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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我,不爱你 第二章

“好。”他应了一声,视线却越过她看向身后的挂钟,抬手捏了下眉心,再开口时,声音里带了一丝疲倦:“我就住在511房间,今晚要是有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上来找我。”

温景梵是老板的弟弟,无论是工作联系还是私人联系……都轮不到她啊。

这句话说完,也不等她的回答。就这么看了她一眼,微微颔首,转身离开了。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止住,越发的懊恼。

礼貌,疏离。

这么想着,她立刻开口补救:“名片上不止有我的手机号码,还有我的联系邮箱,以后你要是……”

和随安然记忆中见过的很多次温景梵一样——看似温润如玉很好相处,可其实孤傲清俊得难以接近。

随安然后悔得都要咬舌头了,她为什么要递名片!又生分又见外,倒显出几分她的不识好歹来。

随安然在大堂又坐了一个多小时,台风已经在S市临近海面登陆,狂风大作,离得酒店大门近一些都能从那细小的缝隙中感觉到酒店外面那汹涌而张扬的水汽。

但还未等她缩回手,温景梵已经抬手从她手里接过了名片,低头看了一眼,揣在手心放进了裤袋里。

冰冷,浸着刚入秋的冷意,凉彻心骨。

随安然下意识地就摸出了自己的名片递过去,手刚伸出去看见温景梵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时才猛然反应过来——

她一个人又在酒店内部巡视了一圈,巡到511房间所在的走廊时,微微顿了一下,转身看向紧闭着的房门。

“明天下午2点……”他声音微微往下沉了沉,音质醇厚。似乎是在压抑什么,顿了片刻还是咳了几声,才接着说道:“你的电话是多少?”

脚下是柔软的地毯,走廊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恰好能够看清整条走廊的格局。511房间的房门正对着不远处天花板上的一盏内嵌照明灯,门牌上那三个数字被灯光渲染得发亮。

随安然愣了一下,觉得心脏似乎在那一瞬间漏跳了一拍,“……能。”

随安然想了想这一层楼的房间格局,这堵墙的后面是两个单人沙发,中间摆设着一个精致的小桌几。左侧沙发旁边应该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电脑桌,电脑桌之后就是一张大床,正对着大床的是一台液晶电视。

温景梵略一思忖,很直接地问道:“能不能约你?”

格局并不大,她现在站的距离离那大床大概……她在脑海里临摹着那个场景,点着手指数了数,大概是——十步左右。

随安然想了一下,原本她就没有班次了,只今晚调班才又值夜,明天自然一整天都空了下来,“有的。”

十步的距离。

“明天有没有空?”

她移开视线,往前走迈了十步,回头看了眼刚才自己所站的位置,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后天中午的航班。”

但也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似乎是离他近了些。

温景梵并未察觉她的不自在,转而继续断电前要和她提及的话题:“你是后天什么时候回去?”

巡视完酒店,她便打算去地下停车场看看。已经走到了电梯口,却想起温景梵刚才那浅淡的叮嘱,折返回来,叫上了值班的其中一个保安。

随安然立刻拿下手,对他笑了笑,想说些什么,可到了嘴边都不合适,一时有些词穷。

地下室的水已经抽完,只有地面上湿漉漉的,还覆着一层黄沙证明着刚才差点让人兵荒马乱的渗水事件。

温景梵已经回来了,正站在前台,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她的目光,视线一转就和她的对上。

她在有灯光的地方转了一圈,又去传达室看了一眼,这才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随安然刚习惯黑暗,猛然被这灯光一刺,下意识抬手掩住眼睛,等眼底那一阵发晕的青黑过去,这才睁开眼透过指缝看出去。

实在是累极,却因为心里有事,大脑异常清醒。

就这么坐了不知道多久,在身旁女孩轻柔的嗓音中,那灯光毫无预兆地亮了起来。

她拿出手机,点开音乐列表找到里面的几段录音,调了音量后便搁在她文件前外放。

她抬手捏了一下眉心,把手紧贴曲着的膝盖上。

她从前几年高三后便养成了听电台的习惯,往后挑选手机的时候第一注重的便是手机的音质,此刻那段录音外音外放,并未有一丝杂音,前奏音乐更是轻柔舒缓,让人听了便觉得神经放松。

随安然顺手挂上话筒,挨着她的椅子坐下。等全身放松下来,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微微颤抖。

她握起笔,夹在指间轻轻地转动。

电话那头沉默了良久,这才“啪”地一下挂断了电话。

“大家晚上好,这里是‘时遇’电台专栏,我是主持人时遇……”

随安然淡定地听客人骂完,微俯低身子回答:“好的,谢谢您的建议,请您稍安勿躁,已经在检查电路并且维修,大概十分钟内能够解决。给您带来的不便,我很抱歉,也请您能够谅解。”

清澈的男人略微有些低沉,落在“时遇”两个字上时,似乎是加重了音方便听众辨别,咬字清晰,声音醇厚。

前台的小姑娘被那风声渗得手一抖,不小心按了个免提,话筒那端客人不耐烦的声音就清晰地响了起来。

时遇。

外面的风雨更大,想必是台风就要登陆了,那狂风骤雨扑面而来。那落地之声犹如上古灵兽的咆哮,带着一丝凛冽,冷得人心发颤。

随安然唇边轻溢出这两个字,眸光都柔和了些许。

他抿了一下唇,点头轻“嗯”了一声。等走出两步远,才说道:“不麻烦。”

时遇做的一直都是深夜的电台广播,午夜时分正是一天最柔软疲惫的时候,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诱惑,低低的,声声入耳,能勾起人心底最隐秘的欲望。

温景梵抬步正要走,听到她的称呼,又回头看了她一眼。但没有灯光,并未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似乎是比平时更亮一些。

随安然研究过他的声音以及说话,咬字的习惯,并没有特殊的地方,可每一句话从开头起口,到结尾,就是能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是,电工正在检查电路,你过去就能看到。”她回答完,手指收紧,握住因为通话而有些发烫的手机,又补充了一句:“温先生,今晚真的麻烦你了。”

如一汪深潭水投入了细小的石子,在月光下泛起凉薄的涟漪,一圈一圈,温柔得引人发醉。

说完,他抬目看了眼不远处,指了一个方向,“工程部是不是在楼上的这个位置?”

窗外是被隔绝的狂风呼啸,雨点拍窗而来,也只有此时,S市没有一点水乡的温柔。在外面的骤雨磅礴中,深沉得如同是无波的古井,夜色掩映中,悠然得让人心头微沉。

随安然挂断电话之后依然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正准备亲自去跑一趟时,温景梵这才不紧不慢地叫住她:“你留在这,如果有人找你也能找到人。”

她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就坐在窗前,神思却恍然飘到了很多年前以前的梵音寺里。

听她说的差不多了,他这才站起身来,一手拿着手电筒,一手插进口袋里,抬眼看向外面几乎有形的狂风暴雨,只觉得眉心隐隐有些作痛。

那晚的天色也狰狞猛烈,却是她记忆中最温柔的时刻。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勾起唇来,无声地笑了笑。这笑容极淡,让他的眉眼瞬间柔和了许多,只不过隐在黑暗里,并没有人看见。

那段记忆和时遇的声音渐渐重合,她一个恍惚,弯唇笑了起来。

他侧目看了一眼低头正在给工程部电工打电话的随安然,酒店漆黑一片,只有不远处的安全指示灯绿光微亮,映出前面那一处空旷的地方。

时遇时遇,她正是那一年,遇见的他,然后改变了她的这一生。

温景梵依旧还坐在刚才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手电筒,拇指落在开关上轻轻的摩挲。手电筒的外壳是金属材质,刚触上去冰凉一片,现在他握得久了这才有一层淡淡的暖意。

时遇,温景梵。

酒店的对面就是一条河流,两旁门户小店早已经在这恶劣的天气下关门打烊。这一时断电,她也分辨不出是整条街的电路瘫痪亦或者只是酒店的……

随安然醒过来时,已经是早晨的六点。

随安然看她拿起电话,电话一侧的信号灯短促地亮了一下,那很轻微的“嘟嘟”忙音立刻掩盖在了外面骤然响起的风声里。

她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一整晚,腰酸背痛,脖子似乎是扭到了,颈侧酸疼得就像是被谁劈了一手刀一般。

她的吩咐交代下去,前台的姑娘立刻行动起来。这里是她的工作岗位,所以即使没有灯光照明,她此刻也能分外准确地估算出前台上的物品摆设。

外面的天色还是灰蒙蒙的,那风势却小了不少,不再是昨晚那狂风大作时的咆哮声。照这趋势下去,等到下午哪怕是不放晴,亦不会再影响出行。

他一松开,随安然就略有些不自然地收回手,摸了摸还有余温的手腕,面上微微发烫,却若无其事地转身低声吩咐道:“打电话去客人的房间,告知他们台风破坏了电路,酒店有备用的电源,让他们稍安勿躁。”

她站起身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工作服,压得有些皱,裙摆处更是翻折起一个角。她抬手去压,刚抚顺,就听见很没有诚意的敲门声短促地响了两声。

随安然也是愣了一下,目光落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上,他只握了一瞬很快就松开,顺手从前台姑娘的手里接过了手电筒。

随着“吱呀”一声,她转头看去,王姐微有些狼狈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提着两份早餐。见到她弯唇笑了笑,“小随,你就在这里将就了一晚?”

前台的姑娘蓦然瞪圆了眼,有些尴尬地把灯光往边上移了移,“随经理……”

随安然收起桌上的手机,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是啊,不小心就在这睡着了。”

说话间,她已经打开开关直接照了过去,灯光不偏不倚落在被他扣着的手腕上。

王姐晃了晃自己手里的早餐,“我昨天能回去照看家里,真的是多谢你了。我家东侧那小屋漏水了,家里正一团乱,我婆婆知道你喜欢吃她做的煎饼,老人家起得早,起来就做了让我给你带来。”

前台的姑娘愣了一下,熟门熟路地找出手电筒递过去,“随经理是不是找这个?”

话落,她把桌上的东西收了一下,轻推了一下还愣着的随安然,“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洗把脸。我去餐厅给你带杯豆浆来,回来就能吃了。”

“随安然。”他清冷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他的手也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轻轻扣紧,“这些交给她做就好。”

随安然这才惊醒了几分,拿了房卡回自己的房间去整理。

但柜子上的东西太多,她的手碰到的都是有棱角的地方,却一直摸不到电话在哪里。

等在王姐这里吃过早饭,她便回来收拾行李。因为知道自己住的时间不久,她并没有带许多行李过来,加之平时都是穿工作服,她自己的衣服倒是寥寥几套。

随安然脑子里一蒙,但眼前的情况虽然糟糕,她依然还是在一瞬间就镇定了下来。就在停电前她是站在柜台附近的,她摸索着往前走了几步,想试试电话是否还能拨通。

整理下来正好一个行李箱,加之一个电脑包。

“断电了?”前台的姑娘弱弱地说了一句,随即想起什么,声音陡然拔高了些:“随经理,那那些客人怎么办?”

原本闻歌过来接她,但那天正好她有急事走不开,她到A市之后只能自力更生地乘地铁回去。行李虽然算不上轻便,但重量也在她的接受范围之内。

随安然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彻底难看了起来。

下午两点的时候,她的手机铃声准时响起,她看了眼上面一串归属地显示A市的电话号码,抬手接了起来。

温景梵看了她一眼,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啪”地一声,眼前的光亮在瞬间消失,一片漆黑。

温景梵的声音微微有些沙哑,“随安然?”

“后天。”

“我是。”她回答。

他清了一下嗓子,再开口时虽然依旧悠然低沉,却少了那一丝魅惑,清亮了些许:“那什么时候回去?”

“我在楼下大堂等你。”他顿了顿,又体贴地问了一句:“方不方便?如果不方便的话我去外面等。”

随安然被他那声音杀了一下耳朵,耳廓一热,掩饰一般低下头去,轻应了一声。

随安然看了眼外面还断断续续的小雨,抿了下唇,并未直接回答:“您稍等,我马上就下来。”

他拿起茶杯抿了口茶,开口时,压低的声音略带磁性,微微沙哑,不自觉地带了一丝魅惑,“你是临时调到这里的?”

温景梵直到挂断电话之后,都还在回味她刚才脱口而出的“您稍等”。想着她昨晚下意识递出名片的举动,不由勾唇微微笑了一下。

她绕到前台,把外套挂在一旁,走回来时,他已经转头看了过来。目光深深浅浅,印着大堂里的水晶灯,光华千转,似有一簇明亮的灯火。

随安然从电梯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温景梵。他正和一个男人在说话,表情淡淡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随安然走近了这才看见前台的姑娘这使劲地朝她飞小眼神,挤眉弄眼的,偏随安然一点也没有默契,愣是没看懂她在暗示什么。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扰,他已经听见旁边电梯到达时清脆的提示声,抬目看了过来。

他正坐在前台刚才她坐着的位置,手里拿着一个一次性的纸杯,正侧目看着窗外,似在出神。

随安然抓了抓头发,这才硬着头皮走过去。

等那客人拿着房卡离开,随安然这才看见之前被客人挡住的温景梵。

那个背对着她的男人也顺着温景梵的视线看过来,目光竟带着几分好奇的探究。

强台风已经开始强势登陆,别说街上有行人,就连过往的车辆都不见踪影。

温景梵等随安然走到了身边,这才对那男人说道:“我约了人,先走了。”

随安然换好鞋子再回到大厅的时候,倒是意外的看见了一个正在办理入住的客人。

那男人笑着点点头,“改日再和温总一聚。”

温景梵就是这样一个人,眉目柔和,温润如玉,却始终带着距离感,让你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靠近。

温景梵面无表情地颔首,因为神情看上去便疏离,连带着他那五官看上去都清冷了几分。等那人转身要走了,他这才低头看了她一眼,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了许多,“那我们走吧。”

她知道的,温景梵一直有个习惯,每年都会抽空去梵音寺小住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信佛的人都是这样,身上总有一股温润清俊的气质,哪怕他的举止言行和你略有些疏离,依然阻挡不了你对他的好感。

随安然点点头,随着他一起往外走,快经过自动门的时候他说了声“稍等”,便往一旁放雨伞的地方折过去。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两把伞,其中一把递给了她。

随安然在门口站了片刻,看着他的背影就要消失在拐角处,这才跟着走进去。

随安然这才问他:“是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还未等随安然从“梵音寺”三个字里回过神来,他已经先一步推门而入,修长的身影被拢在酒店明亮璀璨的灯光里,越发显得清瘦。

温景梵和她素来没有交集,她当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是真的单纯要“约她”,想来想去便只有一个解释,他需要帮忙。

“今天刚过来。”他低头看她,声音微沉:“前几日在梵音寺。”

温景梵顺手撑开伞,外面的天光比酒店的灯光要更亮一些,他刚才显得有些清冷的五官此刻被光亮柔和,掩在伞下越发显得清亮。

“是第一次一个人遇上超强台风。”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唇边弯起浅笑,很是自然地问起:“你怎么在这?”

他笑了笑,清了下声音,这才说道:“要送人一份礼物,实在没有经验,所以想找你帮一下忙。”

等从地下车库上来,他似是有话要和她说,步子略微慢了一点,等她跟上来,和她并肩往前走着:“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

随安然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抬眸看他一眼,示意自己在听。

随安然这才恍然,点点头,跟他仅差着两步的距离,一前一后地回了酒店的大堂。

“是送给女孩子的,性格比较活泼。”

温景梵往前走了两步,见她还站着不动,这才出言提醒:“等会我会下来再看看,先跟我回去,把鞋子换了。”

随安然认真地看了他一眼,良久才道:“正好我也需要挑几份礼物。”

“嗯?”她抬起头来看他,语气略带疑惑,一时有些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到了街口,他握着伞柄的手微微往上一抬,露出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看向她,突然问道:“你平常也会这么说敬语?比如刚才,回答我的时候,用了一个‘您稍等’。”

“嗯。”他应了一声,双手插进口袋里,就这么低头看了她一眼,“东面已经有人盯着,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

“啊?”随安然一愣,有些想不起来自己刚才是不是说了这三个字。见他还在看自己,这才回答:“大概职业习惯……”

所以才会一脚的泥水……

温景梵似乎是笑了一下,不再搭话。

随安然顺着他的视线落下去,显然也注意到了,面色窘迫:“那个……我刚从东面停车场过来,那边积水了。”

等挑好礼物,天色已经黑了。温景梵原本想请她吃饭,话刚开口,就被一个电话打断。他接起电话之后,短暂地说了几句,挂断时眉头微微皱起,沉默了一瞬,才说道:“抱歉,我临时有事,我先送你回去。”

这里的灯光明亮,他毫不费力地就看见她脚下一小片水渍,以及那双黑色的湿漉漉的皮鞋,鞋面上还有些沙土的脏污痕迹,看起来,略有些狼狈。

随安然看了眼不远处的酒店,刚想说她可以自己回去时,他恰好开口打断她:“我也是明天中午回A市的航班,如果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随安然就站在那一片照明的灯光下,脂粉未施,两颊却微微透着些粉。正笔直地站在那里,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随安然大脑当机了几秒,反应过来之后便很大方地答应了下来,“好,到时候联系。”

温景梵没回答,转身走了回来。

一路沉默到了酒店门口,随安然和他告别,刚转身要走,便听见他开口道:“这些年,有回去过梵音寺吗?”

那保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见随安然时,面色一瞬间就复杂了起来:“……原来你说的是我们随经理啊。”

他的声音因为嗓子有些不舒服,压得极低,却格外磁性。

温景梵侧目看了她一眼,良久才回答:“找到了。”

她提着东西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这才转头对他笑了笑,“没有……那次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有去过了。”

在传达室驻守的保安没看见不远处的随安然,对他笑了笑,客气地问道:“温先生,人找到了?”

他正好站在暗处,浑身都笼罩在夜色里。酒店门口的光影远远地照射过来,在他脸上落下一层薄薄的白光,一闪而过时,他那双眼睛深沉得就像是这片夜色,漆黑又湿软。

温景梵没有接话,一路走到了传达室那里,把手电筒递回去,“我用好了。”

是她不曾熟悉的模样。

随安然愣了一下,见他往前走了,这才快步跟上去,“在酒店没事的。”

随安然看见他微点了一下头,唇微微动了动,却始终没再说出半个字来。

温景梵几步走了过来,手电筒被他关掉拿在了手里,走到她跟前的时候,借着朦胧的灯光打量了她一眼,“以后来这种地方让他们陪同,一个人不安全。”

也是,于他而言,随安然这个名字不过是匆匆过客,能记得都让随安然觉得分外惊喜。但他,却是随安然生命里格外印象深刻,感觉的到,触摸得了的一场时遇。

随安然这才松了一口气,往里走了几步,看见一束手电筒的光打过来,便不再上前。

温景梵提前载她到了机场,候机一段时间后,过了安检登机。这才发现两个人的位置只相隔一条走道。

“里面没问题。”他轻咳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让她听见。

他低头看了随安然一眼,似乎是笑了一下,从她的手里拿过被她随身提着的小包抬高放进上面的行李柜里,放好垂下手时,衣袖从她的脸侧轻轻擦过,随安然这才意识到两个人之间近得有些微妙的距离。

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她的声音。

她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一小步,很礼貌地道谢:“谢谢你。”

温景梵并没有走多远,里面并不是很深,只是略有些宽敞,而且拐角支柱有些多。他沿着支柱绕了一圈,四下看了看,发现并没有大问题,这才原路返回。

“举手之劳。”他也退后一步拉开距离,并不在意地拉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衬衫,微微屈了一下身子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此刻见他进去,脚步声渐渐消失,不由有些慌了,扬高声音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温景梵?”

此后便无交谈。

随安然有一次和一位同事一起离开时,陪她来过这里取车,因为是地下室不见光,所以也从未见过这块地方到底有多大。

温景梵昨晚似乎是没有睡好,坐在座位上之后就抬起右手遮了双眼,手靠在扶手上,半倾着身子小憩。袖口的纽扣并未系好,露出他骨节分明的手腕,一串色泽圆润的小叶紫檀珠就在那一角露了出来。

东北角的这个停车区是地下停车场的一个死角,独立分隔成了几个宽敞的小房间,构造很低。因为不通风,空气都有些沉闷。

随安然多打量了那佛珠一眼,这才移开视线。

说罢,也没有等她的回答,快速地走了进去。

温景梵信佛,这串小叶紫檀大约是108颗念珠手串,光看色泽就知道是他长期带在身上的老料,加上那圆润的珠型,虽猜测不了价值多少,想来他带了很久,那这佛珠的价值对他而言应该是无法估量。

但刚走了几步,却停了下来,压低声音轻声道:“你站着别动。”

她带了本书上来打发时间,刚翻开扉页,置放在扶手上的手肘就被人不轻不重地擦了一下。

他只看了她一眼,很快就移开视线,手电筒的光也往里面探去,四下一照,便有进去看看的打算。

是个很年轻的男人,大概也刚刚意识到自己撞到了她,流里流气地看了她一眼,捏着机票看了眼位置,对她笑了笑,露出白净的牙齿来:“美女刚对不起了啊,小爷没长眼。你现在让一下,我的位置就在你旁边。”

温景梵眉角微微扬起,一双眸子清亮透彻,眼底隐隐的还有一簇光,带着一丝沉郁。鼻梁挺直,唇角却轻轻地抿着。

随安然虽不喜欢他的态度,但也仅是眉头一蹙,微微避让开,让他坐进去。

男人已经几步走了过来,手里捏着的手电筒往上一打光,立刻让她看清了他。

那个年轻的男人坐下后就转头盯着她看,偶尔笑一声,那眼神看得随安然有些发毛。

逆着光,随安然更加看不清那个男人的长相了,心里却是隐隐一动——

她抿了一下唇,垂下手来微微遮挡住自己的侧脸,偏头继续看她的书。

“咔哒”一声轻响,他打开了手电筒的光,那束强光并未照向她,反而斜斜地打在了一旁的柱子上,照亮了她站着的那一寸地方。

那年轻男人安分了一段时间后,等飞机平稳飞行时,大喇喇地找她聊天,“美女你也去A市啊?A市哪里啊,小爷我有车,等会可以送你一程。”

借着远处朦胧的灯光看去,他的身材修长,略有些清瘦,个子很高,大概有1米85。重点是……她很熟悉。

随安然当做没听见,不回答。

任随安然胆子再大,在这种敌我不明,又没照明的情况下心里都是一阵发寒,刚想出声,那个人在她的几步外已经停住了脚步。

“美女,转过来跟我说说话啊,不然几个小时得多无聊啊。”他嘿嘿笑了几声又开始跟她说起A市风土人情,见随安然不搭理他,这才觉得无趣。抬手招来空姐,就点个餐也能从菜品上聊到食材上。

她隐约听见水声,略有些犹豫,刚抬脚往前走了一步,便听见一侧传来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空姐脾气好,耐心也足,他问一句便答一句,等他彻底无话可说了,这才转身离去。

东北角的停车区因为是给员工用来停车的地方,灯光偏暗。只有外面一盏灯,还因为电压不稳定,正不断跳跃闪烁着。

随安然被他吵得集中不了精神,看了一会的书,也只翻过去一页。

她立刻安排空闲着的几个保安往外抽水,自己则沿着地下车库反复地重新检查。

片刻后,那空姐推着推车过来,心细地发现她书上的页数还停留在刚才的第一页上。留下了他要的飞机餐后,语调温和地提醒他不要打扰到别的乘客。

那水在灯光下微微泛黄,并不干净。随安然却似根本没看见一般,在保安还未出口的提醒中,一脚踩了下去,直接走到了出水最严重的地方,四下转了一圈,这才隐隐松了口气。

随安然这才得了一会的清静,那些铅字也不再是浮在纸页上,她垂下眸看着,翻页的速度渐渐快了起来。

她快步跟着保安走到东面停车区,幸好问题发现及时,只东面雨水倒灌,路面上一层积水,高度刚到脚踝处。

没过片刻,那年轻男人又转过脸来和她说话,随安然架不住他的攻势,不冷不淡地回上几句。摆明了一副“我不想搭理你,请你闭嘴好吗”的表情,偏偏那男人就跟看不懂一样,继续兴致勃勃地“单方面”和她交流着。

空旷的地下车库里灯光并不是很明亮,笼罩得整片停车区都隐隐蒙着一层雾气。

“你有没有男朋友啊,在哪工作啊,我觉得你看着有些面熟……”

随安然转身拿起椅背上的大衣往身上一披,从前台绕出来,只来得及交代她让保洁员清扫一下地面,就急忙的和保安一起去地下车库。

他喝了口水,正要继续下去,“我”字刚开头,就被一道清冽的男声打断,“她有男朋友了。”

“随经理。”前台的姑娘被她吓了一跳,脸色都难看了起来。

温景梵坐直了身体,侧目看过去。但即使他此刻有些不悦,那张脸看上去也格外的赏心悦目,清俊,雅致。

随安然闻言,豁然站起身来,动作幅度太大,直接把手边的杯子都掀翻在地。那玻璃制成的水杯摔在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四分五裂。

他目光落在那个年轻男人的身上,逐渐幽然深邃,随即抿了抿唇,声音依然清冽:“你打扰到我了。”

果不其然,坐下还没有十分钟。地下车库传达室的保安匆匆地跑进来,一脸惊慌:“随经理,车库……车库东面排水出了点故障,积水了!”

那年轻男人刚才还口若悬河,此刻被他那眼神看着,只觉得喉咙处有些凉,说不出话来。

她捧着茶杯,看着酒店外那条水位猛涨的河流,心头焦灼,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一般,让她坐立不安。

并不是他的目光凶狠,反而他面无表情,只那双眼睛光芒很亮,被他注视着,平白就觉得气弱了几分。

因为风雨交加,路上寸步难行,有不少行人避风避雨而过,干脆进了酒店入住。保洁员正在不厌其烦地拖着湿滑的大堂地面,每逢自动门一次开合,都会随着风势涌进一大片雨水。

温景梵转头和身边那位中年男士低声交谈了几句,等他点头同意了,这才抬手松开安全带,几步就走了过来,手搭在随安然的座椅上,微微俯低身子越过她看向那个年轻的男人,“可以和你换个座位吗?”

仔细地检查了酒店的防台准备后,她干脆到楼下的大堂坐镇。

年轻男人僵坐着不动,有些茫然地看着从刚才起就没说话的随安然,又打量一眼势在必得的温景梵,低头不语。

下午17时,随安然第二次巡视完毕。

“我和这位小姐认识,换座会是你最好的选择。”他又补上这一句,声音里隐约带了一丝压迫感。

她在办公室里坐了片刻,看着外面隐隐有台风登陆时越来越大的风势,眉头微皱。

随安然听着却是入骨的酥麻,温景梵的副业才是商配和DJ,所以兴趣所致才会接几部自己感兴趣的剧配音。

这一场姗姗来迟,却来势汹汹的台风让她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都喜欢听,但要说最喜欢的,大概就是他曾经配过的一个古装电影。他配得是青年得势手握重权的王爷,那声音压低了就和刚才那句一样,尾音轻绕,语调平和清润,却在他的刻意下能很清晰地让人感觉到他话语里的压迫。

确认家里平安无事,她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快速地下了楼。

但,反而是这种“攻音”更加迷人,听在耳里,心尖却被那磁性低沉的声音撩得波澜起伏。

站在窗口往下看去,雨势已经渐渐加强,路面上没有多少行人了,偶尔行驶过一辆私家车,都格外的小心翼翼。

年轻男人立刻就同意了换座,温景梵这才低头看她,微抬了一下下巴:“你坐里面那个位置。”

她侧目看了眼窗外,想了想,拿起手机又往L市的家里拨了一个电话。

随安然愣了一下,有些担心:“这样换座行吗……”

她捧着茶杯走出来,安静的走廊上并未有人走动,暖橘色的灯光落下来,衬得整条走廊都多了一丝暖意。

温景梵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那本书上,嘴上回答:“等会空姐问起再解释好了,你坐里面去。”

随安然在那一瞬间右眼皮猛烈地跳动了几下,跳得她心慌意乱。

随安然透过他身体遮挡的那丝缝隙看过去,年轻男人正转头看着她,她一个激灵,立刻爽快地解开安全带往旁边的座位挪过去。

雨声模糊了他断断续续的讲解声,只余风声“呼呼”地一阵阵咆哮而过。

温景梵随之坐在她的座位上。

记者就站在这一片风势之间,费力地讲解着。

刚才这么一动,书便合上了,随安然并未记住页数,这会正一页页地翻过去。那声音轻微,细听之下有些撩人耳朵。

台风掀起的巨大海浪如同蛰伏的怪兽,猛烈地直扑而来。海面上一排排停靠着的渔船随着海浪上来起伏着,偶尔碰撞在一起,发出粗噶的声音来。

温景梵侧目看了她一眼,见她低头翻得认真,露出那一截白皙的脖颈来。目光落在上面停留了几秒,这才移开,刚才那点盈在胸口的沉闷和未休息好的疲倦立刻就缓解了不少。

随安然抿了口茶,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屏幕。

他轻叹了一声,靠向椅背,闭目养神的同时,轻吐出一个数字来:“57。”

“中国天气网讯中央气象台9月8日15时继续发布台风预报:今年第15号台风‘洛桑’超强台风级的中心于今日下午15时位于L市偏北方大约370公里的海面上,中心附近最大风力有17级(58米/秒),中心最低气压为925百帕。预计,‘洛桑’将以每小时1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偏南转西北方向移动,于晚上19时登陆S市,带来强暴雨……”

随安然翻书的手一顿,抬眼去看他时,他已经闭上眼开始休息了。她的位置靠窗,遮光板并没有拉下,此刻光线有些强烈。

客户部等几位经理正在茶水间里看新闻播报,见她走进来,一并招呼着她过来看新闻。

她轻轻地合上书,倾身过去拉上遮光板。

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直面超强台风,虽然对酒店的各种防台措施很有信心,但依然还是放心不下。趁着风势还小,她照例去巡视了一圈,确认酒店已经做好了防台准备后这才歇下来,去茶水间泡茶喝。

温景梵感知到光线明暗的变化,眼睫微微颤了一下,并未睁开。

她笑了笑,不再说话。

飞机降落时出了一点小问题,在航道不远处的上空盘旋了将近两个小时,耗尽了燃油,这才安全降落。

“也是,平时工作忙,还总是日夜颠倒,上哪去找男朋友啊……”前台的姑娘抱怨了几句,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更郁闷了:“台风马上就要到了,听说这次还是超强台风呢。”

温景梵在飞机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精神就好了许多,和她一起拿了行李后,下到地下停车场取车。

随安然摇摇头,弯唇笑了起来:“还没有。”

他的车在离开A市的那天就停在了这里。

前台点点头,有些无奈:“有孩子要顾家,没办法的。随经理,你有没有男朋友啊?”

一路送她到公寓楼下后,他婉拒了她请客吃饭的邀约,调转车头立刻就离开了。

随安然笑了笑,解释道:“台风要来了,王姐家里两个孩子,又只有一个老人看家,就跟我调了一下班。”

随安然站在楼道门前看着他汽车的尾灯在前方转弯处踩下刹车时闪了下,随即便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前台的姑娘见又是她轮值夜班,不由诧异:“哎,随经理,怎么又是你轮值?”

她在A市初秋夜风的寒意下又站了片刻,这才提了行李箱转身上楼。

台风要来,酒店势必要提前做好防台准备,她来去匆忙地检查安排,等歇下来后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闻歌隔日一大早就坐车跑了过来,中午一起去楼下新开的餐厅吃过饭,两个人便到公寓附近的小公园散步消食。

随安然随口应了,也不再多问。

秋天是真的来了。

正要出门的王姐愣了一下,似乎是想了想,摇了摇头:“你说的是不是SY投资公司的温先生?我没有接待过他,不过他向来低调,有一次在前台退房我才知道他在这里入住过很多次。”

两旁的大树上,树叶的叶尖开始发黄,那开着的花看上去都憔悴了不少。

她翻着文件,突然漫不经心一般问道:“王姐,你有没有接过温景梵先生的入住?”

闻歌蹲在池边喂锦鲤,声音有些闷闷的,“我昨天被小叔接去温家吃饭,爷爷又提起让小叔成家的话……”

随安然轻叹了口气,无奈地应了下来。等她过去接班时,经理千恩万谢过后立刻便准备离开。

随安然低头看她一眼,难怪觉得她今天兴致不高,“后续呢?”

台风天,家里有两个小孩,丈夫出差还没有回来,家里仅有一位老人,需要临时调下班。

“小叔没说话,爷爷让他去看看,他答应了。”

正想重新睡回去,桌上的手机却响了起来,随安然看了眼来电显示,微微皱了下眉头,是现在正在值班的大堂经理打来的。

闻歌喜欢温少远,虽然没有亲缘关系,但彼此间的辈分,年龄,皆是这段感情里很重要的问题。再者,到目前为止,随安然都觉得闻歌是一头热。

她原本的安排是下午去逛街,给闻歌带份礼物,可这样的天气似乎根本没法出门。

她也蹲下来,从她手里拈了点面包屑丢下去,“闻歌……”

她值完班,便回到酒店特意安排给员工的房间休息。等睡醒起来时,外面的天色比之早晨更加阴沉,呼啸的风声连在室内的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后来景梵叔也回来了,爷爷让景梵叔也一起去看看……”她抬眼看向随安然,语气更加黯然,“合着我们两个都要失恋了啊。”

台风要来了——

随安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什么失恋,压根没开始哪来的得失。”

闻歌还说了些什么,她已经听不进去了。挂断电话之后,她看向窗外沉沉的天色,以及渐渐迅猛的风力,头疼地捏了捏眉心。

闻歌支着下巴看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说了句:“你不就是害怕失吗,但没试过怎么知道是不是得?”

她又接了一杯水,就靠在一旁的桌前慢慢地喝着,神色难掩疲倦。

她眼也没眨一下,垂手扔下最后一点面包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语气依然很温和:“对,所以不知道最好,不用纠结。那便是我一个人的事,能按着自己的心意选择多喜欢他一点或者是少喜欢他一点。”

直到一个月前她办理他的入住时,才知道他把重心往A市迁移,但目前看来,似乎并不顺利。

闻歌傻眼……

温景梵原先的SY投资公司并不在A市,而是在S市。虽然不能同A市这种一线的城市相比较,但公司的势头一直稳健上升,呈黑马之姿。

还能这么解释?

她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就出了神。

随安然转身往前走,心口却有一角微微酸涩,被A市已经变凉的寒风一吹,那一处都开始皱了起来,扯得她有些发疼。

闻歌“喔”了一声,又把自己从温少远那里听来的她景梵叔公司的危机情况大概地跟她讲了一遍。

那日他买礼物让她作陪帮忙挑选,就算不是送给女朋友,那也是他上心的女性。

“我在听。”她低头抿了口水,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我和他没遇上,不知道他是不是住在盛远里,我没办他的入住。”

她无论开始与否,都已经“失”了。

“安然,你在听吗?”

闻歌回到温家的时候,温少远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和温景梵说话,两个人坐姿都颇为随意,看见她进门说话声停了一瞬,又压低了继续交谈。

“安然……”

闻歌撅了撅嘴,正目不斜视地准备上楼,温少远的目光立刻转了过来,压低的声音里有一丝训斥之意:“有没有规矩了,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等下了班之后,回家往床上一躺就沉沉地睡了过去,等醒过来也把这件事忘记了。

她脚步一顿,偏头看去,懒洋洋地点了一下脑袋,俨然一副熊孩子的样子,“你前几天不还说你跟别人说话的时候我不准插嘴吗,现在又说我不打招呼,那我要照哪条做啊,小叔。”

那天不知道是不是诸事不宜,遇上了好几个麻烦的客人,她忙得焦头烂额,哪还有空接她的电话。

温少远目光一凉,手指在扶手上轻轻一落,停了下来,“你过来。”

随安然努力地回想了一下,前几天——

闻歌撅起来的嘴翘得越发的高,眼见着温少远就要和她较真了,这才不情不愿地小碎步挪了过去,乖乖地叫了温景梵一声:“景梵叔,我回来了。”

闻歌那端沉默了一下:“景梵叔的公司出了一点问题……”顿了顿,她又说道:“我也就前几天听说的,本来想着告诉你,可那天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接……然后我就忘记了。”

温景梵指了一下他对侧的单人沙发示意她坐下,眉角轻轻扬了扬。动作不紧不慢,由他做来平和又优雅,“过来坐。”

随安然一愣,再开口时声音都有些恍惚起来:“……散心?”

在温景梵面前,闻歌向来乖巧懂事,甜甜地叫了他两声,这才问道:“公司怎么样了啊,要不要紧?”

“那就这么定了。”话音刚落,她似乎是想起什么,大叫一声后问道:“那个我听小叔说,我景梵叔前两天就去S市散心了,你们两个没遇上?”

“不要紧。”温景梵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刚放下空了的茶盏,闻歌就拿起茶壶给他斟上一杯,见他看过来,弯着一双眼睛笑眯眯地看着他。

随安然弯唇笑了笑,接了口水后缓缓抿了一口这才慢条斯理地答应了下来。

温景梵看了眼温少远,见他没有留意这边,又随口问了问她的功课。良久想起什么,便道:“随我上来,我把礼物拿给你。”

“我当然有空,你不在,我都淡出鸟来了。”闻歌皱着眉头抱怨了一句,拈起块奶糖放进嘴里。

闻歌愣了一下,随即欢喜地蹦了起来,“景梵叔你真给我带礼物了啊!”

随安然拿起茶杯看了眼,走到饮水机旁接水,这才慢悠悠地说道:“你有空就可以。”

“带了。”说话间,他已经起身上楼,从行李箱里拿出那个包装精巧的四方盒子递给她,“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安然,你后天回来的时候我去接机,然后一起去你楼下那家餐厅吃顿饭怎么样?”电话那端,少女声音清脆,让她一直混沌的神智也清醒了不少。

“肯定喜欢!”闻歌喜滋滋地抱进怀里,一溜烟就跑回自己的房里拆礼物去了。

她刚好巡视完房间回到办公室,就接到了闻歌打来的电话。

温景梵看着她欢天喜地的背影,勾唇轻笑了一声,低头时脑海中蓦然跃过随安然的身影,他顿了一下,看着桌边的手机思考着……是不是要认真地谢谢她?

她临时工作调动,来S市的分公司盛远酒店任临时的大堂经理,而今天,正好是在盛远酒店工作的最后第二天。

随安然在家又休息了两天,假期一到,这才回去上班。

一个月后,S市。

A市的秋天来得又凶又急,气温一天比一天低,三天前还有点绿意的大树此刻那枝叶就如同树干一般,枯黄,干燥。

擦肩而过的瞬间,只来得及看见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

随安然的车还在4S店里,今天上班便只能多走一段路去等公交车。

又过了几分钟,她这一列车流终于开始畅通,随安然踩下油门,经过那辆路虎时,回头看了眼。

她刚喝完牛奶把盒子扔进垃圾箱里,就听见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她下意识地避让了一下,身后的喇叭声“滴滴”地响了两下,颇有些不依不挠的架势。

随安然回过神来,淡淡移开视线,缓缓跟上前面的车辆,“没有什么。”

随安然这才转身看去,一辆低调内敛的银色劳斯莱斯就在她身后的几步外缓缓地跟着。

闻歌见她盯着前面的车出神,不由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无所获:“安然,你看什么呢这么专注?”

见她注意过来,温少远倾身过来推开副驾的车门,“没开车?”

两车的距离不远不近,她能透过黑色的车窗看清驾驶座上的人影。

“啊,是啊……”随安然一愣,脚步顿了一下,这车门都开了……是示意她上车说话吧?

她的视线从车身上移到车牌上,车牌上的数字更是简单好记,1225,圣诞节,也是他的生日。

温少远见她不过来,不由又出声道:“先上车。”

前方的车流里,在大众,现代等一系列熟悉车型里,一辆路虎极致便格外醒目。

随安然应了一声,这才快步上前,坐了进去,“老板早。”

这么一看,立刻移不开眼了。

温少远“嗯”了一声,侧目看了她一眼,直接开门见山道:“闻歌这几天有没有联系你?”

走走停停挪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后,路面情况还仅是比寸步难行稍微好一些。随安然心不在焉地听着广播电台,微微侧目看向前方不远处。

随安然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有,我们几乎每天都联系。”

闻歌哀怨地看了她一眼,闭嘴不说话了。

话落,她转头打量了他一眼,试探着问道:“闻歌最近……怎么了吗?”

“你还死不了……”她放下水瓶,又顺手调节了一下空调的风向,“无聊了去找你的温小叔啊。”

温少远目视前方,只沉沉地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一个月?”闻歌哭丧着声音,脸都要埋进膝盖里了。“那我这段时间岂不是要无聊死,郁闷死,孤单死了?”

随安然没胆子继续试探,眼观鼻鼻观心地端正坐着,等车驶进车流里,看向旁边那一辆几乎挤满人的公交车手心里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三天后。”她拿起矿泉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临时调职一个月。”

如果没遇上这顺风车,她现在也是那其中一员了。

闻歌一只手支在车窗上,托着下巴满脸不悦:“你什么时候去S市啊?”

“看来下午下班必须跑一趟4S店取车了……”

“去店里的必经之路啊,有什么办法。”她低头调电台,很熟稔地调到她常听的一个电台上。

温少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似乎是笑了一下,随口问道:“哪里的4S店?”

闻歌撅着嘴很不满地跺了一下脚,心不甘情不愿地爬回副驾:“每次上下班高峰走这条路都会堵车,不开心!”

“常青路那边。”话落,她看着右侧的车镜上反射的那一抹金光,还是说道:“闻歌最近好像心情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但你知道她的性格,不想说的怎么都不会说……除了第一天和我一起吃了顿饭后虽然有联系,但没有再见过面。”

随安然听得越发心烦意乱,抬手按了一下喇叭,见闻歌看过来,这才勾了一下手指示意她先上来。

温少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略微一紧,薄唇抿了一下,再出口时,声音带了几分无奈:“闻歌亲近的人不多……”他顿了顿,又低哑了些:“还请你多担待些。”

闻歌先忍不住,开了车门跳下车,右手搭在眼前眺望着漫漫的车队,破口大骂。

随安然怔了一下,随即才弯唇笑了笑,回道:“闻歌是我的朋友。”

随安然手指搭在方向盘上,因为不耐,眉头已经微微皱起。车内的广播电台正在播放这条路段的情况,伴着轻轻的电流声,在这寂静的空间里却更显沉闷。

她并没有多说什么,但仅这一句,于温少远来说,便已足够。

堵车,堵车,还是堵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