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第三个方案。”她一步步走近齐占海的办公桌，低头时看见他正在读一份经济类的材料。
袁熙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她知道这种事无需在他面前耍小聪明。
齐占海丝毫没有遮掩，反而对上她的视线，只是不准备再给她机会。
“小伎俩。”
袁熙没有放弃，决绝出口。
齐占海唇角慢慢渗出一丝笑意，只是未达眼底就消失了。
“引入MBTI测试。”
60楼外，夕阳在城市中渐渐隐没。而办公室内瞬间一静，心跳可闻。
齐占海眼神微微一动。
“我们是外资公司，某个行为不慎逾越了法律线，某件事不小心触及到政治敏感区域，以此为由遣散公关部员工，一日之内全部解除劳务合同，给所有人一种事情严重到不得不如此的假象。”袁熙语气急速，戛然定在末句，“最终风平浪静，留下的人各自侥幸，各自感恩。”
袁熙继续道：“MBTI即迈尔斯—布里格斯类型指标，这个指标在心理学的基础上形成四个维度，即注意力方向、认知方式、判断方式和生活方式。四个维度如同四把标尺，又依次划分为外倾型与内倾型，实感型与直觉型，思维型与情感型，判断型与知觉型。四个维度、八个端点最终组合成16种性格类型，所有人——任何一个，都必然属于其中的一种。”
“以政策为由。”出声就知她已装好子弹。
齐占海知道MBTI测试，但是他没想到，袁熙能从这个测试入手，最终向公关部挥下铡刀。
齐占海眼睛微眯，慢慢又从办公桌前抬起头。
齐占海从桌前起身，重新看向袁熙：“直觉型人格更关注宏观概念，思维型人格则更关注逻辑公正，我想这两种人才都会适合公关部。”
“这是第一个方案。”袁熙浅浅开口，“还有第二个方案。”
袁熙不否认：“自然也有其他类型人才，不适合公关部。”
齐占海听了听，重新埋头阅览。办公室中寂静无声，袁熙知道他是在送客。
都说出师需有名，让职员亲自给自己安上这个“名”，便可做到滴水不漏，天下太平。齐占海走到袁熙面前，脸上没有笑意，眼神却带着欣赏：“三个方案，让我来选？”
袁熙直言：“以公司组织结构战略性调整为由，遣散公关部员工。”
袁熙点头。
声落，齐占海这才看她：“你怎么想？”
“那么选定方案所带来的后果，都应由我自己来承担，是不是？”齐占海沉吟，“所以舒音在听到你汇报了下策、中策以及上策之后，让你来办公室，当面让我选。”
袁熙定在原地：“方案的事，我已经和舒总汇报过。”
袁熙回应：“她说她做不了主。”
齐占海正戴着眼镜阅读文件，没抬头，声音略低：“舒音都和你说了？”
“做不了主……”齐占海冷呵，“事事都要做主的她，现在倒做不了主了。”
袁熙进入，门被关上。
他背身在办公室中踱步，最后一丝明亮的天光也黯淡下去。华灯初上，城市霓虹在楼外闪烁。
黄柔为袁熙开门。黑色束脚裤紧紧裹着脚踝，她垂着头，俨然一个总裁秘书的角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齐占海走到窗边，双脚踩在厚实的地毯中，端起一杯凉茶。
60楼办公室，夕阳就在栏杆外。它的光芒渐弱，余晖洒在脚边。
“不要打草惊蛇。人事部、财务部、大营销部、公关部以及销售部，全部进入测试流程。”他回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她，“这件事不必汇报舒音，由你全权主持。”
天色向晚，袁熙缓缓从沙发中起身。
夜幕降临，灯火幢幢。
她一直在想舒音为什么不惜得罪齐总，也要将砍掉公关部的事告诉自己。袁熙原本没有任何机会插手这种机密性事件，除非……除非舒音需要有人替她背锅。
优艺大厦33楼餐厅包厢，冰柚柠檬的气泡一点点浮上杯面。
彼时韩望恃宠，专门选3801作为他的办公室，就是因为这里有通透光亮的玻璃，有明媚灿烂的阳光，窗外四季犹如画作，一帧帧在房间中转换。袁熙望着像画框一样的玻璃窗，微微失神。
沈牧心穿一袭白色V领衬衫搭配束腰短裙，明明是最普通的通勤装，却在她身上穿出几分女学生般的清纯。
看书一直看到傍晚，期间没有任何人打扰。日暮时袁熙将书阖上，橙黄的光线穿透办公室，像洒着一层金粉。
余归晚坐在她对面，身体前倾时露出弧度好看的后颈。她刚刚放桌上一沓资料，他信手翻了翻，一眼便知道其中要害。
袁熙声音变淡，口气却在加重：“近期内经我手的所有工作不必拿给我看，全部汇报给舒总。”
沈牧心面色无波：“你可以放心了。”
何见月又急促地吸了口气。
余归晚喉咙微动：“多谢。”
“是约翰。”袁熙眼睛盯着书面，“大老板约翰最喜欢中国文化，过年时发给全公司的祝福视频里，唯一出现的一本中文书就是《论语》。诗非研究过那个视频，她在揣摩齐总乃至约翰的喜好。”
沈牧心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毫不似公司中一脸纯净、人畜无害的模样，当她卸下所有伪装与余归晚见面时，她总是冷冷的，这里给予她宽容，她不必多说半个字。
何见月从没想过这件事背后的逻辑，经她提醒，吃惊道：“齐总在看《论语》？”
余归晚点了威士忌，沈牧心将冰柚柠檬换掉，同他一起换酒。
“还不够。”袁熙又向后翻了一页，“你知道诗非为什么会在齐总生日上送臧文仲的乌龟吗？”
余归晚微微诧异。一向寡言的沈牧心却忽地抬头，晶亮的眸光望向他。
目光斜睨到她看的书，又懵了一会儿：“这本《论语》被你翻烂了……”
“没有你和青青科技的对接和引诱，江波根本没机会成立公司。而就在袁熙为众瑞扑火时，你却‘声东击西’，奇袭众瑞财务部，指挥我找准时机，拿到了这份财务报表。”沈牧心一句一句吐露出她复盘的真相，一面心惊，一面仰望着面前这个英俊又冷冽的男人，“而我也就是在这时候才知道，原来青青科技埋着这么大的一个雷。”
何见月眼神一亮，陡地闭嘴。转瞬又从沙发中起身，将一摞资料抱在怀里：“我这就寄。”
余归晚单手执杯，五官清冷：“混乱会让人忽略真正的敌人。”
袁熙轻笑，转向她：“你信呀？”
沈牧心唇角微勾，即便她不再戴着工作时的面具，双瞳却仍掐着一汪荷水：“所以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中。”
何见月皱眉：“舒总不是生病了吗？让你全权代理。”
余归晚没说话，然而这种沉默更让她惊心。她目睹了他的布局和掌控，愈发觉得面前的男人深不可测。引起青青科技动乱，众瑞必然启用财务部与赵兴昌和江波的公司对接，而一旦启用财务部，就必然会给沈牧心机会。
“你把进度表、季度报告还有大家的工作总结都寄给舒总。能发邮件的挨个发邮件，千万别漏了。”袁熙喝着咖啡，眼睛不离书面。
她看着他手里拿着的财务数据，知道此事即将尘埃落定。
袁熙示意她坐下，何见月懵怔片刻，将一摞资料放到桌角，旋即坐她身侧。
然而，她突然又道：“我留了把柄给钱晋。”
“取消会议。”
余归晚只迟疑了一秒，没有半分苛责，平静问：“是否能全身而退？”
“会议马上开始，所有部门的进度都要一一汇报，你怎么还在这看书？”
“做不到全身而退，我不会这么做。”沈牧心一杯饮尽，口腔中留着威士忌独有的原野气息，“现在更混乱的时刻到了。”
何见月拿着一厚沓运营部和广告部的季度报告上来，推门就看到她喝着咖啡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惊讶地吸了口气。
余归晚眼神微动。
38楼办公室，袁熙正百无聊赖地翻着《论语》，微风轻拂书页，吹得她小指尖有些痒。
“王哲和盛安集团的人见过面。”沈牧心字字珠玑，“我可以利用这件事。”
一时间引来几百个赞。
余归晚从不怀疑她的能力，颀长身影盖住半个桌面：“你要做什么？”
事毕，舒音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照片中她穿着病号服，虚弱地躺在轮转床上打着吊瓶，手腕间裹着白纱布，又在额头上贴着退烧贴，最后配一行文字：为公司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白色V领衬衫微微抖动，沈牧心倾身，眼睛一眨不眨。
齐占海本还等着舒音的方案，结果舒音直接将砍掉公关部的事在电话里和袁熙说了一遍，命她今天做个方案去找齐总。
“升职。”
翌日，舒音称病。面向整个大营销部发邮件，后续工作交由袁熙全权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