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错了，我来工作是为了赚钱，没有什么别的梦想。”她认真而又坦率地回应，“职场真相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
她将大部头的书塞到他怀里，额前细碎的短发斜斜滑出耳鬓。
下午开了一个冗长又毫无意义的会。会议上祝同神采奕奕，以前选题卡得又死又严，这次却意外地通过了好几个选题。池雨在一旁不断附和，诗非也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除此之外的其他同事几乎都陷入一种莫名的情绪中，不敢出一口大气。
袁熙定定地望着他，几秒之后忽然笑起来。
会议之后临近傍晚，祝同将袁熙喊进自己的办公室。
然而他的笑还是那样温暖，声音清澈：“生活不也这样吗？可是我们依然在认真地生活。职场也是如此，我们要在看清职场真相之后依然热爱工作。”
一进来就看见祝同皱着眉叹气，让人以为他刚刚经历什么挫折。
“丫头。”盛景明出门后又折回身，领口的绒毛将他眉眼衬托得萧疏落拓。
祝同当头就难过地说道：“唐楠走了，很可惜，这么一个能干的人却无法适应公司的标准和要求。袁熙啊你也知道，你们签了影视版权，我是分不到一分钱的，唐楠和我要钱我也很想给，但是有公司制度在，我也没办法，否则要我以后怎么管理公司呢。”
她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愤怒了。唐楠的离职却让她重新感受一次。
袁熙心想，你坐稳了总经理的位子，难道不是另外一种报偿吗？踩着唐楠上位，转瞬又把唐楠踢走的人不恰恰是你吗？
她何尝不明白盛景明的警示，只是唐楠的走令她郁结难消，做不到冷静思考。她无法认同祝同，也无法原谅祝同，时刻感受着职场的险恶和爆棚的负能量。坏情绪犹如藤蔓一样扎根生长，让她无处排解。
然而，她却对着祝同微笑：“祝经理别难过，我认为您做的是对的。不符合公司要求的人，确实不应该继续待在这里。”
门口有风扑进来，袁熙若有所思，想了一会儿才又点点头。
“哎呀呀，袁熙啊还是你明事理。”祝同眉眼放光，高兴地招呼她坐到自己对面，“我原本还担心升你做副主管你不能胜任，现在看，你会比唐楠做得更好。”
盛景明笑嘻嘻地样子让袁熙想对他进行一场暴揍。不过与管理员擦身而过时，盛景明轻轻对袁熙说道：“丫头啊，职场上什么更重要？是信息。提前掌握信息，就等于掌握一切。”
袁熙没有坐下，依旧恭敬地站在他的面前：“都是祝总赏识提拔。虽然进了版权部，但我仍然可以做书。版权方面的事情我还要继续学习，以后要多倚靠祝总点拨了。”
袁熙就这么随着盛景明站起身，亦步亦趋向门外走。
“好，好，好。”祝同叠声答应，转瞬又试探地看着她，“版权提成还有一些，回头我让财务结算给你。”
袁熙想起一部门的人最近士气异常低落，刚想开口和他说这件事，图书馆的管理员忽然进来，朝一众人嚷道：“下午要闭馆，现在开始清场，大家赶紧离开。”
话音未落，袁熙连忙摇头，挺直身子拒绝道：“祝总，咱们出版部刚刚起步，大家都在努力贡献自己的价值，我不能拖祝总后腿。额外的提成我就不领了，我想一直为祝总工作，直到出版部真正盈利为止。”
“她确实是一位好上司，这种事事为下属考虑的上司可遇不可求。”盛景明叹气，眼眸中紧接着精光一闪，“不过祝同那家伙真是愚蠢啊，明明可以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他却用最愚蠢的方式让整个部门寒心。”
一番话让祝同感动得连连吁气，又熨帖又受用，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连忙起身，拉着袁熙坐到沙发上，又为她倒了杯热水，和蔼道：“袁熙啊我没看错你，你是咱们公司的好员工。版权部是刚刚成立的部门，你先适应适应，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提。”
袁熙用大部头的书挡住自己的一半的脸：“唐主管处处照顾我，派我签大作者，为我挡酒，临走还要升我做副主管，我没办法回报她。”
袁熙等的就是这句话，她维持着礼貌的笑：“我还做着在一部门时签下的书，版权的事情有些力不能及，如果可以的话，请祝总分给我一名助理吧。”
盛景明不以为意，将目光散到窗外，继续笑：“被唐楠的事情打击了？还是生气自己的无能？”
“当然，这是当然。”祝同点头，“你要知道，成立版权部并不是唐楠的意思，而是我想做这件事。影视版权是一条新路子，自然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你放心，后续主管啊还有其他员工我都会招进来，和你一起做这件大事。”
袁熙静静地看着他吹牛。
“主管”一词被祝同咬得特别重，袁熙明白他话里有话，这意味着以后还有新的上司来管控她。
他随她一起坐下来，坚挺的背部倚靠着书架，单腿弯曲，侧脸看她：“别看我现在和你一起坐下，三分钟后，你肯定会跟着我站起来。”
袁熙笑意不减：“不知道这批实习生里又没有合适的人选？”
盛景明不置可否，笑意却绽开在唇角：“恭喜你上了职场第一课。”
祝同给她递过去热水：“难说，小翟还不知道会不会留下来。其他实习生都不在咱们出版部，就算留下估计也不会分到咱们这。你不用担心，最迟下周我就给你派个助理过去。”
袁熙有些闷，被堵了一口气：“所以唐主管的事情你也知道了？”
袁熙一边触碰杯子手柄，一边看向祝同：“版权部是个新部门，我又是刚刚坐到副主管的位置，如果派组里其他员工过来，我担心以后工作难以开展。”
盛景明皱眉：“要回去上班吗？现在谁还管你，去不去都一样。”
她半扶着杯子，没有接过来，也没有推回去，等于将祝同在这一瞬间固定住：“所以我想向祝总提前申请，如果翟羽佳留下来了，就让她来协助我工作吧。”
袁熙猛地惊醒，抬头看见一张黑黢黢的脸，轮廓却锋利有神。她愣了愣：“几点钟了？”
袁熙真挚的目光让祝同感受到她对自己的崇拜与顺从，递出杯子的同时满意地笑：“没问题，如果小翟留下来，就让她跟着你干。”
盛景明插着兜，看着半坐在地上的袁熙，清脆出声：“丫头，你会着凉的。”
“谢谢祝总的承诺。”
午饭时间袁熙一个人缩在图书馆的角落，身子里窝着一本大部头的书。午后阳光倾洒在窗沿，窗帘被风轻轻扬起，晒得袁熙昏昏欲睡。她穿着一件米白色毛衣，长睫毛在光的照耀下投出一小片阴影，慢慢地睫毛闭合，遮住两只黑眼珠，连四周呼吸都变浅了。
茶汤的热气氤氲而来，模糊掉“承诺”二字的重量，亦将袁熙的笑容裹上几分嘲讽的意味。只是那丝笑并没有被对方察觉，因为此时的祝同还在想，翟羽佳是否留下来都无所谓，他要先招个自己人进来做主管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