条斯理地说,“楠楠,别忘了奖励妈妈。”

White办事效率很高,尽管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却连时差都顾不上倒,就要先检查赫饶的手伤,然后去见了赫饶的主治医生,甚至还和参与手术的邢政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沟通,随即立即组织他的团队开会,定于两天后为赫饶进行二次手术。

却来不及了。

对于手术的决定赫饶没有异议,她只关心:“在手术成功的基础上,我的手可以恢复到和以前一模一样吗?”

邢唐的神情因她一句“妈妈”骤变。

White的回答出人意料,他惋惜地说:“哦,当然不能。”

楠楠搂紧他的脖子,“好啊,我们快去给妈妈惊喜。”

不止是赫饶,萧熠的脸色瞬间转沉。

邢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但是当着楠楠的面他不能发作,“楠楠,我们该走了。”

White眼睛亮亮地看看众人,以兴奋的语气说:“它会比以前更灵活。”

萧熠抬眼看邢唐:“爸爸说的啊?”见楠楠略显迟疑地点头,他微微地笑:“叔叔刚刚帮你修了星星,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所以不是陌生人。”

这个神经病!萧熠抬腿给他一脚。

孩子还小,看不出大人间的暗潮汹涌,闻言大眼睛里有明显的喜悦,她接过水晶瓶,“谢谢叔叔。不过,干,”她顿了一下,在邢唐的注视下继续:“爸爸说不能要陌生人的礼物。”

White轻巧地跳开,抚着胸口一脸受伤:“请友好对待国际友人。”

萧熠回神,他不急不缓把草地上的水晶瓶拿起来,起身的同时直视邢唐的眼睛,压下所有的疑问,神色从先前的怔忡转为温柔,把水晶瓶递向楠楠:“下次叔叔送你一个更漂亮的水晶瓶,好吗?”

White离开医院时,萧熠去送他,“真的那么有把握?”

见邢唐抢走了小西瓜,邵东宁心生不悦,又听他挤兑他家萧总,他第一次不顾身份,替萧熠发声:“即便记者堵到病房门口,我们萧氏也有办法让他们拍不到一张赫警官的照片。不知道邢总有没有这份把握?”

White收敛了玩世不恭,表情难得严肃起来:“要确保手术成功不难,但功能训练更重要,你要保证她是个听话的病人,否则我不保证能恢复如初。”

邢唐抱着楠楠,看看地上的水晶瓶,以讽刺的口吻说:“记者已经堵到医院门口了,萧总居然有闲情逸致在这折星星?”

萧熠显然有些失望:“我多希望刚刚你不是信口开河。”

睿智如萧熠,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了。直到邢唐行至近前,弯身抱起了小西瓜,他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把手里修补好的最后一颗星星捏扁了。

White的关注点却是:“信口开河也是个成语吗?什么意思,快给我解释一下。”

可邢唐说他是孩子的谁?爸爸?!

萧熠苦笑着摇头:“等你治好饶饶的手再说。”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吗?世界竟然小到,得来全不费功夫?

White也不计较他的小气,反而笑起来:“给病患和家属信心与鼓励,也是医生的责任。萧,酒店管理我比不过你,”他摆出一副自以为很帅很拽的样子:“医学方面,我负责治疗,你负责相信我。”

萧熠因此愈发急切地想要知道赫饶休学那一年的经历,因为他开始怀疑记者所谓的邢唐的私生女,根本就是赫饶的女儿,至于孩子的父亲,除了自己,萧熠不作他想。然而,当邵东宁把查到的赫饶那一年的经历递到他手上,他就和孩子见面了?

萧熠神色凝重地伸出手:“拜托了。”

然后,邢唐没有否认。

White用力握了一下,承诺:“我的目标是:保持百分百的治愈记录。”

试探而已。

萧熠回病房时,赫饶正在接电话,听见她说:“为什么要接她过来?我说过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为了她的安全我不能和她见面。”

面前的孩子竟是周末期刊上被隐讳猜测为邢唐私生女的人?怎么会?!其实,那晚手术室外,萧熠言辞激烈地向邢唐下战书,提及孩子只是试探。

他站在外面没动。

萧熠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邢唐疾步而来,再看看眼前的小西瓜,整个人愣住。

应该是被打断了,话至此赫饶停了下来,再开口时语气缓和下来:“我很好,没事的,不要担心,你要乖,要听干爹的话,好,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喽,晚安。”

小西瓜就把要说的话憋了回去,她怯怯地看了眼萧熠,对着手指乖乖地等待邢唐走近。

这边是如此温柔的赫饶,那边是他可爱的女儿楠楠,萧熠的心都要被融化了。而他此时也刚确定,在此之前,赫饶并不知道邢唐带楠楠来过医院。或许是因为中途遇见了他,也或者是因为发现有记者潜守在住院处,邢唐改变主意带走了楠楠不足为奇。可是,他明明可以电话告之赫饶,他和楠楠偶遇了,为什么守口如瓶?

邢唐却抢在她开口前补充了句:“爸爸不是说了不让你乱跑吗?”

只是单纯地带楠楠来看赫饶吗?仅仅是要给她惊喜那么简单?楠楠又怎么会落单?邢唐过来的方向是停车场,可他完全可以停好车再带楠楠一起过来,为什么放心把孩子先放下再去停车?

小西瓜回头,见到来人眉眼笑弯。

不合情理。

就在这时,一道男声忽然响起:“楠楠?”

邢唐的目的似乎就在于让他知道楠楠的存在,然后在他面前上演一幕:父女情深?

居然要给个初次见面不知是谁家的小西瓜跑腿,邵东宁不情不愿地起身。

好一个干爹,这是要喧宾夺主了。这封战书,萧熠接下了。

除了赫警官,邵东宁生平第一次看见他家萧总取悦女人。好吧,虽然小西瓜只是一个未成年的小朋友,可她也是女的吧?性别不容混淆。邵东宁还要再说什么,就听他家萧总吩咐:“去就近的商场买个一模一样的水晶瓶回来。”

走廊长椅上坐着的邵东宁显然也听见了赫饶的话,但他没他家萧总瞬间的百转千回,只急着以口形告诉萧熠:“干爹!干爹!”

萧熠唇边的笑容蔓延至眼底:“不客气,叔叔喜欢助人为乐。”

他的表情很夸张,如同发现新大际似的兴奋,萧熠忍不住笑,抬手拍了他脑袋一下,像是在提醒他非礼勿听,显然忘了前一分钟自己做着和邵助同样的事情。

小西瓜可能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窘窘的样子:“谢谢叔叔。”

没有继续纠结邢唐的意图,在赫饶结束通话后片刻,萧熠才走进病房。

萧熠失笑。

赫饶神色如常。

小西瓜转转黑亮的眼珠,“大恩不言谢。”

萧熠努力地想要在她脸上寻找些蛛丝马迹,当然是失败了。

萧总,你太不高大上了好么?心里虽产生了怨念,但在行动上他决定加入。邵东宁蹲到他家萧总身边,逗小西瓜:“叔叔帮你修好了星星,你怎么表达感谢呢?”

敲门声打断了彼此的注视。是邵东宁,他说:“萧先生,向小姐来看您。”

被冷落一旁的邵东宁看着他家英明睿智的萧总被一个小西瓜夸奖,有点哭笑不得。另外他奇怪的是:他们家萧总,居然会折星星?这种他们中学时女生玩的玩意!

萧熠下意识看赫饶。

小西瓜呲牙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贝齿:“叔叔好聪明。”

赫饶微一扬下巴,本意是让他回自己的病房。可她无意间的小动作,看在萧熠竟有几分俏皮。忽然就笑了,然后:“请她进来。”言语间,他伸手向赫饶:“上床躺会儿,忙了一下午。”旁若无人的姿态,让进门的向晚脚下明显一顿。

孩子的眼神清澈如同湖水,萧熠忍不住轻轻地以头挨着她的,回答:“我们把修好的星星一起装在瓶子里,让妈妈挑出不一样的,然后奖励妈妈好不好?”

赫饶是敏感的,仅仅是向晚停顿了一下的步伐,她已经猜到这位向小姐对萧熠不是单纯的朋友之谊。而只一眼,赫饶也认出来在酒会上见过她。萧熠被异性欣赏不足为奇,但这位向小姐不仅知道萧熠住院,还能在不惊动他的情况下过了萧氏保全人员的关,就不一般了。

小西瓜没有得到他的保证,有点不放心,歪着小脑袋追问:“会不会变丑呢?”

萧熠从她探究的眼神里洞悉了她的疑虑,出言解释:“向小姐的伯父是医学教授。”

一定能够和以前一模一样!萧熠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心里想的却是赫饶的手伤。

原来如来。赫饶的目光在向晚眉眼上略作停留,然后有意回避:“我去找护士输液。”

小西瓜也捡起一个小星星:“我怎么没想到要修一修呢。可是,也还是不能和以前一模一样了吧?变丑了怎么办?”她边说边探个小脑袋过来,认真地看萧熠修星星。

她无意结识向晚。既然这样,萧熠也不准备为两人介绍,反正原本在他看来,赫饶也没有认识向晚的必要。萧熠拉她的手:“你别动,等会儿我去。”以眼神示意赫饶回床上躺上,他才语意疏淡地开口:“向小姐何必特意过来,向教授那边我已经联系过。”

萧熠捏捏她肉肉的小脸蛋:“叔叔试试吧,然后你来检查好不好?”

向晚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神色不变:“听姚南说你还奔波联系国外的医生呢,这种手术我伯父得心应手,你是不信任他吗?”她看向赫饶,微微地笑:“赫小姐真是好福气,萧熠很在意你呢。”

小西瓜看他像是在帮助自己,也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可以修好吗?”

这尖细又不失甜美的声音——似曾相识的感觉让赫饶神色骤变。

没有责怪对方不小心,反而说是自己不小心。萧熠细细流连小西瓜的五官,隐隐觉得她的眉眼像谁呢?他把水晶瓶拿起来,看到上面有了细微的裂痕,首先想到的是,幸好没碎,否则多容易扎到她,然后放下瓶子,把被踩的星星捡起来一个,埋头认真地恢复起来。

怎么会?赫饶确定,自己与面前这位向小姐是初次见面。

提到礼物,小西瓜撅起小嘴又要哭了:“是我给妈妈折的,希望她早日康复,可是,可是刚刚有个小朋友跑过来,他是男孩子,个子比我高,我不小心被他撞倒了,星星也被他踩坏了。”

她抬眸,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向晚无懈可击的面孔上,大脑快速运转,试图搜索关于对方的记忆。或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也可能确实没有交集,以至于脑海里与她有关的记忆是零,赫饶一无所获。可是,不应该的。赫饶相信自己的直觉。

想多了。萧熠看见小西瓜脚边的水晶瓶和散了一地的小星星,就明白了她为什么哭了。他依然保持蹲着的姿势,平视小西瓜:“这是给妈妈的礼物吗?”

注意到她的变化,萧熠关切地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原来是这样。妈妈?萧熠僵了一下,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资料袋,心底竟有一种莫名微妙的期待。可是,不可能的。G市虽不大,如此容易就遇上也未免太巧合了?况且,只是他凭空猜测而已,具体赫饶休学的那一年是不是真如她所言生病了,还是另有原因,他尚不知晓。

赫饶回神,朝他笑笑表示没事,才回答向晚:“给向小姐添麻烦了。”似是别有深意,向来不多言的她自报家门:“我叫赫饶。”

女朋友?邵东宁在他身后翻眼睛,明显质疑的意思。小西瓜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抿着小嘴想了想,然后:“我妈妈也住在那里。”

向晚的目光里有几分探究的意思,视线在赫饶面上扫过,她淡定自若地回答:“向晚,晚风传媒的向总是我爸爸。”言语中的骄傲之意不言而喻。

答非所问。却以等人表明她的家长马上就会到。真是个聪明的小家伙,不仅具备防范意识,还懂得自我保护。萧熠唇角边的笑意更大了,“叔叔的女朋友受伤了,就住在那里。”他边说边指指小西瓜的身后,“我是来看她的。”

晚风传媒?G市媒界的龙头。

小西瓜仰脸看看帅帅的陌生人叔叔后爬起来,拍掉连衣裙上的小草,紧贴长椅站着,亮亮的黑瞳看着萧熠,似有防备之意:“我在等人。”

赫饶的视线停留在向晚无可挑剔的五官上,不惊不扰,神色安然,然后,她伸出手:“原来是晚风的向小姐,久仰。”

小西瓜明明在哭鼻子,绅士的萧总真心不该笑场,但唇角的笑意根本控制不住,萧熠微笑而不自知:“健康的小朋友最乖了。那乖乖告诉叔叔,为什么一个人在这哭鼻子呢?”

萧熠眉心微蹙,为她主动伸手的动作。

小姑娘的眼里还闪着泪光,她以带着哭腔的稚嫩童音回答:“我是个健康的小朋友,没有生病。”

依赫饶的脾气,她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向晚有兴趣,除非别有原因。

萧熠抬手,温柔地为她捋了捋小脑袋上的发带,“告诉叔叔你住哪间病房,叔叔送你回去好不好?”

向晚似乎有些意外,她静了几秒,才把手递过去昏:“你好,赫警官。”

邵东宁的第一反应是:难道是个哑巴?可惜了。

赫警官?赫饶的视线在她纤细素白的手上停顿两秒,抬眸时面上的笑容依旧在,“警官不敢当,一名为民服务的户籍警而已。”

小女孩四五岁的样子,身穿纯棉的西瓜红色连衣裙,后领处是一个大大的蓝色蝴蝶结,与她头发上的发带像是同款,齐齐的刘海,黑亮的眼睛,小精灵似的可爱。

向晚也在笑,不过,笑容只停留在唇边:“赫警官谦虚了。”

西瓜红并没有被突来的声音吓到,她转过小脸,嘟着小嘴摇头。

赫饶不再说话。

萧熠脚步一转走了过去,在西瓜红面前蹲下来,他语气温柔:“怎么哭了?迷路了吗?”

或许在向晚看来,赫饶不过是一个幸运到暂时被萧熠承认的女朋友,早晚会被挂上前任的标贴,尤其她自身还有些优越感,自赋貌不输人,甚至是家世,身为晚风传媒千金的她也不是普通女子可比,所以她没有表现出对赫饶有什么兴趣,转向萧熠:“听伯父说你们通过电话了,我在想,或许你因为伯父的话生气了,再说,”她颇有几分羞涩地垂眸:“你受伤了,不来看看,我也不放心。”

后门距离住院处有一段距离,经过花园时,萧熠突然停下来。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邵东宁看见九点钟方向的长椅旁,有一团西瓜红坐在草地上,像是在哭。

无论是她的神情,还是语气,都是亲昵中透出娇宠的味道,站在门边的邵东宁瞥一眼他家萧总,然后小心地看向赫饶,深怕赫饶有所误会。

身为助理,遇到这种情况邵东宁一般都会格外机智地选择不多言不多语,这次也一样。

作为助理,邵东宁也是够操心的。

邵东宁以为他会迫不急待打开,但萧熠没有。直到宾利在医院后门停下,他也只是拿着资料袋,多一句话都没问。

“多谢关心。”萧熠神色坦然:“我不会和一位长者计较。不过,”他边说边掀开病床上的薄被一角,扯着赫饶的手把她安置回床上,才继续:“我确实没想到向教授会说出那样的话。难道在他看来,我请他帮忙,是交易?”

萧熠伸手接过来,神色愈发凝重了。

萧熠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他当时有心登门拜访那位向教授,所以电话里他言语客气地表明身份后就表达了请对方为赫饶会诊的意图。结果向姓教授的回应却是:“小晚是个不错的姑娘,萧总可不要委屈了她。”

为了缓和尴尬紧张的气氛,他把一个资料袋递给萧熠:“你要的都在这里面了。”同时示意司机把车开去医院后门。

萧熠是什么人,瞬间明白了他言语中的暗示之意。

萧氏成立至今,即便萧熠甚少接受采访,与媒体的关系也一直维系的很好,此次皇庭开幕,为了保护赫饶,所有地面报道和网络新闻都在酒会当晚被公关部压下了,如果后续再因两人双双入院闹出动静,怕是要撕破脸了。邵东宁暗自为媒体捏了把汗。

几乎想当场翻脸。

赶回医院的途中,萧熠安排姚南处理医院外的记者,他语气犀利:“明确表达我不希望被打扰,不接受采访的意愿,无论是哪家媒体,如果还一意孤行守在医院,或是乱写一个与赫饶有关的字,别怪我不客气。”

身为萧氏掌舵人,还没谁这样和他说过话。但面对一位长者,萧熠忍住了:“您误会了,我给您打这个电话,是为我女朋友。”

怎么可能?警方并未对外界公布案件信息,就连萧氏内部也只有邵东宁和姚南清楚酒会当晚发生的事。媒体是如何得知他受伤入院的消息?还牵扯出神秘女友?

或许对方没想到他有求于人姿态还如此高,一时没接上话。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三天,当萧熠终于联系上一位在接驳术领域极具权威地位的医生确定了为赫饶会诊的时间,他接到萧语珩电话,说医院外面守了很多记者,传闻他们要采访受伤住院的萧总和他的神秘女友。

萧熠也没给他继续的机会,“看来是我冒昧了,打扰。”

徐骄阳还想挤对他两句,看看一旁的赫饶以责备的眼神看她,就忍了。至于邢唐,他每天都会来看赫饶,或上午,或下午,像是达成了默契似的,总是能够巧妙地避开萧熠。

那是一次不甚愉快的通话,向教授怎样向向晚传达的,萧熠不在乎。

萧熠只是面带笑容且语气温和地说:“手下留情。”

向晚自然知道萧熠面对她伯父时的态度,却没想到萧熠会直言质问她,顿时脸上挂不住了,“怎么会呢?我和伯父说得很清楚,我们是好朋友。”

萧熠是聪明人,在徐骄阳以施舍的语气邀他一同进餐时,他总是和气又真诚地表示感谢,然后适时夸奖她的厨艺。往往这时,厨艺平平的徐骄阳就会冷冷地说:“晚上拉肚子的话,不包赔。”

萧熠给赫饶调好的床的高度,抬眼看她:“向小姐抬举萧某了,我只是幸得与晚风传媒千金相识一场,不敢妄称好友。”不给向晚反驳及解释的机会,他直言不讳:“我不喜受人协迫,谈条件这种事,我从来都是主动方。”

次日清晨,邢政为赫饶带来早餐,是单人份,所以萧熠……确定赫饶不会饿着就走了。中午接到母亲电话他又回到医院,与赫饶一起共进午餐。晚餐则由徐骄阳和萧语珩分包了。凭萧语珩的萧熠的关系,准备双人份是理所当然的,但徐骄阳总是错估赫饶的饭量送多了晚餐,就令人生疑了。

向晚不妨他如此直接,但依然极力漂白:“是我伯父误会了,回头我会和他好好解释的。”

凌晨时分,萧熠来到赫饶的病房,透过朗朗月光注视她的眉眼,然后俯身,为她盖了盖薄被。待萧熠出去,床上本该熟睡的人缓缓睁开眼睛,直到天明。

“误会与否,与我并不重要。”萧熠打断她:“我该说声感谢的,谢谢你为我引见。”后面一句,语气真诚。

赫饶听不下去了,她以自己都觉陌生的冷硬回应:“我生活得辛苦与否二十年前就与你没有关系了。你是虚伪还是自私,我也不会评判。放心,我不会打扰你的幸福生活。因为在我的世界里,早就没有你这个人的存在了。请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说完,径自挂断。

向晚是个懂得进退的人,既然如此,她也不便再说什么:“我已经和伯父说过,只要你有需要,他必定帮忙。”

对方自嘲似的笑了笑,笑声听在赫饶耳里有些刺耳,一如接下来的言语,冷冰无情到极点:“你可能觉得我自私,那又怎么样呢,至少我不必像你似的活得那么辛苦。”

“谢了。”萧熠一笑:“不过不必了。”对于向教授的医德,他失去了信任。

赫饶依旧沉默。

向晚走时,表面上看没有异样,但她最后看赫饶那一眼,赫饶感觉到的不仅仅是敌意。

对方确认她在听,继续:“你也不用怪我,每个人都有追求,我不过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邵东宁以送向晚为由也出了病房。

听到对方的声音和言语,赫饶觉得这个电话也是多此一举,她连话都不想说。

赫饶有片刻的沉默,像是在思考。萧熠等了一会儿,见她脸色微沉,就沉不住气了,“当时还没联系上White,得知她伯父是医生教授,我有心请他出面为你会诊,才联系了向晚。”

陌生的号码,本不该陌生的人,却说着比陌生人还冰冷的话:“听说你住院了,我是不方便过去的,但电话总要打一个。”

赫饶关心的并不是这个,她抬眸:“你和她提过我姓赫吗?”

赫饶却在深夜接到一通电话。

萧熠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

这一天截止到柴宇,没有人再来看望赫饶。萧熠的眼睛盯着输液架,边为微不足道的进展暗自高兴,边想像赫饶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在女儿受了枪伤住院的情况下都不露面?还是她已经……

赫饶的表情放松下来:“可能是听说的吧。”

交流持续到他们输完液,彼此道过晚安才结束。终于,他们能够像朋友一样相处了,哪怕不是面对面,也是进步。

听谁说?萧熠这才反应过来,他并没有介绍赫饶,何以向晚直接就称呼赫饶“赫小姐”,和“赫警官”?

有她关心,萧熠只会说:“没有大碍。”

萧熠直问:“你是觉得她有什么不对吗?”

赫饶不好再说什么:“你的伤怎么样?”

赫饶神色平静:“没有,一个仰慕你的女子而已。”

就知道会这样,萧熠只好说:“她担心的是我们两个。况且我也要吃饭,你只是借光。”

萧熠细细品了下她的话,笑了,“你知道,除了你,我不需要其他人。”

赫饶只说:“你受伤已经让她担心,现在还要这样辛苦她,很过意不去。”

以为她在吃醋?赫饶格开他伸过来摸她脸的手:“你该回病房输液了。”

母亲的手艺他何尝不知。萧熠笑了,“明天想吃什么?”

待护士为萧熠扎好针,邵东宁汇报媒体事宜:“昨天那位新周刊的记者已经被辞退,他们老大今天亲自到公司向您致歉,是姚南处理的。随后她把消息公布出去,医院外的记者才都撤了。”

赫饶的回答稍快了些,似乎是为了表达她的真心,也可能是对他对萧茹的诋毁表示抗议:“难道你以为我刚刚说的话只是恭维吗?”

萧熠倚靠床头而坐:“他们应该感谢邢唐,如果不是那位先唱了一出停牌封印的戏,新周刊就是和周末期刊同样的命运。告诉姚南,我要的不是的道歉,而是让那个无中声有的记者无法在这个行业立足。”

以笑话掩饰了关心和伤心,这个大男孩啊,萧熠为柴宇惋惜了一把。但感情这种事,只能对他说一声抱歉了。他换了个话题:“我妈的手艺没让你的胃不舒服吧?”

邵东宁似乎有些心软,“他应该是受人利用。”

赫饶回复:“和我说了说案子的事,又给我讲了几个笑话。”

“既然他不懂得辩别是非的能力,”萧熠把输液的速度稍稍调快了些:“我教他。”

他继续编辑信息:“刚刚在楼下碰到柴宇了。”发送成功后,耐心地等。

邵东宁明白他家萧总这是杀一儆百的意思。

萧熠有点不敢想像他们恋爱后会是怎样的相处模式,自己会动不动就挨打吗?挨打?他被自己瞬间产生的想法吓住了。堂堂萧总,居然贬值到这种地步了?萧熠失笑。

与此同时,赫饶正在和邢唐通电话,“送她回去吧,你平时也忙。尤其现下我还遇到这样的事,几乎没有保护她的能力。”

忽然觉得这该是二十年,甚至更久以后,老夫老妻之间的对话。不过,距离夫妻还远点,目前首要的任务是治好她的手,然后,确定恋爱关系。

邢唐才说了一句:“她很担心你。”电话那端就换人了,楠楠柔柔地喊了声:“妈妈。”

或许是她依然在抗拒,也可能是用左手操作手机不方便,赫饶的回复稍晚了会儿:“我也是。”

赫饶的语气瞬间柔和下来:“楠楠乖,让干爹送你回去好不好?”

这一刻才有了病友的感觉。他拿出手机给赫饶发信息:“我在隔壁输液。”

“好呀。”孩子倒是不反驳她,只要求:“那我能去医院看看妈妈再走吗?”

原来她晚上还有药。

赫饶也很想见她,可是,“妈妈很快就出院了,到时候妈妈去看你。”

隔壁病房有了动静,萧熠静静地听,知道是医生去给赫饶输液。

楠楠明白这是妈妈不让她去医院的意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邢唐立马抱起她,顺手接过电话:“或者我明天接你出来,你们见一面,我再送她走。”

没错,一切还来得及。

赫饶停顿了几秒:“你应该明白,我不见她不是怕被我们身边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和琳案收网那天,贺熹险些中枪后,没有这样后怕过。是从什么时候起,对赫饶的情感发生了这样巨大的变化?萧熠不愿去探究,只庆幸:九年之后的今天还有和她在一起的机会。

这个晚上,赫饶辗转难眠,她索性起来去外面走走。

回到病房后,医生安排萧熠输液,已经两天一夜没有休息,身体很疲惫,然而躺在病床上还是睡不着。只要闭上眼睛,眼前就会浮现赫饶中枪的场景。隐隐听到血液流动的声音,像是谁生命的流逝。

九月的夜晚,凉意阵阵,赫饶坐在花园的长椅上,仰望天际的星,似乎要让浩渺的夜空包容和开解她所有的心事。

站在门外,他看见赫饶躺下了。这一天除了做检查,还在协助冯晋骁查案,病房里根本没断过人,她确实也累了。萧熠没有打扰,转而去了主任办公室。关于手伤恢复情况,说词还和昨晚一样,令人失望。

脚步声渐近,她回头,萧熠把一件外套披在她肩上:“怎么出来也不多穿件衣服?”

萧熠去花园坐了会儿,直到柴宇离开,他才回病房。

赫饶偏头看向十一点他们病房的方向:“原来你也没睡。”

却不会退让。

萧熠坐到她身边坐下:“看你房间关着灯还以为你睡了,结果在窗前看见你坐在这。”

萧熠看到他眼角割舍的疼,也有些难过。

赫饶坦言:“睡不着。”

柴宇偏过头去不看他,只抬起自己的手覆在萧熠手背上,用力地握了一下。

“为手术紧张?”萧熠想握她的手,她却像个孩子似的把左手压在腿下取暖。

谢他对赫饶的心意,谢他对自己的信任。

赫饶摇头:“如果White的团队都没有办法,”她垂眸看向被固定的右手,又伸出左手:“就只能辛苦它了。”

萧熠从未想到会与情敌有这样的一番对话,其实,从看出柴宇对赫饶的心思,萧熠也没把他视为对手,可此时此刻,面对一个大男孩如同托付的退出,向来懂得撑控全局的他居然不确定是不是该在这一刻说些安慰的话。最后,他重重拍了拍柴宇的肩膀,说:“谢谢。”

萧熠忍不住揽住她的肩膀:“有我。”

柴宇像是得到某种有力的安慰和保证一样点头,一下又一下。

有我,你再不必故作坚强和承受生活赋于的刁难,有风,我为你档,是雨,我为你淋,即便命运不公,灭了你的希望之灯,我也会重新为你点燃,照亮你的梦想之路。

触及他眼底真挚的期待,萧熠坚定地回答:“当然。”

如同感应到他的心意,赫饶带着几分软弱地说:“萧熠,我还不能适应我们的关系。”

柴于说了声“好”,走了两步又停下,转身问他:“萧哥,你会照顾好组长的,是吗?”

我健康时都不敢奢望你的爱情,何况是现在?

“会的,谢谢。”见他止步不前,萧熠神色自然地说:“上去吧,她在病房。”

萧熠也不逼迫她:“我可以给你时间,但有一点,别再刻意抗拒我。顺其自然好吗?”

柴宇嘱咐:“还是要多加注意。”

月光之下,赫饶沉默。

萧熠活动了下左臂,表示没事:“无非是留个疤,男人的勋章嘛,不要紧。”

邢唐站在远处,看着他们静静依偎在一起,转身离去。

柴宇点头,“你的伤,怎么样?”

原本是想解释为何自作主张接来了楠楠,现下,他觉得没有必要了。

“别急。”萧熠出言鼓励:“我对你们突击队有信心。”

随后两天世界安静地像是和赫饶一起,只为等待手术来临。当一切准备就绪,赫饶被推进手术室前,White看着萧熠:“你真的不准备一起进手术室吗?”

张征昏迷不醒,案发现场抓住的两个受伤的杀手经过审问,冯晋骁确认他们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收人钱财,替人办事。现下唯一的线索似乎只剩于晓玲。

与赫饶对视一眼,萧熠摇头。

“应该的,工作嘛。”柴宇眼里有挫败:“可惜没有实质性进展。”

White似乎有些惋惜:“这是多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啊,换成是别人求我都不行呢。”

精明如萧熠,瞬间洞悉了这声“萧哥”背后蕴含的意思。他眉眼温和:“我妈刚走,下来送她。”视线停留在柴宇略显疲惫的脸上,“一天一夜没休息了吧?辛苦了。”

萧熠不理会他的调侃,俯身亲吻赫饶的额头,轻声许诺:“我在外面等你。”

为了赫饶。

赫饶以左手指尖轻触他的脸:“好。”

这是除赫饶和陆成远外,第三个人称呼他“萧哥”的人。除了萧语珩,萧熠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眼前年轻人这声称呼,让萧熠觉察到他的某种托付。

邢唐却在这一天,连医院都没来,手术成功的消息是邢政告诉他的。

与此同时,柴宇也看见了萧熠,小伙子明显犹豫了,默了几秒才走过来,主动开口:“怎么站在外面?”停顿了下,又补充了两个字:“萧哥。”

邢唐那时正坐在办公室里,他说:“知道了。”就挂了电话。

萧茹走后,萧熠正准备上楼回病房,就见柴宇远远而来。年轻小伙子警服都没换,显然是从案发到现在没来得及休息。

一小时后,邵东宁出现在萧熠的病房里,带来第二份调查而来的资料,萧熠甚至都没有看完就发了脾气,“啪”地一下把桌上的玻璃杯挥落在地。

他不是动不动就倾其所有的人,像现在这样厚着脸皮死缠烂打追一个人的经历,这辈子只准备用一次。只因她这样的女子,万中无一。

邵东宁捡起被他掷到地上的资料,只觉得上面的名字,格外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