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有些后悔，当初没把袁熙带走。
城市上空最后一缕光线黯淡下去，长街华灯缀起。昏黄的灯光透过一排排图书的间隙打在彼此的周身，明明是温暖的色调，此刻却深觉寒冷。
夜里簌簌下了一场春雨，翌日天阴得厉害。
窗户没关，晚风卷过几页资料哗啦啦落地，盛景明一瞬失神。
余归晚将车停在别墅绿地，裹了一件风雨服，跟云白继续向东前进。
袁熙咧了咧唇角，看着一脸温柔却又幽深狡黠的盛景明：“你不就是不想当鹿，才转去销售部吗？”
成片的松树扎根在东郊，刚下过雨，空气里透着清冷的松柏味道。云白拨开松树枝子，一边走一边道：“优系列第二代产品就要上了，我劝你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儿女情长上面。”
黎宁皱眉，盛景明却扬声一笑，斜睨袁熙：“也就是几个月没在你身边，怎么成长这么快？”
他哈着寒气，指尖沾染了未落的雨珠，凉津津地滑到手掌。
袁熙将最后几份简历拿出来，幽幽开口：“群雄逐鹿，都在看鹿死谁手。谁又能想到，自己才是那只鹿。”
余归晚含着烟，凌厉地瞥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要和袁熙说。”
盛景明却耸了耸肩：“韩望一直管理企划部，如果顺位提拔，宋宜珊才是最佳人选。”
云白身体登时一颤，笑道：“归晚，你一向杀伐决断，要是为了袁熙耽误计划，是不是有些得不偿失？”
一向自信骄傲的盛景明露出几分忧色，黎宁微微讶异：“宋宜珊刚刚升职为总监，资历又不如周益勤，应该没有机会做副总吧？
两人避过一处雨水坑，余归晚眼角微扬：“耽误计划？”
盛景明提醒她：“公司一直对外宣传从内部选拔人才，让每个人都多50%的机会坐上管理岗。这副总人选，大营销部肯定从总监里面挑人了，至于是周益勤还是宋宜珊，确实很难说。”
云白心里盘算着如何措辞，绕过一棵粗壮的杉木时连连苦笑：“照我说，你这样跟认贼作父没什么区别。”
黎宁点头，说起最近的事：“韩望下台，不知道谁能坐上副总之位，眼看又是一场厮杀。”
脚下顿住，余归晚清冷的眼风扫过他，云白心神一颤。
“还有这几个人。”盛景明打断她们，催促选出靠谱的人选，“尽快约面试，公司要出新产品了，忙的要死，招聘销售人员的工作就交给你了黎宁。”
片刻，余归晚将烟磕灭，淡淡出声：“安排你做的那件事，进展怎么样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时没有任何头绪。按说张辛也不会愚蠢到让诗非捏住财务上的把柄，否则张辛早就下台了，也不至于能和程琪斗这么久。
云白知道他没和自己一般见识，长呼了口气：“在接洽，对方暂时没有怀疑。”
袁熙却有些怀疑：“如果不是证据确凿，张辛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落马。但是诗非怎么会得到那么重要又切实的证据呢……”
靴子踩在旧岁的松枝上发出吱吱的声响，声音很快四散在新鲜空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安静。两人穿过松林到达干燥的地面，甩去靴底松软的泥土，听到远处传来的波浪声。
盛景明冷哼：“匿名邮件八成是她发的。”
再往前走，是一片广袤的深蓝色的大海。
黎宁连连摇头：“完全没有消息，不知道诗非到底做了什么能这么快上位。”
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余归晚扬头，目光深邃：“就定这里吧。”
“很多事怕也没有用。”袁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诗非的事情打听到了吗？”
云白一时揣摩不清他的心思：“我需要提前准备。”
“有证据吗？”盛景明抽出几份简历，交到黎宁手上，“没证据的事不要乱说。”
余归晚平缓地吸了口气，没等说第二句话，手机铃声蓦地打破此刻的宁静。
黎宁只是猜测：“顾苏苏不止一次针对袁熙，很奇怪。”
是庄三拾教授，余归晚按了接听。
盛景明手中一停：“报什么？”
一阵爽朗的笑声传出，云白隐约听到对方先客气打了招呼，而后收笑，压低声音说着别的。
黎宁想起一件事，小声和他们说：“我总觉得有人和顾苏苏暗中报信。”
余归晚几乎没有任何回应，一刻钟后挂掉电话。
袁熙望着两人灿笑。远在顾苏苏让黎宁盯紧袁熙时，黎宁就将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和盛景明。他们将计就计，才没让顾苏苏疑心。
云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盛景明黝黑的脸已经透不出一点红色：“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看你是不紧张了，危机刚过去就恩将仇报。”
“庄教授早就知道袁熙和我的事情。”余归晚感叹这位老师的观察力，“开口先告诉我，不再安排袁熙相亲。”
盛景明专门将她们两人找来，唉声叹气地讲自己多忙多累。黎宁早就听说林霖为了追他，把销售部闹得鸡飞狗跳，笑盈盈道：“娶了林霖，有个贤内助不好吗？”
云白哈哈一笑：“师母终于不用再怪我了。”
袁熙、黎宁和盛景明坐在图书馆一角，每人手里都按着一沓销售人员资料表。
“他还告诉我，众瑞找到芯片公司合作，已经研发了新产品。”余归晚意味深长地看着云白，“众瑞想用新产品抢夺市场份额。”
众瑞大厦图书馆。
云白怔忪片刻：“你的意思是，他比我们快一步……”
提拔诗非做广告二部主管的任职邮件紧接着在傍晚下发。
云白反应过来，神经立刻绷紧：“这不可能，优艺有最好的工程师，新产品我们才刚刚研发出来，他们怎么可能比我们快？！”
到了现在，广告部员工才明白张辛为什么经常不在公司，原来她所有心思全部花在自己的事上。既没精力工作，也没精力培养人才，不过是借着众瑞广告部这个平台使劲捞钱，充盈自己的钱包。
余归晚没有出声，他在思考。云白有些着急：“新产品有更好的教育辅助功能，谁先上谁就能抢占先机，配上好的销售团队和营销攻势，众瑞很可能就……”
任免张辛的邮件一个小时后发到大营销部邮箱。张辛走得极其快，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
他没往下说，彼此都知道后果是什么。
匿名邮件发的极其巧妙，笃定这些高层不会和张辛通风，张辛根本无从知道这封邮件内容，在她还云淡风轻工作的时候，法务部、财务部以及人力资源部的人迅速奔袭到她工位，将她带走约谈。
然而余归晚最终摇了摇头，对于这件事，他不能使用任何手段。
然而就在当天下午，举报张辛贪污受贿的邮件直接抄送温厚德、舒音与齐占海。邮件中记录张辛作为广告二部主管时，利用客户资源吃回扣，签单时要现金返点，报账单有问题，印刷费有问题，应酬费有问题，每一件都有确凿的拍照、签字以及底单留存，这些证据无异于一枚枚炸弹投向高层，连齐占海都十分吃惊。
“袁熙还在那里。”他看着远处的大海和天边波涛一样的云，不知道是无奈更多还是哑忍更多，“呵。认贼作父。”
就在袁熙与MC公司谈判期间，诗非凭借她出众的能力签定了制酒厂的大单。广告部业绩扶摇直上，舒音作为总经理着重表扬了总监周益勤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