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主穆听夏:“你寻了我九世,可曾想过放弃?”
男主晏司祁:“直到此刻才终能体会那句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的深意了。”
晏司祁:“从未。在你替我当下仙魔劫,魂飞魄散后,我便执着要寻你,还你一瞬生息。寻了千万年,好在缘分未尽,机缘巧合下得了那一白莲,才知道你那一缕魂魄在此修生养息。若是再来一次,我依然愿意耗尽修为,重归上古之位,点渡你。你化为白莲,我予你仙池赐你仙骨。你再世为人,我便下凡寻你,寻到你就化作普通人陪你过完这一生,等你再次转世。只要你魂魄还在世间,我就一定会找到你。”
台词是——
穆听夏:“如若有一天,你轮回转世,便换我踏遍黄泉碧落,九霄仙云,寻你九世,九转登仙。”
是一段缠绵悱恻的情话。
随安然是知道这个电视的,是著名作家“长安等君来”的最新仙侠小说《九转》改编的同名电视剧。
温景梵淡淡地扫了眼外面一直发射八卦讯息的陆熠方,一脚曲起,搭在高脚凳突出的脚架上,翻到刚才自己递给她的那一页台词。
讲述的是上古时期,天地混沌,仙魔大战起始,长刃破天,万物终绝。上古大神听夏为封印恶魔的形体为司祁争得一息之间的胜利,而染了魔性。后司祁无奈之下,用神剑九转斩于剑下,神形俱灭,魂魄飘散。
这样的侧目如果没有隔音玻璃外那讨人厌的家伙一直干扰的话……会更美妙。
历经千万年,她那残存的魂魄终于有了一丝精魄,从而拥有了意识,附在一朵白莲上修生养息。
他顿了一下,不动声色地抬眼看了看她,她已经去看台词了,微垂了眼睫,遮掩着自己如皓月朗空的那双眼睛。
后遇上千万年来一直寻找她魂魄的司祁,九生九死,九次轮回,他耗尽修为点渡她羽化登仙,九转不灭。
温景梵等她接过本子,从她手里抽出她一直拿在手里的。握得时间有些长,已经染上了她的体温,暖暖的,触手温凉。
她未看过结局,但因为字里行间渗透的入骨缠绵和相思绝望,她只是翻了书页,便迟迟未读下去。
这个……多听几次也习惯不了啊,时遇大人。
现实和感情给予她的,远比这书里故事更加刻骨铭心,她已经看不得一点不圆满。
“我知道。”他低低笑了几声,再看她时,把手里的本子递给她:“多听几次就习惯了。”
“安然?”
随安然摇头,也拉过高脚凳坐下,透过隔音玻璃往外面看了眼,把耳机摘下来拿在手里:“我对你的声音没有抵抗力……”
随安然回过神,下意识垂下眼掩去那恍然涌上的情绪,再抬眼时,已经一派平静无波:“开始吗?”
温景梵“唔”了一声,再开口时,声音里都带上了些许的笑意:“不愿意吗?”
温景梵点头,戴上耳麦,见她准备好了,看着本子念道:“直到此刻才终能体会那句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的深意了。”
“对戏?”随安然傻眼,进展这么快么……
他断句断得恰当,那佛经里的“一花一世界,一佛一如来”被他放缓了语气,声音带了几分上古的空旷低沉,音色压低,声线稳沉,像是隐匿在地平线的最后一点夕光,柔和温暖,却又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惆怅,苍凉。
他随手拉过一个高脚凳坐下,见她还站着,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抿着唇又淡淡地笑了一声:“现在不是教课时间,你坐下来,我跟你对几段戏。”
随安然被他的声音一震,久久未回过神来。直到他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背提醒她,她这才掩去眼底惊艳之色,接下她的那句台词。
隔音房间里除了收音的话筒,耳机之外,还有一个高脚凳。
现场听声音,远比成效更震撼……
门被推开,他迈进房间后转身关上门。
“从未。”他的音色又往下压了几分,停顿了一瞬,这才继续接道:“在你替我当下仙魔劫,魂飞魄散后,我便执着要寻你,还你一瞬生息。”
他转身的时候侧目看了她一眼,很简单地打了一个“等一下”的手势,边抬步往隔音房间走来。
停顿处,他声音婉转,留了一息的空隙,转而声音越发轻柔:“寻了千万年,好在缘分未尽,机缘巧合下得了那一白莲,才知道你那一缕魂魄在此修生养息。若是再来一次,我依然愿意耗尽修为,重归上古之位,点渡你。你化为白莲,我予你仙池赐你仙骨。你再世为人,我便下凡寻你,寻到你就化作普通人陪你过完这一生,等你再次转世。只要你魂魄还在世间,我就一定会找到你。”
思想还没斗争出个结果来,就看见温景梵已经站起身来,他个子高,身材又挺拔,加上今天的衣服又是他惯常喜欢的深色系,看着便显清瘦。
随安然只听了前半句和最后一句,中间的内容她彻底放空了自己……只知道声音好听得她有点不淡定,可现在……也不是喝彩的好时候。
随安然原本还在犹豫,这会算是试音结束了呢还是正在进行中……又或者自己是推门出去,还是傻站着继续等指令。
她忍不住侧目看着温景梵,他一手按着耳麦,一手拿着本子,长腿舒展着,并不像随安然那样时时刻刻紧绷着。相反,这里似乎才是他能放松下来的地方,他只要开口,这里便是他的世界。
陆熠方自然求之不得。
这种看着他配音,能看清他细微表情,能注意他随意的动作,能直接透过耳麦听到他顺手拈来的声音的感觉……让她心尖都为之柔软,颤抖。
温景梵扬了扬唇,心念一动间,便有了想法。他起身摘下耳麦,朝陆熠方扬了扬手里拿着的本子:“既然我在这里,干脆也进去试试音,让陆导听听效果。”
这大抵也是她无法拒绝的一个原因,想亲眼看看他,配音的样子。
外面的声音是直接传到里面的,随安然正念着台词,被两个人这么旁若无人的交流打断,也抬起眼睛看过来——正好对上温景梵沉敛平静的眼神。
现在看到了,果真是没有最惊艳,只有更惊艳……
陆熠方带着耳机没听见,但察觉他的视线回过头来,立刻点了点头:“很不错,是我要的声音。”
总是被他勾走心绪的结果是这句话,安然又没能跟上节奏。她捂了一下脸,道歉:“对不起……”
这么想着,他侧目看了眼满意的双眼都眯成一弯漆黑鸿沟的陆熠方:“如何?”
“正常的,和时遇对戏的配音演员刚开始都会被他秒杀上几回,不过你稍微收敛点嘛……除了我这种知情人,还有录音师在呢。”说着,便已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了起来。
不过他也不需要她专业,毕竟她的生活轨迹不会因为这一次配音,就进入配音圈。
温景梵难得没有出声制止,摘了耳麦,对她无声说了一句“等一下”后,便站起身离开。等一分钟后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两瓶矿泉水。
专业的配音演员,是可以很自然转换声音的,变幻各种感情色彩。她的声音是好听,但纯净得有些单一。
他抬手拧开瓶盖,这才递给她:“最后那句台词,声音放柔些,至于语速,到时候还要对女主演的口型,现在随意发挥就好。”
暂时没发现她声音的多元化。
随安然抿了一口矿泉水,水温有些凉,正好能降降她心里烧起的那股燥热。
温景梵手指搭在下巴处,半掩着唇,隔着隔音玻璃看着里面神情专注的随安然,微微蹙了一下眉,找出了她第二个缺点——
喝了几口,她拧了盖子放到一旁,轻声低喃着用不同的语气,语速去念最后那句台词。
但如果要说缺点,那就是感情投入不到位……这个没关系,交给温景梵,他会慢慢教。
温景梵低头看着本子,却一直在留心她,见她渐入佳境,出声提点:“就这样,发音清晰是基础,断句的时候不能急躁,‘便换我’这里停顿下来后,再接上‘踏遍黄泉碧落’。你再试试。”
陆熠方听得直点头,这次的女主音他要的就是这样。
“如若有一天,你轮回转世,便换我,踏遍黄泉碧落九霄仙云,寻你九世,九转登仙。”
她的声音的确好听,空灵清透,淡淡的优雅。声色柔和,声线优美。若非要寻个形容,就如墨中点翠,清灵地似山间掠过的清风,缕缕飘香。
温景梵捏着瓶身的手微微收紧,抿了口水,这才点了一下头,示范道:“寻你九世,九转登仙。”
随安然没有受过专业的配音训练,也没有过配音方面的经验,更不会有什么配音技巧。所以初次接触,一切全凭本能。
与她的不同,他的声音低缓温柔,八个字从他唇齿间而出,深情缠绵。
温景梵真的想用声音诱惑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绝对毫无抵抗能力!
“再来一遍。”他收回视线,又抿了口水,旋上瓶盖。
她一瞬的怔忡之后,才在陆熠方意味不明的笑声里回过神来,调整了状态,朝他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因为有了他的示范,随安然这一次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声线简洁低沉,音色重了几分,好听到爆。
寂静无声里,只有微弱的电流声静静流淌。
随安然有些无法形容他那一瞬间声音的变化,感觉透过耳机传来的他的声音比之现实里要更加磁性好听,哪怕只是刚才那句简单的询问……
温景梵清了清嗓子,低声询问她:“准备好了吗?”
那是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随安然点点头,调整了一下耳麦的位置:“准备好了。”
对上她视线时,他才清了清嗓子,说道:“准备好了没有?开始了。”
他已经不需要看本子了,就这么慵懒地坐在高脚凳上,微微侧目,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开口时,声音低低的,比之刚才要更温柔一些。
说“开始”的是温景梵,他手里什么也没拿,就这么坐在椅子上,神情慵懒地透过隔音玻璃静静的看着她。
随安然集中注意力念台词,念完转头看他时,他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温润如同春日时山间的清风,轻微声息。
随安然进隔音房间之后,温景梵在外间站了一会。等工作人员替他挪了椅子过来时,这才坐下,去了耳机带上。
“听夏。”念完全部的台词后,他突然又加上了剧中女主角的名字。
他站在几步之外看着她,眸光渐渐清亮。
随安然愣了一下,眼神疑惑……这是哪一出啊?
温景梵看着她的手指片刻,面色有些不悦,但终究是没说什么,去把她的衣服挂好,回来的时候,随安然已经被陆熠方叫过去了。
他却并未直接解惑,只垂了眸子,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说道:“我从没有停止过对你的喜欢。”
她昨天碰了水,所以又去诊所换了一次,不然昨天那外层还渗着有些红得泛黑的纱布更让人觉得恐怖。
许是他这句话说出口时,是看着她的,那双眸子里虽然平静,却光彩熠熠。许是他这句话太过温柔,透过耳麦传来,就如鼓点,一下下敲击在心口。又许是,她幻想已久,听到他的这句话时,才恍然有种被他一直念着,喜欢着,在意着的错觉。
随安然看了看自己包着纱布的手指,郁闷地回答:“切水果的时候……切到了。”
温景梵念完这句话后,又轻咳了几声,拿起放置在一旁的矿泉水抿了两口。再去看随安然的时候,她已经专心致志地看本子了。
然后便听见他语气往下沉了沉:“手指怎么了?”
“你刚才说的那句台词,在哪一页?”
随安然想着迟早也是要让他看见的,反正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伤着的,也笑话不了自己……这么想着,便磨蹭着取了手套。
温景梵目光一闪,“唔”了一声,回答的很含糊:“忘记在哪一页了。”
“手套呢,左手的手套不准备摘下来?”他微微抬了下下巴,示意她左手还带着手套。
果然是台词……
随安然下意识地拉住衣服,在他有些疑惑的视线里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松了手:“麻烦你了。”
随安然轻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摸了摸胸口——心跳还是有些快。
脱下后正准备挂在椅后,他已经伸手接了过去,“我来。”
温景梵今天似乎是配音的兴致不错,和她对不同的台词对了整整一个小时,这才和她从隔音房间里出来。
录音室里开着空调,她坐下片刻便感觉有些热,加上情绪紧张,竟隐有出汗的架势。她捏了捏本子,搁在膝头,去脱外套。
陆熠方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你再待一个小时?”
听着听着便笑了起来:“不用紧张,这样就很好。”
温景梵面无表情地转头看他:“不愿意。”
温景梵和陆熠方低声交流了几句后,便径直走了过来,拉了一把椅子就坐在了她身旁。见她看的认真,也不打扰,看着隔音房间录音的人,耳边听着的却是她软糯的碎碎念。
陆熠方:“……”
随安然倒是觉得这两个人相处的模式自然得让人羡慕,笑了笑,寻了一处地方坐下来,仔细地看他折出来的那几处台词。
一旁听见两个人这段简短交流的随安然抿唇笑了起来。
“没有……这话是我说的没错。”
时间还早,温景梵并未急着离开,和她一起坐在控制台边听专业的配音演员配音。
见她伸手接过去,这才淡淡地看了眼面前表情有些诡异的陆熠方,微扬了下眉:“难道我记错了?”
这么安静了一会,陆熠方关了麦,随意地和温景梵聊了起来。两个人聊得都是工作上的事情,随安然并听不懂,索性认真听配音演员的专业配音。
“我折好的这几处,你等会都试试。不用紧张,陆导已经说非你不可了,你随便念念就行。”他当着陆熠方的面说这句话时,毫无半分不自然。
“梵希呢?好点了没有?”
陆熠方把一旁的本子拿起来,翻了几页,正要指定地方时,温景梵已经把手里的本子先一步递给了随安然。
温景梵翻着本子,头也没抬地揶揄:“等你想起它来,都不知道它那时候成什么样子了。”
随安然只装作没听懂,微抿了下唇,说道:“嗯,好,先试试音。别的再说不迟。”
陆熠方挠头:“我是男人嘛,难免粗心。梵希没事就好了,你自己照顾的?”
这话说的……好像就已经定下了她似的。
“不是我。”他手上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梵希还在安然那里,如果你很想梵希早上叫你起床的话,我可以等会就送货上门。”
“你能来我真高兴啊。”他偏头看了眼靠在桌子旁翻着本子的温景梵,露出一口明晃晃的白牙:“听时遇说你没有经验,不紧张啊,等会就先听听你的声音。你觉得能适应的话咱们就可以谈谈酬劳了。”
陆熠方顿时倒抽一口凉气:“梵希在……她那?你那猫你不是宝贝的要死,怎么随便就给别人了?”
随安然摘下右手的手套,也伸过手去轻轻握了一下他的:“记得,陆导演。”
“她不是别人。”他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补充道:“而且梵希很喜欢她。”
说这句话时,他扬起唇角,笑得格外灿烂。
“所以你因为梵希喜欢她,就对她……不一样了吗?”陆熠方有些惊恐,温景梵这二十几年来就没开窍过,别为了一只猫的喜欢,就随便把自己搭上了啊。
等走到了陆熠方的身旁,他这才察觉两个人的到来,摘下耳麦站起身来,朝随安然伸出手:“还记得我吧?”
他抿了口水,转头看了眼按着耳机专心致志,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随安然,这才缓缓地说道:“应该是我对她不一样,梵希才喜欢她。”
顺便……用一种很是好奇的眼神,打量她。
陆熠方价值千金的脑子卡了一下,这才慢悠悠地恢复运转:“你……”
温景梵带她走过去,短短几步路而已,已经有好几个或在忙碌或是悠闲的工作人员认出他,和他打招呼。
温景梵“嗯”了一声,随手把手里的本子往他怀里一丢:“所以以后不要随便调侃她,她会害羞。”
陆熠方和工作人员已经在场,陆熠方正坐在录音室小屋子前聚精会神地看隔音房间里面正拿着小本在配音的配音人员。
最重要的是,他还没开始,她就被这么吓跑了可怎么办?
随安然一愣,转头去看时,他偏了头,她的目光所及之处,不过是他完美的侧脸,迎着光,清俊优雅。
陆熠方顿时石化……
说完,这才移开视线,抬头看了眼楼梯上贴着的楼层数字,补充道:“我会陪着你。”
这万年光棍,终于开窍了啊……
温景梵转头看了她一眼,他走在外侧,此刻又比她先迈上一步,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才淡淡地说道:“陆熠方是个好导演,为了完美,他可以付出很多代价,何况只是配合你的时间。”
因为还没有看过剧本,加之温景梵不怎么乐意大好的星期六要折在录音室里,中午和工作人员一起吃过饭之后,便先行离开。
随安然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恍然听到他这句话,这才有了几分紧张:“假如……假如我正好合适,我还有酒店的工作,会不会耽误进程?”
刚驶出没多远,在路口遇上了红灯。
清晨人还很少,安全通道里寂静的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见她走得慢,温景梵放慢了脚步等她跟上来:“早上试音,如果声音合适,下午就可以开始配音了。”
温景梵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撑在窗口,手指抵在唇边,那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敲了敲,眸光深幽,若有所思。
录音室就在三楼,电梯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正在维修,两人便从安全通道上去。
随安然见他在想事情,也不出声打扰。透过窗口往外看去,阳光扑洒间,路边商店的招牌折射出有些刺眼的光。
到录音棚的时候,正好是早上八点半,正是整个城市彻底苏醒的时候。金光喧嚣,尘光飞扬。
不远处的高楼前LED的电子显示屏正在播放广告,声音在嘈杂的街道上并不甚清晰,但吸引随安然注意的,却是上面播放的内容。
随安然收回视线,匆忙应了一声,跟他一起离开。
是温景梵“SY投资公司”的广告。
她正出神,温景梵已经吃好了,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便了然了几分。也不点破,只是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见她回神,这才说道:“我们走了。”
温景梵大概也看见了,笑了一下,踩下油门跟着前面的车辆左转离开路口:“怎么样?我自己设计的广告方案。”
随安然看着便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心里又泛起了苦涩。爸爸这个词……离她已有五年之远了。
随安然想了想,挤出六个字的评价来:“很精英很专业……”
见随安然在看她,很是羞涩地捂了一下脸,一转身就扑进自己爸爸的怀里了。
如果他这位负责人再出个镜,露个声音……估计业绩是成倍的上翻了……
小女孩大概4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着便能萌化人心。正好是孩子好奇心最重的时候,吃口饭都要父母在一旁哄上半天。
温景梵沉默了一会,转移话题:“还适应吗?”
随安然更心虚了,眼睛一转,立刻装作在看他身后的那桌小萝莉。
随安然还沉浸在刚才那个大气恢弘的广告里面,顺口回答:“肯定适应啊,画面声效光影都很好,广告创意也很棒。”
因为已经吃过了早餐,随安然就点了一杯豆浆暖胃。假装很忙的东张西望了片刻,视线刚一落在他的脸上,他便准确地抬起眼来,正对上她的目光。
温景梵扶额低声笑了出来,见她扭头看过来,才解释:“我问的是配音。”
随安然四处张望了眼,很是心虚地小跑着坐下——哎,怎么就跟做贼似得。
随安然囧了一下,才说:“还好的。以前听着你声音的时候就一直想看看你配音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现在如愿以偿了。”
走得近了,自然也看见了那三个鲜红的字,他的脚步只一顿,便格外自然地坐了下去。
温景梵沉吟片刻,一双眸子越发的深幽起来:“除了这个呢……”
正犹豫着是当做没看见好呢,还是无视情侣座三个字直接坐过去好时,温景梵已经抬步走了过去。
“除了这个……”随安然努力想了想,“除了这个还是觉得……你的声音真的很好听啊,尤其是念台词的时候,很诱惑。”
随安然看着那旁边贴着的囧囧有神的“情侣座”三个字,脸都僵了……早餐店什么时候也这么……没节操了?
让她每每听着都会觉得心潮澎湃,那低音像是能引起人的共鸣,醇厚磁性。更不用说他带上了几分感情之后,简直谋杀耳朵。
清早的早餐店,送来迎往,正是客流量的高峰。不过两个人的运气好,刚点完餐,不远处那对小情侣正好吃完离开。
温景梵很自然地就问她:“那诱惑到你了没有?”
随安然很快转回头,手指隔着手套互相纠缠着,心里隐隐叹了一口气……什么时候,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停止喜欢他呢。
随安然一愣,察觉到他的目光也落了过来,虽然眼神是无形的……可是不妨碍它的存在感。
随安然没忍住,转头去看他。他眼尾上扬,脸上挂着笑,表情温和得让人如沐春风。
随安然脸皮薄,只觉得那目光有如实质,落在她的脸上,微微发烫。
温景梵很不客气地低低笑了声,那声音还带着清晨初醒的沙哑和磁性,沉沉的,听得人心口酥麻。
“有的啊……”她轻声的回答。
“……”随安然沉默半晌,默默说道:“我早上好像也没吃饱……”
处于“娇羞”模式的随安然回答完后,久久没有得到温景梵的回答,甚至于连他的笑声都没听见,这才转头看过去。
温景梵倒完车,这才不紧不慢地说了一句:“不想一个人吃。”
可温景梵其实是在笑的,扬着唇,笑得很是肆意,那双眼睛漆黑得发亮,眼底似有流光,光华百转。
随安然眨了下眼,问他:“不吃早饭没问题吗,如果时间还早的话,就去我小区的门口,那里有家早餐店还不错。”
他说:“我好像找到和你相处的捷径了。”
“还没有。”他神情自若,微偏了下头看向后视镜,“先去录音棚吧。”
温景梵对随安然最早的记忆是停留在他那日上山,大师带他去客堂。郁郁葱葱的山林,鸟声虫鸣,是城市这种钢铁森林未有的生机自然。
“吃过了。”随安然点了下头,又抬手往上指了指:“要喂梵希,开火了就一起吃了,你呢?”
老爷子是L市的人,后来娶妻生子,温家几个孩子都分家了,他便带着奶奶来了A市。尔后,却时常抽空来这梵音寺一趟。
“早上好。”他这次是真的笑了起来,目光在她身上停顿了片刻,这才挪开视线道:“吃过早饭了吗?”
温景梵从小和老爷子亲近,每次来梵音寺的时候都会一起来。那一年奶奶身体不好,他便独自一个人过来求道平安符,瞬间带走开光的小叶紫檀手珠。
温景梵似乎是在笑,她这才扬了扬唇,拉开车门上车。笨拙地系好安全带后,才想起还未和他打招呼。见他正看着自己,抬了抬手,说道:“早上好。”
然后就遇见了她。
只隔了一日未见到他,再见面时却感觉已经过去了很久。
安安静静地伏桌抄写佛经,一双眸子清透得像是山涧清泉,那双眼睛看着你的时候似乎是能进你的心里去。
她往前走了几步,趴在窗口往里看了眼。
可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这一次的初相见。
她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7点50分,他提前十分钟便到了。幸好自己提前下来,不然接到他的电话时指不定会有多手忙脚乱。
她就住在他房间的对面,很多天都没见她说过话,那时候他以为她的安静是因为身体的残缺——比如,她不会说话。
随安然只能扯了手套拨开,又整了整围巾,这才听见由远及近的汽车引擎声。
可那日,看见她惊慌失措地打开门,看见正站在过道上的他时,咬着唇软语,却冷声道:“麻烦你让一下。”
冬天的静电绝对是个恐怖的存在,她刚才还自我感觉良好,手刚松开,那原本柔顺的头发就顺着手套的离开,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脸上。
他才知道,她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并非是哑巴。
不远处有一个公告橱窗,她小步挪过去,对着不甚清晰的玻璃照了照,拨了拨头发……
她大概是遭遇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底的泪光清晰地要把她眼睛里的清透都遮掩起来。他下意识侧身让开通行的路,就见她飞快地跑了出去,经过身边时,还隐约听见她压抑的在哭。
她往双手掌心里哈了一口气,低眸看见手指上那分外显眼的白纱布时,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手套戴上。
他回屋坐了片刻,却静不下心来。
随安然冷得原地跺脚,幸好她吃过早饭才下的楼,不然肚子里没有货,现在要被冻僵了。
开了窗看见外面乌云滚滚翻涌而来,拿了伞就出门了。走着走着便走到了佛寺的后院,大师见到他,把供在佛堂上的紫檀珠交给他。
小区的草坪上铺了一层寒霜,太阳升起后,那霜冰略有些融化,被那阳光一扫,亮晶晶地折射着日光。
他道过谢,从后院往前面走时,迈过高高的门槛,站在巨大佛像后的拐角处时,就看见了跪在佛像前的她。
梵希别过脑袋,在自己今晚要栖身的睡垫上跳来跳去——无知的人类啊。
正殿里空无一人,佛像前却供着几缕香火,淡淡的烟雾,淡淡的香气。
收回手机,随安然抱起梵希去卧室睡觉。关上门,她这才对梵希说道:“过几天你就要回家了,会不会想我?”
他站在那里,透过垂下来的经幡看着她,却怎么也迈不动一步。
这是什么东西,朕都没见过!……好像味道不怎么好。
外面的天空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只那熹微的一缕金光从乌云的空隙里透出来,愈发显得大雨来临前,这一片天地是如何压抑。
反而是梵希,看见她包着纱布的手指,拿爪子去抓了抓,见她没反应,干脆两只前爪都抱了上去,伸出舌头舔了舔……
漂泊大雨而下,她却似恍若未闻,眼睛里还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随安然竖起自己左手的食指看了眼,表情平淡无波。
然后……温景梵就听见了她的哭声,借着那大雨的声音,毫不掩饰地哭着。
喜欢的人……
“你不是佛吗!不是普度众生的佛吗?那我求你……是不是可以达成我的心愿?”
温景梵:“后天早上8点我来接你去录音棚。”
他侧目看去,她一双眼因为含着泪,波光粼粼,脸上泪痕清晰。唇色有些发白,手指紧握着垂在身侧,已伤心到了极致。
闻歌:“大反转了啊!景梵叔等把那些来相亲的姑娘都弄走了,回头跟老爷子发了脾气,说有喜欢的人了……我还是头一次见景梵叔这么发火。不过有喜欢的人……这个好像更虐一些。”
“如果你达成了,我每年都会来供奉香火。”
其中一个未接电话是温景梵打的,另外几个……是闻歌。她滑下去,又看了短信。
她哭着哭着便泣不成声,混着外面的雨声,只觉得入耳凄凉悲伤。
她这才发现,手机上有几个未接电话,以及两条短信。
他立在那里,过堂风吹来,带着湿漉的雨气,有些凉,他却似毫无所觉。
随安然跟着看过去,它前爪正抱着手机往她面前推了推。
随安然闭了眼,双手合十,十分虔诚地在心底默念了她的愿望。再睁开眼时,弯腰磕下了头,一连磕了十个,再直起身的时候额头有些发红。
梵希晃了晃脑袋,在她怀里转了个圈,一扭身子就高高跃下,几下就蹿回了厨房,跳上流理台朝她示意。
温景梵抿了抿唇,放下伞。拿起一旁的木鱼,轻轻地敲起来,另一只手,拈着他的紫檀佛珠,一粒粒,轻点而过。
随安然手指落在它的耳朵上轻轻地摸了摸,摸得它脖子一缩,不动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蓦然听到木鱼的声音,她似乎是怔了一下,但身形却依然未动,就这么双手合十地跪着。
它乖顺地由她抱在怀里,微微眯了眯眼轻轻地冲她喵呜呜的叫。
好像是把所有她力所不能及的希望都寄托在了这里。
随安然进屋换上鞋子,这才蹲下身抱起它。
念珠,原本是佛教徒诵经计数左手而握的珠子。后千年传承,念珠便由起先的参禅悟道演变成了终生大智慧的象征,变成了如今寄托了人的念想,带上了佛意。
随安然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梵希还没睡。她打开门之后看见的就是蹲坐在玄关地毯上的梵希,那双碧绿色的眸子在灯光下剔透如水晶,就这样仰头望着她。
不知道佛珠转了多少圈,外面的雨声终于渐渐变小,渐渐淅淅沥沥。山间的一切似乎都染上了绿意,绿得葱郁。
所以她不敢面对江莫承,她不敢争取温景梵,不过是,曾经的年月阴影太重,偶尔一想起……都痛彻心扉。
她不知道跪了多久了,他停下动作,等僵硬的身体重新运转起来,这才拿着伞从佛像后出来。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崩塌,支离破碎。
听见脚步声,她睁开眼来,眼睛因为哭过还有些红,却清澈得如同此刻的天空。
她有。
他抬手戴回佛珠,这么看了她一会才问:“要不要回去?”
你是否经历过父母并不幸福的婚姻?你是否经历过不被人信任的绝境?你是否被人用有色眼睛看待?你是否无辜地就被人曲解,被恶意相待?
她点点头,却不起身。
她内心的恍然害怕就像是一只怪兽,一点点蚕食她。
温景梵直到她是跪麻了起不来,但她不出声,他就当做不知道:“我还没仔细看过这里的佛像,外面还下着雨,我有带伞,等我看好了,我们一起过去吧?”
也没人懂她的执拗,她这十几年顺风顺水,父母疼爱。最珍视的也不过是这段温馨的亲情,可在一夕之间,全部崩毁……
她仍没有说话,抿了抿干燥得有些起皮的唇,点了一下头。
也许没人懂她是怎么想的,事实上她什么也来不及想。她只知道这件事她没有妥善处理好,导致有人告状。从而惊扰到父母,以至于让原本表面还能维持平和的两个人因为这件事的处理,而彻底爆发。
他那时候还想,小姑娘,真是一点都不识好人心,固执得让人无奈。
那句话像根恶毒的刺,扎在她的心口,让她喘息不能,只眼睁睁地一步步逼死原来的自己。
他转身去看佛像,刚走了几步,就听见她微弱得像猫一样轻柔的声音:“小哥哥,谢谢你。”
她至今还记得老师说的那句:“随安然,女孩子不能不知羞耻。现在这种年纪你懂什么情情爱爱?江莫承是要出国的,你这个时候和他在一起只会拖累他。你在为你的家庭,为你的父母蒙羞,你知道吗?”
小哥哥。
那位老师是江莫承的小姑,处理这件事的时候难免就有些有失偏颇。不仅口头警告还通知了她的家长,导致她父母因为这件事,原本脆弱的关系一触即发。
他弯唇一笑,大步迈开。
可就是高三那至关重要的那一年,不知道是谁把江莫承在追她这件事捅到了老师这里,还歪曲事实变成了两个人正在交往中……
雨声,古寺,佛像,经幡,木鱼声。江南水乡的温柔,山间古寺的宁静,真是揉碎了所有静好的时光,安然入世,温柔了时间。
并非是没有感动过,当你知道有一个人在时光长河里花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喜欢你,就算对方不做别的,也会因为这个,平添几分柔软。
她绝望伤心的那日,跪在佛前。他立在佛像之后,透过经幡而望。这件事,大抵只有他和那日的佛像知道。
她在暗恋一个人的同时另一个人也在长久地喜欢她,可两个人磁场不合,不能互相产生感情……还真的是彼此耽误。
可陪了她这么一下午,却是他记忆里为数不多的最清晰的,每每想起都会觉得心尖温暖的事。
随安然有时候想想也觉得……现实可真虐心。
而这些他一个人的记忆,不用告诉她,一个人妥帖收藏就好。
随安然和江莫承都是L市的人,两个人从初中起开始同班,高中也是同班同学,就连大学……她改了志愿来A大,他也追来了。
很快便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因为是周末,小区里活动的人明显多了些。
随安然一顿,被入嘴的粉丝烫得舌头一麻,这才垂头掩下眼底的苦涩,轻声说:“对啊,我们怎么就这么想不开?”
温景梵放缓了速度慢慢通过,寻了一处地方停车后,和她一起下车进去。
江莫承被气得笑了起来,盯着她反问:“你自己没做到的事情别拿到我面前来说教。”
她的工作时间并非朝九晚五,就算是有时间休息,也会自己在家里自由活动,或是上网,或是看书,再者便是出门。
随安然咬了口茶叶蛋,拨进碗里,夹起一块鸭血放在嘴里,只觉得舌尖都是苦的:“江莫承,你说你这是何必啊。你现在也是黄金单身汉,怎么反而没了当学生时候的风流了?”
所以整栋楼也就她对面那家打过几次照面,彼此还略微熟悉,其余的,连是不是这一栋公寓楼内的都不甚清楚。
江莫承吃了一口粉丝,语气黯然:“我现在还办不到,就只能在你楼下想想你。”
所以,这会和温景梵进了公寓楼,倒是省了一堆的麻烦。
随安然剥蛋壳的手一顿,静静地看向他。
和他一起走出电梯后,她低头在包里找出钥匙,边开门边道:“那等会是把梵希直接带走吗?”
“想你了。”他抬眸看她一眼,一双眼在灯光下亮得似有火焰在燃烧,“但你上次可是放过狠话的,我要是不能拿你当普通朋友对待就不准出现在你面前。”
“嗯。”温景梵点头。
她剥着茶叶蛋,这才想起来问:“你怎么在我家楼下?”
随安然刚开了门,屋内就快速地蹿出一道影子,踩着安然的脚直接扑进了已经蹲下身来接住它的温景梵怀里。
等处理完伤口,她和江莫承在医院附近这条街上买夜宵吃。
随安然看着鞋面上一个湿漉漉的梅花脚印,心底隐隐有股不太妙的感觉……
随安然原本想就去小区附近的诊所,江莫承去坚持送她去医院,反正他有车,费不着她走路,她也没再坚持。
梵希还在亲密地拿脑袋蹭着温景梵的手心,一边撒娇一般甜蜜蜜地“喵喵喵”叫着。
这一阵来电震动过去后,又进来一条短信,良久,手机才恢复平静。
随安然心里疑虑一升,也顾不得先招呼温景梵进来,连鞋子都没换,直接冲到客厅去看……
而同一时间,被安然忘记在厨房流理台上的手机嗡鸣着响起。梵希蹲着看了良久,挪了挪身子,一肚子压上去,趴着继续睡……
鱼缸里,已经萧条的只有三条鱼了。
江莫承察觉她情绪不对,握着方向盘的手僵了僵,克制了片刻这才压抑下自己要发问的冲动,对她扯了扯唇角,无奈极了:“不客气。”
那水面还在波动着,上下起伏,随安然看着从鱼缸那里开始蔓延的湿漉漉的水迹,只觉得额角一阵发紧。
她抿着唇不说话,等他退开身子,这才握着安全带低声说:“江莫承,谢谢。”
温景梵察觉她的不对劲,已经抱着梵希走了进来,见她僵立在鱼缸旁时,也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这一看……
他终究还是到了这个年纪,她却依然不敢上前。这么一想,心里便复杂得枝蔓纠结,盘扎在她的心底,一下下疼着。
他眉头微拧,抬手托起梵希的下巴,这才发现它嘴边湿漉漉的,还在滴水。
可她想起此刻他正在和别的女人相对而坐,款款而谈,心里便又酸又疼,这种糟糕的情绪,怎么都阻挡不住,还随着她越发清醒的神经愈来愈烈。
被他托起下巴,梵希有些不高兴地抬爪子挠了一下他的手,很是无辜纯良地回视:“这么看着朕干嘛!”
眼前这一幕和很多很多天之前重合,温景梵也这样替她扣过安全带,两个人那时候离得很近很近,那是她从未这么靠近过他——能看清他的睫毛,能感受他平稳的呼吸。
随安然看着仅剩下的三条鱼,有些欲哭无泪。
随安然也不推辞,上了车,他从车头前绕过来,伸手要扣安全带的时候侧目看了她一眼,倾过身子来替她扣上。
不是说好了不吃的吗!
“也就你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江莫承眉头一拧,语气不自觉就重了几分。可说完,又是自己先软下来,不敢去看她的手指,忙半搂着她去开副驾的车门:“行了,你赶紧给我上车。我送你过去。”
“梵希。”温景梵的声音瞬间沉了下去,隐隐还有一股凌厉。
“还真的是你。”随安然松了一口气,见他一副紧张的样子,竖了竖自己还在流血的食指,“切水果的时候切到手了。”
随安然回头看去,他的面色已经变了,这还是头一次看见他沉下脸来这么严肃地看着梵希。
“你怎么了?哪里受伤了?”
没预料到的大概还有刚闯完祸的梵希,它“喵呜”一声,身姿灵活地从他手里挣脱开来,落在沙发上,双目圆睁,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温景梵,犹带着惊恐。
刚靠近车身,一侧车门就被推开,江莫承从车上下来,目光落在她攥着纱布捂着的手指上以及她身前那一大片的血色,面色瞬间变白。
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有心思分神……她看着梵希这难得一见的吃瘪模样,扬了扬唇,开始在一人一猫之间打圆场:“没事,梵希还给我剩了三条。”
车窗有些反光,加上环境昏暗,她并看不清车内是否有人。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去。
说完,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感觉温景梵身上那股锐气又重了几分……
伤口有些深,她自己处理不好,索性拿了钱包去附近的诊所清理伤口。刚走到公寓楼下,就看见不远处的树下停着一辆车,一辆车身漆黑的奥迪。
“呃……”随安然斟酌下,再开口道:“其实真的没关系,和那些鱼……也没有什么很深刻的感情,梵希喜欢就给梵希好了。”
随安然低头看着猫,哭得越发不能自已。
他却突然直直地看过来,一字一句,格外清晰地问她:“你是对什么都觉得无所谓,还是只是对我这样?”
梵希“喵”了一声,更用力地拍了拍她。
随安然出门之前,想起还未喂鱼,放下钥匙,又折回去喂了那几条鱼,这才出门。
她一低头,那眼泪就落在梵希的身旁,“啪”一声碎开一朵水花。
A市的冬天已经很冷了,每日晨起都能看见地上凝结的白霜。起得再早些,便是浓重得化不开的白雾,层层叠叠,朦朦胧胧的,隐约的能听见人声,触目之间,却是一片浓重的迷茫。
梵希闻声跑过来,蹲在她面前看了一会,似乎是有些疑惑,抬起爪子拍了拍她的脚踝。见她没有反应,又认真地挠了她一下。
因为这场大雾,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自己开车上班了。
她眼泪一下子就落了出来,觉得只是被刀切了一下而已,怎么就那么疼呢?疼得她都有些呼吸不过来,下一刻就会窒息一般。
不过好在现在所有的学校都已经放寒假了,她只要早起些,早班的公交车并不会特别拥挤。
刚切出伤口时,还并没有那么疼。她垂眸看着那条短信,只觉得呼吸都紧了几分。等她终于反应过来时,手上的伤口便疼得似被火焦灼着。
现今,年关将至,她忙得不可开交。而距离那一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这一个多星期里,不止再没见过温景梵,连他的动态消息都是在微博上知晓的。
随安然正在切水果,准备给梵希喂点,一边看短信一边切水果的后果就是,一个没留神,血流不止。
他周末就去S市出差了,至今未归。除此之外,她什么都不知道。
老爷子在家里办了个家宴,在给景梵叔相亲……情况乐观,积极,老爷子倍儿满意。
梵希那日就被他带走了,原本说好的吃饭,也因为这段小插曲延后。
但是今日,倒是收到了她的短信,很简单,也很直接。
不过随安然至今没懂的是……被吃了鱼的是她,为什么温景梵的反应却要更大一些。加之最后那一句话……实在引人深思。
闻歌有出国的打算,所以这段时间学业有些紧张。她不眠不休的在补习英语,除了偶尔几个诉苦的电话,倒是一直都没能看到她的人影。
饶是她再迟钝,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
而后者,站在电梯里,一直看着两个人并肩远去的背影,目光幽沉。
只是,她不敢问,怕自作多情。再加之,此后他都未主动联系自己。她的怯弱便一日日加深,怎么也迈不出那第一步。
自此至终,两个人都没再回头看一眼身后的江莫承。
而这段时间,陆熠方倒是和她偶有联系。最后嫌短信太烧钱……要了她的微信号直接语音。
随安然“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一直被自己挂在臂弯处的外套,低头穿上。
至于短信烧钱这种事情,随安然觉得不能深究,一细想就满满都是槽点。
“嗯。”温景梵应了一声,提醒她:“先把外套披上。”
陆熠方通常会在下午的下午茶时间发几条语音,如果不是说他中午吃了什么,就会说他的剧组有什么趣事。
随安然回头看了眼江莫承的背影,见他迈上电梯了,这才转身对温景梵说道:“走吧。”
就在几天之前,随安然才知道——蒋宁夏就是《九转》里的女配角,她的配音,会由她自己来。
说着,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才移开视线对温景梵一点头,和身旁那四个西装男人一起往不远处的电梯走去。
大抵之后开始配音,两个人还能见上一面。
江莫承笑容微微一顿,转眼看向安然时,这才又明晃晃起来:“好啊,随时恭候大驾。”
不过随安然对这种见面实在是……一点也没有兴趣。
“你既然有事,你先去忙吧。”随安然指了指不远处自己的车,“我下班了,先回家。改天有空我们再约。”
吃午饭的时候,张咪端了餐盘过来和她一起做,见四周没人注意,这才神秘兮兮地说道:“内部消息啊,我听说蒋宁夏跟我们的温公子好上了。”
温景梵低头看了眼他的手,余光看见随安然面容似乎有些紧张,眉头一扬,目光里的凛然又重了几分。但依然不动声色地抬手握上去,弯唇一笑:“你好。”
随安然刚夹起一块糖醋排骨,闻言,顿了一下,这才若无其事地往嘴里送去:“你的八卦消息就没靠谱过。”
江莫承倒是意外地看了眼温景梵,先伸出手来,“原来是温总,久仰大名。”可那语气,却并非那么一回事……
被质疑的张咪同学有些不高兴:“什么啊,我跟你说,真的是内部消息。蒋宁夏不是签了陆熠方工作室吗?现在和陆导在S市拍电影,听说啊,温公子也在S市,同住一个酒店,还有人看见大半夜的,蒋宁夏去敲温公子的门……”
两个男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莫名地带上了几分敌意。
随安然面上毫无波澜,只眼底一瞬幽深如墨,嘴里咬着的酸甜的排骨都有些食不下咽起来:“……后来呢?”
后者正眉目淡淡地扫向江莫承,目光略带审视,微一颔首,清清冷冷。
“后来?”张咪嗤笑了一声:“你可别天真地觉得大半夜的敲房门有多纯洁,温景梵啊虽然表面看着清心寡欲的,还不是一样来者不拒么?蒋宁夏多漂亮啊,又是主动送上门的,这到嘴的肉哪个男人会不要?”
“哦,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同学,江莫承,也是从事金融行业的。这位是SY总裁,温景梵。”她回头看了眼温景梵。
“说的也是……”随安然默默地接了一句,心底却是翻山倒海般,如同一叶轻舟突然被一个凶猛的浪头打翻,覆了舟,满身都是水。
“应酬。”他回答的简单,见她这副样子,这才岔开视线看向随安然身后的温景梵:“这位是?”
她拿着筷子戳了戳米饭,想了想还是说道:“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不太可信……温景梵,不是这样的人。”
“没有,和之前一样。”她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手,对他身旁的人都微微一笑以作示意,这才问他:“你来盛远干嘛?”
“那你脸色突然这么难看干嘛?”张咪一边咽着饭一边说:“我说你不会是真的跟温公子有些什么吧……”
他几步走上来,旁若无人地握住她的手腕,仔细地看了看她:“伯母让我见到你之后好好帮她看看你,这么一看好像最近又瘦了些?”
随安然转头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一言不发地走了。
一身黑色的西装,衣着笔挺,面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很标准的精英模样。
张咪愕然地看着她,突然发现自己有些看不懂她了。这落荒而逃恼羞成怒的架势——好像是真的有些什么啊。
她停了脚步,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她走得急,被冬日那凛冽的寒风一吹,这才清醒了些许。
随安然回头看去,迎面走来的一共有五个人,个个西装革履,正要上电梯去酒店大厅。而走在最中间的那个……就是江莫承。
她裹紧身上的外套,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走过酒店的花园,等到了办公室,折去泡了一杯咖啡提神。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叫她。
但心里始终静不下来,犹豫了片刻,还是给陆熠方发了个微信消息。
“安然?”
“你说在外地,是在S市?”
“没有,很乖。”她眯眼笑了笑,和他一起迈出电梯。
正是饭点,估计剧组也正在吃饭,陆熠方回得很快:“对啊,咦,我还没跟你说过么?”
“梵希有没有给你惹麻烦?”
“没有啊,你只说你在外地拍电影。”
“绝育了……”随安然手指在唇边轻点了一下:“绝育也好,起码对梵希的身体也好。”
“时遇也在啊,他居然也没跟你说么,我们剧组和他还是一个酒店的!”
“梵希的后代……应该不会有了。”他弯唇笑了一下,眼底带上了几分柔软的笑意,“梵希5个月大的时候,体重达标,身体健康就去做了绝育。”
随安然想了想,老实回答:“没有……我们已经很久没联系了。”
昨天她发了之后一直没等到他回复,想起他那日下午说的会提前一天结束工作,便知道他这一天会很忙,所以也没有放在心上。
陆熠方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一口饭差点噎死自己,他默默地抬眸看向对面安安静静吃饭的温景梵,神色蓦然诡异上了几分。
随安然立刻回过神来,忙低了头有些困窘地咬了咬唇,再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之前的表情,对他莞尔一笑:“短信吗?不要紧。”
察觉到好朋友“神经质”的眼神,温景梵顿了一下,还是抬眸看了过去,清冷着声音问道:“干嘛?”
温景梵已经收起了卡,回头见她正看着自己出神,眸子微微一眨,露出几分笑意来,“安然,可以走了。”
陆熠方咽下那口饭,把手机递过去:“你一个星期前才跟我说你对她不一样,就是这么不一样的?”
而这些过程,她都未能参与。
温景梵原本并没有兴趣看他在干嘛,闻言,这才接过来。
那一手漂亮的字,也随着时间的变化越发的成熟,笔锋苍劲。
先是看了一眼名字——随遇而安。果真是个懒散的不愿意在取名字上花时间的人,若说原先还对微博上那个“随遇而安”有些不确定和疑惑,现在几乎已经能够肯定是她了。
五年的时间,当初的少年已经变了几分模样,更加俊美清隽,气质沉淀之后也愈发成稳内敛,冷静自持。
看完这个,他又去看内容,修长的手指点着屏幕,一路上移,看到时间时,微扬了一下眉。
时间随时眨眼而过,可毕竟是一个很漫长的距离。
他抬头看了眼陆熠方,语气又凉薄上了几分:“你和她就有这么多话要说?”
寥寥一句话,她反复的看,最后兴起临摹的心思,再到如今,写出来的字已经有9成像他五年前那样了。
陆熠方:“……”他怎么就一时想不开把手机递给他了?
随安然对他的字体很熟悉,不过这种熟悉,还停留在五年前他留下的那一纸便签。
温景梵看了他一眼,目光凝滞了一瞬,动了几下手指头,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温景梵。
“那为什么你不联系他?”
她的视线往下一落,从他笔挺的肩胛处到手臂,再到握笔的手,以及那三个非常漂亮苍劲的字体。
随安然一愣,反问:“为什么要联系……”梵希被他接走之后,两个人之间的共同话题都没了。
随安然循声望去,他低着头,侧脸线条优美。灯光打在他的侧影,让他整个人如同蒙上了一层薄光,看不清神色。
温景梵有些内伤。
温景梵执起黑色的水笔签字,修长的左手手指按住尾端时,还低声和她说道:“那天的短信,我刚才清理短信的时候才看到。”
“无话可说?”
这种事情……多发生几次,也就习惯了……
随安然:“是啊,他好像生气了。出差我也是从微薄上知道的。”
随安然顿了一下,在张咪瞬间投射过来的暧昧视线里很淡定地点了一下头,就站在他身旁,神情自若。
温景梵皱了一下眉头,似乎是在回忆。
恰好他的退房手续已经办好,他正要刷卡,见她从总台后面绕过来,叫住她:“一起走。”
他那日……的表情难道让她误会他是在生气?至于出差……因为太过临时,除了他的助理,谁也不知道。
“嗯,正准备要走。”安然转身拿起挂在张咪椅子上的藏青色长外套,搭在手弯里。
等他到了S市,想给她发信息,可问了那句话之后相当于捅破了窗户纸,难道她……还没有发觉?
“嗯,结束了。”他抬手轻捏了一下眉心,微微皱起的眉宇间缠绕着淡淡的疲倦感,“你要下班了?”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清晰的一声消息提示声打断他的思路,他低头看去——眉头一蹙,脸上的表情瞬间凝结成冰,比这寒冷的冬日更要冷上几分。
她接过他递过来的房卡给张咪,抬眼问他:“工作结束,要退房了?”
陆熠方抖了抖身上的“冰渣子”,挪着碗离他远了些。
随安然听见声音这才从总台下面站起身来,两个人一对面,皆是微微一愣,随即颇为默契地就隔着一个前台相视一笑。
只见温景梵握住手机,轻声的,且一字一句的,格外清晰地说了四个字:“等我回来。”
他手指落在前台上,轻轻敲了一下,声音清冷:“你好,退房。”
陆熠方见他使用完毕,这才伸出手把手机拿到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很快速地瞄了一眼最后的对话。
大概是刚睡醒,他浑身上下都有种慵懒的气质,微微抿着唇角,眼神清亮,却是面无表情的。
随安然:我听说……蒋宁夏半夜去敲了时遇的房门,可以求……然后吗?
随安然再见到温景梵是在她刚下班的时候,他正好来退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