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嘉玉感激地道谢。她去楼梯间给段伟祺打了电话，又给方勤发了微信，说她在苏文远这儿处理一些事，要很晚回去。
李铁摆摆手：“不用，你一个人在这儿怕不安全，我还是等着吧。”
方勤很快回电，说不放心她一个人，要过来陪她。李嘉玉说了李铁在，方勤还是问了地址。
“是出了些事，我得打个电话。”李嘉玉有些抱歉，“可能会弄得很晚，要不你先回去吧。”
半小时后，方勤到了。
李铁在外头靠在墙边等着，见李嘉玉出来了，忙问：“怎么样了？”
几个人静默地坐在苏文远的屋里等着，气氛沉重，没人说话。李铁拿出画本又画起来，方勤刷手机玩。苏文远和李嘉玉发着呆。
李嘉玉看他拿起手机拨号，便走了出去。
又过了20分钟，段珊珊和段伟祺到了。
苏文远点点头。
一见到段珊珊，苏文远便涨红了脸，低下头，满是心虚与羞愧。
李嘉玉吐口气：“我出去，你慢慢打吧。我打给段伟祺，他得知道这事，如果他姐太冲动，他在一旁看着会好些。”
段珊珊看了他一眼，便与其他人道：“麻烦你们回避一下。”
她拿出手机搜段珊珊的号码，这时候听到苏文远轻轻地道：“我来打。还是我来告诉她吧。”
方勤赶紧往外走，经过正收拾画本的李铁身边时，不小心撞到画本一角，画本脱手，飞了出去。方勤忙过去帮李铁捡，这一弯腰低头，却见摊开的那两页上面全是她的画像。
李嘉玉在心里从1数到10，然后道：“好了，时间到了。我现在打。”
方勤怔了怔，李铁已经抢先一步把画本合上了。他若无其事地对客厅里众人道：“那我们在外头等。”
苏文远低头瞪着手机，像是看着怪兽。
他一边把本子往包里塞，一边率先往外走，方勤跟在他身后，觉得他的走路姿势有些僵硬，仔细一看，耳朵是红的。
李嘉玉说完，盯了苏文远一会儿，又道：“你手机呢？”她四下看了看，在茶几上看到苏文远的手机。她把手机丢到他身上，“我给你机会先打电话。10秒之后，如果你还没有打，那么我来打。我也有段珊珊的号码。”
李嘉玉对段伟祺他们三人道：“我也出去了，你们好好谈吧。外头楼道空间小，我跟方勤他们下楼去，在花园的椅子那儿坐坐。有什么情况打我电话。”
李嘉玉道：“你好好想想，他现在没有动手，没有直接找段珊珊，就是想先把你拖到深渊，再出不来，到时候段珊珊什么办法都没有了。现在还来得及。”
段伟祺点点头。
苏文远抿紧嘴，没答应。
李嘉玉路过他身边，拍拍他的胳膊，他低头，李嘉玉在他耳边轻声道：“别冲动，别打人。”
“所以你应该警告段珊珊，告诉她发生了这件事。她比你我都更有能力，应该交给她处理！”
段伟祺抿紧嘴不说话。
“所以我警告你了，让你离得远远的。”
李嘉玉再拍他一下。
“你听他放屁！”李嘉玉很愤怒，“他今天故意让我们见面是什么目的，你还没醒悟吗？”
“好。”他应了。
“他说如果我听话，他就不会告诉珊姐，会把视频毁了，这事就像永远没发生过。”
李嘉玉这才往外走。走到门口回了头，看到段珊珊亭亭而立，抿紧的嘴角显露情绪，亮闪闪的大耳环在灯光下甚是耀眼，让她的气势显得越发凌厉。李嘉玉听到她说：“好了，现在，你把事情从头到尾再仔细说一遍。”
“任明俊的目标如果是段伟祺和段珊珊，他终究会让他们知道的。你觉得，段珊珊从任明俊嘴里知道这事好，还是从你嘴里知道这事好？”
李嘉玉没再听，她把门关上了。
苏文远张了张嘴，又闭上。
李嘉玉与方勤、李铁下了楼，转了一圈，在小区花园里找了个观景亭坐下了。李铁说他还没吃饭，要出去找东西吃，问她俩是否需要带什么，李嘉玉和方勤都说不用，他飞快地走了。
李嘉玉又道：“我是女孩子，若遇上这种事，我肯定会受不了，但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大概真的跟他同归于尽的那个人会是我。苏文远，无论如何，我是不会让别人这样欺负我的，这就是我的想法。也许我会害怕，会焦虑，会吃不下、睡不着，会哭会发脾气，但我绝不会认命地让别人就这样欺负我！你明白吗？这就是我身为一个女孩子的想法！所以，你也不应该！不应该这么轻易就屈服。至于段珊珊怎么想，你应该交给她做决定。”
李嘉玉看他跑这么快，还挺惊讶：“他之前没说他没吃饭呢，我让他先回去他还不肯。”
苏文远不说话。
方勤清了清嗓子。
李嘉玉双臂抱胸，对他道：“你说得对，事情不发生在我身上，所以我现在还能冷静，起码比你冷静。所以现在你听我说。苏文远，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任明俊那浑蛋今天安排我们见面，肯定是故意的，他想要控制的不是你。你说得挺对的，我们只是普通人，在他眼里算哪根葱啊，他要控制、折磨的，是段伟祺和段珊珊。之前他成功整过段伟祺一次了，段家损失了很多钱，他也被教训了。这次段珊珊的视频落在他手里，他肯定觉得胜券在握。他不只欺负你，他还欺负我，欺负段伟祺，欺负段珊珊，我们这些人焦虑、屈服、对他唯命是从，他肯定很得意。”
李嘉玉狐疑地看她：“你干吗？”
苏文远吸了吸鼻子，起身去了洗手间。出来的时候，他看着冷静多了。
方勤有些尴尬，明明周围没有人，她还四下看了看，然后小声道：“那个，我刚才发现，老铁好像，我是说可能啊，有点喜欢我。”
苏文远没动，李嘉玉踢了他一脚。
方勤对上李嘉玉的眼神，脸一热，把头转开。
“你去洗把脸。”李嘉玉挥挥手，“看着你这样，我都想揍你。”
李嘉玉说：“你的陈述还挺严谨的，这么多好像、可能，还有点。”
苏文远就僵着，迎着她的目光，红着眼。
方勤只得把发现画本画像和李铁害羞窘迫的事说了：“你没发现那之后他一直没看我？”
“你根本不敢，你连承担恨都不敢，你连坦承问题找段珊珊商量应对办法都不敢。你还敢做什么？”李嘉玉瞪着他。
“没注意。”
“你敢吗？”李嘉玉直接一句话就将苏文远点破了，他僵在那里，抿紧嘴。
“嗯。”方勤点点头。
“我当然知道，但我还能怎样？”苏文远激动地挥舞双手，“我还能怎样，我亲眼看过那些视频，那些要是流出去，我怎么见人？珊姐怎么办？她会恨我的，她真的会恨我的。我想过了，我大不了，大不了跟那姓任的一起死！”
两个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李嘉玉用胳膊撞撞她：“然后呢？”
“你不可能自己处理得了，苏文远。”李嘉玉脑子有些乱，她揉了揉脸，走了几步，又折回苏文远面前，“你现在只是有一个视频把柄在他手上，但接下去，你会有洗钱的经济犯罪证据在他手上，再然后，你做得越多，你落在他手上的把柄就越多。苏文远，你明白吗？你说先拖着，再想办法，你太蠢了。你越拖，就会越陷越深。”
“什么然后？”
苏文远压着嗓音：“我不行难道你行？你们离这些事越远越好，不要掺和，这样事情才不会越来越不可收拾。你、文铃、李铁，你们都滚得越远越好。李嘉玉，你怎么不明白呢，任明俊想对付的是段伟祺，他们之间有仇。也许他一开始想拍的是你跟段伟祺。他对付珊姐，也是因为段伟祺。珊姐跟我分手，是想保护我，她是真心对我。段伟祺呢，他警告过你危险吗？他一直缠着你，他置你于险境，到时候出了事，他拍拍屁股就走了。他们这些人，去国外不回来都可以，照样过着好日子。你呢？我呢？我们这些普通人，不过都是他们手上的工具。”
“你发现他可能喜欢你，然后呢？”
“就凭你吗？”李嘉玉真的不想嘲他，但这是事实。
“没什么然后，我有陆勤了。”方勤指指楼上，“你以为我是苏文远那种渣啊，看到渣渣的下场了吗？”她只知道苏文远被人要挟了，至于具体内情，李嘉玉说涉及个人隐私，方勤也就没问。但把段家两位霸道总裁都惹出来了，还这种架势，看来麻烦不小。
“我知道。”苏文远吸吸鼻子，也冷静些了，“但我现在真的没办法，我只能先拖着他，他让我做什么，我先做。然后我再想办法把视频要回来。”
“我就是觉得……”方勤想了想该怎么形容，“还是挺高兴的，感觉很荣幸。老铁这个人多好呀，真男人。”她给李铁竖大拇指，“我之前不就跟你说过，谁做了老铁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他这么仗义，心又细，很体贴。”
“苏文远，你这样不行。”
“我记得我当时就否定了你的这个说法。”
李嘉玉握紧拳头，果然啊，设计这种产品，卖的是才华是技术，标多少钱都行，“远光”这个公司，苏文远这个身份，太好用。
“是啊，你说从朋友角度去想，和从女朋友角度想就不一样了。对朋友太关心，反而会冷落女友嘛。”方勤往后靠，“我觉得不会的。但其实我觉得怎样不重要，我又不是他女朋友。有一段时间，我是觉得还挺喜欢他的，他实在太有意思了，但很快就不想了，毕竟大家差距挺大的，他的生活习惯、个性什么的，我觉得跟我不太合适。而且人家也不可能喜欢我，总觉得他喜欢的类型是那种特别小女生、会撒娇、很浪漫的小姑娘，所以我自己把自己否了。这事我没对你说过。后来我遇到了陆勤。”
苏文远吸了口气，继续道：“任明俊说，只要我帮他做事，他就不会把这些视频发出去。这个项目，他会支付‘远光’很大一笔费用，然后‘远光’再用支付设计费的名目把大部分钱打到我的账上，我还给他。”
“啊？”李嘉玉很惊讶，“我还真不知道你对老李曾经有意思。”
李嘉玉咬牙，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提啊，也没多投入，不想弄得尴尬嘛。”方勤顿了顿，“今天突然发现他可能也有点喜欢我，我觉得还挺幸福的。我真是幸运，对吧。虽然有时候错过，但总遇到好的人，被善意地温暖地对待。你看，陆勤也是非常棒的男人，我何其有幸，遇到一个又一个好男人。”
李嘉玉还待说什么，苏文远不管，继续吼她：“事情不发生在你身上，你倒是会说风凉话。你是女孩子，你想想珊姐，那种视频流出去，她怎么受得了。一切都是我的错，她明明已经跟我分手了，我还缠着她。我太自私，我怕从此没了她的支持，我的事业发展不起来，我就想挽回。我约了她好几次，她答应出来再见我一面。如果我没约她，如果我们没去酒店，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我能怎么办？我不敢告诉她。她会以为我是任明俊的帮凶，我故意约她，我设局拍下了那些东西，我不想让她恨我，我不能让她恨我……”他说到最后有些哽咽，眼睛红得更厉害。
“哇，你这么一说，我只想说，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遇到的都什么人啊？”
“我怎么反抗？！”苏文远吼得比她还大声，“我看过了，真的被拍下来了，脸都看得清清楚楚。这视频一旦流出去，我毁了，珊姐毁了，我们俩的名声都完了！”
方勤哈哈大笑，搂着李嘉玉的肩膀：“亲人，你这是感情路上常经历练，炼出铁血丹心，会有后福的。”
李嘉玉张了张嘴，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她愤怒地跳了起来：“你这懦夫，什么叫你被他控制了？他吓一吓你，你就了，你查证了吗？你得反抗啊！”
“快拉倒吧，还铁血丹心，你跟老李游戏打多了是吧？”
“任明俊，他用视频威胁我，让我帮他洗钱，也许后头还有别的，我不知道。”苏文远抬眼，眼睛红红的，“嘉玉，我被他控制了。”
方勤笑笑：“别跟老铁说啊，咱们就当不知道，别让他尴尬。他跟我一样，以后会遇到真正合适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你说什么？”
“这么快就给自己和陆勤盖上章了？还过上幸福的生活。”
李嘉玉愣住了。她呆若木鸡，愣了一会儿又慢慢坐下。
“不然呢，‘勤恳恋人’的称号不是白取的，要对自己有信心啊。”
“再然后任明俊来找我，说他手上有我和珊姐的视频。”
李嘉玉摇头：“我不知道，我感觉挺迷茫的，没什么信心了。没信心，却又不死心。”
说到这里，他停住了，半天没再往下说。李嘉玉气得跳起来：“苏文远你恶不恶心，说重点啊，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这么惨？”
苏文远似乎也有些尴尬，支吾了半天，道：“我们，我们去了酒店……然后珊姐又跟我说了分手的事，说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然后……然后我们就没再见面了。”
“也不是，日子还是过得挺好的。虽然感情上没什么信心了，但对生命有信心啊。你知道的，生命不息，奋斗不止。”李嘉玉说着看了看苏文远的那栋楼，“不知道他们谈得怎么样了。”
李嘉玉憋着一口气，她也得找把椅子坐。这都什么事啊，她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前男友讲他跟前小四的感情历程。但事情与现在的局面有关，她不想听也得忍着。
“很严重的问题吗？”
苏文远在沙发上坐下了，酝酿了许久，低声道：“你被人在网上黑那时，珊姐跟我提了分手。我不甘心，过了几天，我又约她，后来终于约出来了。”
“嗯。”
李铁出去了，大门依旧没有锁。
“有段总在呢。”
李嘉玉也转头看李铁，李铁会意：“我在外头等。”
“希望吧。”李嘉玉知道内情，无法像方勤那样轻松。
苏文远看了看李铁。
等待的时间有些煎熬，李铁出去了好一会儿又回来了，看她们还在，也不过来聊天，远远地又走到别处晃悠去了。李嘉玉和方勤也不招呼他什么，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苏文远，你到底怎么了？”
一小时后，段伟祺来电话，问他们在哪儿，说他们谈完了，正下楼。
李嘉玉不说话，她确是知道，他没这个胆子的。
李嘉玉忙到楼门那儿等着。
苏文远抬眼，眼角已经泛红。
不一会儿段伟祺下来了，手里拿着一支烟，已经抽了一半。他看到只有她一人，问：“他们呢？丢下你走了？”
“我不是自愿的。”苏文远终于开口，“嘉玉，我不是自愿的。你知道的，‘远光’是我的命，我不想让人毁了它。可我没办法。”他的自尊，他所追求的名与利，都寄托在“远光”上。用它来犯罪，让它随时处在被毁灭的边缘，他真的不愿。
“没，他们在亭子那儿。我想你可能有什么话要说，就自己过来了。”
“苏文远……”李嘉玉不知道还能说什么，“远光”啊，那是她付出过心血的地方啊。
李嘉玉看看他的烟，段伟祺正抬手想吸一口，想起自己说过戒烟，便道：“是我姐的，我借来抽抽，就一根。”
李嘉玉这下确定了。
话音刚落，段珊珊走了出来，走到他身边道：“给我根烟抽抽。”
苏文远闭了闭眼，低下了头，没有反驳。
段伟祺一脸窘迫，段珊珊也不等他答应，直接掏他的口袋拿烟和打火机，然后走到另一边去了。
李嘉玉看他脸色，顿时火冒三丈：“你在用‘远光’帮他洗钱吗？”
段伟祺张了张嘴，李嘉玉挥挥手：“行了，别在意，我也没信你会戒。”
苏文远一僵。
段伟祺道：“我真要戒的，已经抽很少了。”
李嘉玉冷静地看着他虚张声势，直截了当地问：“苏文远，你在帮他洗钱吗？”
李嘉玉面无表情。
“我就是知道，不需要跟你报告细节吧。”苏文远恶声恶气，“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我也算好心，提醒你了。你照做就是，不然后果自负，之后发生什么，我可是帮不了你的。”
段伟祺叹口气，把那半根烟丢脚下，踩灭了。
“那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人？”
李嘉玉问他：“情况怎么样？”
“我哪知道？”苏文远没好气，“但明知道不是什么好事，离远点就对了。”
“当然不会好，谁遇到这种事都不会好。但我姐很坚强，她会熬过去的。”
“我参与了会怎么样呢？”
李嘉玉点点头，转头寻找段珊珊的身影。她正站在楼边阴暗的角落里抽着烟，单薄的身形显得很脆弱，烟头的火光一明一暗，隐隐映亮了她的脸，那侧脸显得坚毅，与脆弱毫不相干。
苏文远将这两人的防备看在眼里，心里不爽。他只想让他们快点离开，于是开门见山道：“任明俊不是什么好人，李嘉玉。你离他远一点，离段伟祺远一点。这个项目你就不该参与。”
“她的感情观我并不认同，做的一些事我也看不顺眼，我们时常争吵，互相敌对，但她是我姐，我不会允许别人这么欺负她。”段伟祺道，“我会保护她的，也会保护你，你要相信我。”
两人站在客厅里，李铁站在门口，有段距离，但也能将两人的举动看清楚。
“我相信。”
李嘉玉看了看李铁，李铁点点头。李嘉玉进去了。
段伟祺知道并没有，但他也没反驳，他只道：“那次你被黑之后，我找出了幕后黑手，还有发帖的人，并让那人反查任明俊，并以此为由到任明俊身边接触他，用反间计。任明俊上当了，以为那侦探还是他的人，那侦探向他报告我的事，任明俊嘱咐他向我编造一些假消息，但那侦探其实在利用这点查探任明俊有什么黑料。我不是离开了一个月吗，疏忽了，没太关心我姐，而且那侦探接触到任明俊本人的时候，已经是我姐被偷拍之后了，我考虑不周全，所以他也没查这些。是我的错，如果我应对得更好些，我姐就不用经历这些。”
苏文远想了想，退回了屋里，摆摆手，示意进屋说话。
“不是你的错，是那变态的错。”
李嘉玉直接问他：“你说的浑水，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给你安排了保镖，让他在你上下班和外出的时候跟着你，保护你的安全。没告诉你，怕你生气。”
这时苏文远看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李嘉玉，顿时懂了。他想发脾气，沉了沉脸，又忍住了。
“我确实会生气。”李嘉玉很吃惊，一想到自己被人跟踪，隐私被侵犯，很不舒服。
李铁点点头：“还是聊聊吧。”
“别生气，这事过后我就把他撤掉，我保证。”
“没有。我一个人住。”
“段伟祺，你跟我的关系没到那一步，我不希望有人每天跟你报告我做了什么，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吃了什么饭，这样像是被变态盯着……”有段珊珊的遭遇在先，李嘉玉越想这事越觉恶心。
李铁迈进门内，问他：“屋里有别人吗？”
“我知道，我知道。”段伟祺心虚，哀求道，“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也被保镖盯着，我自己也不喜欢。我明白的，但现在情况特殊，就这段时间，好吗？本来不想告诉你的，但发生这种事，我担心你害怕，又担心你觉得我不关心你。反正不瞒你了，你别生气。”
又等了好一会儿，门慢慢开了。苏文远站在门后：“老李，我们没什么可聊的了。”
李嘉玉一口气堵在心口，发作不得。确实是这个道理，但也确实让她很不舒服。
李嘉玉按了门铃站到了一旁，由李铁站在猫眼前。屋里有脚步声，但门没开。李铁直接敲门，喊道：“文远。”
段伟祺看她不说话，又道：“我不能跟你聊太久，我得陪我姐回她家一趟，这事得告诉我大伯。我之前查任家生意，掌握了一些问题，任明俊应该是有所察觉，他拉苏文远下水一起洗钱，还故意这样恐吓你，应该都是想阻止我或者我们段家继续查下去。本来我可以慢慢跟他磨，对他这种人，小小惩戒是不管用的，我打算掌握好证据之后，让他和他家都吃个大教训。但他有视频在手，所以得一动手就扳倒他。这需要我爷爷和大伯他们的帮助。我姐决定把事情跟家里交代，不被任明俊要挟。”
苏文远自红了之后，搬到了一个高档小区。李嘉玉和李铁没门卡，便跟在一个业主身后进了楼门。李嘉玉原本还担心苏文远今晚可能参加任明俊的饭局，会不在家，但上了楼一看，有灯光，屋里有人。
“好的，那你们快回去吧。”李嘉玉的气一下子又顺了。自己这事都是小情绪，段珊珊那头才是需要紧急处理的。
半个小时后，李铁拿到了地址，李嘉玉开车去接他，两个人直奔苏文远的公寓去。
段伟祺又道：“这项目，你退出吧。离任明俊远一点，也别跟苏文远接触了。”
李铁应了，让李嘉玉等他消息。
“行。我同事今天开会知道我跟苏文远尴尬，还帮我推了饭局，我正好用这个借口。”
“我也一起去。”既然事关段伟祺，李嘉玉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段伟祺点头：“我后头应该没什么时间约你见面了，联络少了，你别生气。”
李嘉玉再与李铁联络，李铁是个行动派：“我去找文铃问一下苏文远的地址，我上门去找他。”
“我不生气。”
李嘉玉皱了眉头，这太不对劲了。于是她自己给苏文远打，一直占线中，很明显，她也被拉黑了。
“我这不是有前科，所以现在是惊弓之鸟嘛。”
没一会儿李铁联络李嘉玉，说苏文远不接他电话。他打了几次，后来苏文远干脆把他拉黑了。
“你拉倒吧。”
李铁应了，他给苏文远打电话。
段伟祺笑起来，李嘉玉推推他：“你快走吧。”
李嘉玉回了家。方勤今天约会不回家吃饭，她就点了份外卖。吃完了饭，还没琢磨出头绪来。然后她联络了李铁，她让李铁联络苏文远，就说见到了文铃，知道他们近期分手了，他对他的现状表示下关心，想约他出来聊聊。
段伟祺走了两步，忽又回头：“李嘉玉，每一次出事，你都让我刮目相看。我希望我也能让你改观。”
想恶心一下段伟祺，让他吃醋？这也太没脑子了，比让别的公司猜测他洗钱还弱智。
“有改观有改观。”李嘉玉很敷衍。
李嘉玉一想也是，但任明俊特意制造了她与苏文远的见面机会，肯定是有意图的。
段伟祺对她的态度不满，但最终没说什么，走了。
贺亦春想了想：“可是你想，如果你拿这项目洗钱，你会不会把其他没参与的公司也请来，让他们猜测你是不是在洗钱？万一有人举报了呢，这个说不通。”
当晚李嘉玉开车先送李铁回去，然后载着方勤回家，路上她一直想着段伟祺这事，忽然对方勤道：“其实段伟祺跟李铁也差不多呀，也是很聪明、有才华、很仗义的一个人。”
“不能下结论指的什么？”李嘉玉直接问了，“会有洗钱的可能吗？”
方勤受了惊吓：“你是怎么把这么耿直好品格的老铁对应上段总的？完全不一样好吧！”
贺亦春也觉得情况挺怪的，不过因为不知道别家的合同情况，所以也不能下结论。单就他们华美而言，合作是很正常的。
李嘉玉道：“段总也不坏，品格也不错呀。”
李嘉玉出来便给贺亦春打电话，把会议的情况和自己的疑虑跟她说了。
方勤挥手：“跟老铁不能比，不是一个档次。”
“行，谢谢王哥。”李嘉玉也不好弄大动静，悄悄走了。
李嘉玉坚持：“我觉得差不多，段总也很仗义很体贴的。”
王肖会意，点点头：“那你走吧，我就说公司有事，派你回去加班。”
方勤翻白眼：“还体贴？李嘉玉你危险了，我告诉你。”
王肖看看李嘉玉，李嘉玉压低声音：“有点尴尬，我不去了。”她扫了一眼苏文远的方向，苏文远正低头收拾东西，似乎没听到任明俊说什么。其他人倒是有响应的，有感谢的，挺热闹。
李嘉玉不觉得自己危险，但她担心段伟祺有危险，任明俊看上去真的挺变态的。
后头的会也开得稀里哗啦，毕竟一大堆杂事堆在一起说，许多与各公司不相关的，大家也得陪着听，熬到最后所有人都累了。终于熬到散会，任明俊说请大家去豪华餐厅吃大餐感谢，算是项目的第一次聚餐，预祝项目顺顺利利。
周一，李嘉玉跟王肖说了，因为前男友也在，这项目她不想做入场工作，只想在公司帮他们做些基础工作。李嘉玉工作能力强，很好用，王肖不想放弃，劝了几句，但李嘉玉挺坚决，他也就同意了。
李嘉玉点点头，心里有不祥的预感。她转了一圈，看到苏文远从任明俊的办公室里出来，脸色挺不好看。
王肖和谢洋带着别的组员开始忙鼎阳的项目，李嘉玉没太多事情，干脆跟着贺亦春学些东西。贺亦春预产期临近，也不出外勤谈事了，天天在公司给李嘉玉上课。
小程道：“具体数我也不清楚，我就是听到郭姐和苏总在办公室开会时，郭姐‘哇’了一声，说这么高。然后他们俩说话压低了声音，我听不到了。看郭姐这反应，那肯定是特别高的。”
李嘉玉这段日子都没跟段伟祺见面，但段伟祺每天给她发消息或是通电话，有时候话挺多，有时候一两句。他告诉李嘉玉，他爷爷和大伯带着他与段珊珊去了一趟任家，把任明俊堵了，段珊珊当着任家长辈的面把这事挑明，臭骂了任明俊一顿。
李嘉玉心里一跳，也压低声音：“有多高价？”
任明俊大概没料到段珊珊敢这么不要脸面，他一开始还否认，说他根本没视频，他就是跟苏文远开玩笑的，谁知苏文远当真了。他还讽刺段珊珊不检点，男女关系太混乱，是不是被别人拍了什么，想借机赖他头上。以后外头真有什么视频出来，那也与他没关系。
“这也是第一次接这类业务。苏总定的。”小程压低了声音，掩不住骄傲，道，“现在苏总可红了，好多慕名来找的。这次鼎阳也是以高价来请苏总出马。”
但段珊珊特别强硬，她说：“你看看你现在这副嘴脸，在给以后发视频留后路吗？还威胁我？我告诉你，我的男女关系怎样，与你没有丝毫关系。你犯法偷拍，却是侵犯了我的权益。我知道今天来你家说这些，日后圈子里肯定会传得特别难听，但我原先名声就不好，你看我在乎过吗？脸面与尊严，我都想要，这两个是绑在一起的，但如果非要舍弃一个，我保留尊严。我堂堂正正，可不像你干些给人家姑娘下药的恶心事。假脸面与真尊严，你的智商能明白？今天我把话放在这里，当着我们两家长辈的面，你把视频拿出来删了，把这保密协议签了，不然，我就在这儿跟你耗到底。你大可找任何理由，你也可以借口上厕所跑掉，没关系。我既然不要脸把事情都说了，你就该知道，我达不到目的，什么手段都能使出来。今天你不删视频，不签协议，我下半辈子别的不干，就盯着你。”
李嘉玉与她叙了叙旧，小程很高兴地向李嘉玉显摆“远光”现在的规模业绩，李嘉玉笑着听，附和了几句，道：“现在业务够广的，连地产公司的品牌设计都做了。”
任家家长很吃惊，对任明俊一顿责骂。大家耗了一天，各种扯皮，任明俊最后耗不下去，把视频拿出来删掉了，还签了一份段家律师拟的协议，为此事担责，对视频内容保密并承诺不向外泄露。
小程跟别人聊完，转头看见李嘉玉，高兴地靠过来：“嘉玉姐。”
李嘉玉听完段伟祺所说的，简直太崇拜段珊珊了，虽然她仍介意段珊珊当小四，永远不会认同她在这种事上的态度、观念，但在视频处理这事上，段珊珊简直太牛了。
李嘉玉听了一会儿，不禁莞尔，小程办事可比从前老练多了。以前是追在她身后问嘉玉姐这样行不行那样好不好，现在用不着别人指示，甚至在老板装酷躲在角落的情况下，小程自己也能拉活儿了。
“就是这样，无赖赢就赢在不要脸上，如果能比他更不要脸，就能打败他。”李嘉玉很激动。
苏文远板着脸，看着极严肃的样子，摆明了不想理她。李嘉玉皱皱眉，便作罢，她去找小程。小程跟广告公司的姑娘正攀谈，两个人各自介绍着自己的公司，小程卖力推荐“远光”，希望能从广告公司这头拉业务。
“赢了也很受伤。我姐装得没事，但我知道她心里那道坎还没过去。她会出国一段时间，一来散散心，二来让任家以为这事了结了。”
这些跟他们的咨询业务没关系，王肖和谢洋两个人又聊到别处去了。王肖打听谢洋新谈的项目的情况，谢洋笑称：“你别担心，项目经理那职位是我的。”两个人嘻嘻哈哈，李嘉玉总觉得他们有什么话没有说，但既然都岔开话题了，她也就识相点。李嘉玉转到另一边，看到苏文远独自站在窗边喝咖啡，便想过去问问。可刚走过去，苏文远看到她，转头就走远了。
“但你们不会这样就放过他了，是吧？”李嘉玉问。
李嘉玉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她耸耸肩：“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任总还请了苏文远。也许是看在苏文远有名气的分儿上，想借他的名气炒一炒。”
“当然。说真的，当初那浑蛋那样黑我，害我家股票跌成那样，损失那么大，我家里都没这次这么生气。我姐都做好了被骂被打被逐出家门的准备了，结果并没有。我第一次见她哭成这样，我爷爷说了，这次不整死那小浑蛋，他就不配做段家一家之主。”
当初李嘉玉的黑料在网上炒得凶，虽然只维持了大半天，但公司这种地方，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所以网红设计师苏文远与李嘉玉曾是情侣，苏文远还跳出来为李嘉玉作保，给她撑腰的事，王肖和谢洋也都知道。但今天看到这两人见面都不是那么热络的样子。
“真好呀。”李嘉玉由衷地道，“段总啊，你家让我刷新了对豪门恩怨的刻板印象。”
两个人说着，看了眼李嘉玉。
“呵呵。”段伟祺冷笑，“真豪门恩怨你没见识过。”他顿了顿，又道，“希望有机会让你见一下。”
王肖摇头：“谈的时候可是特别爽快的，但就是说行研要找第三方来执行，我跟贺姐和谢总说了，他们觉得可以。但我也没想到一个项目签五家。签了广告公司，居然再单签一个设计公司，还有一家专做线上的，搞得这么散。”
“我可不要。”李嘉玉道。
“请的公司多就有场面？那这任总也太不专业了。而且行研我们就能做，鼎阳还非要再找一家市场调研公司，怕我们的数据质量不好还是担心我们做手脚？”
段伟祺没说话。
王肖道：“也许任总就是想摆个场面给大家看看。”
李嘉玉也从王肖这边听到一些别的消息，比如鼎阳的高管透露任总有公务出国了，又比如听说“远光”与鼎阳解约了，等等。但看起来项目进行得还顺利，李嘉玉希望鼎阳地产别这么快出状况，老老实实先把合同款付清了才好，别让他们华美白做工。
谢洋也有些不满：“这种会我们完全没必要参加啊。我们做品牌战略分析，这些设计、广告需求混在一起讨论有什么意义啊。战略没定，这些全是扯淡，浪费大家的时间。”
另外李铁也告诉李嘉玉，苏文远约他谈了几次，想让他回“远光”，但李铁拒绝了。
华美咨询关于这项目的负责人是王肖，所以会上发言没李嘉玉什么事，她抽空观察了其他公司，看着都挺正常，但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会议休息时间，华美三人自己聚一块儿闲聊，王肖道：“难怪要把我们价格压得这么低，他们签这么多公司，有必要吗？”
李嘉玉对苏文远的事没兴趣，也没多打听。
李嘉玉认真听了会议内容，做了笔记。
倒是李铁还有别的好消息，他为四木设计的产品，拿了全国设计大赛的金奖。这是四木这么多年第一次拿到这么重要的奖项，四木给李铁发了一大笔奖金，为他办庆功宴，并给他升职。再有，四木在L市建了一个园区，打算明年把产品和设计部都搬到那边去，那边的设计环境和条件更好，生产线也在那边。这也是四木下决心加大产品投入，提高产品竞争力的一个大动作。大概在明年年中的时候，李铁就要带团队搬到L市，到时他不但是部门领导，而且就住在园区，会有公司分配的好房子住，上下班不必挤公交，待遇简直提升了N个档次。
任明俊这人虽然很油腻，但鼎阳的业务倒也运营得不错，与会的相关管理层人员看着也挺靠谱，起码会上的发言在李嘉玉看来还是言之有物的。
李嘉玉和方勤都为李铁高兴，三人小团队又去吃了一顿火锅庆祝。方勤很搞笑地去为李铁定制了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德才兼备，钱途无量”。
鼎阳这次签了五家公司，加上鼎阳相关部门的负责人，会议室里拉拉杂杂地坐了十多人。
李铁很高兴地收下了。那天他喝多了，拿着锦旗摆各种姿势，让方勤帮他拍了好多照片。