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生一掌拍向自己额头,扶住。族长……为何偏偏是族长?
“阿朵的大哥啊……”说到这里,姜罗微微弯了背脊,面上有恭敬之意,“是我罗那一族的族长,多那。”
惊完了,冷静下来一想,早闻云眇是罗那一族的圣物,世代由族长守护倒也合情理。
序生被阿朵那句“我家大嫂也姓柳”雷得一时出神,好一会儿才回神,第一句话便问:“阿朵的大哥是谁?”
但宛宛若真是族长的妻子,那么想带她走,怕是难上加难了。
姜罗哈哈一笑,向序生道:“阿朵那丫头,从前爽朗可爱,如今见了俊哥哥也懂得害羞了,怕是真心欢喜你。族里多少男子排着队想娶阿朵,柳神医好福气啊。”
序生握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沉着情绪跟着姜罗一起踏进了罗那寨。刚走几步,就听有汉语入耳,仔细一听,却是方才那位叫阿朵的少女的声音。
名唤“阿朵”的少女扭捏了一下,“柳公子你好,奴家叫阿朵……”末了又小心翼翼看了眼序生,脆生生一笑:“中原的人都姓柳吗?我家大嫂也姓柳!柳家哥哥真好看,奴家欢喜你!”说完阿朵捂着脸一溜烟跑开了。
“大嫂大嫂,我真的听说那个俊公子姓柳……”只见阿朵拖着一女子的手,左右摇晃,“大嫂陪我一起去见那个公子嘛……阿朵一个人看着他,心就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姜罗笑了笑,抵唇咳了声:“这是柳序生公子,乃是这次‘妙手回春’大典的医仙,来自中原,阿朵小姐你说汉语吧,柳公子听不懂苗语。”
被阿朵拖着手的女子正与身边众女一起铺着地上的药材,众女周身花花绿绿的布料,无论头还是颈子还是手腕腰间,皆是银饰,琳琅满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灿烂夺目,听阿朵一说,皆是嬉笑着。只有那女子背对着序生,不动声色,她周身一袭墨黑,仅袖口有苗家的花纹,不戴任何饰品,那一袭乌黑的盘成一团,垂了两截细辫子在右鬓,头上唯一的装饰,仅是一支尾间坠了三颗红玉的钗子……
序生身边的姜罗笑着说了句苗语,少女这才回神,爽朗地唤了句苗语,然后又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指着序生叽里呱啦说了几句话。
“宛宛……”见了那钗子,序生再也忍不住,强忍着情绪沙哑唤了一声。
刚一进寨,便听一阵铃铃声迎面而来,序生眼前银光一晃,抬头一瞧,乃是一头戴华丽银冠,颈配精致银项圈,手挽银坠子的妙龄少女,本是嬉笑着跑来,见了序生后呆了呆,睁着双清澈的眸子定定瞧着他,雪白的脸蛋扑扑泛起红晕。
那女子身子一震,诧异地回头,正是宛宛。
还未进寨,便可闻苗家姑娘们的歌声琳琅,序生虽不懂苗语,亦觉着这歌声入山泉般沁人心脾。
“阿朵,这位姑娘是谁?”姜罗看了一眼宛宛,问道。
翻过几匹山,越过几条山涧,再穿过一片鲜花盛开的山谷,罗那寨近在眼前,恍若那坐落在人间仙境中的乐园,让人的心忽的就温暖。
阿朵扬起头傲娇一笑:“是我家大嫂!”
见问不出什么,序生笑了笑,继续向前走。
“哦?”姜罗愕然一笑,“族长竟然成亲了?”
只见姜罗很自然地点点头:“原来如此,我有一年没有回家了,都不知柳姑娘大驾光临。”
阿朵嘻嘻一笑,爽朗地摇摇头,“大嫂还有十日便是我真正的大嫂了!”
若宛宛已嫁,那么姜罗多半也知道此事,定会劝他作罢。若宛宛还没有……
序生听了,一颗紧紧提着的心放下一半,这才从沉重的情绪中跳脱了出来,仔细打量起宛宛。
序生颔首,“她在罗那寨里,我得领她回去。”说着,他仔细地盯着姜罗脸上的神情,等他的反应。
三年后的她,脸尖了些,衬着一袭黑衣,气韵中少了几分火烈,多了几分母亲般的柔和,稍稍震惊后便平静下来,瞅过来的一眼,有埋怨有欢喜,有哀痛有宽心,混杂在一起揉在宛宛的眼里,竟让序生觉出几分恍若隔世的意味。
姜罗眯着眼想了一会儿,忽的睁开砸拳:“柳姑娘?”
被她这么瞅着,序生心中一痛,忍不住冲上去,一把拢住她,终于了了三年来一直的心愿,将她紧紧圈在怀里,再也不放开。
途中姜罗问起序生的来意,序生笑了笑:“罗公子可记得我的药童?”
正想埋头在她颈间,宛宛却身子一僵,猛地一推,将他推开。序生不防向后踉跄一步,一股凛冽的风带着破空的尖锐声划过他的耳侧,紧接着他向后一倒,直直地摔进了身后的泥坑里。
有了姜罗带路,这一路走得便顺畅多了,路途美景缭绕,序生却无心观赏,一味地加快了步子。
阿朵大叫一声,过来扶他,然后又气怒地转过头朝那边大吼了一句苗语。
果然姜罗眼睛一亮,“柳神医要去我罗那寨?在下可以带路!”
序生朝着她吼叫的方向放去,一背着箭筒手持大弓的男子沉着脸向这边一步一步稳健走来,阳光下他小麦色的皮肤灼出强健的气质,一如他桀骜不羁的眼神。
“这山里有座罗那寨,罗公子可知如何去?”罗那寨的苗人只有两种姓,或姓罗,或姓那,姜罗既然姓罗又出现在此处,多半也是族中之人。
序生被阿朵扶起,一身白衣尽污也不顾,径直挡在宛宛身前。
姜罗点点头,想起来意,又问:“柳神医是否要进山?在下可否同行?”
墙面微微有些僵冷。姜罗干笑,拦住持弓男子,用汉语道:“多那族长别慌,这是族长夫人的兄长,小神医柳序生,来寻夫人的。”
“原来是罗公子,”序生回忆起来,“公子在大典中是否叫罗姜?”
柳序生这三个字,自从姜罗夺了乙选第十名衣锦还乡后,便频频被道起,使得序生本人在罗那族中无限被神化。
“在下叫姜罗,罗是在下的姓。”在苗族,姓氏通常是放在名字后面的。
多那容色一缓,露出一丝笑容,“原来是……中原说的小舅子,柳姑娘与我成亲,想必柳公子是来道贺的?”
“公子过奖。”序生恍然大悟,抱拳回礼,“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序生背过手握住宛宛,正道开口,便听身后的宛宛隐有怒气地开口:“哥哥如果是来道贺的,被多那你这般对待,再是欢欢喜喜的也冷了。光这一身的泥污就岔眼。多那若想问哥哥什么,还请等他换了衣服再说。”说着她拉过序生,愠怒道:“哥哥,随我去换衣服。”
“柳神医贵人多忘事,也难怪。”青年男子抱了抱拳,“在下与柳神医曾同台竞技,只是在下在乙选时便折了,未能进入甲选。但柳神医从初选一路走到甲选乃至折桂,在下都看在眼里,甚是佩服。今日在此得见柳神医,不禁生了结交攀附之心,这才恬着脸过来问候。”说着,青年男子笑了笑。
哥哥……
序生端出平日里待病人的温和笑容,试问:“公子是?”
序生别过头苦笑了一下。时隔三年,又从“序生”变成“哥哥”了?
“可是小神医柳序生公子?”迎面走来的青年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看着极为的眼熟,序生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此人。
宛宛拉着序生左拐右转,终于到了处没人的地方,序生才开口:“你当真要嫁此人?”语气稍急,听着竟像是斥责。
或者说……熟识他柳序生之人。
宛宛回瞪了他一眼:“他手上有云眇,云眇乃是罗那族圣物,非罗那族人不可得。他对我提出的唯一条件便是嫁给他。”语罢,她径直推开了前方的竹门,将序生拉了进去。
哪知刚进了山,便遇见了熟识之人。
“那你可喜欢他?”若不喜欢,单为了一株云眇,便要赔上自己的终生幸福吗?“若不喜欢,便不要嫁。”
这个苗家的部族遍及势力广,族人行事低调慎密,倒是鲜少为人知道。若不是有风信楼送上的地图在手,序生当真不敢轻易闯山,单就这入山的石阵的破解之法,便花了他一些精力。
序生话音刚落,便见宛宛身子一转,眼前玉掌一晃,紧接着胸口一震,还没缓和过来,宛宛擒拿手已至,一扭便将他摔倒在地。
他越想,越觉得后怕,生怕晚了一步,宛宛便成了别人的新娘,当即快马加鞭,硬是赶在九天后,就进了这个部族的区域。
“柳序生,就算你我兄妹感情不和,你何苦如此阻挠我的婚事?”宛宛居高临下指着他大吼。
云眇难寻,甚难找到野生的,持有者若是不给,那是情理中。若是提出让宛宛以自己来交换,那也在情理中……
“我……”序生警觉自己语气因为心急而不善,连忙起身,却见宛宛倾身将他扑倒,紧贴着他的侧耳低语:“外面有人监视。”
序生宁愿是后者。
序生一僵,不敢再动。任由她趴在自己身上,柔软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宛宛吐息挠着他的耳垂,痒得他一时心猿意马。
风信楼的不知,究竟是因为在苗疆布下的势力不够大,还是……此事本就是无中生有呢?
宛宛顺应而下,骑在他腰上揪住他的衣襟沉着嗓子瞪眼:“我喜欢谁,我想嫁谁你柳序生会不知道?!”说着,她掰住序生的脸,对着其嘴唇重重咬了一口,恶狠狠道:“时别三年,你就这么不相信我?还是说……你已经有了别的女人刻意说这种话来摆脱我的?”
若不是事先收了风信楼的消息,得知宛宛在川东的某个大部族里,序生一时半会儿还真的难以知晓她的行踪。这三年来,因着夭夭的关系,从风信楼传来的宛宛的行踪倒一直没断过,一会儿西一会儿南,像是故意与谁捉迷藏一般,难以琢磨。此次忽然传出要成亲的消息,也着实令人震惊,饶是风信楼,也表示从未听闻此事。
见她仍旧这般小女子蛮横撒气,序生心下终于宽了几分,面上失笑,拢住她的背,“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
苗疆乃是苗人所聚居之处的地域统称,东临洞庭,西贯大理,南到广西,山势连绵起伏,丘陵成群,地势险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