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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崩塌

只是还没走出两步,陈静的下一句话就把诗非彻底震住。

对于这种人她一向不屑。

“你的下场只会比我更惨。”

说完随即转身,不愿再和陈静多说一句废话。在诗非眼里陈静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对谁都是一副真心,把真心搞得如此廉价,到头来还要替人打抱不平,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有没有能力!

寒气侵染在诗非的眉眼,恰恰是这一句话让诗非迅疾地回神。她忽地想明白陈静出现的原因,想明白自己是如何离开了祝同办公室……她感到浑身惊惧,一股凉意直窜头顶。

诗非厌弃极了陈静的样子,冲她翻白眼:“活该你是现在的下场!”

瞳孔大开,诗非疯一样奔向办公室。两侧风声呼呼作响,她的喉咙像被人紧紧掐着,发不出半分声响。

陈静气得脸色涨红:“King是我朋友,他稿费被扣我有责任,你踩着作者讨好祝同真让人恶心!”

直到她双腿发软跌下台阶,钻心的疼痛向她涌来。

冷风扑在诗非身上,哈出一口寒气。她轻笑出声,鄙夷地看着陈静:“劝你赶紧找个工作上班吧,成天在这瞎猜,一点用都没有。”

袁熙没有办理离职手续,因为就在当天下午,出版部一跃成为整个新闻界的风口浪尖。

陈静紧接着道:“King销量作假,成为你和祝同共同的秘密。我之前还奇怪堂堂King名气那么大,销量怎么一下子降那么多,却怎么也没想到祝同这么无耻!”

在袁熙拍下来所有销量证据之后,云白会心地向她提供了一位知名记者的联系方式。一场地狱狂欢乍然开启,火浪一个接着一个疯狂地扑向祝同。

诗非轻轻皱眉,她惊讶陈静怎么突然开了窍,有了这样精准的猜测。

12月19日,King在媒体上发声,率先起诉众瑞出版部,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作者参与到起诉出版部的行动中。即便祝同启动了众瑞最好的法务部却仍然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谩骂声越来越多,讨伐声越来越大。

陈静觉得诗非异常可笑:“你去祝同办公室找销量单——当时池雨已经足够信任你——所以放心将你一个人留在那。然后你就发现了销量数据作假的事,是不是?”

12月24日,诗非签约的名家作者宗司在网络上发言。他写的“十问众瑞书”句句犀利,字字见血,重点剖析祝同为何要隐瞒稿费,引导大众看到作者的困境所在,并展示了写作环境的恶劣、行业的式微,从而引发大家对作家的同情。一声声质问唤起了人们的正义心,换来了大众对祝同甚至诗非更加粗鄙的诅咒与辱骂。

诗非一副吃惊的表情:“你在说什么呀我听不懂。”

“十问书”被各家平台与粉丝疯狂转发,作者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耳光狠狠地扇在众瑞脸上。

陈静咬着下唇,慢慢出声:“财务部告知我填错一张稿费单子,我因为要看纸样,嘱咐你去填。就是那次是不是?你发现了King的稿费有误。”

12月26日,以“众瑞赔偿作者损失”为首的关键词在互联网上热度惊人,媒体持续跟进报道。

诗非并不惧怕陈静,相反,此时诗非噙着一丝笑看她:“找到工作了吗我的好主管。”

12月27日,众瑞出版部、祝同个人号评论区被攻占,网络彻底息声。

陈静凝视着诗非。生气的时候,陈静的嘴唇会紧紧抿着,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她就像一根弹簧,压到触底时才会反弹一次,反弹后归零,归零后继续被压,周而复始。所以诗非看透了她的脾气,反复试探她的底线之后才终于动手,就是笃定陈静足够软弱。

12月28日,众瑞法务部发布声明,将会配合作者对出版部进行清查。

广场一角。

压死祝同的最后一根稻草来自于出版部销售经理被警方带走问询。

大批作者都没拿到属于他们的真实稿费,其中包括King、N大、鲁鲁这些当红一线作者,还包括宗司、麦先生这些刚刚签约的作者,甚至包括没有加印却连基础稿费都没给全的作者,比如鹿小姐。

12月29日,祝同再也抗不过去,于媒体面前公开道歉,引咎辞职。

祝同在任这两年,所有作者的加印销量几乎全部被隐瞒。下达给编辑们的销量数都是经过祝同修改后的虚假数据,而真实的销量要远在那之上。

同一天,众瑞总裁齐占海向大众道歉,承诺赔偿相关作者所有损失。

袁熙蹲在办公桌后面,拿着作者们的销量表一张张看下去,叠加的数字触目惊心。

办公室里已经空了,只剩下祝同那凄凄一点灯影。

抽屉里的Excel表被一一翻出。

袁熙站在门口停了片刻,这才敲了敲门。

翟羽佳脸上挂着假笑,立刻随池雨离开。余光瞥了一眼祝同办公室,期冀门内的袁熙可以尽快出来。

一声憔悴的“请进”显示出祝同的疲惫和无力。经历了媒体讨伐与众人谩骂,祝同最先学会了对人讲礼貌。

池雨自然不会给她任何联系方式,只是被她灼灼的目光盯得不悦,谨慎地收起销售单,返身道:“你随我来。”

袁熙进去时祝同正呆立在玻璃窗前,窗外一片浓雾,黑黢黢得什么也看不见。只是祝同似乎贪恋这一刻的夜色,站在那迟迟不动。

翟羽佳看起来十分沮丧:“周圆师傅不在,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躲着我。既然咱们一直和纸厂合作,池总监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呀?”

袁熙缓步进入室内,徐徐开口:“你保住了池雨。”

池雨眯了眯眼睛,神色如常:“你可以联系周圆。”

祝同幽幽回身,看着面前这个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第一次有种寒意:“你有了池雨的把柄?”

翟羽佳热情地拉住她的手,凑近她:“我有一个出版同行,他也很想买纸,所以就想引荐纸厂老板和他认识,希望可以便宜一些。”

袁熙静默地回望他,祝同倒吸一口气。不过转瞬他就恢复自如,淡淡地笑。

池雨不动声色看着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盯上我的?”

池雨一愣,翟羽佳紧接着笑道:“池总监,周圆师傅上次喝醉了酒,和我说咱们选择的纸厂都是由你定的。”

“唐主管的事情之后。”袁熙毫不回避,“你做的一切都让人不齿。”

翟羽佳不知从哪个角落闪出身,喊住她。

祝同闭了闭眼,睁开后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说道:“唐楠想要的太多,要是每个员工都和她一样,出版部早就散了。”

赫然一道影子出现在池雨面前。

“散了?哈哈哈哈哈。”袁熙好像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她笑得肆无忌惮,笑得声音嘶哑,“如果每个人都像唐楠一样为公司拼命,出版部怎么会有如今的下场?你事事都看唐楠要的多,却毫不顾及她付出多少。在你的眼里只有利益,只有你自己!”

她抬手握住门柄,发出啪嗒一声轻微的声响。门内的袁熙紧紧盯着,而门外的池雨似乎感受到里面的寒意,用力推开那道门。

祝同已经没有力气再愤怒了,他转头看袁熙:“管理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

池雨凛凛地盯着办公室的门。

袁熙凝视他,一字一字回:“管理也不是你做得那么无耻。”

走廊空无一人,从大厅吹来的风拂起她的短发,吊梢眉里隐着寒意。

祝同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一分决绝,这种决绝让他险些踉跄。直到呼吸稳定,他看向她:“我问你,宗司的事情是不是你的安排?”

高跟鞋险些支撑不住她盛气凌人的身子,敲在地板上的哒哒声一下比一下更响。

自从宗司发布了十问书,祝同境遇每况愈下。他想确认压垮他的人是不是袁熙。

那个人,自此就踏上了另外一条路。和正直的人完全不同的,另外一条路。

然而袁熙没有任何闪躲:“不是。”

她信任诗非并不是因为诗非讨好她,而是因为诗非和她一样,都是聪明人。但诗非显然还没意识到她现在的工作意味着什么,抱团当然有抱团的好处,然而一旦做了某件不能逾越的事,那便是一个人的污点。

祝同大惊。

池雨拿着销售部给她的最新销售数据,扬头走向祝同办公室。她要将这些数据交给诗非一并入档,想到诗非正在接手这份工作,池雨唇角轻轻一扬。

袁熙再次出口:“宗司在网络上疯狂地骂你和诗非,疯狂地向众瑞泼脏水,不是我安排。”

办公室中,袁熙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如有一支利箭直接穿透祝同心脏,让他再也支撑不住心神,胳膊一挥直接将书桌上的全部资料扫到地上。哗啦啦的声响穿破寂静的夜,割得耳朵生疼。

袁熙眸光乍亮,刚要阅览,门外忽然有哒哒的高跟鞋声传来,声音惶急而果决,离袁熙越来越近。

祝同明白如今这局面袁熙不会再对自己说谎,那么引导宗司公布证据,在网络字字泣血控诉他的只有一人能做——就是诗非。

是以往所有作者的图书销售数据。

这些日子她借口摔倒一事一直住院,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给了祝同致命一击。祝同有一瞬间觉得诗非不可能做这样的事,他对她那么好,他给予她那么多宽容和支持,她怎么会?怎么会!

平常这些抽屉都是锁着,除非池雨或者诗非进来整理,否则袁熙根本没有机会打开。她迅速浏览了一遍,直到在最下层的一摞文本里发现了几张Excel表格。

袁熙自然也猜到了。她看着被“自己人”背叛的祝同缓缓道:“你许给她副主管,又怎么不想她会不会恨。”

疾步走到办公桌前,发现上面搁着的一沓资料正是诗非刚刚整理过的稿费单子。袁熙仔细瞧了一遍,和发到自己手上的数据一模一样。她皱眉,拉开抽屉检查其他文件。

窗外的风夹着呜咽的声响,祝同直盯盯看着袁熙,一双眼睛如骷髅般幽深沉静。

袁熙紧接着走进去,啪的一声将门关死。

宗司辱骂祝同可以让他粉身碎骨,然而辱骂诗非却等同于将诗非推向了众瑞的阵营。微妙的关系和微妙的掣肘,牺牲祝同之后,诗非反而可以安枕无虞。

经理办公室的门还半敞着,金灿灿的阳光从室内透出一块。

祝同累了,他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没有出声。

边说边看向广场,寻着没人的角落向那徐行:“我只有十分钟时间,之后恕不奉陪!”

“你不是也讨厌诗非吗?”

陈静拽着诗非一路走出大厅,诗非这才奋力挣脱陈静:“有事赶紧说!”

袁熙听到他言语之间的怂恿,悲凉地想前些天还抱成一团的人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互相攻击与怨恨,利散后剩下的不过是一地鸡毛。

话音未落,陈静猛地拽住诗非的衣服向外拉。诗非抗拒大叫,陈静却在耳边提醒:“反正我已经辞职了,你喊吧,看看到底谁丢人!”

她转而想到事发前余归晚给自己的留言。“举网以纲,千目皆张”,打鱼时抓住网上的大绳,网眼就张开了,袁熙明白余归晚是在告诫自己,要抓住事情的本质,抓住了本质就等于抓住了关键。

整理资料的手终于停下。诗非抿着唇,心知陈静来者不善,走近她:“换个地方说话。”

出版部中,只有祝同才是那个关键。

陈静将门大开,旋即扬声:“King新书预售期间就破十万册销量,你不会不知道吧?”

灯火如豆,映照着他颓败而又孤独的躯壳。

一听King的名字,诗非下意识望向走廊。确认四下无人,这才说道:“没什么好说的。”

袁熙没有回应他,在寂静中回转身走向门外。该说的话都说了,再多一句她都觉得空费不值。然而就在她迈出门的一刹那,身后一声大呵响起,凄厉而扭曲。

“我有话问你。”陈静面色毫无波澜,“有关King的事。”

“你不怕我告诉齐总是你举报?!”

诗非抬头,蓦地看到陈静立在门口。

已然到了最后,还要做无谓的挣扎。袁熙抬头看着空空的走廊,唇角冷冽一笑。

出版部经理办公室内,诗非正低头整理下午的开会资料。就在此时,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一道阴影直扑而来。

“难道是我让你隐瞒加印数量么?”她斜斜回头,余光睨他,“蠢货。”

祝同也不着急,笑意盈满眼眶,心中暗暗等待。只要待会有发言的机会,他一定会第一个跳出来给齐占海留下深刻的印象。

走出办公室,黑夜像绸布一样裹着一楼大厅。夜深了,整个众瑞已空无一人。袁熙信步下楼来到广场,看见幽蓝天幕中微小的一颗星,寒气扑面,最终融进她平静的呼吸中。

做为小小的出版部经理,祝同在U型桌的位置几乎排到了末尾,他仰着头,期待和齐占海有视线的碰撞。只是一直到会议开始,齐占海都没看过他。

已经十二月三十日,新岁很快就要来了。

他走到U型桌首缓缓坐下,秘书黄柔即刻上茶。

最后一颗星闪烁隐进云层,广场像一头巨大的兽将所有叹息全部湮没。

上午九点钟,齐占海走进营销部大办公室,一众领导全部坐直。

十二月三十一日,众瑞在公众平台宣布撤销出版部,包括祝同与销售部总监在内的相关人员全部辞退。解散印制部、发行部、校对部、设计部所有人员,其余编辑并入众瑞广告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