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何尝不明白她的意思，流言之盛，即便没有真凭实据也可以令她掉进万丈深渊，谁都可以利用流言对付她。楼小菁做了第一个人，如果她不还手，后面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黎宁做了决心，出声道：“楼小菁公然攻击你，这次你一定不能忍让。你不是在对付楼小菁，而是在对付流言。就算楼小菁走了，程琪也会升下一个人做副主管。到时候仍会有人和你竞争，会利用流言伤害你。”
黎宁想继续说下去，忽然被袁熙制止：“我明白你是想推我一把，但是我不会将表格拿给程琪，绝不会。”
冬日的夜浓得像一团墨，透过玻璃只能瞧见远处的灯火，近处的树木园圃全部隐没。
黎宁陡地噤声，好像刚刚拿到的把柄就是个笑话，对她们来说毫无用处。事情一下子落进死角。
另一端的黎宁唇角微张，没有说话。
沉默像一头巨兽吞噬着电话两端的人。
“只有顾苏苏一个人知道吗？”袁熙眉心紧皱，“由我拿给程琪，程琪一定会从我身上查起。你和我是同一批进入众瑞的人，难保不会查到你。我不能拿你冒险。”
“不过……”袁熙盯着申请表上的字幽幽开口，“还有一个办法可以反击。”
黎宁安抚她：“申请表的原件在顾苏苏那，就算泄露也不见得会牵扯到我身上。”
黎宁呼吸一紧：“什么？”
然而袁熙摇了摇头：“这个表是你拿给我的，我不能出卖你。”
袁熙将申请表放进碎纸机内，一字一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倘若现在把申请表拿给程琪看，程琪必会觉得自己受了奇耻大辱。没有任何一个领导喜欢一直以来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手下突然的背叛。
翌日一早，周楚楚在卫生间忽然听到一则消息：楼小菁瞒着程琪要转岗，听说连周益勤都报批了。程琪真可怜，被下属这么出卖，丢死人了。
袁熙静默，黎宁连忙劝道：“该你出手了。”
周楚楚大惊，立刻冲出卫生间，结果又在走廊上听到另外一则消息：楼小菁和企划部主管王琪私下交往，可谁不知道王琪和程琪势不两立，光因名字相似两人就互相骂过几次，谁也看不惯谁！结果楼小菁倒好，直接来个暗度陈仓，程琪不气死才怪！
“但压制你却是当下必须要做的事。”黎宁吸了口气，“难怪她那么肆无忌惮，进可以调岗，退可以自守，打倒你对她来说百利无害。”
“程琪真可怜，被下属这么耍。”
袁熙握紧那张纸：“她无法掌控，是否能调岗成功。”
“我要是程琪，得气得吐口老血！”
黎宁想不通：“楼小菁都要走了，为什么还要为难你？”
“楼小菁够狠的，这事儿都能干？”
手上的资料正是楼小菁填的申请表，期望能调到企划部主管王琪的手下。这也意味着楼小菁早就背着程琪勾搭上了别的部门领导，而控制欲那么强的程琪竟对此一无所知。
……
袁熙看着她给自己传真来的资料，思考片刻：“周益勤强调明天还要开会，岗位变动意味着机会来临，想必楼小菁也知道跟着程琪前途不大，这才偷偷有了调往企划部的打算。”
周楚楚停下步子，扶着墙壁缓缓吸气。周围一时间全部都是楼小菁的流言，她判断不出哪个真哪个假，可是她知道，楼小菁这次深陷泥沼，绝不会轻易翻身了。
“楼小菁的把柄你已经有了，是不是准备反击？”
开会前半小时。
袁熙手底下压着一张纸，是黎宁刚刚传真来的，紧接着电话响起，电波另一端的声音沉稳而清澈。
楼小菁哭着从程琪办公室出来，肥胖的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前挪，像刚刚受过一番极大的侮辱。
晚上九点半，袁熙坐在工位前等待黎宁的消息。春节将近，已很少有员工加班，办公室只剩袁熙一人。
袁熙知道反击成功了。
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些刺耳的话全没了容身之处，在刹那间荡然无存。
程琪震怒异常，她从没想过一个日日对自己“俯首称臣”的人会背着自己申请转岗。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她的下意识反应是根本不信。
楼小菁刚要反驳，便见袁熙大步迈出卫生间，留给她一个决然又沉默的背影。
直到她找到人事部的老同事确认，这才知道王琪和楼小菁早就暗通款曲穿了一条裤子！
“你……”
可恨的是，企划部王琪常常对她冷嘲热讽，这让她怎么能忍！
袁熙看都没看周楚楚，带着翟羽佳离开。转身时静默几秒，回视楼小菁：“谢谢你，让我知道公司霸凌还能这么低级又愚蠢。”
程琪将楼小菁大骂一通，扬声绝不给她转岗签字，要她投路无门，要她在自己手里天天看自己的脸色，这是对她最好的惩罚！不忠诚的人，绝不能轻易放过！
楼小菁不置可否。
楼小菁噙着热泪冲出办公室，然而没多久，她再次闯了进去。
“只有这里没有摄像头。”袁熙看穿楼小菁心思，笑了笑，“所以现在发生的事情只会变成更大的流言传遍公司。”
声音撕心裂肺，大到整个办公室全听得见。
袁熙顿了顿，将手机壳从她鞋底抽出，站起身时看着四周围观的女同事，大多都是诗非的手下和楼小菁部门的人。她撤回视线，直视楼小菁圆润的一张脸。
“我一点都不爱吃甜！咖啡一点都不好喝，只有你这种老女人才爱喝！还4克的糖包，4你妈！”
楼小菁嗲声道：“马上就要走了，真是舍不得你呢。”
坐在椅子上的程琪目瞪口呆地看着眼线都哭花的楼小菁。
几分钟后，袁熙弯身去捡将手机。手机壳落在了楼小菁脚下，楼小菁低头看着几乎跪在地上的袁熙。
楼小菁破口大骂：“你穿坎肩才好看，因为你足够老！我的毛衣最好看！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我穿你喜欢的衣服！老女人！”
袁熙知道周楚楚是得了楼小菁的指使，全程没有说一句话，只站在原地，看着周楚楚嘴唇龛合间说出一串又一串羞辱她的话。围拢过来的人越来越多，站在袁熙身后的翟羽佳气得满脸通红，而离她们两步外的楼小菁却笑意盈盈，没有一点阻止周楚楚的意思。
程琪噌的站起身：“够了！”
“看见你的脸就让我恶心！”
“够你妈！”楼小菁肥壮的身子摇摇晃晃，吼得歇斯底里，“什么都控制我，PPT改逗号句号都要改一天！加班六小时不算加班费，隔天打卡晚半分钟你就要扣钱！赶地铁的时候因为你一句话就要随时随地打开电脑！你不在公司半天，都要让我事无巨细向你汇报每个同事在做什么！报销多报二十块钱就得被你怀疑！你也就是岁数大点做了主管，不然怎么轮得到你在这对我指手画脚！”
“早点滚，不然有你好瞧。”
程琪气得脸色发绿，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此时只要她张口，就是一座火山爆发。
袁熙一直不吱声，周楚楚更加张扬，贴近袁熙那张脸：“你可真不要脸，害得出版部同事没了工作，现在又来祸害广告部。”
终于，就在楼小菁哭得声嘶力竭时，程琪颤颤巍巍地抬起胳膊，指着她发出最后指令：“滚！滚蛋！你被辞退了！”
周楚楚不屑瞥了翟羽佳一眼，又冲袁熙道：“怎么？怕人知道你心眼坏得出脓？做叛徒做出快感来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算计公司，算计我们！”
28楼会议室。
翟羽佳听见声响赶紧跑进来，见袁熙不说话，扬头回击：“有没有证据？没有证据就立刻道歉！”
一个不能请假、不能无故缺席的重要会议，广告人全部到齐。
袁熙立住不动，周楚楚冷笑道：“叛徒，是你毁了出版部！”
所有女同事挤挤挨挨地坐在狭小的会议室中，私语声密谈声不绝于耳。
边上的女同事都忍不住“啊”了一声。
昨天开会时袁熙还坐在门口，所有人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乒乓一声，手机壳直接打飞，落在地上的手机屏幕碎了大半。
而今天，诽谤袁熙的楼小菁已然不在。她昨天坐过的位置，如今安然坐着袁熙。
楼小菁抱臂在怀，只给了周楚楚一个眼色，周楚楚旋即走上前，啪的一声打掉袁熙的手机。
位置与诗非相对，坐在U型桌最末尾。
楼小菁带着手下周楚楚堵住了袁熙，并不宽敞的卫生间过道直接被两人封死。
周益勤终于认真看了袁熙一眼，忽而一笑，笑意和煦温暖，让袁熙得见一分“男神”的温柔。
电话回复完工作进度，袁熙随之走进卫生间。卫生间里的女同事原本还嬉笑低语，见到袁熙立刻噤声，好像刚刚说的笑话就和她有关。袁熙装作没看见，错过她们身子继续向里走，却被人猛地挡住了去路。
U型桌，权力的桌子。袁熙摸着触感冰凉的桌角，不经心听着身后一众女同事对她的评论。
显然是一个比今天更加重要的会。
交头接耳声里都在怀疑是袁熙搞走了楼小菁。虽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证据，但大家猜测楼小菁的走必然和袁熙有关。而越是没有证据的事，猜测的话就越活龙活现，有鼻子有眼，最终所有人都相信是袁熙报复楼小菁。
周益勤开完会格外留了一句话：明天还要开会，把来年的制度定下来，把每个人的KPI落实，任何人不能无故请假。
自然，这种笃定里还包含着另一种情绪：恐惧。
而比起袁熙的事情，广告部会议还有一个正儿八经的主题：年底制度管理与岗位变动。
昨天散播袁熙流言的楼小菁已经离开了。
所有人都像看笑话一样看着袁熙。从会议结束时大家就明白，袁熙要完蛋了。
下一个诋毁袁熙的人，也会是这样的下场。
公司藏不住秘密，等到开完会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到达整栋大楼每一个角落。
翟羽佳与何见月默默地坐在袁熙身后，在她看向她们时第一时间回以明朗的微笑。年底最后一次会议，周益勤的讲话内容已经变成了一种背景音，何见月、翟羽佳以及所有广告部同事都明白，有关袁熙与出版部的流言终于结束了。
楼小菁当众说袁熙是叛徒的话转瞬传遍了整个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