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宛将信递回去:“你准备什么时候回?”
就是这一句,就让宛宛不平衡的心瞬间欣慰了几分。总觉着……娘亲仿佛知道她在哪里,做着什么,所以才会写这一句话。
“明日。一会儿便去向单寨主辞行。你呢,跟我一起回去?”
接过信,一目十字,内容极其简单,催序生回家,只是一如碧染知道序生在妖月寨一样,她似乎知道宛宛跟他一起,于是在信末特意提了一句:“把宛宛一起带回来。”
宛宛装作漫不经心问道:“你……想让我一起回去吗?”
宛宛此时没心思捉弄他,嘴里发出一声口哨声,就见绿幽幽的小绿顺着她的头发爬下来,钻进了小木壶里。
序生扬唇一笑,温柔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回去,娘亲也会很开心的。”他只说了一句真实性不高的“娘亲也会很开心的”,而不答他想不想让她与他一起归家。
序生将信纸往自己那里一收,迟疑看着她……的头顶:“小绿……”
宛宛有些疑惑地望着他。这个摸头的动作,他十二岁离家之前时常对她做,后来年纪慢慢大起来了,他也似有似无与她保持着距离,一如他与江湖上倾慕他的女子们保持距离一样。时隔许多年,他再次做了这个近乎宠溺的动作,这份温柔……有几分真?
宛宛愣了一下,似是不曾想过母亲碧染会在信上提起她,慢吞吞站起来,伸手去接信纸。
或者,这温柔仅仅只是他一贯地收买人心的手段而已,为的,只是达成他的目的。
“她让你跟我一起回去。”说着,序生伸手将信纸摊开,在门口晃了晃,“你自己看。”
他的目的……只是让她跟他一起回家让娘亲开心吗?
“干嘛?”宛宛奇怪地看着他,“娘又没叫我回去。”
娘亲真的……会开心?
“跟我一起回去。”
“你觉得他目的不纯?”单夭夭听过宛宛述说疑惑之后,诧异,“他对你能有什么目的?”
“那便回去呗,”宛宛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只要你回去,娘亲就成天乐。”而她……不管在外面多久,娘亲也好像不会催。每次都是她自个儿累了,懒了,或者被人追杀了,才回去休整休整,顺便避祸。
宛宛摇了摇头,“从前他对我笑,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笑。现在……他在笑,眼底却是平静如水的。我是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想让我回去还是不想。”
序生见此,也不勉强了,抵唇清了清嗓:“娘亲来信了,叫我回家。”这两年,他收到不少类似的信,可这一封不若平常的那般问候中带有催归之意,而是开门见山地叫他回家,想必是有什么紧要的事情。
夭夭听她一番言语,愣了。即便对着宛宛,柳序生的笑也没有深达眼底么?那她看见的那一瞬对宛宛真实的温柔,是她眼花了,还是柳序生不经意流露出来的?
“小绿难得出来活动一下,晒晒太阳也好长高。”也就是说,她并不想收回去,“你有事要么进来说,要么在门口说也可以。”
不过,不愧是宛宛!身在局中还能瞧清柳序生雾里看花的微笑。
序生面容抽搐地缩了缩脖子,“你先把它装回去……”
想到这,单夭夭拍了拍宛宛的肩:“这么迟疑倒不像你了!想做什么就去做,这才是江湖恶名的柳宛宛啊!你想回去他难道还能拦着你不成?”
“我家小绿现在是不是绿得像块玉一样美了?”宛宛故意托起小绿,让它在自己掌心打转,甚至放在自己头顶,让小绿攀附着马尾髻,不仔细看,倒真像是一枚碧玉的发饰。
宛宛抿着嘴,细眯着眼睛,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妖女,要不要跟我一起上京?”
宛宛这丫头这两年到底喂了它什么?
“干嘛拉我一起?难不成你还怕了他?放心啦,有桃子跟你们一起的。我倒是想跟你一起上京,可惜我家老哥就像防贼一样这次死活不让我出门。”非但不让她出门,甚至警告她不准离柳序生太近,生怕她一不小心步了众多江湖少女的后尘,孤独终老。
“它、它怎么绿成这样了?”序生少有的失控,颤抖地指着小绿。两年前这毒物咬他的时候,还是墨绿的,这会儿竟然已经碧绿了!
“那太可惜了。”宛宛惋惜道,“你眼尖,原本以为你同行的话可以窥出他的目的,看来还是得姑奶奶我亲自动手啊。”
比如,两年前的序生,就是小绿口下的伤患之一,也难怪他会“一朝被蛛咬,十年怕小绿”。
“我就奇怪了,”单夭夭百思不得其解道:“你怎么就觉着他动机不纯呢?他到底是你哥啊。”
渐渐的,小黑身上的颜色浅了,慢慢发绿……慢慢长大,直到今天已巴掌大小,平日里被宛宛放在捆在腰间的小木壶里,小家伙大部分时候都在睡觉,只有在关键时刻跳出来咬咬人,说是护主也好,被打斗弄醒了也罢,总之张口就咬,被咬之人除了宛宛,全部马上倒地。
宛宛踌躇了一会儿,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才开口道:“当一个人对你露出过杀气……之后他再怎么对你温柔对你尽心,你还是会有戒心的不是吗?”
结果,宛宛没事,还是小黑的小绿却因为宛宛的血中毒了。它就这么……置之死地而后生,让宛宛放弃了捏死它的念头——小丫头对这只被自己毒到的蜘蛛产生了浓厚兴趣。之后毒蟾、蜥蜴、黄蜂等毒物被宛宛弄到手喂这只小黑,时不时还以自己的血试探小黑的抗毒性。
“杀气?!何时?”难以想象,以谪仙模样悬壶济世的序生,会有露出杀气的时候!
话说小绿‘年轻’的时候,那会儿指甲大小,周身还是漆黑的,它命运的转变源自它有眼无珠地咬了一口想捏死它的才七岁的宛宛。
“两年前。”
宛宛若无其事地逗着那团东西,回头瞟了他一眼,“你是两年前被‘小绿’咬怕了,还是江湖盛名的小神医天生……怕蜘蛛呢?”说着,手指还戳了戳那只绿得已经不像正常蜘蛛的……蜘蛛!
又是两年前……
序生推开门,边低头将信纸从怀里摸出边道:“宛宛,娘亲来信了,说……呃!”一抬头,望见了她桌上那团绿幽幽正在爬行的东西,顿时脸色剧变,一个踉跄退至门外,警觉地盯着那团东西。
单夭夭这回终于不耐烦了,“说清楚,两年前到底怎么回事?!”
序生带着信上门找宛宛时,宛宛正在调教自家“小绿”,听到敲门声,随口道:“进来。”
“两年前,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让我半死不活,我即便那会儿意识不清仍能感觉到,他是想杀了我的。然后……”说到这,宛宛的眼里有了一丝迷离,“他又做了跟之前很矛盾的一件事。搞不懂是怎么回事。”
结果,还未等夭夭从宛宛嘴里套出答案,山下便有守卫递上一封信,交给了柳序生。
说了半天,这两件事到底是什么……单夭夭彻底被绕进去了,终于放弃了对这个话题的探讨:“停,我已经不想听了。”连续问了这么多次,一次比一次扑朔迷离,一次比一次让她找不到北。
但事件的两个主角都只匆匆留下一句话,尽管引人遐思,真相到底是怎样的,还待深入探查啊……
这对兄妹,纯粹就是想让她好奇心疯长然后将她绕到死胡同里看她纠结疯狂的吧?
桃子少年,是你实在太纯洁了,还是柳序生在你心中太纯洁了?
是吧?
是个人听到“对不起”、“那时喝醉了”这种说辞,想到的,不都该是……咳咳,那方面的事情吗?
她单夭夭英明一世,怎能栽到“两年前”这三个字上呢?
“……”打、打……?单夭夭猛地回神,意识到陶止想的跟自己不是一回事,深深地鄙视了他一眼。
于是她放弃,让“两年前”见鬼去吧!
“序生大哥不会武功,怎么打得过宛宛姑娘的?”萧少年好奇。
她不问了,并不代表她不再思考宛宛的回答。
“看来是呢……”夭夭若有所思地接口点头。
宛宛说,两年前序生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肯定是想杀了她,第二件事与第一件事矛盾。
惊呆的萧少年半晌才吐出一句话:“序生大哥喝醉了之后……虐待宛宛姑娘了么?”
矛盾……
很明显,一个是惊呆了,一个是想歪了。
喝醉了……
一时间,空地上只留目瞪口呆的陶止与面红耳赤的夭夭。
单妖女此刻脑子里又闪过不纯洁的画面了……
宛宛侧扬着头,对着枝头竹叶冷哼了一声:“当年差点被弄死,娘的一句‘喝醉了’就能说过去?”说完朝另一头的房间走去。
罢了,不想了……
直到序生的背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被“喝醉了”三个字惊得愣在原地的陶止与单夭夭才微微回神,目光迷离地转向了“两年前事件”的另外一个主角宛宛。
她一个外人,想再多也没用。
序生说完这句话后,便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了来时的小路。
还是当个路人围观这对兄妹内讧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