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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身为医者,他曾为了替宛宛报仇,整过人,拒过医,但从未真的要置谁于死地。这……还是头一回,他想眼睁睁看着那个苟延残喘的小女孩死去。

“我……不想救她。”序生见到宛宛后,坐下垂眼,对她说了自己心底最真心的话。

“她本就病重,太医局那么多御医都医治不好。她若死了,你无责任,更不会损你英明。但……”宛宛将手抚上小腹,“稚子无辜。”做过母亲,更是心疼那些夭折的孩子们,他们总令她想起自己的孩子,不由得揪心。

这便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吧?当日张贵妃害死了他的孩子,被小绿咬了一口,三年后,她却因为小绿的毒苦不堪言,甚至拖上了自己女儿一条命。

序生惆怅地别过眼看向一边,“稚子无辜,我们的孩子……何其无辜?”宛宛无法体会到,当年他不得不亲手将自己的孩子从它母亲的体内引出的痛苦,他救不了它,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出来,什么也做不了。

想来小绿只可能是在三年前的大牢里与张贵妃有过照面,而它恰好是那会儿死的。他虽不知当时情形,也能猜出多半是小绿钻出来护主,咬了张贵妃后被杀死的。

宛宛倏地沉默。

张贵妃作为大人,三年过去只有些许小反应,御医们不识毒,都当小病处理过去了。但小公主此时显然已毒入心脉,回天乏术。

夹杂着夏末潮热的风吹过,末端竟带了几分清秋的凉,沁得令人寒心。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小公主是中毒了,且还是从娘胎里带出的慢性毒。此毒极为稀罕,他却认得——正是小绿的毒。

风过,宛宛涩声开口:“或许……我们可以利用小公主?”

方才替公主诊脉时,他发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才会想要诊其母的脉加以证实。

序生看向她,眼睛忽然一亮。

“微臣改日再来。”序生不想与她多说,提起药箱便退了出去。

“只是……”宛宛抬眼定定看着他,“当真无救了?”

“什么意思?”张贵妃恍惚。

序生摇头,“毒入了心脉,回天乏术。我至多多拖她几天的性命。而且昨日诊脉时我便发现,小公主的眼睛似乎看不见了……连听觉好像也……”毒进了身子久了,五脏六腑都会有损伤,何况是一个稚女的灵识?“即便奇迹发生,她能多活几年,必定亦是痛苦余生。”

“娘娘,恕臣直言,”他默默收起帕子,整理着药箱,抬眼道:“微臣从前不信世事轮回因果报应,如今……深信不疑。”

“果真是因果报应。”宛宛冷冷笑了笑,心底却无一丝一毫的高兴。

“如何?”

序生见她如此,也在心头叹了口气。

序生替贵妃的玉腕搭上帕子,点上食指中指把了会儿,才道:“微臣只是想找病因。”

当年碧染会收养作为杀女仇人之子的他,想必也是怀了跟宛宛此刻一样的心情吧?

张贵妃挑眉,迟疑着伸出手,问道:“需要治病的是小公主,为何来把本宫的脉?”

就是因为这样的机缘巧合,心有不忍,才有了今日的他和她。既然如此,他无论如何也得成全宛宛这份心思,就当是回报与娘亲当年一样的不忍与怜惜。

序生出了会儿神,才转过头去看她,面上勉强恭敬道:“贵妃娘娘可否让臣把脉?”

想到这里,他默默提着药箱起身,“我知道怎么做了。”

“如何?”张贵妃这会儿也顾不得其他,急问道。

小公主他要救,但同时,他也需要利用她。

序生在她眼皮子底下细细为小公主诊脉,半晌才直起身子,默了一会儿。

其目的,无非一碗张贵妃的活血。

宛宛料得不错,小公主病情恶化半个月后,张贵妃不得不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哪怕此草扎人,她也不敢松手。

“这是什么药引?”张贵妃听说要取她一碗血给小公主做药引,当即大骇。

“多半是不会的……”宛宛猜测,“但若真的无人可救,她多半还是会抱了女儿来找你。你且别慌,等着她自己派人找你去。”

序生面不改色瞎编:“小公主的病来源于胎血,所以只能由娘娘的血入手。”

“嗯,小公主出生半年,药不离口,常常脸色乌青,好几次都差点救不回了。太医局有意让我去瞧,却不知张贵妃若得知是我去诊,还会不会把女儿交给我。”

“我的血有何不妥?”张贵妃一听自家女儿的病是由她的血造成的,慌了神。

“是刚封的宝和公主么?”

“贵妃娘娘可记得,三年前曾被一只绿蛛所咬?”提起三年前,序生的声音越发冰冷。

序生想起这几日在太医局的见闻,悠悠道:“说起来……张贵妃半岁的女儿似乎病入膏肓了。”

张贵妃仔细回忆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那是否是只绿色的蛛,但它的确在我脖颈上咬了几口,却并未要我的命……”她忽然意识过来,大惊:“你是说,那只蜘蛛的毒……?!”

“可要取七天的活血,毕竟不是容易的事。”宛宛又道,“一天容易,超过三天张贵妃势必生疑,届时取血会更加困难。”

“正是如此,小绿的毒可以麻痹一个人,若不及时救治毒素便会在身体里根深蒂固,引来气虚头痛咳血等症……”他每多说一字,张贵妃的脸色变难看一分,说到最后,他仍是忍不住来个最后一击:“所以微臣才说,因果报应。”

“嗯……”序生闭眼,听她低喃。

“你……!”

“要入秋了呢,”宛宛抬头看着那开始星星点点枯黄的柳叶,不禁道:“娘亲的病,在北方过不得冬的,即便有火炉放在房里,也只是一时之计。你我得在寒冬到来之前,便动手。”最后一句话,她说得极其小声,几近贴着门缝对序生说悄悄话一般。

见张贵妃发作,序生默不作声退后一步,静静注视着她:“奉劝贵妃娘娘莫要动怒,容易牵引毒发作。”

“不会的,”序生低头理了理袍衩,叹了口气:“那里被水巾浸湿了一块,暂时……是出去不了了。”被人看见了,还不让人想歪到千里之外?

张贵妃连忙沉下气来,声音忍得有些扭曲:“可有治?”

“那你暂时别出来。”宛宛感觉到他靠着门坐下,隔着门与她背对背。

序生还未答话,便见里面的宫人匆匆跑出来,顾不得礼节大呼:“不好了娘娘!小公主连耳朵都流血了!”

“还未过去。”脚步声随着序生的声音一步一步靠近,直到门后方才停止。

张贵妃神色忽的颓败,强打精神站起来,吩咐道:“命人赶紧去拿刀子与碗!”

“那药效呢?”

宫人一愣,“娘娘,您这是要做什么?”

“早化了。毛巾快干了。”句子说长了,便可听见低沉中带了沙哑。

“快去!”张贵妃大喝。

“冰块化了?”

“微臣先进去看小公主了,一切只等娘娘的血了。”序生礼了礼,提着药箱走进公主闺房,二话不说取出银针便扎在公主几处大穴上,封住了毒液继续流窜。

“嗯。”还是这个字。

因为曾被小绿咬过,他比任何人都要熟知小绿的毒性,哪怕之后几年小绿的毒更甚以往,总还是万变不离其宗,可以控制。

“穴道解开了?”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会动弹到地上去。

公主年幼,服下的汤药大多都吐了出来,御医们也不敢用太过烈性的药材,怕伤了公主脾胃落下病根,才会使得小公主的病一拖再拖,终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嗯。”序生的声音很低沉。

无法挽回……呵。救不活了是么……他也要试试!

不多时,屋内传来了巨大的响动,像是有重物落地一般,宛宛连忙四周瞧了瞧才出声问询:“可是摔了?”

活血送到,他以求清静屏退众人,神不知鬼不觉将浸了云眇的血倒进随身早已被清空的药壶中,随即快速地移动小公主身上的银针,用以逼出部分毒血。

宫人多半抬头望一望阴沉沉的天空,茫然离去。

见效很快,黑色的血从小公主的口中溢出,血色也渐渐回到了她娇嫩的脸颊上,但不够……作为一个将死之人,她的气息仍旧很是虚弱。

偶有宫人经过,见她坐在凉地上连忙过来扶她,被她一一抬手制止,“我喜爱坐在这里晒太阳,你们该忙什么忙什么去。”

序生砸拳,想起了药典上的极烈针法,狠了心朝小公主周身几处痛处扎去!他就不信,当年他对自己孩子的死亡无可奈何,如今他行善积德想要救仇人之女了,会救不活?

宛宛出了房间后,没有立即离去,而是就地靠着门做了下来,屈膝抱胸守着房门,谨防有心人钻了空子进去。

就算是逆天,他也要拼命一救,非拖这孩子七日的性命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