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绿豆糕啊。”宛宛欣然走过来,伸出脏兮兮的贼手将盘中绿豆糕都摸了一通,才拿起一方扔进嘴里,边咀嚼边评价道:“嗯,味道太甜,太腻,质地太散,呀……我吃到有苦味的绿豆了!”说着“噗”地就吐了出来。
面对着曾让他上吐下泻的绿豆糕,序生眼角抽了抽,心有余悸望向宛宛。
看着地上她吐出来的那团软糯秽物,相信在场所有的人都不会再有胃口,去动盘里被宛宛的脏手摸了一通的绿豆糕。
这一消停,萧大小姐便好了伤疤忘了痛,继续英勇向前,献殷勤一般端出一盘绿豆糕凑到序生面前:“听陶止说柳公子喜爱吃绿豆糕,怜芷手艺不佳,勉强做了几方,公子尝尝?”
萧怜芷脸色很难看,咬唇目带愠怒看着宛宛:“柳姑娘,怜芷是何处得罪了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脖颈的红痕越来越淡,也没有再痒的兆头。
宛宛别过头一笑——哎呀?这么容易就生气了,还以为她会继续在序生面前扮端庄温柔呢。她回头,正想跟萧怜芷周旋,就听不远处有下人大声通报:“大公子回来了!”
但太过相信小神医……准确来说,太过相信一心想要护自家女人的小神医的结果是——萧大小姐华丽丽地失眠了。缘由序生不知开了何药,熏得一屋子臭烘烘的,令人作呕。偏偏萧大小姐认床,别的床又睡不习惯。只得在这臭烘烘的房间里辗转反侧了三个夜晚,消得美颜憔悴。
大公子萧礼止,萧泊名庶出的长子,他们一行人来了这么多天却一直未得一见,原来是外出办事去了。
萧怜芷点点头,对序生的话深信不疑。
萧礼止着白色外袍大步走来,背着光站在门口扫视屋内一众人。
“兴许是外来的虫子吧。”序生继续圆自己的胡言乱语,“无妨,待会儿在下去给小姐开一点驱虫的药物,小姐放香炉里便好。”
宛宛在角落里细细打量着他,比起阳光开朗的陶止,萧礼止与其恰好相反,棱角分明的脸上透着冰冷的霸气,阴鸷的眸中凝着势在必得的决意。光是魄力,他就适合成为高高在上的主宰者。
“怎么会呢?”萧怜芷不信,“我在这儿生活了十八年,从未这样过。”
但偏偏,无色庄不要这样的人。无色庄需要的,是扶持正义,中和纷争,主持大局的大侠,而不是一个不折手段争强好胜之徒。
于是序生开始面不改色胡扯:“无色庄处在山里,又正值夏季,小姐这多半是被虫豸叮咬过敏所致。”
只能说,萧大公子,生不逢地。
他不知这萧大小姐是哪里得罪了宛宛。宛宛一旦下手,虽决无性命之忧,但必定是要萧怜芷吃点苦头的。他这会儿救人,岂不是灭了自己这方的威风?
萧礼止只需站在那里,便能让萧怜芷与陶止皆缩了脖子,低声唤一句:“大哥。”
序生面露安抚的笑,嘴上温和说着“别慌”,心头却只一个念头——宛宛坑的,决计……不救!
宛宛见此,忽然就明白了。
正慢慢走在走廊里沉思着,面前白衣一闪,一股子刺鼻的香味顿时扑鼻而来。序生眉头微颦了一下,抬头就见萧怜芷一脸苍白,惊恐地捂着脖子向他求救:“公子救救我!”
陶止对着萧礼止,根本无任何反抗的意志。
若萧泊名这头没能如愿被操控,有心人自然会转移方向,那么陶止的安危就令人担忧了。
萧泊名之所以会如此急迫地催陶止归家,甚至给他安排婚事,是否也是察觉到,长子的发展渐渐脱离了自己的掌控了呢?
序生不想去管。但有一件事,他必须在意——萧泊名从一个月前开始服用此药,陶止在一个月前收到催归的家书。若两者存在因果关系……那必定是陶止的归来碍着某些人的事了,于是不得不操控萧泊名以达成某种目的。
放着快十九岁的儿子不管,却以“年纪到了”的理由替才十六岁的次子定亲。萧泊名此番做法,不正是急于为次子站住脚的表现吗?
是不能下手?下不了手?还是另有作用?
只可惜,陶止在萧礼止面前,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这样的他,即使有了强悍的妻族,也难跟萧礼止抗衡?
至于这方子,萧泊名用不用,怎么用,就不是序生能够掌控的了。看萧泊名的神色,想必他已知道了何人下毒,然而却没有其他动作……
花寻欢一直站在宛宛身边,见她目不转睛盯着萧礼止,流气一笑低声道:“怎么?迷上萧大公子了?本少以为……还是本少迷人一些。”
“晚辈就不开方子了。”开了方子留下纸据,落到有心人手里就打草惊蛇了,“方子很简单,庄主请记好:绿豆衣二两四钱,银花一两二钱,甘草三两,水煎分多次服用。”
宛宛经他一语,回神,摇摇头:“我只是在想,萧礼止……是削梨子呢,栗子呢,李子呢,还是荔枝呢?萧庄主这个名字取得模棱两可的,让人提着把刀都不知到底该削什么。”
“老夫懂了。”萧泊名闭眼摊在座位上,仰天重重叹了口气,“柳公子尽管开药吧,老夫自有分寸。”
“噗哈哈!”花寻欢忽然放声大笑,引得屋内一众人看向他。
“所以晚辈才想让庄主自己做主,怎么治。”一下治好了,会打草惊蛇,不治,只怕会恶化。
“不好意思,”花寻欢连连摆手,“本少实在没忍住。”
萧泊名张了张嘴,终究没能说出什么。
萧礼止神色一沉,大步走到花寻欢跟前,绷着脸道:“本公子很好笑?”
“那就是了,曼陀罗本身有止痛的作用,用此药并无过错。但此药本就是毒,服用过量便会使人精神模糊。依晚辈看,庄主每一次的剂量并不大,只是日复一日的服用……怕是有心人想趁庄主意志错乱时操纵什么。”序生一针见血点破。
花寻欢边笑边摇头,但眼光只要瞥到萧礼止,便想起了宛宛刚才那番削谁的说词,于是又爆出一阵大笑。
萧泊名点点头。
萧礼止冰着脸,杀气一闪,下一瞬便动手了!
“庄主近日是否旧伤越发地频繁发作,且每一次发作都服同一种配药?”
花寻欢脸色一变,急急躲开他夺命一爪,后退一步,贴着墙向上一逃,沿着墙面跑到了另外一头,站定,故作轻松,神色莫测看向萧礼止。
“曼陀罗?”
萧礼止方才出的,是一招致命的杀招。
序生抬手,示意他不要慌,接着道:“再说庄主最近咽喉发干,吞咽困难,晚辈看来,恐怕并不是庄主所认为的风寒之症。庄主瞳仁散大,精神不佳。恐怕……是中了曼陀罗的毒。”
就因客人一番笑,就可以在自己地盘上将其父请来的客人杀掉,足见萧礼止并没有将萧泊名放在眼里。这种“逆我者亡”的做法,亦的确与无色庄庄谕相悖。
萧泊名神色一沉,极力想要镇定,却忍不住透出慌张:“怎么会?”
安静下来的片刻,屋内流溢着淡淡的诡异。在门外侯了多时的下人以为屋内终于消停了,这才出声道:“大公子,杨夫人已经候您多时了。”
“晚辈这么跟庄主说吧,”序生将身子直了直,“庄主说前段时间旧伤发作,疼痛难忍,服药之后便复原了,且精神变好了。但在晚辈诊脉的结果来看,庄主的旧伤正在恶化,而且庄主如今的精气神……实乃病入膏肓之症。”
“告诉娘亲,就去。”萧礼止头也不回道。他目不转睛瞪着花寻欢,“我不管你是谁请来的,父亲也好,二弟也好,是贵客也好,混吃混喝的也好,到了我无色庄就该懂我无色庄的规矩,分清楚这是谁的地盘,做好你外来人的本分。否则,休怪本公子不客气。”语罢,便拂袖离去。
萧泊名皱眉:“自然是治好。”
这话听着,就仿佛这偌大的无色庄,已经是他麾下之物一般。
“可治,”序生给了十分肯定的回答,“端看庄主怎么个治法。”
宛宛与序生对视了一眼,双双目中带有深意。
萧泊名见他脸色不佳,便猜到了几分,迟疑着询问道:“可治不?”
陶止和萧怜芷刚刚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件事——他们害怕萧礼止。虽不知从前萧礼止曾怎样对他们,但嫡出的两个孩子被庶出的长子欺压,的确是不寻常的。
萧大庄主义薄云天,无色剑威震江湖,却还是免不了被人暗算的命运吗?
而且,要让陶止去抗衡一个他长久以来敬畏之人,真的……可行吗?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原想着与陶止一起来,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但就目前看来,无色庄的现状,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糟糕。
序生继续低头诊脉。半晌,他抬头看了一眼萧泊名,在心底叹了一口气。
宛宛恨铁不成钢地跺了跺脚。桃子啊,不管是碰上栗子,梨子,李子,你都是颗不经压的软桃子。
好在萧泊名并没有委托序生去医治自家长女。
得快点把自己变成核“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