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只有……”序生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毁尸灭迹。”
“哥哥,怎么办?”宛宛这会儿十分听话地凑到序生旁边,一致对外。
宛宛意会过来,也低声问道:“需要我干啥?”
在这时,同行之间就显得尤其的落井下石了。
“架住他!”
周围顿时响起一片议论声,无非是唏嘘柳小神医的医术何其做不得真,枉世人“神医”一称。
“等你下手!”宛宛说完,便一拍桌子翻了过去,抬手扣住了地上那翻滚得欢乐之人。序生见她得手,连忙上前,针起针落。
宛宛见此,远远地跺了跺脚。她决计不信序生会误诊,只是抓狂自己这方还没出击,就被敌方的“移花接木”给坑了!
“噗——!”那人喷出了口药汁,末了不住的咳嗽,“你、咳咳……!”
序生却皱眉看着地上之人,拼命回忆也不记得此人是自己的病人,偏偏他手上拿的药方的确是出自他的手。
序生捻起一枚针抵在他后腰,低声问道:“这可是你罩门所在?”习武之人,都有罩门,是为一击则倒之处。
抢在地上装痛苦的病人指着序生声嘶力竭吼道:“是他、他给了我药……”
那人脸色一垮,挣扎不出宛宛的擒拿,勉强硬气道:“你要挟病人?”
结果,当心满意足的宛宛回到会场时,才知自个儿被人抢先了一步。
“我从不要挟,只会对你讲述一些后果。”序生缓缓将针向前,刺进衣料里,停留在了皮肉表面,笑得如沐春风道:“这一针下去,再不得纵情女色了。”
一个想整人,一个喜欢掀风作浪看天下大乱,两人无视了陶止正义的劝阻,一番合计,一拍即合,誓将万俟司整倒。
宛宛煞有其事点头附和:“真可怜啊……这位小哥还那么年轻……不管替谁卖命,谁又笑到了最后,这位小哥都生不出儿子了诶……”
正惆怅无人可以利用,就听花寻欢那流气欠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姑娘,装病这等活儿,怎不找本少?”
“我、我好了!”装病之人连忙大吼,“我感觉精神很好!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胸口不闷了!柳公子真乃神医是也!”一边吼一边用眼神哀求序生。
“……没事。”宛宛丧气地摆了摆手。她忽然意识到,闵瑶虽体弱多病,无须假装便可混进,但依着闵瑶那奇特的眼光,万一将常人怎么看都不顺眼的万俟看上了,胳膊肘朝外拐了可如何是好?
序生若无其事地收了针,谦虚一笑:“小哥抬举了。”
“在。”闵瑶连忙直了直身子,等待宛宛的指示。
宛宛放开装病之人,拍拍手大声对他说道:“哥哥让你喝的药必然是有道理的,你看你好得多快!”
宛宛见他死脑筋不肯,懒得听他的理由了,目光一溜落到了闵瑶身上,“瑶瑶啊……”
装病之人连连点头:“是啊是啊,柳公子的药虽下得猛了些,但药到病除,实乃良药!”
“不可不可,”桃子少年鲜有的不听宛宛的话,连连摆手,“无色庄有庄训……不可诈欺……”
周围的大夫与百姓原本都在看热闹,这会儿被这出大转折弄得傻了眼,心生怀疑,却又说不上哪里奇怪。
“本姑娘就不信一顶‘误诊’的帽子栽上去,还有人敢去他那儿瞧病!”宛宛叉腰哼道。
直到大典的评官来了,亲自替那人诊了脉,宣布此人病愈。众人这才一片惊叹。不管是怀疑的,还是惊讶的,亦或是落井下石的,这会儿都不得不承认柳序生医术的确精妙。
“那不就是……”——不就是陷害么?
原本一出嫁祸戏,这么一折腾,反而将序生在百姓心中的医术与实力抬高,一时间,不少百姓见风使舵,纷纷投向了序生的阵营。
宛宛伸出食指摆了摆,“不是让你装病去给哥哥充数,而是让你去给那叫啥万俟的瞧。他开完药你别喝,倒去一半,改一下脉相捂着肚子装痛去找评官理论就好。”
这出得不偿失的嫁祸戏刚落幕,另一出装病又上演了。
陶止与闻声而来的闵瑶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才对宛宛点了点头。“宛宛姑娘想让我装病去给序生大哥增加人数么?序生大哥……恐怕不会同意吧?”与序生同行三年,在陶止的认知里,序生想向天下证明自己医术实力的执念一直很深,决计容不得他这等掺水的行为。
这一次,装病的是花寻欢,被坑的是万俟司。
“你有内力,改变脉相装出个病秧子的脉相很容易吧?”宛宛问。
万俟司一脸黑沉地看着躺在椅子上优雅呻吟的花寻欢,其父万俟茶在他身后极其鄙夷地说了一句:“装病年年都有,不新鲜了。”
“让我装病?”桃子少年没想到宛宛回客栈后会第一个找他,正欢喜,就听宛宛提了这样一个要求。
花少爷继续装,叫得妖娆百转,那叫一个销魂。
此事多半不用担心了,但她实在不爽那万俟又领了头名,又到他们跟前耀武扬威,当下眼珠子一溜,带着一抹坏笑回了客栈。
其父万俟茶又添了一句:“但没见过装得这么咳咳……的,也算奇葩了。”
宛宛目送她们四处散去的背影,“嘿嘿”一笑。
花少爷闭着眼干嚎,开始学孟姜女哭长城,一副苦相活像自己有了重大的冤情。
各家小姐纷纷点头,赶紧回家搬救兵。
这会儿万俟茶不由得看了自家儿子一眼,不确定问道:“儿子,你应该不认识这个男子……跟他没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吧?”花寻欢这阵势,着实让看者想入非非。
宛宛赶紧煽风点火:“那还等什么,赶紧找找自家谁生病了,送到柳公子跟前去,也好献点绵薄之力啊!”
于是万俟司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蓝衫小姐这次没有附和,反而担忧道:“柳公子翩翩君子,知恩图报……会不会对赵小姐一感激就……”说着脸色泛白。
不远处看好戏的宛宛捅了捅自家哥哥,“你看花少,我让他厚脸皮装心口疼,他倒给演了出弃妇戏。”
当日的红衣少女翻了翻白眼:“就他那模样,柳公子又怎会瞧得上?”
序生笑了笑,想了会儿,才道:“花少装某种病肯定像。”
宛宛见此,连忙往她们跟前一站,大声嚷嚷:“诶,我听我家表姐说,赵小姐派了自家染了风寒的家丁去瞧病!这下子赵小姐算是献了殷勤,也不知柳公子会不会对她刮目相看?”
“什么?”宛宛看着远处不转头问道。
但不管是哪种解释,宛宛都没闲着,吃完甜糕后她拍了拍手,站起来钻进了人群里。不多时便找到了初选时的那堆小姐们。序生因为所处第五十四个摊位,位置过偏,她们显然还未找到序生所在,奈何一身无病安好,混不进场子里,只能互相询问序生的情况。
“花柳。”
若是知情之人,恐怕就是另外两种理解:其一,小神医请不动他家药童;其二,小神医……舍不得他家药童挪窝。
“噗……”
这会儿柳小神医亲力亲为,在旁人眼里就两种解释:其一,小神医请的药童太废了;其二,小神医……太闲了。
那边厢,动静已经大到惊动了评官中医术高超的大夫。评官先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走过来,看到躺在椅子上的花寻欢,嘴角抽了抽。
抓药这事儿,本就该药童去做。初选便是为了确定进入丙选所有大夫能识别绝大多数的药材,丙选时便不再考量大夫对药材的学识,而是将这项任务交给了药童,省时省力。
“妙手回春”大典全靠风信楼搜集参加者的资料,也代管监督舞弊的行为。花寻欢作为风信楼的楼主,虽不能对外界暴露身份,但几个评官都事先见过,毕竟他此次也算是大典的主事者之一,这会儿在这里哀嚎连连,着实让评官不知如何是好。
宛宛依旧坐着,心安理得地吃着甜糕,接受周围几个摊位药童的目光洗礼。
评官依照程序给花寻欢诊了脉,确定无异常,才装模作样问道:“可有任何不适?”
序生没答,敛神替家丁把了把脉,“小兄弟的确是染了风寒,无碍,我马上替你抓一副药。”语罢便起身朝大典的供药铺子走去。
花寻欢捧着心头哀嚎:“本少心口疼。”说完还幽怨地睇了万俟司一眼,引得万俟司一个寒颤。
宛宛咬了口甜糕,斜了一眼序生,调侃:“哥哥,你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啊。”要是这杭州城倾慕序生的小姐们都来这么一回,赢那万俟绝对不成问题。
“……”评官扯了扯嘴角,抹了抹额头的汗,才道:“公子这病……算是疑难杂症。可否将万俟大夫开的药方给老夫过目?”
“小的是王府的家丁,在赵小姐手下做事的,前两日给染了风寒,柳公子瞧瞧?”说着自顾自地伸出了手。
药方是针对一开始花寻欢装出的风热之病开的,此刻自然对不上号。
“贵小姐是……?”
“这是栽赃!”万俟茶在一边大喊,同时捅了捅万俟司的胳膊,“儿子,你告诉他们你当时诊脉时候的情况。”
来者一袭布衣,低眉顺眼,“柳公子,我家小姐让小的来看病……”
万俟司正想开口辩解,就见花寻欢捂着心口蹦跳着至他跟前,对他幽怨道:“万俟大夫,本少被你风采所迷惑……才来找你看的病,你怎可对本少如此不负责任!”语罢捂了嘴继续绕梁三天一般地怨天怨地哀嚎。
他连忙转过头,“是。”
万俟司顿时觉得一阵恶心感袭来,酸水一涌,当下忍不住歪头就吐了。
序生笑了笑,暗叹自己说这句话是找错了场合,正想解释,便听一男子声音弱弱在一旁响起:“请问……是柳公子吗?”
这一吐,什么都说不明白了。
宛宛拿着甜糕的手一顿,耳根微红,愣了半晌才喃喃自语:“怎么够了?除非来一个中毒之人……”是药三分毒,她也只有在毒术方面能助序生一臂之力。
在旁人看来,他身为大夫,自己染病还没治好,又病昏了头误诊。就这两条罪状,万俟司顿感前途无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