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瞄向宛宛,只见她跟着船身左右晃动着试图平衡。
除非……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序生皱眉,依他这个不会武功的人看来,萧怜芷的轻功并不差,何至造成如此大的晃动?
他只看了这一眼,便明白了这船身晃动的真正原因——宛宛是故意的装出不平衡的样子,摇摆着身子让船身晃动得更厉害罢了。
船身因为她这一跺,左右摇晃着。在她双足刚刚沾到船尾的木板之后,船身更加剧烈的摇晃起来。
经此一念,他了然回头,继续盯那装着小绿的木壶。边盯边想,宛宛不会仅仅为了向众人说明萧大小姐轻功很烂就做出如此大的动静,她一定有后续动作。
萧大小姐果然上钩:“不会吧,从未听说镜湖里面有金色的鱼啊。”说着她走到船头,脚一跺纵身飘飞而起。
在这湖心,她能做的……推萧怜芷下水?
宛宛不理他们,继续面露惊色,等着剩下还未反应的那人说话。
他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萧怜芷好歹是无色庄的大小姐,推她下水开罪的就是无色庄,如此明目张胆,时候必定吃亏的事,宛宛绝不会做。
闵瑶嘟嘟嘴,绯红着一张苹果脸。
那她想做什么?
陶止连忙脱了外袍盖在她身上,微微责备:“身体不好就该乖乖在庄里养病的,非要跟着我们出来。”
序生盯着木壶出了神,只一刹那,他脑中忽然闪过一念——甚少离宛宛身的小绿,为何此刻会被她解下放在他脚边?!
闵瑶咳了咳,“陶止哥哥,有点冷。”
这绝不是为了吓他而做的,难道说……!
桃子少年好奇:“宛宛姑娘,真的是金色的鱼吗?不会是看错了吧?”
序生来不及回头,便听“噗通”一声落水声,心头顿时“咯噔”了一下。
序生知道这点,没有说什么,只是面色微抽地看着宛宛解下放在他脚边的木壶。
再看船尾,哪里还有宛宛的身影,只余惊慌失措的萧怜芷立在原地,连连摆手:“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花寻欢知道这点,于是若无其事道:“金色的鱼有何奇怪的?本少哪儿多的是,柳小美人若想要,本少就叫人送一两尾来。”
序生脸色一沉,连忙起身,钻出船舱就要跳水救人,却在向前纵身那一刻,手臂被人从后拉住。
了解宛宛的人都该清楚,宛宛就算再惊讶也会不动手色,最多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绝不会叫出声来。若她叫出声来,多半是想坑什么人了。
只听花寻欢悠悠道:“据本少所知,柳小神医并不会水啊。”
就在萧怜芷分析着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时,船尾的宛宛忽然爆出一声“哎呀”,只见她指着水中惊喜道:“有一尾金色的鱼!”
序生没有时间跟他扯,试图挣脱:“放手。”
序生别过头望着宛宛,心头叫苦连天。萧大小姐,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为哪般啊?
花寻欢凑近他低语道:“柳姑娘从小在西湖边长大,岂有不会水的道理?”
果然,船尾趴着的宛宛拂水的手一顿。
船舱另一头,传来闵瑶焦急担忧的声音:“陶止哥哥,咳咳……你畏水,会……咳咳!”花寻欢一回头,就见闵瑶拖着陶止不让他下水。
一定是柳恶女勾引自己的兄长吧?
原来萧二公子畏水啊,怪不得坐在最中间。
她不愿意去相信,更不愿相信昨晚是序生主动去吻的柳宛宛。
花寻欢了然一笑,趁着陶止序生都不能下水的这当头,对着萧怜芷施压:“本少可是亲眼看见萧姑娘推的人,怎么这会儿不肯认么?”
二来……也是想看看柳宛宛的反应。昨晚那一幕,对她来说就像一场难以想象的噩梦。在她心里,柳序生仙风道骨,品行正直,又怎会跟自己的妹妹……
不等萧怜芷辩解,花寻欢继续道:“而且不仅推了人,还想着推脱责任见死不救,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说着,还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
会稽与杭州离得实在太近,杭州的温婉与柳小神医那段风韵事早就被百姓们以各种版本流传了开来,她自然也知一二。如今问这话,一是探探序生的口风,从旁敲击他与温婉的关系究竟如何。毕竟她父亲萧泊名有意促成这门婚事,她怎允许自己的夫君跟一个妓女有染?
萧大小姐,你今儿个,不跳就是草菅人命,让无色庄蒙羞。由不得你不愿跳!
在这片宁静祥和中,萧怜芷开始找话题,她望向序生,柔声道:“听闻云天的温姑娘与柳公子交好,不知温姑娘现下可好?”说着,她将目光缓缓转向了宛宛。
果然,萧怜芷一咬牙,不情愿转身一跃,扎入水中。
湖心安静,归鸟在远处鸣叫,和着水声,一悠一荡。
平静的湖水荡起一大圈波纹,复又归于平静。
萧怜芷讨了个无趣,兀自噤声。
久久不见动静……
花寻欢摇扇的动作一顿,目光扫向萧怜芷:“萧姑娘想影射什么就明说好了,本少甚是厌恶绕着圈子装无辜的人呢。”
序生焦急地望着湖水,恨不得一头扎进去。
萧怜芷冷哼了声:“怕是挤不过柳公子的位置吧。”
花寻欢在他身边“呵”了声,“若是柳姑娘已经出水在某处默默看着这边动静的话,一定很乐意看柳小神医此时的表情。”
花寻欢毫不在意摇着扇子,“本少以为,船头景色更好,游湖嘛,自然坐观景最好之处。”
序生不理他,继续目不转睛盯着湖水。此时夜幕降临,视线隐隐已经不清晰了。
萧怜芷回瞪他一眼,又瞟了瞟船舱那头的序生与趴在船尾的柳宛宛,风凉道:“花公子怎不去和柳姑娘凑一起?”
“哇!”一只脑袋从水面钻了出来,吐出水长舒一口气,再甩了甩头,伸出莲臂抓住船舷。序生连忙一探头,容色一缓。
这一船,就闲人花少爷坐在她对面摇着扇子,似乎在听她说话,又似乎在养神。她话落半晌,花少爷才朝她看过来,悠悠道:“萧大小姐还是省些口舌吧。本少听着……聒噪。”
只见宛宛一脸的水珠子,黑发湿嗒嗒地贴在脸颊两侧,一双眸子水汪汪看着他。他心头一痛,单膝跪下欲拉她上来。
再看一船的人,序生低头沉思,不知在想什么;宛宛撑了几杆就让船自行漂荡,人趴在船尾有一搭没一搭地拂过湖水;自家弟弟陶止担心卓家小姐有病在身,嘘寒问暖……
“等等!”宛宛只留下这句话,又扎进了水里。不多时转出时,她身侧多了一只脑袋,正是迷迷糊糊不清醒吐着水的萧大小姐!
“咳咳,”萧怜芷清清嗓,试图引起众人注意:“大诗人白居易也曾称赞这片山水‘稽山镜水欢游地,犀带金章荣贵身’。无色庄便是在其中一座山的山腰上,受父亲山环绕,柳家祖先选址于此,亦有‘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寓意。”
花寻欢与序生一人拖萧怜芷,一人拖宛宛,将二人拖上船尾。
“……”一船人心思各异,竟无一人朝她这边看过来。
陶止站在船舱门口关切道:“阿姐怎样了?”
小船晃晃悠悠在湖中飘荡着,坐在船舱最前的萧怜芷指着外间景色介绍道:“这一片山都是会稽山,被我们会稽人称为‘父亲山’,而这镜湖则是‘母亲湖’,养育了一方水土。稽山镜湖一刚一柔,一源一流,动静相合,自古就被无数的文人拿来做文章。就好比前朝大诗人李太白就曾作诗‘镜湖流水漾清波,狂客归舟逸兴多。’”
萧大小姐着实呛了些水,好半天才缓过气来。
镜湖边常年泊着无色庄的船只,这会儿萧大小姐一声令下,立即有小船被人清理了出来。艄公架着竹篙刚刚往船尾上一站,便被宛宛轰走——“竹篙给我,人走开。”
“阿姐,你还好吧?”他蹲下握住萧怜芷的手,极其担忧问道。从前,他因被人推进过井里一次,特别怕水。但阿姐不同啊,阿姐水性极好,怎会溺水的?
日落会稽山,天边绯云若万马奔腾,几只飞鸟成群结队地往会稽山飞去。这一切皆被映照在了镜湖中,霞光染水,半江瑟瑟半江红。面对如斯美景,游湖一说便这么被提了出来。
萧怜芷左手捂着胸口,右手颤抖地指着睡在她一侧的宛宛,咬牙道:“你竟然踢我……”
一行人无视萧大小姐难看的脸色,浩浩荡荡有说有笑地上了山,临近黄昏时分,行至镜湖。
宛宛歪着头笑笑:“我那会儿求生强烈乱噗通,谁让你从前面来抱我的?在水中救人都知道得从后面来抱。”
这游山的计划是前两日便提出的,原本只该是她与序生两人。哪知柳恶女忽然心血来潮死活要跟着来,自家弟弟不知为何也来凑热闹。这两人的加入就又带来了两只尾巴——闲人花小力与逸水山庄卓小姐。
她话是没错,萧怜芷的脸色极其难看,捂着胸咳了咳,半晌说不出话来。她可记得她下水之后,视线还未清晰,就见眼前一黑,紧接着胸口就被人踢了一脚。可由柳宛宛这么一说,亦是在理,相信在场所有人都不会怀疑这个说辞。
一大早,萧怜芷领着众人上了会稽山。名曰尽地主之谊。
这个闷亏吃得……算她萧怜芷倒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