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皇宫里好些御医便是从甲选中挑出来的，可见这甲选的地位。
甲选，“妙手回春”大典的最后一选，通常来说，能走到此步的医者，即便没有折冠，日后也必有作为。
甲选的题也很单一，治好大典提供的一名病人即可。五名医者同时对自己的病人下方子，先医好者获胜。
“……”序生默默放下粥碗，将一肚子准备好的话随着清粥一起咽了下去……
而此病人的病多半稀奇古怪，普通的大夫决计医不好，有的甚至是从古至今未医好的病症，被大典找来考量新一代的医术，以求进步。通常来说，这样的病人医不好绝对不是医者的过错，但被抽到了，就是医者的运气倒霉了。
宛宛一撇目光，耸耸肩，“没什么。只是在想……哥哥你这早饭要吃到什么时候呢？今天甲选，不需要提前去做准备么？”陶止的事在前，这会儿问似乎有点煞风景。既然知道了他的心思，就等陶止的事情解决了再说吧。
“又是二号？”宛宛拿着序生手里抽到的牌子上下打量，然后瞥了他一眼：“哥哥你好二哦……怎么总是抽到二？”
序生被她盯着心头发毛，勉强笑着问她：“看着我做什么？想问什么便问出来好了。”
“没什么不好的，”序生笑道，“你看上一轮你就没喝到什么奇奇怪怪的药。”
而今，经花寻欢捅破，她更加确定这一点。
宛宛拍拍胸膛，“那是本姑娘百毒不侵了！”
若只是以上任何一点，放在当时的情境，可以误会成别的意思，但如今把它们放在了一起回忆，她心中便有了答案——不是……并不是兄妹之情。
可惜不是人人都跟她一样百毒不侵的。
——告诉她即使她不是妹妹，只要是她柳宛宛，他都会护她……
当宛宛见到序生的“题目”被推出来时，嘴角抽了抽，身形朝序生后面一避。
——跟她说“我有你就够了”。
“怎么了？”序生注意到她的反常，询问。
——将三年前就买好的钗子送给她。
宛宛抓着他的后背衣料，低声喃喃：“他是长乐门的判官笔吴归……”她自然是不怕吴归的，却害怕吴归认出她会给序生使绊子。
——在她被花寻欢偷吻之后，他主动吻她，吻中带了霸占之意。
“……”序生低头扶额。长乐门判官笔吴归，不正是几个月前被宛宛下了毒手，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等着门众找到他柳序生去救命的那位？
——刻意来跟她解释，他不会娶温婉。
他忽然想起一个月前，长乐门门众大量涌进杭州，他当时以为是宛宛暴露了行踪，把欲杀她除害的长乐门门众引了来，现在看来，想来是长乐门护法吴归在此的缘故。
——强吻他，他回吻了。
“他怎么惹了你？”序生没回头，低声问。他所了解的宛宛，除了会无理由坑他，对其他人下如此毒手，多半是对方得罪了她。
一连几次，她试探了。
宛宛怕给序生惹麻烦，将头抵在他背心，“几个月前，我被他捉了去……”
这一段时日以来，序生对她的好更加的明显了，但每每听到“妹妹“一词，又让她清醒，连带着疑惑了——若真是兄长对妹妹的感情，会夹杂进亲吻这样的动作吗？
序生身子一僵，连忙问：“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呵，江湖上肆意洒脱的恶女柳宛宛，偏偏在柳序生的事上无法自信了。
宛宛却闷闷答了句：“有……”
思及过往，他所做的一切，看似像一个兄长对妹妹的好，但又着实透着让她误会多想的成分在。两年以前，她一直以为序生对她是不一样的，却在最有恃无恐时，遭他毫不留情地掐住脖子。至此，无论事后是怎样的，她也再不相信自己的感觉了。
序生一听，手朝后一捞，抓住宛宛的手腕，咬牙道：“他竟敢……”
宛宛坐在原位，若有所思看着序生，耳边仿佛一直萦绕着花寻欢那句“追求者”。序生跟花寻欢一样也是……？
“所以我下毒了。”宛宛轻描淡写给了这么一个结论。
陶止身子一震，低着头说了句“对不起”，便转身匆匆离去了。闵瑶见势赶紧起身，跟了过去。
想起几个月前，她一时大意落到了长乐门手里。当时，大半年前被她搅了其副帮主郭二少婚事的好汉帮帮众正四下寻她，欲杀她而后快。落到一向市侩的长乐门手里，她就做了最坏的打算。那会儿吴归见了她，眼中闪过淫念，她心头便暗叫不好。
“小桃子要成亲了，”宛宛故作轻松道，“成完亲就得陪自己的娘子了，恐怕是不会再跟着哥哥五湖四海乱闯了吧？”
吴归以为她好欺，仗着长乐门的声势威胁道：“你若不从，本公子就将你交给好汉帮，看看好汉帮对你是千刀万剐下油锅呢，还是先杀再……一个个……嗯？”
只是陶止……他分明极是不情愿的啊。
宛宛眼珠子一转，将他全身上下瞄了一遍，试图寻找其弱点，嘴里装作屈服道：“那吴公子说说，小女子若从了你，有什么好处呢？”
同为名门世家出生，她自然清楚联姻一说。即便是她，过两年说不定也会为了稳固逸水山庄的势力而去嫁一个不认识之人。
吴归一听，以为她动心，眼里淫光一闪，笑道：“本公子会好好地疼爱你的。若是你服侍得好，本公子心情一佳，指不准会收了你做第五房小妾。届时江湖上看在长乐门的面子上，对你也不会下狠手的。”
“陶止哥哥……”闵瑶咬唇望着他，却又说不出半句可以阻止的话。
长乐门的面子？长乐门能有什么面子？！宛宛在心头冷笑，面上勉为其难害羞道：“那小女子就……”说着，开始解衣衫系带。
“……”陶止话结，半晌点沉沉点头，“父亲要我回去成亲……”
吴归见她如此配合，又念及她一身武功被封不会偷袭，当下欢喜地凑过来亲她。
序生没有回答，只是沉吟：“陶止，你昨晚上就想告诉我你要娶妻之事么？”
宛宛低着头默默解下外衫，解下襦裙，解下了那捆在中衣上夹杂着毒药的腰带，然后一抖……
“序生大哥……宛宛姑娘真的不是你妹妹吗？”陶止迟疑着问出。
紧接着被听到了吴归的惨叫。
他一走，这一桌子就彻底冷下来了。
趁着他抱头的当儿，宛宛冲过去一手抓起装小绿的木壶，一手操起桌上的谷草刀，架在了吴归脖子上，对冲进来的一堆门众凛冽地一瞪。
“是兄妹……才怪。”花寻欢打断他，抓了一个包子，慢吞吞啃下，摸出帕子揩了揩手，不耐烦望了望那头的小二，“碗筷还没上来，算了算了，本少上酒楼吃山珍海味去，懒得在这里抓着吃。”说着当真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吴归颤抖着大喊：“愣着做什么，给本公子上！她不敢杀了本公子！”
陶止不相信，嘴硬为序生辩驳：“你胡说，序生大哥跟宛宛姑娘是……”
“冲进来，你们就是想我杀了你们的吴护法，篡他的位，”宛宛右手微微用力，刀刃立刻见血，“乌龟王八，想要本姑娘，你得再去练练，至少得去了你万年王八的壳。”
序生表情微微一僵，复又淡定地吃着包子，不置可否，接受众人的眼光洗礼。
“你！”
一时间，全桌人的目光又投在了序生身上，不约而同的诧异。
她无视吴归的怒瞪，低声对他道：“王八公子，可感觉一物钻进你的衣衫，爬到了命根子处？”
花寻欢“哈哈”一笑，“你序生大哥跟本少一样是柳姑娘的追求者，没有资格命令本少。”
吴归身子一僵，方才拼命忽略的触感这会儿听她一说，变得倍加的明显。
陶止懊恼地垂头，半晌又抬起可怜兮兮望向序生：“序生大哥，跟他说不可以。”
宛宛轻飘飘威胁：“王八公子，你若不放本姑娘走，小绿可没耐心，万一一下口，你前面那四房美人加你的娘子可就要守活寡了。”
此话一出，陶止表情一垮，闵瑶睁大眼睛看向陶止眼圈一红，序生笑容一敛若有所思看着陶止，而宛宛则是自顾自地“哦”了一声。一桌人神色各异。
吴归一哆嗦，忙不迭大吼：“放、放人！全部给我退下！备马！”
花寻欢对于陶止的激动熟视无睹，挑了他一眼，笑道：“不可以？萧小庄主马上要娶姑苏王家的小姐，如何管得了人家的事？”
宛宛随后脱困，仇家名单上，又多了一个长乐门。
陶止神情一紧，下一瞬便拍桌站了起来，“不可以！”
“他对你做了什么？”序生再一次问，这回音量微微提高，带了些许急迫。
花寻欢继续摇扇，“萧小庄主不用这么奇怪地看着本少，本少乃是柳姑娘的追求者，柳姑娘身边之人自然要打听清楚。”
“嗯……”宛宛故意买了个关子，“大约就是那些个事吧。”
闵瑶与陶止相对望一眼，好奇这位“花少”怎知道自己的身份。
“他……！”序生身子一蹦，紧贴他的宛宛能感觉到他在微颤。
“噗……”宛宛忽然扑哧一笑。花小力？这该不会是花寻欢那传说中不为人知的这名吧？忒喜感了。
愤怒？害怕？
花寻欢“啪”地打开折扇，装模作样扇了扇，对桌上的不知情者自我介绍：“在下姓花，名小力。卓小姐跟萧小庄主称本少花少即好。”
“只是没得手而已……”宛宛终于添了一句，瞬时感觉序生身体微微一松，不由道：“不过若不是我机灵，他就得手了，届时哥哥你想怎样？”
四人停了吃食，全都莫名其妙看着他。闵瑶与陶止只见过花寻欢一面，并不知他是何身份，奇怪他自来熟的架势。
序生冷哼了声，“大约，就那样。”
次日清晨，四人正在楼下用早餐，花寻欢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往宛宛身边一贴坐下，然后挥手招呼小二：“加副碗筷。”
听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词，吴归的下场，想必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