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掌声如雷，大家听得相当振奋。李嘉玉也是衷心鼓掌，无论这位段伟祺总裁在其他方面有什么缺点，在台上说的这些，却都是正能量的，令她欣赏的。
“肖杰就是从糊口到事业转变的典型。他从前在文具厂做销售，养家没问题，但他不喜欢，所以他很努力地去改变现状。这种努力比糊口还要辛苦，这也是许多人做不到的。别的人没有他的敏锐，没有他的胆识，没有他的幸运，没有他的努力，所以他能成就四木，别的人不能。我也不能，我没有他这么热爱。所以，如果你不甘心糊口，就离开你的舒适区，去找一份你自己真正热爱的工作，这份工作能让你为之奋斗一辈子，哪怕付出比别人更多的辛劳和代价，最后能有满意的收入和成就感，这就是适合你的工作了。这也是你该不该去创业的自我评判标准。你们很年轻，有很多试错的机会，别害怕，大不了从头再来。”
段伟祺拿到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一位女同学问的：如何应对职场里的性别歧视，是不是非得把自己当成男人看待才行？
“事业呢，就是你热爱。这种热爱能让你充满干劲，觉得特别好特别有意思。但是事业也是有风险的，比如它可能会让你连糊口都做不到。有些人呢，能把最开始的糊口转换成事业，有些人会把事业转换成糊口。过得好不好，开不开心，其实只有他本人知道。你问我你适合什么样的工作？只有你自己知道。当你投入进去时，你热爱，你享受，就是适合，就是事业。你不爱，你煎熬，但你不愿改变，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段伟祺笑：“怎么把自己当男人看呢，身体构造都不一样。”
“怎么知道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工作，或者该不该去创业？这个问题是这样的，在我看来，无论工作还是创业，只有两种情况，一种叫糊口，一种叫事业。只想挣钱并不热爱，那就是糊口。糊口是有风险的，因为你会烦躁，你会厌倦，不由自主地消极怠工，然后你就没了竞争力。年纪越大，越难坚持。愿意忍耐，那就一辈子糊口下去。
台下哄笑。
大家听得津津有味，问题纸片很快集了厚厚一摞。段伟祺挑了一些来回答。
“你说要把自己当男人看，其实已经高看男人了，你本身就在无意中附和了性别歧视。你把男人放在了比女人高的位置上，所以你觉得企业把女人当男人用就是更高级的用法，这样女人才是有竞争力的。别这么想。你永远变不成男人。女人就是女人，男人就是男人，各有优势，各有缺点。你转变思想，才能摆脱歧视。现实环境不是短期内就能改变的，但你在变，他在变，一个一个在改变，就是进步了。从自己先开始，把自己当成强者来用。强者是有差异性的，但强者是不论性别的。每个人，记住，我说的是每个人，你的同事也好，你的领导也好，你的下属也好，投资者也好，合作伙伴也好，他们都是看人下菜的，女性的强者也能比男性的弱者得到尊重。好了，我已经超时了，今天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段伟祺借着四木的发展过程，又谈了几个投资项目，跟大家分享了投资人的心态、资本圈不成文的规则等，都是课堂上和媒体报道中、正经台面上很少会说到的。他又举了许多商业案例，结合四木的经验，提到了运营危机里的一些处置办法，说到了职场里的一些问题。他说话没有“人设”的包装，也不避讳提到偏见、竞争、性别问题等，相当直接、实在、接地气。
段伟祺顿了顿，看到了陈秘书的提醒，忙又道：“一周后的文博会，四木有一个大展台，公司高层也会到论坛参与活动，同学们如果有兴趣，欢迎来玩，也欢迎带着自己的项目来。”
“他跟我讲了文具市场，讲了国内外的产品情况。那时国内高端文具是个空白，空白意味着风险，因为谁也不傻，没人做肯定是有道理的。消费习惯、社会经济条件、文化氛围等，与此都有关系。但空白也意味着前景，别人没有你有，当有需求的时候，你便抢占了先机。或者，当你培养出市场需求时，你就是老大。我那时候还真是好个新鲜，觉得做文具也算有意思，而且我当时做的项目都是为了玩乐，总被家里说不务正业。于是我一想，哎呀，做文具挺小清新的，跟文化有些联系，拿出来跟小姑娘们做谈资也挺酷，所以我就投资了。你们看，摸清楚投资人的底细是多么重要。”
他摊了摊手，对陈秘书一笑，有些痞痞的公子哥气质：“圆满完成任务，求夸奖。”
段伟祺还在台上跟大家讲述当初肖杰是怎么向他介绍项目拉投资的。
陈秘书给他个白眼：“这位总裁，你透露了太多我家老板的八卦，毁我家老板‘人设’，我已经上报了。”
方勤发了一个“笑到晕倒”的表情。
段伟祺哈哈笑，正准备下台，台下有学生喊：“段总，能给签个名吗？”
“当然了。我是一个多么公正、实事求是又讲道理的人。”李嘉玉发完这条紧接着又发一条，“所以他真的不帅。”
段伟祺停了脚步，看了一眼李嘉玉的方向，道：“行啊。”
方勤发来一个“捶桌笑”的表情：“你竟然会夸他。”
台下顿时沸腾。许多人赶紧拿纸笔准备涌上台来。活动助理赶紧大叫：“大家排队，按次序来。”
李嘉玉笑，回道：“大概可以说是总裁界的一股清流了。”
李嘉玉就听到身后有同学大叫：“嘉玉，帮我抢位置。”
李嘉玉的手机振了一下，是坐在后头几排的方勤发来的微信：“兰博基尼车主演讲起来很奔放啊。”
“嘉玉快上啊，我马上来。”
“人傻钱多好忽悠”这句又惹得大家狂笑。
“嘉玉，快，靠你了。”
“当然肖杰来找我的时候不是盲目的，我前头说了，他调查过。他间接认识我的同学，也是被人推荐才去玩的。那年他25岁，在一家文具厂做销售。他听说这游乐园是个大一学生弄的，马上就开始琢磨了：哎，这小子肯定家里有钱，这小子胆挺大呀，这小子挺有门路呀。但这游乐园具体是他家里弄的还是他自己弄的？这里头是有区别的。真正能拍板的人，才是需要‘攻略’的对象。于是他认真调查了一番，知道我自己有钱，知道我贪玩，知道我从前做过什么项目，知道我是什么个性。最后查完了，大概是觉得我人傻钱多好忽悠，于是就来找我了。”
身在第一排的李嘉玉不得不赶紧往台上冲，抢到了队伍前端位置。段伟祺签得很快，转眼就到李嘉玉，托她排队的同学来不及，几个本子砸了过来。李嘉玉手忙脚乱地接着，段伟祺个高胳膊长，抬手护着她的头帮她挡了一下。他给她那几个本子签了名，一边签一边问她：“之前坐你旁边的那个，是你男朋友？”
全场大笑。
苏文远在人群挤满礼堂的时候悄悄走了。李嘉玉觉得演讲不错，留下来继续听。
段伟祺笑了笑：“这才是重点，同学们。日后你们步入职场，给别人打工也好，自己做老板也罢，请务必要有对商机的观察以及拓展人脉的胆量，不要放过每一个机会。你们想想，一边泡着妞，一边想着能不能从游乐园老板身上圈钱，这得多厚的脸皮呀。”
李嘉玉轻快道：“是啊是啊，怎么样，很帅吧？”
“肖杰想过，肖杰调查了，于是肖杰来找我。”
段伟祺压低声音哂笑道：“你是真的瞎。”
礼堂里静寂无声，没人想过。谁去游乐园玩的时候会想这些？
竟然对盛世美颜不服气？李嘉玉皱皱鼻子，学他的样子给他一个生气的表情，还没来得及张口反驳他，后头的人就把她挤走了。
段伟祺看了她一眼，笑了笑，道：“我是家里有钱，但做‘恐怖故事’的时候没用家里的钱。因为在这之前我还做了别的项目，那些项目用了家里的钱，赚了不少。当然钱也不够，而且开游乐园不只是钱的问题，批文什么的也挺复杂。所以我拉了几个小伙伴入伙。但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同学们，肖杰与你们的区别就在于，他在一个项目里头抓到了那个对他有用的点。”他顿了顿，继续道，“你们去‘恐怖故事’玩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哎，这个游乐园是怎么开起来的？资金从哪里来？老板是谁呀？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创业，能找他合作让他投资吗？”
李嘉玉被挤出圈外，托她签名的同学很快围上来要本子。待李嘉玉再抬头，已经看不到段伟祺的身影，他被人群包围了。
很多人举手。李嘉玉也举手。
李嘉玉跟同学们一起走出了礼堂，大家很兴奋，跑到段伟祺的海报前拍照，叽叽喳喳地讨论演讲内容。
“觉得不用问，这家伙肯定是家里有钱的举个手我看看。”
李嘉玉中午没吃饭，饿惨了，跑到旁边的超市买了两块奶油蛋糕，出来后重新跟上大队伍。
很多人举手。
大家一起往宿舍楼走，一路还在高声谈笑，有人说起演讲开场前大家讨论段伟祺的颜值被逮个正着的事。有人道：“为这事可以开个辩论会了。”
段伟祺又道：“觉得不好意思问的举个手我看看。”
方勤狂笑：“那反方估计只有嘉玉一人。”
下面有笑声。
李嘉玉不服气：“你们太没原则了，明明之前有人跟我意见一致的。”
“你们现在创业，会考虑投入少的、成本低的、规模小的、好运营的，因为钱。”段伟祺扫视一眼，下面大多数的学生都在点头，于是他大声道，“那么你们为什么不问我，我开游乐园的钱从哪儿来的呢？”
“我改主意了。”那个与她意见一致的同学道，“我现在觉得段总帅呆了。”
“对。”下面有学生大喊。
大家大笑，李嘉玉吃得一嘴奶油，对她们扮鬼脸。
段伟祺道：“我挑了几个通用些的问题答，其他的不回答，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对你们没用。你们不打算从事这个行业，我回答这些问题不过是浪费时间。我知道为什么没人打算创业开游乐园，”他顿了顿，“因为钱。”
一辆黑色商务轿车从她们身边经过，段伟祺坐在后座打电话，一抬头，看到李嘉玉狼狈滑稽又一脸欢乐的样子。车子没停留，从这群女生的身边驶过去了。
没人举手。
段伟祺想起她的男友，不禁摇摇头。
段伟祺挑了几个回答，然后把手上的问题纸片一丢，问大家：“在座的各位，刚才提了问题的同学们，有谁是要做游乐园行业吗？打算创业开游乐园的，有吗？”
当晚，段伟祺参加一个家族晚宴。他遇到了他的堂姐段珊珊。
段伟祺告诉同学们在听的过程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于是在他讲完这段后，手上已经拿到不少问题。段伟祺一心二用，一边继续讲，一边快速把拿到的问题都扫了一遍。简单讲完了“恐怖故事”的创业经历后，他开始回答问题。问题五花八门，包括游乐园如何营利，怎么组建团队，怎么管理，如何做到十年这么长的时间企业仍有活力，怎么处理版权保护问题，等等。
段珊珊挽着位30多岁的男伴进场，那男伴成熟稳重，西装笔挺，一看就是商圈的人。段伟祺知道那人，姓陈，是盛海船运的太子爷。
他说那时候他刚大一，一群男生经常在宿舍里讨论女生，商量约会地点。那时他挺无聊，各个地方都玩遍了，带姑娘约会都没什么地方好去，觉得没意思。于是他干脆把校园里的鬼故事整理整理，租了块有废宅的地，改建了个大型鬼屋，内部开放。一传十，十传百，许多同学都去玩。他收集了很多意见和玩家体验后，就把故事完善，重新设计关卡，把那块地买了下来，一栋鬼屋变成了一个恐怖庄园，第一座“恐怖故事”游乐园正式创立。
段伟祺与他们打了招呼，寒暄了几句。
李嘉玉听段伟祺的演讲听得直笑，这人真是可以，一点没打算掩饰自己花花公子的本性。但无可否认，这个花花公子讲故事传授经验很有一套。
稍晚时候，段伟祺独自在露台上抽烟，段珊珊拿了杯酒过来坐到他身边，问他：“今天你去B大了？代表四木做演讲？”
半场之后开溜？没有的事。还没到半场时间，礼堂里别说坐了，站的位置都快没了。
段伟祺抬眼看看她，笑了笑。
不到十分钟，许多人被听得兴奋的同学召唤来了。礼堂陆陆续续在进人。
他本来还想着那小男生是不是很快会滚出段珊珊的花名册，现在看来短期内是不会了。
什么什么，“恐怖故事”是段伟祺创办的？还是因为想泡妞？太直接了，这风格好，值得点十个赞。
“你的小男朋友告诉你的？”段伟祺凉凉地问。
台下大笑，然后有人反应过来了，兴奋尖叫。
“是呀。”段珊珊坦荡答，反正也瞒不住。
段伟祺等大家哄笑完了，道：“肖总裁的这波操作大家很熟悉了啊，都是套路。一听要带女生去玩‘恐怖故事’，就知道他动机不纯。但是呢，当初我建起第一个‘恐怖故事’的时候，动机挺单纯的，就是想泡妞。”
“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在座的都是年轻人，哪有不知道“恐怖故事”的。且许多人都去玩过，非常有共鸣。
“没什么，我那小男友，我现在还挺喜欢的。”段珊珊啜口酒。
“恐怖故事”始创于十年前，从第一家开办以来就吸粉无数，十年来在四个大城市开办了新馆，每个新馆的故事还不一样。粉丝的忠诚度都很高，集邮一般跑遍每个城市力求通关。铁粉们还人手一本《恐怖故事》系列书，既是小说也是关卡攻略，还有各种纪念章盖戳的专页。同名电影、动漫、小说、综艺节目等全包圆，周边产品五花八门，卖到手软。
“有多喜欢？”段伟祺笑，语气里有些嘲讽。
“恐怖故事”乐园是非常热门的游乐园，里面有各种关卡，结合了恐怖剧情，是集探险、迷宫、解谜、推理等环节于一体的娱乐场所。布景逼真，音效很好，确实挺恐怖。加上解谜有难度，剧情很完整，玩家体验非常棒。
段珊珊对段伟祺的态度不以为意，淡淡地回道：“你什么时候管起闲事来了？”
全场哄笑。这追妻的路数很熟啊。事实上，很多男生追女生的时候，还真是带女生去“恐怖故事”乐园玩。
“我管了吗？你自己凑过来叽歪。我去B大，又关你什么事？”
“先从四木的创始说起啊。在座的有要毕业的同学，面临就业，有些人会去上班，有些人会去创业，所以我想从四木怎么起步开始讲，对你们还有些参考意义。四木是怎么起步的呢？肖杰当年想追个姑娘，嗯，就是他现在的老婆。还真被他追上了。他怎么追的呢，他带他老婆去‘恐怖故事’乐园玩。”
段珊珊被讽得有些不高兴，但一想段伟祺那臭脾气，她便忍耐道：“我们互不干涉就最好了，省得不愉快。”
“念稿子有什么意思呢？四木是什么情况，公司有什么业绩，同学们在网上一查，比你的PPT资料详细多了。我给大家讲讲网上查不到的吧。
“你也知道自己会让人不愉快就好。”段伟祺伸长了腿，把烟头在烟灰缸里按灭，吐出了最后一口烟，“你自己心里也有点数，人家有女朋友的，别弄得太难看。”
“一般我不出来演讲，周围的人不让。肖杰也是经过痛苦挣扎，实在没人可托付了，所以才放我出来。嗯，你们看，陈秘书很果断地按开了投影，提醒我按PPT（演示文稿）演讲稿讲。我偏不。对了，陈秘书是肖杰的秘书，不是我的。我的秘书在这种情况下早就放弃挽救了。
段珊珊哼笑：“你们这些臭男人还好意思教训女人别弄得难看？说得就像自己的两性关系多纯洁似的。”
李嘉玉是听说前面几场演讲有些闷，所以半场之后有人离场，她也打算差不多的时候就跟苏文远混在队伍里撤，但她没料到这位霸道总裁、花花公子的演讲风格竟然这么放飞自我。
段伟祺怼回去：“我不碰不乐意的，不碰有主的，怎么不纯洁？你有什么不服气的！”
苏文远不知道李嘉玉怎么把院领导得罪了，他也没心思问。他看了眼台上，把身子往座椅里挪了挪。
“他怎么不乐意？他成年独立，愿意跟谁睡就跟谁睡。我又没打算跟他结婚，他想走就能走，我没绑着他，大家玩玩而已，各取所需。他有女朋友，关我什么事？”
苏文远抿紧了嘴，表情严肃，似乎有些生气。李嘉玉便道：“别急，等半场过了会有人离场的，到时再跟着别人一起走，这样不惹人注意。”她顿了顿，“我刚把院领导得罪了，低调点。”
段伟祺一脸恶心地看她：“还挺骄傲是吗？当自己捡了个大便宜？你被人睡了还给人倒贴，到底在得意什么？”
对贵宾评头论足被院领导逮个正着不算，还敢在贵宾发言说你们快把更多同学叫来的时候，堂而皇之开溜，她又不是不想活了。
段珊珊猛地站了起来，手里的酒杯差点都要朝段伟祺砸过去。她咬着牙，按捺住怒火：“别太过分，段伟祺，别以为现在长大了，我就不敢揍你。”
李嘉玉低声回他：“现在不能走。”
段伟祺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现在长大了，我倒是不好再揍你了，但你敢碰我一根指头试试！”
旁边的苏文远跟她咬耳朵：“不是肖杰的话，我想走了。还有很多事要忙呢。”
段珊珊瞪着他，气氛僵着。
全场再次大笑。李嘉玉也笑了，第一次看到活的总裁自称霸道总裁的。
这时有人往这边露台走，边走边嚷：“阿祺，我看到一美女，求介绍。”
“好了，感谢各位同学的捧场，也谢谢大家一开场就这么配合给面子。我看后边还有空位呀，楼上也还有，赶紧给你们的同学发消息，告诉他们今天虽然肖杰没来，但来了一个更帅更优秀，年轻而且还单身的霸道总裁……”
随着话音，卓恺闯了进来。
段伟祺微扬眉头，很自然地将视线移了过去。
卓恺刚迈进露台就看到了段珊珊，她那凶悍的表情姿态让他脚步顿时一滞，得差点想转身就跑。
段伟祺含笑扫视了台下一圈，目光掠过李嘉玉位置的时候滞了一滞，李嘉玉不甘示弱地迎视他的目光，分毫不躲。
他们这群子弟从小一起玩，段珊珊是最悍的一个。虽然是个女生，但她小时候真没个女生样，对他们做恶作剧不说，还打人。打人还不算，还带着别的小姑娘一起装可怜告状，让他们挨家长教训。而他们去告状，却只得到一个“人家珊珊是女孩子，你们跟女孩子计较什么”的结果。
现场众人大笑，掌声顿时更热烈了。
那时候敢对抗段珊珊的只有段伟祺。
段伟祺上来便笑，接过话筒对全场道：“同学们好呀！掌声请继续，再热烈一些。这样我们四木的工作人员才好向因伤遗憾未能到场的肖总转达，我这个替补嘉宾没给他丢脸，还是很受欢迎的。”
段伟祺从小叛逆任性，惹到了他，他可不管你男的女的，照揍。
李嘉玉一边跟着鼓掌一边看向舞台，没注意到苏文远看到台上的段伟祺时表情僵了僵。
敢欺负人？揍你。
“啊？”苏文远惊讶，还没来得及问，场上掌声响起，嘉宾登场了。
欺负人还敢装哭？揍你。
李嘉玉一边给苏文远递纸巾擦汗，一边小声跟他说：“演讲换人了，换成了兰博基尼车主。”
欺负人还敢告状？揍你。
苏文远赶到的时候，演讲将将要开始，所有人都已就座，主持人正在介绍演讲嘉宾。
段珊珊是“女魔头”，段伟祺就是“大魔王”。
方勤无语。
“大魔王”是“女魔头”的克星，因此段伟祺在当时的孩子圈里深受爱戴，是名副其实的老大。
“不是，我是想让段伟祺先生看看什么才是盛世美颜。”
卓恺一看“女魔头”脾气要发作，赶紧往“大魔王”身边靠。
“他要是赶不过来，我可以坐他的位置，不会让班长杀了你的。”
段珊珊被言语羞辱，气得头顶生烟，但如今他们这年纪，又是这样的场合，她还真不能把段伟祺怎么样。段珊珊重重放下酒杯，泄愤地踢了椅子一脚，转身走了。
李嘉玉拿出手机给苏文远发微信：“我问问文远到哪儿了。”
卓恺刚要松口气，却见段珊珊猛地又回转身。
方勤揽着李嘉玉的肩，调侃道：“新仇旧恨啊。你的Polo这回停哪儿了？”
“你们这些男人，少摆这种自以为是的德行。被人睡还倒贴这种事，你们干得少吗？你们又在得意些什么？”段珊珊瞪着段伟祺，手指指他又指指卓恺，“同样的事，你们做了叫有男性魅力，女人做了叫犯贱，滚你大爷的。老娘爱干什么干什么，要跟谁睡跟谁睡，谁也管不着。”
李嘉玉无话可说，只得在心里暗自嘀咕——可惜是个去夜店猎艳的花花公子。
她说完，怒气冲冲地踩着高跟鞋走了。
“他刚才的表情好萌，又有钱又帅还温柔风趣，啊啊啊……”女同学们有些激动。
卓恺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吊着的这口气才敢吐出来，跟段伟祺道：“你大爷不就是她爸？”
李嘉玉在心里翻白眼，她承认段伟祺今天的穿着打扮非常加分，这男人挺拔有型，就是个衣架子，那一身高定西装真的很好看。但他的五官在她这里真的称不上有多英俊。
段伟祺横他一眼：“觉得自己挺幽默是吗？”
李嘉玉身边的女同学轻声欢呼：“哇，真人比海报上帅。”
卓恺忙摆手，转移话题：“没，没。这不是看珊姐今天心情不太好吗，来大姨妈了？女人嘛，你别跟她计较。”
李嘉玉提着一口气还没松下来，忽见走了两步的段伟祺转过头来，对她皱了皱鼻子，做了个佯装生气的表情。那动作只是一瞬，然后他若无其事地跟着院领导们走了，很快没了踪影。
段伟祺冷哼：“这么关心她？要不你给她送点红糖姜茶姨妈巾慰问一下？”
段伟祺笑道：“很久没进校园，差点都忘了校园气氛有多活泼。这种直率和热情，我现在很少能见到了。同学们很可爱。”他对女生们眨眨眼，一派风流倜傥，惹得大家笑起来。气氛瞬间轻松自在。他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与院领导一同向前继续走。
“啧。”卓恺缩缩脖子，“我先出去，你享受享受独处的宁静，心情好的时候再给我打电话。”说什么都不对，那还是先撤退。介绍美女什么的，不着急，不着急。
其中一个院领导怒气冲冲地瞪了她们一眼，对段伟祺道：“段总，让你见笑了。”
卓恺一走，周围又安静下来。段伟祺看看夜空，又点了一根烟，吸了两口后，拿起桌面上的手机。
他身边还簇拥着数人，有学院领导，还有几个看打扮似乎是职场人士，那应该是四木公司的人。除了段伟祺外，其他人的脸上似乎都透着尴尬，估计是听到了她们这些女生的谈话。
点开微信，划拉着找聊天记录。
海报上的那人正站在不远处看着她们。
距离上次且是唯一一次联络“开Polo的盲女”已经过了挺久了。段伟祺一直没有再找过她，与她的聊天记录已经被别的记录挤到了后面。段伟祺刷了一会儿，找到了。
李嘉玉顺着那方向扭头一看。
这姑娘的头像还是一样，但名字改了。“开Polo的盲女”改成了“开Polo的美女”，看来是拿到车后就改掉了。
方勤装模作样咳了一声，扬了扬下巴示意。
段伟祺用大拇指揉揉下巴，自言自语道：“美有什么用，又瞎又蠢。”
李嘉玉停下来，疑惑地转头看她。
他吸了口烟，把手机丢回桌面。
方勤用力扯了扯李嘉玉的袖子，阻止她往下说。
跟她熟吗？不熟。她男朋友是个渣男关他屁事。
李嘉玉摇头：“不对，真的很一般，你看……”
可她这么蠢，能明白他今天说的“真的瞎”的意思吗？肯定没明白。散场后她还笑得像个傻瓜。
“我觉得挺好的呀，就这种有点坏又不坏的感觉特别帅气，五官搭一起很顺眼，越看越有味道。”
他要是突然告诉她，她男友出轨，她会不会以为他对她有什么不轨念头在挑拨离间呢？
“我也觉得没你们说的这么帅。”有人附和李嘉玉。
那多掉价。
李嘉玉没忍住，非要辩解一下：“哪里帅？他眼睛不够大，嘴唇太薄了，也就鼻子还行。光靠鼻子不能说帅啊。”
段伟祺又吸一口烟。他犯不着送上门去被她猜疑，反正她跟他也没关系。
海报前的同学听得李嘉玉的惊呼，转头笑道：“很帅是不是？比肖杰帅。”
可是那男的真的太渣了。
他是四木的大股东，肖杰的合伙人？
段伟祺慢吞吞地吸完手上这根烟，最后按灭了烟头：“好吧，看在你长得美的分儿上，我做做好人。”
演讲嘉宾居然是他！
段伟祺把手机拿过来，点亮屏幕，点开了“开Polo的美女”的对话框。
段伟祺。
“你男朋友出轨了。”
新换的活动海报上，演讲嘉宾的半身像印得很清楚：白衬衫，黑西装，双目有神，鼻梁高挺，带笑的薄唇勾出几分痞气。
输入完，手指在“发送”按键上停了停，想了想删掉那句话，重新写。
李嘉玉惊得爆了句脏话。
“我见过你男朋友，他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很亲密。”
海报前的同学挪了几步，李嘉玉的眼前没了遮挡，她看到了海报。
他把这句话读了一遍，发出去了。
李嘉玉笑：“要不要这么夸张，我肯定到呀，这不飞着就回来……”她话没说完，就僵在那儿了。
不知道她是什么反应，会怎么回复。
“没有，换人了。换了他的合伙人，四木的大股东过来。”方勤说着，神神秘秘地，“班长说，虽然换了人，但那些拜托他抢票的同学都必须准时坐到座位上，不然让礼堂前排坐不满，他就一个一个打死。”
段伟祺脑子里的念头还没转完，就愣了。
“那改期了？”
“开Polo的美女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发送朋友验证）”
“听说是昨晚在高速上出了车祸，伤了腿，不能来了。”
从来没被人删过好友，完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的段伟祺，反应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啊？”李嘉玉很吃惊。
他忍不住爆粗了。
“肖杰来不了啦。”
段伟祺气得站起来，原地来回走两步，不相信地再看看手机。他现在知道被人删除好友后发信息出去会得到什么回复了。
“怎么了？”
段伟祺把手机丢回桌面，超级不爽，有种“好心被当作驴肝肺”的委屈和愤怒。
李嘉玉喘着气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没迟到呀。
“下次你想把我加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段伟祺指着手机放狠话，仿佛它就是那个盲女、蠢姑娘。可是狠话放完，他仍觉得不能解气。
方勤听到她唤，转过头来冲她招手，表情有些异样。
段伟祺把手机拿起，飞快地把“开Polo的美女”删了。
方勤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在礼堂门口等她，李嘉玉赶到时看到她和几个同学正站在演讲活动的宣传海报前不知聊着什么。
反正他是不可能向这不识好歹的女人发好友申请的。删就删呗，谁不会删啊。
演讲时间是下午两点。李嘉玉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办完事便匆匆从郊区印厂赶了回来，一路小跑往礼堂奔。
美成天仙也不管用，何况也没美到那程度。
毕竟占了个嘉宾眼皮底下的座，要迟到也太难看了。
太气人了。
两个人电话打了好几个，约好尽快赶去礼堂，都别迟到。
这天晚上李嘉玉照例要加班，因为要写文博会论坛演讲的PPT，需要很多资料，她去了工作室，方便跟伙伴们沟通。
肖杰演讲的那天，李嘉玉一早赶去了印刷厂，展会要用的宣传品印刷文件出了点问题，她得过去处理。这么不巧，苏文远这天也有事，客人订制的一套纪念水晶球今天就得寄出，但在包装之前，球里的装饰忽然脱落，苏文远他们得赶工修复。
工作室里还有几个人都在做文案工作，苏文远和另两位去了学校做参展样品的打磨。
所以在得知演讲嘉宾的最后一位是四木的肖杰时，李嘉玉便托人帮她跟苏文远弄票，务必要前排中间，让嘉宾一低头便能与他们眼对眼，有互动对话时她一抬手便能让嘉宾看到。
李嘉玉的PPT上需要摆几个公司作品的设计过程素材，便问李铁要他的设计稿草稿图样。李铁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道：“在文远的笔记本上。”
李嘉玉对四木文化很有兴趣，毕竟“远光”在业务方向上与四木略有重合。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四木就是“远光”的榜样，李嘉玉很想从肖杰身上取经学习。这样面对面的机会实属难得，若能混个脸熟，日后有机会合作就更好了。
李嘉玉便去苏文远的工作台上拿他的笔记本。
四木文化是这几年在国内迅速崛起的文创品牌，从高端文具起步，后涉及出版、动漫、玩具、主题餐厅、文创展会等，业务范围广泛且定位精准，能将产品版权价值开发至极致。各类衍生产品联合营销、品牌孵化都做得非常成功。这两年扶持培养了不少画家、设计师，在文创圈里算是明星企业、龙头老大。四木文化去年已经在A股上市，肖杰也入选了“十大青年企业家”。
苏文远的笔记本又大又厚，自己装订的，封面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涂鸦，又乱又美。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习惯，他什么都爱往这本子里写画，标注日期、地点，写上灵感来源。
活动宣传早早就在学院各处摆开，声势还挺浩大。李嘉玉见嘉宾之一是四木文化的创始人兼总裁肖杰，顿感兴趣。
李嘉玉拿到了笔记本，在翻看着，李铁补充道：“应该在中间位置，有三页吧，我画了两天的，前面有两页是文远画的整体概念构思，后面三页是我画的细节。”
李嘉玉就读的商学院这段日子有个系列大活动，院方请了五位商界的年轻新贵、青年企业家，来给学子们分享创业历程、职场经验。每周一位，地点就在学院的大礼堂。
李嘉玉应了一声，很快翻到了。她把图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是自己要的，然后她看到了李铁在图下标注的日期和地点。
一大堆的工作，再加上临近毕业，学校里还有不少事务，所以每个人都连轴转。
她遇到兰博基尼的那天，地点在工作室。
接下来的日子，苏文远和李嘉玉以及“远光”的全体成员都很忙。文博会的参展要求很高，而“远光”之前并没有任何展会经验，产品积累也不多，一切都是新的，一切从零开始。
李嘉玉心里忽然有丝异样感觉划过，但来不及多想，她赶紧把图拿去扫描，继续赶制PP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