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问题触及到丛璐的八卦领域，她连连点头：“才五个月，白天哭晚上闹，熬得凌薇天天吊着仙气来上班。”
袁熙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二部门的同事凌薇，是不是刚生了宝宝？”
“雅静呢？”
丛璐又拿出一把梅子，用酸甜的味道消融苦涩的一天：“要么之前关系好，要么送点小礼物，像我这种连送礼都送不出去，求爷爷告奶奶，最后全被拒绝。”
“谈了个男朋友不顺心，挣钱少还天天喝酒，正想分手呢。”
“其他两个人是怎么拉的票？”
袁熙再问：“李珍珍呢？”
袁熙知道广告二部一向排外，诗非和丛璐都是出版部上来的人，关系自然不比他们原本二部的同事亲近。更何况到了这种投票的时候，任你心再善嘴再甜也没有用。
丛璐吃着梅子，凑近袁熙：“她工位风水不好，漏水还漏财，她就想换个地方。”
丛璐接过梅子，一把塞进嘴里：“我的工位在角落里，周围基本没有同事说话。唯一给我投票的还是饭友，其他同事的名额都被另外两个人抢走了。”
袁熙猛地看向她。
袁熙自己含了梅子干，一边思考一边问：“努力过了？没有人再给你投票了？”
丛璐吓一跳，忽然琢磨出别的意思：“你……你让我……跟她换？！”
丛璐抬头。
袁熙知道她已全明白，凝视着她：“用你的关系网帮凌薇找个靠谱便宜的月嫂，不是难事吧？醉鬼男朋友没什么可留恋的，不过雅静是怕分手遭到家暴，如果你帮她一起找个房子搬出来，她会感谢你的。和李珍珍换个工位就能得到一票，只要保住工作就很划算。另外子阳喜欢小奶狗类型的男朋友，你帮她介绍几个，而且，你又高又帅的弟弟不就喜欢御姐吗？张菡晚上要招待色眯眯的客户，你送她几瓶家乡有名的果子酿，只要喝不醉就能顺顺利利回家，她肯定会感谢你。莫莉喜欢汉服，你也买一套跟她一起去参加礼乐大会，单纯如她势必视你为知己。孙柔喜欢暖暖手办很久了，差一个没集齐，我记得——你也有？”
袁熙将她拉到一边，从包里拿出梅子干。丛璐没接，袁熙笑了笑：“星座大师说吃了它，你就没事了。”
丛璐愣愣地看着她，嘴巴里的梅子干险些掉到地上：“等等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弟弟？你怎么知道我弟弟喜欢御姐？还有还有……你怎么知道我有手办？什么时候的事？张菡晚上要见客户？今晚吗？礼乐大会什么时候开始？我还来得及买汉服吗？”
袁熙走近她。丛璐哑着嗓子，极其沮丧地说：“星座大师说我这个月水逆，水瓶座会开启地狱模式，果然没骗人。”
袁熙握住她的手：“今晚张菡要见客户，你家里舍不得喝的果子酿可以全都送她。礼乐大会在这周末，你完全来得及准备。你弟弟的事我很抱歉，有一次晚上他打办公室电话找你，是我接的。”
丛璐整张脸灰扑扑的，眼睛里冒着泪星。她垂着手，手里拿着选票单，上面只有一个同事给她投了票。
丛璐呆呆地回望着袁熙：“我觉得我知道张三李四的事儿够多了，你是怎么全知道的？”
就像平常在电梯遇到领导一样，找个话题聊聊天然后道别，只不过这一次被站在走廊口的丛璐看到了。
袁熙想起自己工位还有工位头顶那只灭掉的晶灯。当初她选在一部和二部的走廊，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消息。二部的员工进出办公室都要经过袁熙的工位，没有隔墙，没有隐私，她几乎知道在公司里发生的任何事——只要她想听。
袁熙向温厚德点头道谢，电梯门闭合，升向38楼。
“知道信息和利用信息是两码事。”袁熙吃着梅子，认真地告诉丛璐，“你要留下来。”
“袁熙我看好你，好好干。”
丛璐手里紧紧捏着那张选票单，几乎在一瞬间就做了决定：“熙熙，我听你的。”
温厚德依旧保持着笑脸，甚至比往常面对其他人时笑意更深。
袁熙笑笑，准备回办公室，却又听丛璐说道：“你一定会成为总监。别让我失望。”
袁熙率先下来，向温厚德笑着告别：“谢谢温总教诲，我都记住了。”
袁熙回头，手里攥着半包梅子干：“你要帮我吗？”
电梯打开时，温厚德正与袁熙低声说话。
丛璐点头，以她获取信息的能力，她不可能感知不到温厚德对袁熙的信任和好感，而这正是升总监最关键的地方——上司认可。
不合实际的标准，工作要求与员工能力不匹配以及错位的激励制度，程琪在管理方面几乎没有任何才能。如果说以前程琪还勉强能用自己的严厉狠辣镇压一部门，如今却窥斑见豹，反证出她根本不适合总监这样的管理岗，也不可能管得住更多的员工。
“我要怎么做？”
可怕的是，类似丛璐情况的员工比比皆是。
袁熙重新走近她，将梅子干递到她手上。
说起丛璐在出版部时一向没拖过后腿，最近一段时间却遭到程琪疯狂打压。丛璐八卦能力很强，获取信息速度又快，然而程琪却让她做机械刻板的物料整理，她自然提不起兴致。
“诗非作为二部主管明明可以更好地管理你们，却对程琪所作所为不管不问，张辛走后，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搬进主管办公室。”
丛璐意外成为掉底员工中的一个。这个月的业绩属她最低，如果拉不到选票，她必走无疑。
袁熙将目光散向远处，缓缓说：“你以为她是不愿意搬到张辛办公室吗？她是觉得没必要，因为她笃定自己很快会搬到28楼总监办公室。”
女人之间一旦产生反感的情绪，就是冷战。作为大型女子天团的广告部，连基本的工作沟通都变成了一件困难的事。
此时，3802办公室。
谁也不和谁说话了。
温厚德开门时，程琪正坐在沙发里，见他的第一眼率先站起身。
打破抱团的结果是，整个二部门成为一片死海。
温厚德敛笑，摆手让她坐下，原本沉闷的空气多出一丝不安。
没有人喜欢程琪，她就操控制度逼迫每一个人都喜欢她。哪怕是假装喜欢。
“最近怎么样？工作上有困难吗？”温厚德给程琪倒茶，茶水声令程琪愈发紧张。
以“同事之间团结信任”“人际关系是考核员工必备项”等理由堂而皇之地让三个人互相厮杀，其实目的更加明确：挑拨同事关系，打破团结，让更多人服从管理。
“温总是不是听到些什么？”程琪抿抿唇，如今担任总监，她知道不如周益勤当初管理的好，“之前员工都听周总监的话，现在我的风格和周总监截然不同……被辞退的两个员工公然在办公室说我坏话，让其他人看我笑话，这样的员工确实给我增加很多管理的困难。”
看似公平，却让二部门又经历一场动乱。三个业绩差的员工互相拉选票，如果想赢，就需要争取更多同事的投票。在争取的过程中，溜须拍马、虚与委蛇、送礼讨好风气逐渐盛行，整个办公室乌烟瘴气。每一位员工手上都多了一份投票的权力，却又不承担投票的责任，所以有人投甲，有人投乙，因为一张投票，原本抱团的同事被各个击破。
温厚德坐在她对面，重新恢复笑意：“古语还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员工不适应新的管理人，就要想办法让她们适应啊。”
掉底员工根据规则开始拉选票，由部门同事决定去留。选票多的员工可以再得到一个月的观察期，而选票最低的员工直接走人，走前没有完成当月业绩，那么连补偿金都没有。
程琪眼睛中迸出亮光：“温总是说，您会支持我？”
程琪在辞退两个员工之后，颁布竞岗制。
温厚德低头喝茶，脸上笑意不减，声音却没有半分温度：“管理没有固定风格，一个人一种管理方式，你以前管理一部门就很好嘛。”
然而权力如何能够被抵抗？
“是，是。我上任第一天温总就说要在季度业绩考核大会上看到我的管理成果，我清楚您这是为我好。”程琪有些难为情，当时温厚德对她说舒音有些瞧不上她，使她万分紧张，赶紧再表态，“温总您放心，有我在，广告部绝不会业绩下滑！”
所有二部门的人胆战心惊地度过每一天，生怕随时有新人进来顶替自己的职位。投靠程琪的人越来越多，而剩下的则抱成团，期冀能够抵抗住程琪滥用权力的洪流。
温厚德的眉眼氤氲在茶气中，语重心长道：“舒总也有难处，咱们要多理解她。广告部的季度大会，就看小程你的表现了。”
她在招自己人，替换原先张辛部门的员工。
程琪放下水杯，立刻起身：“我一定多请示，多汇报！”
穿着玫红色套装的女同事们又气又怕，然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程琪在疯狂招收新员工。
然而温厚德又摆了摆手，直接拒绝：“我只看结果，不看过程。”
业绩不达标的员工，一天内被解雇两个。两个全部来自二部门。
程琪呆愣在地，她看着一向和周益勤亲近的温厚德竟给予自己如此大的自由，心中暖流涌过。
月底，广告部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我一定给温总一个满意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