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还是聊煎蛋吧。”
李嘉玉叹气:“更沉重了。”
李嘉玉哈哈大笑,然后她想到了:“有那种跟真人一样高的抱枕,可以把我的照片印上去,然后你就可以抱着睡了。”
“我想抱着你睡。”
“我又不是变态。”段伟祺没好气地说,“而且大男人怎么会抱抱枕睡,娘气死了。”
“你不是说沉重?换个轻松点的。”
“就当是我嘛,摆在身边就好。”
段伟祺简直无语:“你转话题的目的是什么?”
“你又没死,摆什么身边。”段伟祺语气更不好了。
“我跟你说,也就是我对下厨没兴趣,不然我认真研究起来,成为厨神,那也是指日可待。没什么太难的,就看用心不用心。”
“呸,乱说什么呢。”
“这话题沉重了。”
“而且又不能做爱,摆身边有什么用?”段伟祺现在对她开黄腔已经非常自然了。
“我就是说啊,为什么要比厨艺啊?哎……”李嘉玉叫唤,“我好想你啊,段总。”
“肉体上得不到满足,你还有精神呢?”
“以我们俩的厨艺,还能比什么?”段伟祺笑着问。
“行了,不聊了。我要挂了。”
“不是。我们为什么要比煎蛋啊?”
“干吗,这就生气了?”
“输了就是输了,找这么多理由。”
“没生气,我要去浴室,精神上幻想你,然后满足一下我的肉体需求。”
“那不算。我那个散了是因为粘锅了,第一个下锅的会粘。你第二个煎,锅都热好了,油也好了,所以你的才没有破。”
“滚滚滚。”李嘉玉明白过来了。
“说得你会炖似的。上回我们比赛煎荷包蛋,你还记得吗?我赢。”
“要不别挂,你视频协助我一下。”
李嘉玉拍床说:“回去就给你炖上猪腰子!”
“挂了挂了,讨厌死了。”李嘉玉红着脸嚷,把视频挂了。
“关心不是应该补肾补肝之类的?”
段伟祺发过来一条消息:“老夫老妻害羞什么。”
李嘉玉笑倒在床上说:“我明明是关心你。”
臭不要脸,李嘉玉红着脸戳手机,然后猛地想起来,拨电话给段伟祺:“段总,我郑重警告你,虽然我们分居两地,性生活不太够,但这是你我都同意的生活方式。如果你对夫妻生活有不满,请提前沟通,协商解决。我绝不接受出轨这种事。”
“嘿。”段伟祺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你这女人啊,怎么这么计较外表呢。”
“你放心吧。”段伟祺懒洋洋的语调,“为夫一定养精蓄锐,精力全花在你身上。你勤练身体,别掉链子。”
“我给你买支眼霜好不好呀?”
李嘉玉心里道,真是黄不过他。
“那你不用等了,我哪有不忙的时候。”段伟祺故意道,“给你上的第一课就是,别管别人忙不忙,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就要见缝插针,把别人的时间抢过来。”
“哼。”李嘉玉把电话挂了。
这晚李嘉玉跟段伟祺视频,把她这边公司的情况与他说了。她说她先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了,过几天带着资料回B市,让段伟祺给她上上课:“嗯,我是说,等你不忙的时候,可以花时间好好教教我的。”李嘉玉想到段伟祺的辛苦就感到心疼,他都有黑眼圈了。
两天之后,李嘉玉拍了一张照片给段伟祺发了过去。拍的是她的床,床上有一个真人那么高的抱枕,头部的位置是贴纸,那是段伟祺的样子。
两个人其实都没有太多谈融资的经验,但李嘉玉自称脸皮厚,这一项在经验里已经能占60分,再加上她有个强力外挂,“保证完成任务”——她这么跟贺亦春打包票。
段伟祺直接就爆炸了,打过来电话一顿骂:“李嘉玉,你是变态吗?”
两人快速分了工,贺亦春在咨询这块是资深大拿,她负责拼项目创收入。李嘉玉去拉投资,谈资源,为公司长线生存努力。
“把他扔了,马上。李嘉玉,我警告你,精神出轨也是出轨。真人你不抱,你抱个枕头,你太过分了。
贺亦春哈哈大笑。
“你出轨抱枕就算了,为什么我脑袋的位置弄得这么恶心?是不是下面是别的男人的脸,你把我的暂时贴上敷衍我一下,回头就把我撕了?”
“那是。”李嘉玉故意做作地拨了拨她的头发说,“我可是追过飞机的女人。”
“不是,主要是考虑到你现在也算名人了,我要是提供照片给店家,店家把你的抱枕印了到处卖,全世界的女人晚上都抱着你睡,我受不了。
贺亦春很兴奋地道:“你回来真是太好了。我这几天特别沮丧,你简直就是强心针,你在这儿,我就觉得特别受鼓舞。”
“所以我到实体店打印了一张大贴纸,盯着店家把照片删了才放心的。”
“那就行。”李嘉玉点点头,“我们去找新的投资,打磨出合理的商业模式。政府短期内不给资源,但长期来看,这项公益还是需要做的,我们盯紧了,有机会的时候别错过。”
段伟祺不禁讽她:“你以为还会有像你这样的变态吗?”
“当然。”贺亦春斩钉截铁,“我可是放弃了华美合伙人的光明前景来做这个,这是我的梦想啊。一定要做下去。”
“怎么没有。你搜一搜就知道了,好多男明星的真人大小抱枕到处卖,我搜‘段伟祺’说不定……天哪!”李嘉玉一边说一边随手在淘宝上搜搜,突然奓毛了,“段伟祺!”
“但哺乳室还是会继续做下去的,对吧?”
“干吗?”
贺亦春道:“目前最重要的还是资金。之前投资人是看中有政府资源支持的哺乳室项目才投的我们公司,现在资源没了,纯商业运营的哺乳室盈利比较难,投资人不看好,前天我们聊了一次,第二笔款应该是不会再给了。所以我们得把主要精力转到咨询项目上去,先把钱赚了,让公司维持下去。”
“真有你的抱枕!我不干!”
贺亦春这几天已经把她们的损失计算了出来。李嘉玉看了数目,一阵心疼。
段伟祺完全搞不清状况。
贺亦春拉李嘉玉坐下,拿出了资料一项项一件件跟她讲。这些事在邮件和电话里其实已经沟通过,但远没有当面仔细商议来得有效果。两个人很快便把工作理顺了。政府这块短期内确是没法再有进展,之前送过去的合同肯定是签不回来了。新班子上任后先烧三把火,抓政务,树立廉洁形象,与商业行为挂钩的全都重新审核一遍,能不做的先不做,不紧急的先不做。
“钻石王老五系列?可恶!啊,竟然还有蓝公子!”
李嘉玉张了张嘴,想提他们已经结婚的事,但犹豫了片刻还是咽回去了,只道:“现在具体什么情况,你再跟我说说。”
“你把链接发给我。我让二蓝找律师告他,让店家下架。二蓝生气起来是真疯,他有时间处理。”
贺亦春啧啧有声:“看看这气度,果然是站在金字塔尖上的男人。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别让别人把他抢了。”
“唉,好烦啊。”李嘉玉一边发链接一边抱怨,“蓝公子好歹上过真人秀,算半个明星。你算什么呀?”
“放心吧,是他让我回来的。他还鼓励我加油,说这边情况不好,你一定撑不住,让我赶紧回来支援。”
“富昌继承人,谢谢。网上已经有人在估算我的财产了。再加上长得帅……”
“你丢下他回来,他不生气吧?”
李嘉玉很不给面子地叹了口气。
李嘉玉哈哈大笑。真好呀,回到工作环境里,感觉整个人都振作了,精气神也上来了。
“重点是长得帅,又有钱。李嘉玉你就珍惜吧。”
“我差点以为你要留在那里助他渡过难关。我苦思三日怎么挽留你,要把你抢回来,演讲稿都写好了。”
李嘉玉很珍惜,她飞快下了个单订了段伟祺抱枕,在被下架之前,希望店家发货。
李嘉玉点点头。
第二天,李嘉玉看到店家已发货。晚上,商品下架了。李嘉玉暗呼好险,有些期待,希望抱枕抱起来舒服。
“我看到新闻了。段总现在压力一定很大吧。”
抱枕是三天后送到的,正好是周末。
“抱歉啊。”离开其实也才10天,但李嘉玉却觉得过去了许久。经历大喜、大悲、生死、别离,葬礼上的情景似乎还在眼前,妈妈的叮嘱也还在耳边。
李嘉玉下午接到电话,快递说正往她这儿送货,问她在不在。10分钟后门铃响了,李嘉玉兴冲冲开门收货,却见段伟祺站在门外。
贺亦春看到她给了她一个大拥抱:“我的天,我还没有这么想念过谁呀。”
李嘉玉一脸惊恐。
葬礼过后,李嘉玉回到了C市。
段伟祺道:“怎么看到我是这种表情?”
“我很爱阿祺,我会好好对他的。我保证。”
李嘉玉咳嗽了一声:“你怎么会来?”
李嘉玉蹲在老爷子墓前,与他说悄悄话:“爷爷,我们不太熟,但我对您一见如故。原来阿祺这么像您呀。我不是说他任性调皮像您,我是说,有时候他身上有一种光芒,跟您很像。我也想有这种光芒,我会好好努力的。我也想像您一样,成为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企业家。
“我来检查一下你那破抱枕丢没丢。”段伟祺两手空空走进来,没行李。
葬礼严肃庄重又有些热闹。一切结束,宾客们都告辞,李嘉玉随着段伟祺他们来到段老爷子的墓前,作为家人向老爷子做最后的告别。
她没丢,而且马上又要来一个。李嘉玉心虚,这时门铃又响了。
宾客们在场外围了一圈,李嘉玉与父母站在段家的亲戚中间。蓝耀阳、卓恺他们随着家人也来了,过来与李嘉玉打了招呼。
段伟祺正打算上楼去卧室,听到门铃转身开门,却见快递送来一个挺大的箱子。他代她签收了,一看箱子上面写着“抱枕”两个字,顿时挑了挑眉。
宾客如潮,媒体蜂拥而至。段家举办了一个小型的媒体见面会。段伟祺代表段家发布了公告。媒体的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话筒在段伟祺面前垒了一堆。
李嘉玉乖乖站着,没敢说话。
段弘文过世第七日,葬礼。
段伟祺亲手拆箱,把巨大的抱枕拿了出来,目测质量还不错。但是,抱枕上那张脸——蓝耀阳。
“不信。但我很高兴嫁给了你。段伟祺,事情有点糟糕,局面不太好,但我不后悔嫁给了你。”
李嘉玉顿时跳了起来:“发错货了!我发誓,我下单是买你的!”她气得围着客厅转圈圈,“太过分了!怎么可以发错货!我要告他!他这是谋财害命!”
“行了,别太感动。”段伟祺笑起来,拍拍她的背,“我说过了,你走运,就是碰着我了。不然你嫁不出去,你现在信了吧?”
段伟祺一言不发,把手上的抱枕丢到地上,朝李嘉玉走过去,那表情有些恐怖,李嘉玉尖叫着跑,被他追上了一把抓住。
李嘉玉看着段伟祺,忽然扑过来紧紧抱着他。
段伟祺兑现了他的承诺,虽然加班辛苦,但还是把精力全花在了老婆身上。
“他们问婚后计划,我就说了。我帮你做主了,你没意见吧?我说你的工作很好,你不会辞职,等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是这样吧?”
事后两人瘫在床上,李嘉玉又累又饿,抱怨道:“段总啊,为什么跟你过夫妻生活总要饿肚子?”
李嘉玉一愣:“你跟你爸妈怎么说起这个了?”
段伟祺打了个哈欠说:“为了过来睡你,我昨晚通宵加班没睡。”
李嘉玉斟酌半天,想跟段伟祺商量她何时回C市的事,段伟祺却先说了:“葬礼之后,你就回C市吧。政府那边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有结论,但你们前期市场动作的钱肯定打水漂了。那些客户还有员工的军心都得安稳下来,只靠贺姐一人恐怕撑不住。我都明白,你不用担心。我今天跟我爸妈说好了,我们暂时还跟婚前一样,以后事业稳定了,再做打算。”
李嘉玉脑海里浮现出“精尽人亡”这个词。
当晚段伟祺过来拜见丈母娘和岳父大人,没得什么好脸。他也没在意,把李嘉玉拐回他的公寓过二人世界去了。
“先睡一觉,等睡醒了再带你去吃。”段伟祺抱着她,很快睡着了。
宋音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话。她对女儿的这场婚姻,没信心。
李嘉玉睡不着,她翻身看了看段伟祺,感觉他瘦了。她亲亲他的眼皮,决定好好安排自己的时间,每周一定要回B市一趟,陪他过周末。如果这件事对她很重要,那她一定能做到。
“对不起。”李嘉玉想了半天,也只能说这句。
她应该做到。两地分居,对他确实不公平。
宋音很不高兴地说:“所以说,门当户对多重要。你要是嫁个普通人,哪至于这样。”
段伟祺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10点多。楼下有灯光,他趴在栏杆上往下看,看到李嘉玉坐在沙发上按手机,他叫道:“饿死了,有没有人管啊?”
“只是暂时不公开而已,不对外公开,家人还是可以说的。”李嘉玉与父母解释了眼下的状况,说了说对社会公开婚讯会对家里造成的麻烦等,“跟爷爷、外公他们还是要说的,只是告诉他们先不办婚礼。”
李嘉玉听到声音抬头看,对他笑道:“有外卖,烧鹅饭,要不要吃?我去给你热一下。”
李嘉玉这头也在与父母说这几天与段伟祺商量好的婚后事宜。宋音也很吃惊:“不公布婚讯?”她的脸板起来,“别说婚礼了,我女儿嫁了个人,还得偷偷摸摸的?”
段伟祺套上条裤子溜溜达达地下来。李嘉玉把饭菜放微波炉里,手还在按手机,抬头看他一眼,赶他回去穿衣服:“天气冷,病了可没人理你。”
邱丽珍愤愤地回到房间,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段伟祺又上楼找了干净衣服穿上再下来,看到她还在按手机,便问:“你在干吗?”他给自己倒了杯水,坐餐桌上等着。
已经换了身休闲装的段伟祺一边下楼一边道:“去找我老婆。”
“在整理行事历。”李嘉玉把热好的饭菜端给他,坐在他旁边。
“你干吗去?”邱丽珍打开房门追出去。
段伟祺吃几口,喂了一口鹅肉给她。李嘉玉把手机亮给他看:“我这个App超好用,日历记事可以共享,我们共享一下好不好?”
邱丽珍揉揉眼睛,正要说话,却听到门外段伟祺的声音:“我出门了,晚上不回来了。”
“查勤啊?”段伟祺笑。
“你还怕他吃亏?”段延富正要笑,想起段伟祺的表情,又觉得确有这可能性,“算了,那也是他自找的。”
“怕啊?”李嘉玉也笑。
段延富回到房里,邱丽珍还在生气:“我是说不动他,但我跟你说,李嘉玉那家子真不是普通人,她那个妈妈,看着精明着呢。你跟阿祺常在一块儿,能说上话,你看着机会点点他,我怕他吃亏。”
“我手机在外套口袋,你去拿。”段伟祺指指楼上。
段伟祺起身,甩着他的领带上楼道:“没打算解释,我也觉得恶心,说不出口。”
李嘉玉兴冲冲地跑上楼,把段伟祺手机拿下来。段伟祺按指纹打开手机,先让李嘉玉在他手机上输入她的开机指纹存好,然后再给她弄她的行事历App。
那笑容竟有些宠溺甜蜜,非常刺眼,段延富还是第一次见到儿子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忙道:“行了,你不用解释了,我怕听着恶心。”
李嘉玉抱着两台手机窝在沙发上研究了半天,宣布:“段总,我的这款真的比你现在用的这款好。我帮你装上。”
段伟祺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段伟祺吃完把餐桌收拾好,到沙发上跟她挤在一起。
段延富叹气道:“爸爸是不懂你。你说你不婚,但真结了婚,又跟没结差不多。那你何必结婚?”
李嘉玉给段伟祺的手机装好App,与她的互联了好友,然后把自己的行事历共享给他了。
“爸,”段伟祺揉揉眉心,“你们总骂我任性,但我的决定没有阻碍伤害任何人,只是没有与你们想的一致。我把她娶回来,不是为了让她迎合其他人的期待,是因为我喜欢她。我想让她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式生活,就是这样而已。”
段伟祺接过来翻了翻:“挺好呀,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知道。”
邱丽珍说完,拂袖而去。段延富拍拍儿子道:“看吧,我就说你妈肯定生气。两地分居这事,我也不赞成。”
“美得你。不想让你知道的,我可以不共享。”李嘉玉把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邱丽珍气得指了指儿子,噎了半天,道:“你自己去跟你爷爷说。你们像话吗?有哪对夫妻像你们这样的!我跟你说,段伟祺,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自己就贪玩,什么事就没个正形,你爷爷把富昌交给你,你好自为之。那个李嘉玉,跟你也差不多,一会儿做做这个,一会儿做做那个,哪个工作都没做够一年。你们两个怎么想的,结了婚还各干各的,能长久吗?反正不是我结婚,我管不了你。你要发婚讯、办婚礼,你们自己搞定,我可不会再问了。”
“所以这招叫障眼法?可以呀,李总。”段伟祺亲亲她额头,看她的行程,“下周三回去?”
“她又不是跟你结婚,又没把你丢下。”段伟祺应得超级浑,“我才是她老公,我同意,我愿意,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嗯。”
邱丽珍差点跳起来:“什么叫挺喜欢的,喜欢的事多了。这么喜欢就别结婚啊,结了婚把老公丢下,弄得两地分居,这也叫夫妻?这要被别人知道了,我们段家的脸往哪儿搁?”
“周四要去‘远光’?”
“嘉玉不辞职,她现在的工作她挺喜欢的,我们商量好了,她在C市继续工作,等以后时机合适了再说。”
“嗯。昨天我们收到正式通知了。项目黄了,那合同市政府暂时不会批了。”李嘉玉抱着段伟祺的胳膊,“我得跟‘远光’那边交代一声。当初是我去谈的,现在也该是我去收尾。”
但段伟祺下一句话又让她炸了。
段伟祺久久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好吧,看在你会留到周日晚上才走的分儿上,不跟你计较了。”
段伟祺、段延富稍一解释,邱丽珍就明白了。她顿时松了口气,让她这时候去张罗宣布婚讯什么的,她还真觉得难办。一想到有可能被一群人围着问李嘉玉、苏文远和段家姐弟的事,还有李嘉玉那平平的出身,拿不出手的家世,门不当户不对的,也不知会遭多少人嚼舌头,她就觉得难堪。现在暂时不用说,她觉得挺好。
李嘉玉知道他就是介意苏文远,亲亲他脸颊安抚一下,然后她划拉他的手机,调成月历视图给他看:“蓝色的都是私人行程。我把周末都排出来了。航班都查好了呢,我周五晚上8点多这班飞B市,周日晚上7点航班回来。如果有什么特殊的事,我再取消。你平常看看我的时间,如果你周末没空,不在B市或者有什么别的状况,就跟我说。节假日也一样。还有你生日这天,是周一,工作日,我现在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安排,标注上了。我生日是周日。”
若在这种时候曝光李嘉玉与段伟祺的婚事,那么李嘉玉怕是从出生证到现在的工作状况都会被查得一清二楚。什么与苏文远、段珊珊、段伟祺的四人关系当然也逃不过,更别提现在她工作上还有官商勾结的传闻,如处理不当,被有心人士利用一番,不只李嘉玉的公司会受严重影响,富昌也会受到波及。那么那些董事拿来做做文章,董事长之位不用想,恐怕总裁的位置也要坐不安稳了。
段伟祺看着,嘴角翘了起来,听她说着说着,越来越高兴,藏不住笑容,揽过她用力吻她。虽然他有些大男人,觉得这些奔波劳碌的事该他做,但她愿意这么宠他,他很高兴。
一说段任两家当年有这么多生意往来、亲密合作,实则背地里互捅刀子;二说段珊珊的病以及与任明俊的那场官司,还有揣测任家破产就是段家的手笔,等等。
“每周都是你跑,太辛苦。我们轮流吧。这周你飞,下周我飞。飞机票钱都是你出。”
其中甚至还有把旧闻新炒的,段家和任家的恩怨又被重新拿出来说。
“当然。”段伟祺答应得很爽快。
这事他与李嘉玉沟通过,两人有共识。现在那些媒体和消息人士借着老爷子的丧事,恨不得把段家的人与事都翻个底朝天,弄出点爆炸性的大料来吸引眼球。董事长之争也好,股价跌涨也好,哪家公司人事变动也罢,都是他们随时在网上爆料的素材。
“我的生活费你也得出。”
段伟祺点点头,道:“婚礼先不办,婚讯也先不要发,现在不是时候。媒体和那些董事都盯着咱家呢,现在把嘉玉亮出来,她的正常生活会受打扰的。”
段伟祺故意笑她:“你都混得这么惨了?”
段延富在段伟祺身边坐下了,道:“我今天跟阿祺谈过了。”
“不惨,暂时的低谷。”李嘉玉装成凶巴巴的脸给他看,不乐意他说“惨”字。
“什么时候办婚礼?她不是在C市工作吗?辞职回来后做什么,是跟你一起进富昌还是有什么别的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段伟祺笑:“是,是,低谷。”他低头摆弄手机,把他的行程加到那个App里,共享给李嘉玉。
“什么什么打算?”
李嘉玉靠在他身边看,他原本的行事历上满满当当的各种事,现在搬家到这款App上,主要挑了靠近周末的,或者离开B市的行程。
“那你们婚后什么打算?”
“你的日程都排到这么久以后了吗?”李嘉玉摸摸他的头,揽着他的脖子,把头压在他肩膀上,“现在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我和嘉玉两情相悦,结婚证不是领来玩玩的。妈你就别多想了。”
“我是肯定不能当董事长的,我太年轻了,董事会那帮人现在我按不住。跟我伯父和我爸商量了,捧我伯父上去,让他来的话,我们好操作一些,还有胜算。这样起码富昌还全在段家人手里。”
邱丽珍瞪儿子,真想借公公的拐杖用一用。
李嘉玉明白,若是别人做了董事长,掌握了董事会的绝大多数意向,再加上股市里的一番操作,股东成分里再一变化,那么之后段伟祺能不能坐稳总裁之位都难说了。
“你还会唠叨明明可以栽得更好。”
段伟祺停了停,道:“我打算明年就把耕田交接出去,然后把主要精力放在富昌上。”
邱丽珍很严肃地说:“栽得好我还能唠叨什么?”
李嘉玉惊讶,耕田是段伟祺的心血,他回国后的项目,都是用耕田在操作。放弃耕田,全力做富昌,那就意味着他放弃自己随心所欲挑项目的自由,投身到家族企业的束缚中去了。
“没的栽,你唠叨;栽了,你也唠叨。”
“段伟祺。”李嘉玉唤他,有些心疼。他是那么自由自在、天马行空的投资人,他满脑子的大胆想法,任性得令人羡慕。现在,他打算把他的翅膀收起来了。
“我就是担心你,一头栽进去。”
“傻。”段伟祺用脑袋撞撞她额头,“不把精力集中起来,怎么可能为富昌掌舵。我伯父上位后,就未必像现在这么好说话了。亲兄弟还明算账,何况叔侄关系。我伯父是长子,其实在爷爷传位给我之前,我也一直以为爷爷会把富昌传给伯父的。连我都这么想,你能想象我伯父的心理落差。后来伯母一直在爷爷背后说他重男轻女,爷爷也知道的。其实爷爷并不是,他很疼我姐,这也是我姐在国外养病,爷爷会要求全家春节都必须过去陪她的原因。换了是我,爷爷大概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怎么可能,现在电视剧都不这么演了。”段伟祺一脸不耐烦地道,“你要是说这些乱七八糟的,我就上楼了,累得要死。”
李嘉玉想起老人家,也不禁唏嘘。
“你跟嘉玉,怎么决定结婚的?你搞大人家肚子了?然后又流了?”
“爷爷把他在富昌的股份大部分留给了我,不是钱的问题,是权力,有股份就有话语权,可惜这东西还是跟钱绑在一起,这样就变得不太单纯。其实我们段家没人缺钱,但就是会去计较公平不公平。我爷爷也想做到平衡,所以他想拉我进富昌,也跟我爸谈了很多次,我进董事会,我爸就得退出。一家人,左算右算,左开导右劝慰,才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如果我爷爷在,那就是大和谐,明面上都没矛盾,现在他不在,矛盾就只是时间和大小的问题了。哪有绝对的公平,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取得想要的结果,有时候就不能顾虑别人的感受。”
段伟祺扯了领带,坐下了。
段伟祺仔细跟李嘉玉分析段家的各种关系和利弊,包括伯父上台之后会有的种种可能性和反应。不只是伯父的意愿问题,他上台还得借助他妻子娘家的一些势力关系,伯母考虑的角度又跟伯父不太一样。还有段珊珊,虽然她现在因病站在圈外,但她身为段家一分子,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不用电话,我明天让管家别做饭,我也出去。”邱丽珍横眉竖眼,指了指沙发,对儿子道,“你坐着,我有话问你。”
李嘉玉认真耐心地听着,任段伟祺唠叨,难得他唠叨这些,想必他是真的压力很大,平常也没地方能让他说这些。最后李嘉玉道:“你不喜欢这样,对吧?所以你之前这么努力地发展自己的兴趣,投入身心去做自己的事业,就是想过另一种生活,对吗?”
段延富拍拍妻子肩膀道:“好了,别生气,我错了,明天看着时间给你打电话。”
“嗯。”段伟祺叹气,躺下来,枕在李嘉玉的腿上说,“好日子到头了。”
邱丽珍一肚子不痛快地说:“是,你们都不用跟我说。”
“你让我挺意外的。”李嘉玉抚他的头,“其实你是个乖孩子呀。”
“她不回来。她跟我说了。”
“不是,就是年纪大了,就会为家人妥协吧。要再早几年,我肯定不答应。”
“我怎么会知道。加班是加班,回来吃还是在外头吃了,也说一声啊。”邱丽珍又转头与段伟祺道,“嘉玉也是,出门也不说回不回来。”
“只是你这样以为而已。其实你心挺软的,段伟祺。”
段延富便道:“加班嘛,你看时间差不多就知道不用留了。”
段伟祺沉默了一会儿,道:“嘉玉,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不要觉得有负担。我跟你在一起很开心,你在身边当然更好,你不在我身边,我们惦记着对方,我也开心。”
李嘉玉与段伟祺说了晚上不回去吃,段伟祺应了。但等他与他爸加完班一起回大宅时,才发现妈妈还给李嘉玉留了饭菜。邱丽珍见了儿子、丈夫就抱怨:“你们一个个的,不回来吃饭也不知道说一声。”
李嘉玉知道他是在说她特意分享行程表和排时间的事。
当晚李嘉玉没有在家吃饭,她去陪父母,后来干脆带他们回了自己的公寓,一家人挤在小公寓里,也比酒店和大宅舒服。
“我没负担,我只是想做,并且也该做。而且现在只是说说,能不能执行还是个问题呢,万一我后头就懒了呢。你知道的,分居两地,感情很容易淡的。”
邱丽珍与宋音的会面并不愉悦。邱丽珍对宋音心存警惕,宋音对邱丽珍提及李嘉玉时语气里的冷淡不满,但大家都维持了表面的客套,互称亲家,礼貌和谐。
段伟祺仰面看着她道:“你总买些乱七八糟的,当然容易破坏感情。”
结果呢?现在铁树开花,儿子结婚。这个李嘉玉,看来真不是个简单的姑娘。那个苏文远弄得段珊珊精神抑郁却还心存挂念,徐春云憋着一肚子火。邱丽珍心想李嘉玉比苏文远更厉害,直接把儿子拐去领证了,这先斩后奏,真是可以的。现在她父母又是这种姿态,邱丽珍免不了往坏处想,只不知李嘉玉背后是不是有她父母出谋划策。这儿媳和亲家,怕都不是善茬。
李嘉玉嚷嚷:“真的是店家乱发货,我发誓。我可以给你看购买记录。”
但宋音他们忽然跑来摆出一副要为女儿撑腰的架势来,邱丽珍忽然从一团混乱中理出了头绪。这婚结得蹊跷,来得太过突然,先前可是一点预兆都没有。她的儿子她知道,拿不结婚不生孩子这事顶嘴气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言之凿凿说让她别指望了,吃好喝好开心过日子,别总唠叨他自寻烦恼,他一定好好为他们养老尽孝,但生活方式他还是要遵从自己的意愿。
“不看!太心塞!”
这婚是这两个年轻人自己偷偷结的,一点没尊重他们做长辈的,现在也没好好跟他们商量什么,邱丽珍心中不满,便也置之不理,打算等着儿子、儿媳回头来求她做主办婚事了,再好好跟他们算账。
李嘉玉笑得不行,低头亲他额头说:“我跟你在一起也很开心,段伟祺。”
李嘉玉虽跟着段伟祺一起暂时住进了大宅,方便这段日子的事务协调,但她整天电话不停,要不就是躲在房间里玩电脑,就连吃饭都得人去三请四请,整日抱着手机按啊按,很少与人说话,也没分担家务杂事的意思。邱丽珍顾不得理她,只当她不讨喜,摆架子,没点眼色。因为眼下忙着丧事,段伟祺突然结婚的事不好大张旗鼓宣扬,李嘉玉不出来见人,邱丽珍更懒得自找麻烦到处说。先前在交际圈子里被人戳脊梁骨的难堪,她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我自己不能随心所欲了,就想着,起码该让我老婆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李嘉玉,你不知道有老婆这种感觉对我来说有多新奇。”
但徐春云正好借机不怎么管老人身后事。邱丽珍又要应付各方亲戚好友的慰问,又要应对媒体和交际圈的打探八卦,还有葬礼、亲友接待等一系列的杂事堆在眼前,她心力交瘁,烦躁疲累,对原本就不喜欢的李嘉玉更无好感。
“说得我就跟二婚似的。我也是第一次有老公好吗!”
邱丽珍这几天几乎是一人独撑段老爷子的后事杂务,妯娌徐春云得照顾段珊珊,徐家老人也正好生病,且段延孝虽对遗产分配未多言,但徐春云却似乎有不满。她觉得段延孝是长子,又对家族事业贡献大,却只因为段延富生的是儿子,老人便偏心,把富昌整个给了段伟祺。徐春云言语之中总带着点意思,邱丽珍懒得理她。
“我们大概都不是合格的已婚人士。”段伟祺玩她的手,“你在C市挺好的,我认真说。这样给我一些缓冲的时间,我现在也没时间照顾你,也还不知道要怎么照顾老婆。万一我们在一起待的时间太久,我忙得不见人影,你独守空闺,我一回家你就给我怨妇脸看,我肯定得烦死你。”
宋音和李齐没给段家添麻烦,自己住进了酒店,也不需要段家人招呼。宋音与邱丽珍道:“我是来陪陪女儿的。她年纪小,不懂事,在这种大事上怕是帮不上什么忙,还得我们大人出面才好。亲家若是需要什么帮助,尽管说。”
李嘉玉把手抽回来,用行动表达对他“烦死”她这种可能性的不满。
李嘉玉对谁都不好倾诉,但知子莫若母。几次电话之后,宋音已经察觉到李嘉玉的情绪。别说段家这样的豪门,就是普通人家出了这种事,新媳妇的日子也是不好过的。于是段弘文去世第三天,宋音和李齐到了B市。宋音的想法挺简单,她就是来给女儿做主的,不能让女儿在这样的环境里孤立无援。两家人若处得好,大家熟络熟络增加了解,他们也帮帮忙,不是坏事。若是两家处得不好,婆家借这关口让女儿不好过,那她就来圆场面,把女儿带走。小辈不好说的话,她这长辈却是可以出面的。
段伟祺笑笑,把她的手拉回来:“所以你的事业心很好,你活得充实又有目标,我很喜欢。你就是我喜欢的样子,长发也好,短发也好,杠精也好,水仙精也好,骑士也好,公主也好,我都喜欢。”
段伟祺都还没来得及伤心哭泣,就得穿上西装,打上领带,回公司主持大局。发公告,安排股东大会,应付股市动荡,协调各公司情况,盯紧各方势力的举动。李嘉玉急需回C市,但这种时候她不好提出什么要求,她跟段伟祺一起住进了段家的大宅里。段家众人忙碌,她孤单焦虑,有苦难言。
“我实话跟你说,”李嘉玉一本正经地道,“刚才的烧鹅饭,我下了迷魂药的。”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谁也没料到段弘文走得这么突然。
段伟祺猛地一拍沙发说:“我说我怎么不由自主说这些恶心话,嘴巴根本不受控制,心里一个劲喊大傻子快住嘴,这根本不是你想说的,嘴巴偏不理,还一个劲说。原来是被你下药了。”
董事长这个位置并不是段弘文一人就能说了算的,这也是他生前没能定下的原因。他的计划是先把总裁之位传给段伟祺,几年之后,待富昌改革成功,段伟祺在董事会里有声望有势力之后,再顺理成章地将这事提上日程。他借着退休之机,把董事长之位也传下去。
李嘉玉装不下去了,哈哈大笑。
争什么?争董事长之位。
段伟祺也笑,翻身过来,按倒她,打她屁股:“气氛这么好,表白得特别自然,你偏偏搞破坏。迷魂药是什么梗,一点不好笑,冷得要死。”
富昌是个大集团,董事会成员有12人,股东众多,组织架构复杂,业务繁多。集团一直都由段弘文掌舵。这两年虽然把段伟祺抬上了CEO的位置,但他毕竟年轻,富昌的企业风格与他的个人风格还是有挺大差异,加上他自己的生意也花费他很多时间和精力,中间因为任明俊的事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在国外,那段时间富昌仍是由段弘文管理。所以严格说来,段伟祺在富昌的根基不算稳。只是从前有段弘文在他身后撑腰,董事会也都给几分面子。而段弘文做有些决定时,扯不下脸来跟董事会的其他人弄得不好看,都是由段伟祺出面。现在段弘文走了,富昌里的各种权力斗争立时浮出水面。
“那你还演。”李嘉玉笑得停不下来,“你演得好好笑。”
段弘文生前立有遗嘱,财产分配上没什么大问题,段家两兄弟一向也算齐心,没在这方面太过纠结,但生意上的情况就不太一样了。
“我不配合一下,你怎么下得来台。”
段伟祺顾不上这些,他让李嘉玉跟她家里多沟通。但李嘉玉自己项目的事也是焦头烂额,她也没心思多管。这段时间,段家人乱中有序,女眷负责处理老人后事,男的处理法务和公司里的事。李嘉玉帮不上忙,就靠电话和电脑远程处理自己业务上的麻烦。
“我也是为了配合你呀。你说得这么肉麻,我怎么接呀?”
李嘉玉把情况跟父母说了,宋音也不禁感叹世事无常。她与邱丽珍通了电话,算是双方家长的第一次正式沟通。宋音向邱丽珍表达了他们的慰问,邱丽珍按礼节致谢,并邀请他们来参加葬礼。关于婚礼什么的,暂时就没法谈了。
“你可以说你也是。”
段家家长们虽然非常吃惊,但都无心置喙和批评。段珊珊和她母亲徐春云从美国赶回来,已来不及见老人最后一面。段珊珊当场哭晕过去。大家担心她旧病复发,又赶紧联络医生,仔细陪护,观测她的病情。李嘉玉由段伟祺陪着,正式见过了段家各家长,这事就算过去了。
“我不是啊。”
段家都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段伟祺瞒着家里偷偷结婚这种大逆不道、打破不婚誓言的爆炸性事件,在此时此刻都算不上什么了。
段伟祺瞪她道:“你必须是!”
一天之后,老人去世了。
“我不是。你要是变了个样,我肯定不喜欢你了。你杠精的时候很讨厌,水仙精的时候很烦人,你头发长了会显得邋遢,头发短了就更不帅了。我就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
李嘉玉忽然落下泪来。
“好吧,我收回我的话。你杠精的时候也挺烦人的,我决定不喜欢了。”
企业家和资本家,是有区别的。
李嘉玉哈哈笑。
李嘉玉夹在他们之间,在这样的气氛之下,内心受到不小的冲击。
“药效有点短。”段伟祺一脸正经地说。
“是。”段家三个后辈认真恭敬地应声。
李嘉玉笑倒在他怀里。
“你记住啊。”老人看看段伟祺,目光又投向段伟祺身后,段延孝和段延富赶紧凑上前来。老人努力放大声音,道:“企业家和资本家,是有区别的。”
段伟祺抱着她,随她一起笑,然后他突然很温柔地问:“嘉玉,我们就一直过二人世界,不要孩子好不好?”
“好的,爷爷。”
“谁要跟你生啊。”李嘉玉给他一个白眼,“我要趁着年轻拼搏一番的,两地分居已经很辛苦了,我们又都这么忙,你现在自己乱七八糟一堆事呢,怎么可能生孩子。”
“传统行业还是要做的,市场变了,世界变了,那你就想个办法让它们也变变,让这些企业跟上时代,活下去。别跟风,那些新技术,很多资本会去捧的,不差我们。但那些传统行业还得活,多看看它们。”
段伟祺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咽回去,正待再开口,李嘉玉的电话却响了。
“我知道,爷爷。”段伟祺努力忍住泪。他希望爷爷不要再说了,省些力气,说不定好好休息能缓过来,会有奇迹,但又希望爷爷能多跟他说一些,尽管这些都是从前他说过的。可也许这是他最后的话语了,他希望他能一直说下去,不要停。
李嘉玉抄起电话一看:“是我妈。”完全不敢怠慢,赶紧接起。
“保住富昌,阿祺。别让董事会那帮人改变它。不要玩资本、炒概念,只顾赚快钱,踏踏实实做些事,钱不是最重要的。”
段伟祺耳朵凑过去,李嘉玉按了免提。
“我答应你。”
宋音开场就是问问李嘉玉忙不忙,身体怎么样,说给她寄了些干货,让她自己煲汤喝。然后话锋一转,问她有没有跟段伟祺联络。
老人睁开眼睛,声音比刚才更虚弱些:“我知道你不喜欢,你有自己喜欢的事业,但你大伯和你爸都不合适。我原想着,有我在,做你的靠山,我们一起把富昌变个气象,但现在我走了,你得自己来。你答应我……”
段伟祺赶紧用眼神示意,李嘉玉忙道:“有联络啊,两口子怎么可能不联络。他现在就在我这儿。”
“好的,爷爷。”
段伟祺抓住时机喊了声“妈”。
段弘文闭上了眼睛,李嘉玉一惊,不敢动,过了一会儿,老人忽然又道:“我把富昌交给你了,阿祺。”
宋音顿了顿,大概是意外于段伟祺竟然在,然后她道:“伟祺在正好,我就想问问你们,看伟祺什么时候方便回来跟爷爷、外公、外婆一起吃顿饭,婚礼虽然不办了,但对你外公、外婆、爷爷也要交代一声。”
“好的,爷爷。”李嘉玉忙答应,握紧了老人的手。
段伟祺和李嘉玉对视了一眼,忙应了“好”,说尽快排时间回H市一趟。
老人喘口气,看看段伟祺,又看看李嘉玉,道:“要好好的呀,爷爷看不到了,你们自己要好好的。结了婚,是大人了。”
宋音又嘱咐了几句,挂了。
段伟祺笑道:“那你要好好休息才有力气呀。”
段伟祺和李嘉玉拿起手机翻行事历,对了一下,定了下周末。孩子的话题,就再没人提。
老人没理会别的,他仔细盯着那结婚证看,忽然道:“真想揍你一顿啊。”
段伟祺在李嘉玉这儿待了一天就走了,他吃了睡,睡了吃,过得懒散安逸。李嘉玉看他很累的样子,任他睡懒觉。起来后两个人就吃外卖,没离开屋子。
结婚证一出来,李嘉玉又听到屋里有人吃惊地抽气。
“吃多了迷魂药就不舍得回去了。”段伟祺说。
段伟祺也笑,他从西装上衣口袋里掏出结婚证,亮给老人看:“真的,我没做到,脸可疼了。”
后来李嘉玉帮他抹保养品,教他涂眼霜,他又大笑:“算了,还是回去吧,担心跟你一起住久了成了娘炮。”
李嘉玉猜他大概是在说段伟祺宣称自己不婚的事。
李嘉玉气得要打他,把他按住了,要求他必须接受她的眼霜教学。段伟祺闭着眼任李嘉玉在他眼皮上轻轻揉。他觉得有些痒,眼皮微微打战。小心翼翼的样子有点可爱,李嘉玉凑上去在他眼皮上亲了好几下。
老人笑了笑,转向段伟祺说:“你也有说到做不到的时候啊……”
段伟祺忽然道:“我跟你说,我有个新发现。”
“对不起,爷爷,对不起。”李嘉玉声音哽咽了。
“什么?”
“我知道你。”老人虚弱地笑,“我猜对了。能让小浑蛋变大笨蛋的,一定就是你了。还以为他会很快把你带回来呢,结果等了这么久。后来我想,他大概追不到你,毕竟是小浑蛋啊。”
“我忽然发现,我的眼皮是我的敏感带。”
李嘉玉听到屋里有人抽气的声音,但她没转头看。其他人不重要,她看到了老人眼里的光芒。
李嘉玉哈哈大笑,把段伟祺按倒在床上,再亲他的眼睛。
段弘文看着他,段伟祺又拉过李嘉玉的手,把她的手握在老人手里:“爷爷,她叫李嘉玉,我的妻子。我们结婚了。”
段伟祺离开时,李嘉玉开车送他去机场。路上李嘉玉与他说了说自己这边对项目的思路。
段延孝和段延富让出了位置。段伟祺拉着李嘉玉蹲在床边,握住老人的手:“爷爷,我在。”
没有政府拨款,也没有后期投资,她们目前急需寻找新的投资。她的想法是,先期小规模操作,这样投资商的资金压力小,谈起来会容易些。但小规模的问题是,市场效应不大,回报就小。她这几天试着接触了几家母婴品牌公司,对方都没有兴趣。如果像上次节庆活动一样,在商业广场一起做做营销是可以,甚至长期赞助几间哺乳室也可以再讨论,但给整个项目投资,大规模地铺全城,却意愿不大。
段伟祺也不用人催,赶紧拉着李嘉玉就上去了。
李嘉玉把几家公司的回复和态度跟段伟祺说了,她问段伟祺,假设有人拿这样的项目去找他谈融资,他会怎么考虑?
“在呢,在呢。”邱丽珍忙应声,“阿祺回来了,他在呢。”
段伟祺道:“项目太小了,花的钱太少,不考虑。”
“阿祺呢?”
“哎,你这人。我认真在请教。”
段延孝终于也忍不住哭了:“我告诉她,我告诉她。”
“我也是认真答复你。你问我的意见,我就是这个意见。你自己刚才也说了,规模小,市场效应不大。也就是投资回报比很小。那些有钱的大品牌有的是地方花钱,不缺你这个项目。花了钱拿到大的宣传回报,这是他们想要的。你想帮他们省钱?你想错了。”
“别折腾她了。告诉她,我答应今年春节还去美国陪她过,我要食言了。”
李嘉玉愣了愣,有些回过味来了。
“好的,爸。珊珊和她妈妈在买机票了,她们很快就会回来看你的。”
段伟祺又道:“那些本地小品牌是想省钱,因为他们没什么钱,所以市场营销投入算得很细,凭什么投给你这种运营模式还不成熟、风险大的。”
“一把年纪了,还自欺欺人。”段弘文嘲笑儿子,但因为太虚弱,语调扬不起来。他喘口气,休息了一会儿,又对段延孝道:“珊珊其实是个好孩子,别总骂她,要爱护她。”
李嘉玉又问:“那如果是投资公司呢,你觉得这项目是什么情况,你会投?”
两兄弟眼眶一热,段延富落下泪来:“爸,你会没事的。”
“我老婆要钱我就给。”
段弘文认真地看了看两个儿子,道:“你们妈妈叫我去陪她了,你们要好好的。”
“哎。”
老人戴着氧气鼻管,身上连着大大小小的管子,体征监测仪嘀嘀的声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尤为刺耳。老人听到了脚步声,虚弱地睁开了眼睛。段延孝、段延富两兄弟站到了床跟前,喊了一声:“爸。”
段伟祺笑:“我觉得,你的思路被框住了。你们一直落足于本地。当然之前你们的方案是跟本地政府合作,有市政拨款,有本地资源平台,投资商也是本地的,所以你们谈的全是本地的。但现在本地资源全没有了,你就得跳出来重新审视了。”
段弘文的病房非常大,大家有序地安静地进去,距床边一段距离站住了。
“我想过,但我们只是小公司,吃不下的。一没经验,二人手不够,我们甚至没有产品,我们只是拿着概念和理想在谈钱。”李嘉玉皱皱眉,“说得不好听些,就是空手套白狼。”
所有人一下子都站了起来,互相看了一下,抬腿往门口走去。段伟祺拉着李嘉玉靠边,等大家都走出去了,他们跟在后头。
“所以说你还是太老实。空手套白狼觉得不好意思吗?”段伟祺笑笑,“你好歹还认真做方案,研究市场,分析概念,核算数据。你知道很多人就是拿着一页纸甚至空口白牙就去谈融资吗?”
段延富走到儿子面前,正要说什么,会客室的门忽然被推开了,一个医生走进来道:“段老先生醒了,你们有什么话要说的,抓紧机会吧。都冷静点,别喧哗。”
“我一点都不打算向他们学习,谢谢。”
李嘉玉的手被他握得生疼,但也一言不发,她挨着他站着,给他支持。
“你要转换思维,拿出你们做咨询的那一套出来。你们咨询卖的是什么?是专业,是脑子,是技术,是数据。哪儿来的实物产品?你们小公司就要担当小公司的角色,别想当老大。为什么想全都自己干?你心里清楚,你们公司吃不下的。所以你们就是个统筹,把所有资源整合在一起,把事情做成,就行了。我记得你之前就说过各项业务需要外包的状况,但那样太零碎,所以你还是得找有实力的大公司。找大公司合作,找大投资,做大项目。”
段伟祺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其实当他看到爷爷的律师也在时,就已经有了预感。他很用力地控制,才维持住面部表情。
李嘉玉听懂了,她琢磨了好一会儿,道:“每次我想着开小吃摊,你却告诉我得开餐厅,而我总觉得你说得真对。”
邱丽珍道:“做过手术了,但医生说没有希望了,让我们准备后事。”
段伟祺道:“你拿着连锁餐厅的梦想策划小吃摊,当然行不通。起步很难,但是方向要对,这样才能走下去。不然就算初期你们谈成了合作,很快又会像这次一样,一有些阻碍立马夭折。一旦你们做成成功模式,再去推动政府层面的合作,建立公立育婴室,就又有机会了。这样就能达成你们最初的美好愿望,只是先后次序反过来而已。”
李嘉玉心一惊,看到段伟祺的脸色惨白。
李嘉玉点点头:“我会跟贺姐商量商量,重新做个方案出来。下周我回B市,你再帮我看看。”
邱丽珍见段伟祺来,也顾不上见到李嘉玉的诧异,上前低声道:“你爷爷要不行了。”
“行。你的方案,视角高一点。琐碎的细节不重要,那是执行层面的东西,会随着项目情况随时变动的。你要把握的,是大方向,是战略。资本和大品牌,看中的也是这些。拿投资去忽悠品牌参与,拿品牌说动资本投入,两边忽悠在一起,搞定。”段伟祺道,“我再给你一张底牌,你放手去谈,资本这部分如果最后谈不下来,缺多少,我给你补。”
段延富、段延孝两兄弟都在,段伟祺的母亲邱丽珍也在,再加上管家和律师等人,医院VIP楼层的会客室里显得有些拥挤。
“行。我就是这么打算的。我都跟贺姐拍胸脯了,揭不开锅的时候就找你要钱。”
段伟祺与李嘉玉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深夜11点多。
段伟祺笑道:“狂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