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手掌炙热如火。
他还是把她的手握住了揣进兜里。
两人慢慢走到图书馆前，看见整栋楼层层亮灯，窗口有学生埋头伏案的剪影。
“不冷呀。”
景明：“要进去吗？”
他嘲笑完，低头看她：“冷么？”
杜若并不想：“怪怪的，感觉已经不是我们的地方了。……去实验楼吧！”
杜若：“……”
“走。”
“没什么印象。”他说，说完想起什么，扑哧一笑，“记得你走路特别爱往天上看，跟个傻子一样。”
绕过树影憧憧的小道，走去实验楼。
诶，你记不记得，这条路秋天的时候很美，这边是银杏，前边是枫树，金黄的，红红的，特别好看。”
进门一瞬间，楼内淡淡的机械金属味道扑面而来。都说气味能承载记忆。熟悉的气息霎时让人恍惚回到六年前，回到那段每天进出实验楼的时光。年轻的，金色的过往。
她轻掐一下他的手，脑袋一歪，靠在他肩上：“也对。花草树木，教学楼宿舍，都没有变。只是一年一年，进入校园离开校园的人变了。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安静。
景明嗤笑她的傻气：“学校能有什么变化？修条高速公路？”
走去电梯间等电梯。
“我也没有。”杜若说，“感觉学校都没什么变化呢。”
景明目光落在电梯键上，忽说：“你看，磨损了。”
“没。这是第一次。你呢？”
当年的电梯间崭新得闪闪发光呢。
她没深问了，又道：“你后来回来过学校么？”
是啊，六年已逝，学校怎么可能没有变化？
世界安静，只有她和他的脚步声。
乘电梯上楼，经过走廊。地板看上去依然干净，墙壁还算洁白，可……有哪里不一样了。曾经崭新的感觉不再了。岁月在上头覆上一层隐约的枯黄。像刚开始发旧的照片，说不出不一样，但那感觉却十分清晰敏锐。连墙上一丝裂开的纹路都格外刺眼。
“还好。”
两人走到Prime实验室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往里头看。
“车的事，压力很大？”
室内灯火通明，几个年轻的学生正在做实验。
杜若扬起脑袋，树枝的光影在景明俊朗的脸上滑过，流水一般。
时光如水，物是人非。
“你不就喜欢这些东西？”他说，隔半晌，揉揉眼睛，“不过，我也想来看看。最近太累，来走走。”
“好像设备都已经换新的了。”杜若说。
“你什么时候这么注重仪式感了？”
“之前那些该淘汰了。”景明目光扫一圈，“你看，桌椅也都换了。”
“不说跨年么？”
两人在玻璃这边站了一会儿，却也不好再进去。
“今天怎么会突然想到来学校？”
许久，景明说：“走吧。”
杜若心情好极了，小跑上去挽住景明的手臂，和他一道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嗯。”
路灯昏黄，树影斑驳，仿佛通向无尽的远方。
过了走廊，他终于开口问：“之前那件事，是怎么处理实验室的？”
校园林荫道上，空无一人。
杜若：“警察把实验室封了。放置很久后，全是灰尘。里头的东西也都不能用了。……估计是因为这样，学校才把一切都换了。”
夜里头空气冷冽，杜若呼一口气，雾气蓬蓬地像棉花般散开。
景明默了好久，又问：“那段时间，你在学校是不是过得很不好？”
上周下过雪，这星期天气不错，没有雾霾。
“没有啦。”杜若立刻笑道，“那时大家都在骂你，谁有功夫搭理我呀？”
景明停好了车，带杜若下去。
景明没再问了。
好安静啊。
出了实验楼，深夜的冷风涌来，杜若像只小鹌鹑般乖乖缩去景明身边。
没回南方过冬的鸟儿在这边枝头蹦跶一下，又去那边草坪啄几下石子。
这会儿，路上的学生们多了。
而如今，冬夜的校园静悄悄。道路两旁，树丫光秃秃的。路灯照射，投下嶙峋的影子。
临近零点，很多人在外头奔跑笑闹，宿舍楼窗台上也传来男生们的嚎叫。
她忽就想起当年第一次进学校的场景，路两旁树荫遮日，天空中拉着红红的横幅。景明的红色跑车消失在尽头拐角。
杜若跟在他身边慢慢走，渐渐，唇角含了笑。
还来不及多观察，视线一晃，进了校园。
走过操场，她想起当初晨读，见到他跑步时的怦然心动；
之前的枣糕店不见了，变成奶茶店。这时候，店内买奶茶的学生们不少呢。
经过宿舍楼，那个阳台，她曾经一眼认出他的衬衫；
杜若凑在窗边望一眼，六年了，校门口的小吃一条街似乎没什么变化，可店铺换了许多。
路过政务楼，她曾跟踪他却被他发现，急得脸红耳赤；
深夜，环路上并不堵车，很快就到了学校。
走过活动教室，她曾在新年前夕跳起一支热情的舞。
他又不自觉弯了下唇。
原来，回忆里有那么多开心的事儿啊。
“好呀。”杜若说，笑道：“回学校跨年很有纪念意义呢，早就想回学校看看了。”
“景明。”
她到嘴边的“你该早点回去休息”咽了回去。隐隐察觉，明天就要组车了，他或许需要出去走走，喘口气，放松一下。
“嗯？”
路灯光从挡风玻璃里流泻下来，从他棱廓分明而稍显疲惫的侧脸上淌过。
“以后我们每年都来一次学校，好不好？”
“嗯。”
“好。”
杜若惊诧：“现在？”
“然后……”
车开至环路边，景明忽问：“想去学校么？”
“什么？”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明天组车肯定顺利，不用担心。过会儿我会帮你许新年愿望呢。”
“我都好啊。不像你，有那么多事情要负责要操心。没你累。”
“……嗯。”
“还好。你呢？”
“加油！”
杜若在副驾驶上伸了个懒腰，问：“你最近很累了吧？”
“切！”
景明载着杜若离开。
深夜的水汽萦绕着路灯，氤氲出淡淡的朦胧的光圈。
而他们一行人这段时间累得够呛，无心跨年，只想回家埋头大睡，于是就地解散。
夜，更深了。
街上一派欢乐的跨年气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们在深夜的大街上游荡。
到了停车处，正要上车，忽然听到校园里学生们欢笑的声音，爽朗，欢畅，刺破夜空，在冷空气里回荡：“10，9——”
众人做完对接工作已是晚上八点多，一道出去聚了个餐，吃完饭就十点了。
杜若眼睛一亮，没忍住蹦跶一下：“要新年了！”
直到十二月最后一天，所有前期工作准备就绪，只待元旦假期入厂组装。众人身上的担子才落下一点，却也半点没有如释重负之感。后头几天的组车还是个技术活呢。
景明也停下，注视着她。
随着截止日一天天推进，实验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6，5——”
不知是因为景明，还是因为李维，杜若隐约感觉，包括何望在内的所有队员身上压力都特别重。和当初在学校时的氛围完全不同。
杜若语速飞快：“我的新年愿望是你拿世界第一！”
那个冬季过得异常辛苦劳累，每日每夜都是高强度的工作和加班。
景明一愣，倏尔一笑：“春儿。”
也就是说，新车必须在一月初问世。
“嗯？”
景明这次提出的要求非常严格，在参赛前，新车至少要连续试驾三个月。
“没事。”
为了新车发布，Prime全队上下已连续奋战一个多月。
“……”
春和研发中心大楼却无论昼夜，灯火通明。
“2，1——”
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灰蒙蒙的天光里，仿佛末日世界。
他笑笑，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新年快乐。”
时近深冬，雾霾浓重。
没事，只是希望，在流逝的时间里，每个重要的时刻，都能与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